不是要说!”
“呃……冷淡暴力的女人一点也不可爱……”姬珥叹了口气,“陆孤光,我知道你从我那拿走了一份任怀苏生平小记,不过那不是全部。”
她眼睛也不眨一下,“我知道,那份小记是你故意留给我看的。”
“聪明。”姬珥绕着她又踱了半圈,“那份小记只写了任怀苏一人,其实在你夫君变成尸魅这件事上,尚有另外一个重要人物。”
“沈旃檀?”她反问,不出意料的在姬珥脸上看到了惊讶之色,她心里有几分得意,脸上越发冷冰冰的,“昨日我们刚从沈旃檀的抚心院回来,你没事可以走了。”
“且慢!”姬珥皱眉,“你们昨日去了沈旃檀的抚心院?那便是已经知道无水宫和任怀苏之事是沈旃檀幕后主使?”
她扬起下颌,虽然不笑,却是颇有傲色,“不错。”
姬珥微微一笑,“我已对沈旃檀此人详加调查,此人在被先皇赐死之前,或者说在动手残害黑旗军千余残部之前,史上记载虽然不多,却都称其人是清风朗月之姿,妙悟佛法之才,他的异变出人意料。但斯人自幼生长佛堂,只怕一生之中并没有多少显露本性的机会,佛家讲究无欲、苦行、不嗔,又讲究多知、多学、多思,所以沈旃檀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怕他在生之时无人知晓……”
“恶棍。”她简单的道,“不过是个恶棍。”
姬珥深有同感的点头,“斯人自灭世天兆之事起,与任怀苏分担圣气,设下无水宫之局,处处针对任怀苏,终将人逼成尸魅,种种事迹可见——沈旃檀绝非如传言和记载那般,是个如珠如玉的出家人,偌大手笔,必有野心。”
陆孤光歪着头看了姬珥好一阵子,考虑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把她在地牢里的所见说了出来,“我们在抚心院的地牢里找到一本书,沈旃檀的藏书,叫做《凶藏》,好像是……一本教人怎么修炼法术……修炼妖法的书。”
姬珥微微一惊,“《凶藏》?书呢?”
“他带走了。”她道,“我没看呢。”
姬珥长眉扬动,“我认为沈旃檀当年的野心,最终是将天地所降的灵气归于己有,并能运用自如,坐拥赦生赐死之万能。他若能成功收纳天降之圣气,非但可长生不死,同时也能获得修道或修佛之人几世都修不得的强大力量。他不想成为灭世天兆中被献祭的法器,却又不甘把力量赠送他人,所以选择了一种迂回之法——他必定用了某种方法一度逼退了当年的鬼女;他选择任怀苏作为暂时分担灵气的人选,因为任怀苏武功高强,修为深厚,当万圣之灵的体质一分为二,解了灭世之危后,沈旃檀做下千人法阵,火烧无水宫千余人命,为任怀苏造就杀孽,以破坏他受灵的资格。然后使用了某些手段,刻意要将征战无敌的覆面将军自人炼成妖,只要任怀苏罪孽满身,天降圣气便会倒回沈旃檀身上,而任怀苏一日不死,那圣气却又不会全部降临沈旃檀之身,如此——人间既不会沦灭,沈旃檀又能获得古往今来无人有过的强大力量,这就是沈旃檀一意不杀任怀苏,非要将他炼成妖物的用心。他自己想要长生不死,伴他而生的自然不能是人,只能是同样不死的妖了。”
“可是最终他死了,疯和尚却没死。”陆孤光哼了一声,“机关算尽,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害死这么多人命还能逍遥自在。”
“他的死也很蹊跷,”姬珥转过身去,院中恰好有一株桃花,种的极不经心,残破的开着,他看得兴致盎然,“显然他所算计的圣气最终并没有回归到他身上,也许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一个以千人之命为筹的阴险小人,岂能得上天青睐?也许在他动念要独霸圣气之时,便已自绝了承受的资格。”
“这人真是罪大恶极,蛇蝎心肠。”她瞟了姬珥一眼,“但不知姬楼主亲身到此,就是为了讲关于恶魔的故事?”
姬珥伸出手指,拈住一朵瘦小的桃花,“故事我说完了,只是不知听故事的人听见了该听的没有?”
陆孤光皱眉,“什么意思?”
他转过身来,“陆姑娘,你相信任怀苏吗?”
