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全吉祥与全如意来到京城,便落脚于泉水井胡同里的大杂院中,两人对外一律以祖孙相称,行事向来低调,与大杂院里其他住户交情并不深。
是以他们上京之前的事根本就查不出什么,至于全吉祥与全如意之间的关系,更是不得而知,因为全吉祥不是糟老头,与全如意怎可能是祖孙关系,除非全吉祥不再说谎,不然很难知道全吉祥与全如意的过往与关系。
而且,项子熙更怀疑,全吉祥与全如意这两个名字也是捏造出来的,毕竟都扮老装祖孙欺骗人了,捏造个名字又算得了什么。
全吉祥之于项子熙就像个谜,一个有趣、能逗他笑开怀的谜。
“我二十了,下是毛头小子!”她是个姑娘家,怎么可能是毛头小子?当然她是女儿身的事不能让他知道,扮成男人比较好在京城闯荡,她可不想回复女儿身让人瞧扁欺负。
“才二十,还说不是毛头小子。”全吉祥比他预料的要年轻太多,看全吉祥在外闯荡的熟练模样,会以为全吉祥年纪不会太小才有办法在京城混,没想到才二十。
“那你又多大?”全吉祥原先是一直奉承他,可是一听到他对她的年纪似乎很有意见,说话的口气就忍不住冲了起来。
“三十一,够老了。”整整大全吉祥十一岁,不想称老也不行。
“难怪你老爱教训人。”全吉祥不满地嘀咕。
她心下暗自想着,原来项子熙已经三十一岁,如果他不说,她真看不出他的年纪有那么大,还以为他不过长她几岁而已呢!
可是项子熙都三十一岁了,竟然还没成亲,难不成是前尘旧事带给他的伤痛太大,或者是他太爱慕淡幽,以至于无法再敞开心扉接受其他女人。
可怜哪!就是因为得不到心中所爱,他才会变成心胸狭窄、喜欢暗箭伤人的小人,不如她就好人做到底,帮他洗心革面好了。
“许是我在家中排行老大,常教训底下顽劣的弟弟们,才会让你觉得我爱教训人吧。”全吉祥还是头一个说他爱教训人的人,莫非其他人不敢说?
“你不用说了,我全都明白。”全吉祥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可怜哪!当乌龟王八也不是他愿意的,她发誓从今以后,不会在背地里偷偷嘲笑他,叫他乌龟王八。
“你能明白就好。”想来全吉祥也和他一样身为家中的老大,得背负起照顾弟弟的责任,不知不觉便会变得比较爱教训人。
“你放心,凭我们的交情,我会帮你出这口恶气的,不要再伤心难过了。”她是没见过慕淡幽,不过倒是听过不少有关慕淡幽的好话,项子熙对慕淡幽难以忘情,她完全可以理解。
“什么?”项子熙一愣,完全不懂全吉祥在说什么。
“我是无法了解失去心中所爱的痛苦,但是我可以帮你。我明白这三年里你的内心必定累积不少怨气与恨意,虽然他是你的亲弟弟,虽然那门亲事是皇上下旨赐婚,可是众所皆知慕淡幽是你的未婚妻,你弟弟怎能夺你所爱?他就算是要被皇上砍头也得违抗圣旨,你说是不是?”她特意表现出同仇敌忾的模样,为项子熙大抱不平,等着看项子熙大受感动。
“……我和我弟弟的感情很好,我对他并没有怨气与恨意,当然更不希望他的脑袋瓜子被摘下来。”项子熙总算恍然大悟,原来他和全吉祥一直在各说各话、鸡同鸭讲,根本就没交集。
“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这种事很难启齿,你我心知肚明就好,不用害羞。”全吉祥当他是羞于承认,用力拍着他的肩头,要他当个敢做敢当的男子汉大丈夫。
“我不晓得你怎么会想到那一方面,但是你真的误会了。”
“都说了不用害羞啊!告诉你,遇到我算你好运,我来教你摆个桃花阵,包准你不用多久就可以忘了过去种种,娶得美娇娘。”全吉祥压低声音,说得极为神秘,不自觉摆出平日骗人上当的嘴脸来。
“桃花阵?那不是你自己胡编的吗?哪来的效用?”项子熙被他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干脆不费心澄清了。
“……心诚则灵。”项子熙一言道醒梦中人,对哦,她都忘了自己连半仙都称不上,怎么帮他娶得美娇娘。
实在是天天摆摊算命,骗人骗到一时忘了项子熙早知道她的真面目,也骗到忘了自己没半点本事。
“……你还是好好回家再读书,记得读熟一点,别让人瞧出端倪来。”项子熙叹了口气,叮咛。
“知道了。”全吉祥觉得闷极了,心想说不定会被她说的桃花阵误打误撞,助他觅得良缘呢!