“相信。”她有些不耐烦的看着他,“你不相信他吗?”
姬珥笑笑,“我认得他许多年,有时候了解是比相信更进一层的关系。”
她瞬时阴沉了脸,“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在故事里已经说过了。”他转身负手,“陆姑娘,爱一个人不难,相信一个人不易,了解一个人更不易,人是复杂多变的怪物,无端信赖是一种缺点……”
陆孤光凉凉的看着他,冷冷的道,“你不但啰嗦,还很多疑,像你这样的人,一辈子也爱不上任何人。”
姬珥瞬间打了个寒噤,咳嗽一声,“承蒙吉言,多谢多谢。”他握着被他扯了下来的那朵桃花,自大门口溜之大吉。
她凝视他溜走的背影,这人是来提点她什么的,她自然知道。
但要用沈旃檀的故事告诉她天下间谁也不可信任,无论外表如何、亲厚生疏,为求自保就都不可信任,那样的一生会是如何的萧条寂寞?何况……他意指任怀苏——这让她有一种被背叛的愤怒,他是他依赖的好友,疯和尚是那样性情坚定而不韵世事,他要依赖一人是多么难,而他这个好友却鬼鬼祟祟的来提醒他任怀苏不可信任——这让她无法接受。
沈旃檀是个人面兽心的魔,但疯和尚不是。
疯和尚是个有了信念便不受干扰绝不放弃的傻瓜,走路……走路从来不看风景的那种。
第十三章03
姬珥离开不久,门外两人并肩而入,陆孤光看着任怀苏和楚殊珍神色自若,毫无生分之态,哼了一声,“你到哪里去了?”她问任怀苏,却不理会楚殊珍。
“我和任公子到药房拿些东西。”楚殊珍却微微一笑,抢先回答,陆孤光才看见她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瓶瓶罐罐,也不知有多少药物。
“我已寻得其法,可缓灭世之危。”任怀苏平淡的道,“原来分担圣气之法十分简单,只需两人血气相融,互渡鲜血,加以辅助之阵法,便能让天地圣灵分降两人之身。”
“血气相融,世上哪有人能和你血气相融……”陆孤光脱口道,随即会意,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是说——我?”
任怀苏抬目望她,眼色平和温柔,似是十分赞许,随后微微一笑。
他甚是少笑,平素都是一副无心无情的模样,就算眼里有时似含温柔,那也十有八九是她的错觉,但此时他却真是笑了。
疯和尚微笑的时候,真是好看。她多看了两眼,话到嘴边,终是没有说出来。
她本想说……她是半鬼之身,尸魅之血对她来说是灵丹妙药,但如果生受了如此多的尸魅之血,能力暴增过多恐怕并非好事。何况……何况疯和尚身上的血已不多,他的血能被她所接受,她的血却不能被他接受,失去太多血液会让尸魅凶性暴涨,难以平静。
但他如此笃定,如此期待,他觉得如此完满——以至于她所顾虑的一切仿佛都不重要了,她生受了这么多尸魅之血会变成什么样她不在乎,而疯和尚有如此坚毅的心性,纵然失去了再多的血,发狂或行凶都是绝不可能的吧?
所以她顿了一顿之后只是反问了一句,“你要找我分担圣气?”
“天命所归,无可取代。”他回答。
不知为何她竟有些高兴,歪了歪头,她笑了笑,“你再说一遍,我是什么?”
“天命所归,无可取代。”他平静的道。
她抿着嘴笑,瞟了楚殊珍一眼,“来吧,十二金针,你知道从哪扎起么?”
楚殊珍文雅的报以一笑,“筠书阁的弟子,怎能连十二金针都不会使?何况沈公子这本书中——”她举起了手中的《凶藏》,“将过血和布阵之法记载得很详细。”
陆孤光见她手里握着那本书,方才的好心情一下子淡了,冷冷的看了任怀苏一眼,“喂,为什么要给她?”那是本很重要的东西,她没兴趣瞧,但不表示她也不介意它落到别人手上。
“那是救世之物。”任怀苏走上一步,握住她的手,“过血之法越早越好,我们即刻开始吧。”
救世之物?她嘀咕了一声,她只知道那是她和他冒险得来的宝物,那里面记载了许多古怪的法术,应当都是惊世骇俗的奇门异法,分明是本法宝。
“分担圣气需要布置巨大的法阵,如婆婆这里不能再住,我们必须另寻隐秘之所。”楚殊珍道,“早晨起来我已经给了婆婆银两,收拾东西之后我们就离开吧。”
“银两?”陆孤光皱起眉头,“她房里那些盒子不是你给她的吗?”