“你真的不试试我说的桃花阵,那个很简单的,只要你亲自在房前种上一百零八棵桃花树就行了。”全吉祥不死心追问。
“要回家还是进大牢?”项子熙挑了挑眉,让他自己选择。全吉祥杜撰出来的桃花阵竟然是在自个儿房前种上一百零八棵桃花树,他是真的没用脑袋随便编出来的。首先,有谁房前的地会大到能种上一百零八棵桃花树?第二,他没时间也没心情驼着腰种那一百零八棵可笑又愚蠢的桃花树!
“当然是回家,项大人,刚刚我说的全是玩笑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啊!”糟糕!有人要翻脸了,是受创太深?还是她的方法不够好?没关系,她回家再研究研究,看能不能找出新的桃花阵来助他一臂之力。
“那就快点回家去。”项子熙状似笑得温柔,事实上,内心正渴望一脚将全吉祥踢回大杂院去。
“是、是,我马上走,马上就走。”全吉祥看出他内心的渴望,脚底抹油赶快溜回大杂院去,再也不敢说废话了。
全吉祥走后,一道微风徐徐拂面而来,蓦地,项子熙笑了,是发自内心的微笑。这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情绪,自两个弟弟子麒和子尧长大成家立业后,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今日,因全吉祥的胡思乱想、自以为是,再次出现相同的情绪,倒是挺有意思的。
全吉祥,比他所想的要更有意思,看来在他与全吉祥合作的这段时间,他是不会觉得枯燥乏味的,他很期待,接下来全吉祥会再带来什么样的惊奇。
第三章
夜里的兵部尚书府显得格外清幽,自最会惹是生非的么子子尧带着妻子受命到大漠当骠骑将军后,兵部尚书府已经很久不再出现项安邦中气十足、怒斥么子的声音。虽然多了贴心的儿媳妇,尚书夫人曲秀荷仍会不时怀念起府中热闹吵杂的情景。
曲秀荷与项安邦生了四个儿子,老三少年早逝,老二与老么先后成家,无须她再为最容易出事的两个孩儿担忧,许是太过清闲,现下她竟担心起打小到大都无须操心的长子——子熙。
严格说来,子熙什么都好,从小就会帮她看着弟弟,不让弟弟们闯出大祸来。就算真出了事,若能解决,子熙便会眉也不皱地私下解决;若无法解决,也会一肩揽下,让弟弟们少受点丈夫的怒火。对弟弟们来说,他是个好大哥,而弟弟们也非常尊敬他。
对父母而言,他更是不可多得的好儿子,只要他们有什么烦恼,尚未说出口,子熙已能事先猜测到,并代为解决,让父母不再忧心。他的贴心,曲秀荷与丈夫都能感受得到,能拥有他这么个好儿子,使他们夫妻俩甚感欣慰。
而在仕途上的子熙简直是如鱼得水,在官场中怡然自得,他的能力不仅受到上司与同僚的肯定,连皇上都对他很是赏识,所有人都说他会平步青云,将来的成就绝对不会亚于他爹。
总的来说,真的很难挑出子熙的缺点来,可是子熙是曲秀荷怀胎十月所生下的儿子,她了解他甚深,自然知道他欠缺了什么。
子熙太过专注于功业与家人亲情上,以至于在儿女情感上没有寄托。自淡幽被皇上赐婚嫁给子尧后,她就未曾听闻子熙的名字和哪家的姑娘串在一块儿,子熙简直就成了庙里的老和尚,无心于情爱,仿佛孤老过一生也无所谓。
眼看着子尧跟子麒都要当爹了,身为大哥的子熙竟然还不动如山,这教曲秀荷如何不着急?