“盒子?”楚殊珍讶然道,“盒子?什么盒子?”
陆孤光颇觉诧异,然而摇了摇头,“走吧。”她身无长物,除了血流霞和鬼扇,什么对她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任怀苏很自然的打开油伞,握着她的手站在她身边,楚殊珍将住过的房间检查了一遍,三人向如婆婆道别,一起离开。
如婆婆还在屋里,三人向她道别,她便如没有听见一样。
她还在看桌上一堆的盒子。
陆孤光三人离开之后很久,她终于伸出颤巍巍的手,打开了第一个盒子。
檀木雕刻的盒子里衬着柔软的黄缎,缎子上放着一只珠钗。珠钗以黄金为底,盘以蝴蝶之形,蝴蝶双翼之上缀满了细细的各色宝石,有红有绿、有蓝有紫,红者红珊瑚,绿者翡翠珠,蓝者绿松,紫者水晶,华贵灿烂,精细艳丽。
第二个盒子里是一把木梳,乌木桃花梳,乌木所刻,入手轻如蝉翼,质地细腻如玉,镌刻半朵桃花之形,妩媚慵懒。
滴答一声,一滴泪水滴落黄缎之上。
年华尚好之时,她等过这些东西多久……当时岂知,握在手中之时,已是白发鸡皮?
这些是当年将军府中为将军夫人所备的聘礼,将军你……身在何处?
难道你真的未死?那怎么可能?难道你真的……是他?
你若真的活着,你说过娶我,你怎能忍心让我在这里……等了你六十五年?
我还活着,可我老了,你若活着,此时相遇,不如不遇。
任怀苏三人离开包子铺,楚殊珍早上已在城西重金租用了一处宅院,院子里已清空了一片,花木都被移走,就待布下法阵。陆孤光诧异得很,她的动作竟如此快?任怀苏并不急切,楚殊珍对着那本《凶藏》在院子里画阵法,他便静静地站在一边,过了一会儿,他慢慢的走到院子一角。
她一直看着他,所以也没发现这院子的一角居然有个琴台。任怀苏坐在琴台之后,那琴台上放着一具朴素的瑶琴,他缓缓伸出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弦声如泉动冰涌,掠过整个庭院,煞是好听。
他……会弹琴?陆孤光怔了一怔,任怀苏竟是会弹琴的?但以他的气质,会弹琴也不奇(…提供下载…)怪,只是会弹琴的尸魅很奇(…提供下载…)怪罢了。她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轻拨七弦,那姿势很是好看,开口问,“你会弹什么?”
“我不知道。”他温言道,“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凤求凰,十面埋伏什么的……”她对琴一窍不通,知道的也就那么几曲,信口说说。
“凤求凰?”他拨动了几个音,当真弹了起来。陆孤光笑了起来,她没听过几次凤求凰,自也听不出他弹得对不对或好不好,但在这微风和煦的早晨,瞧着一庭院空旷,碧草如丝,他弹着凤求凰,衣袂素雅,姿态若仙,心里便觉得暖洋洋的。
她从来没这样的感觉,像……像有了一个“巢”,像有了一个归宿。
楚殊珍画好了法阵,任怀苏从怀中取出沈旃檀那十二金针,陆孤光和他一起坐在法阵当中,楚殊珍燃起符火,呼的一声,火焰沿法阵燃烧,十二金针分别刺入任怀苏和陆孤光身上六处穴道。随着阵法光芒亮起,两人的鲜血自中空的金针中如雾般散出,在空中融汇一体,缓缓通过金针再逆回身体之中。
晴空刹那电闪雷鸣,霹雳频频,击打在庭院四周,法阵中火焰腾空亮起,仿佛正在抵抗雷霆之怒,过血完成之时,两道霹雳重重击落在法阵两侧,轰然巨响之中,熄灭了火焰的法阵即刻崩塌,土地四分五裂,化为一滩焦炭。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可怜的狗做手术了,一天做了三个手术,然而灰常勇敢……回来一声没哭,也没叫苦……可怜的胖胖………………
第十三章04
温热的血液在她体内奔涌沸腾,素来阴凉的身体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