曲秀荷决定不能再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她得先探探子熙的口风,然后投其所好,找出让子熙倾心的好姑娘,成就一桩好姻缘。
是夜,曲秀荷端着亲手做的百味羹给在书房夜读的子熙当宵夜。
“子熙,读了这么久的书,你一定累了,吃一下夜宵,缓口气吧。”曲秀荷慈爱地看着益发一表人才的长子。
“娘,孩儿一点都不累,倒是累了您特地为孩儿准备夜宵。”项子熙放下手中的书册,迎接母亲。
“不过是煮一道宵夜,累不了我。”曲秀荷坐在一旁要儿子趁热吃,免得凉了会失去原有风味。
项子熙淡淡一笑,顺着母亲的意吃着香味扑鼻的百味羹,曲秀荷见他吃得津津有味,便感到心满意足。
“子熙,你近来还是很忙吗?我瞧你下了朝还是忙进忙出的,都没时间好好歇歇、喘口气。”等儿子吃完了百味羹,曲秀荷这才起了个头。
“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忙完了,请娘不用为孩儿担心。”项子熙搁下汤匙,笑道。
“希望如此,你若再这样下去,娘真怕你到了七老八十还不得清闲。功业虽然重要,但娘并不想要你名扬天下或是加官晋爵,娘希望的是你能过得平安喜乐。”
天下父母心,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健康,她曾经失去一个儿子,所以对余下三个儿子的要求就是一定要平安,千万别再有人出事,让她肝肠寸断,至于能否成为高官名将,她可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孩儿明白。”爹娘的心思,他岂会不明白?
“你呢,什么都好,也几乎事事无须我和你爹担心,但仅是几乎。你晓得我现下心里最担心的是什么吗?眼看子麒与子尧都要当爹了,而你却仍是孤家寡人,难道你不想象子麒、子尧一样有人陪着、爱着?”曲秀荷希望子熙能像两个弟弟一样,有桩幸福美满的婚姻。
“娘,姻缘这种事是急不得的。”项子熙四两拨千斤。
“的确是急不得,可也不能老是无关紧要,不是吗?子熙,你曾说过,你对淡幽就像对亲妹妹一样,并无男女之情,那么你究竟是喜欢怎样的姑娘家?你总该说出来,好让娘合计合计啊!”曲秀荷直捣核心问个明白,以免问题老是悬在心中。
“娘,您突然这么问我,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并没有特别喜欢哪个类型的姑娘,或许哪天遇上才会知道我喜欢的是怎样的姑娘。”
说实话,他真的不晓得自己喜欢怎样的姑娘,他不曾像两个弟弟般,撕心扯肺地爱过一个女人,他甚至不曾对女人动过心,所以很难体会两个弟弟当年对爱情渴望又不可得的心情。
“你这么说不是给我出难题吗?”
“娘,您就别为我的婚事操心,假如我的姻缘到了,您自然会知晓。”项子熙不想在无意义的事上打转,办妥皇上交代的事比较重要。
“你什么时候学会打马虎眼了?”曲秀荷佯怒白了他一眼,拿他没辙。
项子熙笑着哄母亲,要母亲别动怒,曲秀荷心知婚姻大事急不得亦不可勉强,因此要自己冷静下来,暂缓脚步,别急着请媒人帮忙介绍未出阁的闺女,以免弄巧成拙。
眼见母亲被自己说服,不再急着要他娶妻生子,项子熙这才松了口气。他并非如外界所传,因失去了淡幽而决意终生独身,而是还没遇到让他兴起成家念头的姑娘,如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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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累!累!
全吉祥觉得她快死掉了,她全身虚软得想直接趴在摊子上呼呼大睡。
为了达到项子熙严苛的要求,为了不被他再抓回大牢,她每天努力看着有如无字天书的《易经》,但看是看了,不懂的依旧是不懂,亏她先前还对项子熙信誓旦旦地拍胸膛保证,说自己可以达到他的要求,现下她可不敢这么笃定了。
疲累的眼角瞥见上了胶、佯装是皱纹的手背,为了不使项子熙再挑出毛病,这些天她努力在脸与手上胶扮老,就怕他又突然出现,轻蔑地指责她做得不够好。
真不晓得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遇上项子熙这个大瘟神,使她想轻松骗点小钱度日都不成。
“姑娘,本居士刚帮你卜出的卦象乃雷地豫,你要问的是姻缘吧?你的姻缘吉顺,将会与未来夫婿一路平顺、不兴波澜,恭喜姑娘!”全吉祥涎着笑脸恭贺身前满脸福气的姑娘,尽管快累死了,还是得强打起精神来。
天晓得她刚胡乱弄一通,弄出了什么卦来,反正她一如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