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全吉祥继续在宣武门外的大街上摆摊相命,以三寸不烂之舌诱使他人乖乖掏出银两。
只是奇怪的是,近日多子许多客人找她相命,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一等她相完之后,所有人都说她相得奇准无比,更甚者有人大声嚷嚷称她是活神仙,使她开始自我怀疑,难道她真成了铁口直断的相士?随便脱口而出的谎言都成了事实。
顾客的深信不疑与崇拜让她感到一丝畏惧,实在是太害怕自己在一夕之间真成了众人口中的活神仙,随便预测编造的过去与未来都是事实,如此神准简直不可思议。
最教她无法理解的是,一堆人都说她具有天眼通,能看得见过去与未来,可实际上她怎么努力看,皆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看到,而且她连自己和如意的未来都看不见,又怎么可能看得到其他人的?
“是那些人疯了,还是我疯了?”全吉祥愈想愈觉奇怪诡异。
晚上她收好相命摊子,独自一人穿越大大小小胡同,准备回位于泉水井胡同的大杂院去。
“是京城的人都太笨、太好骗了吗?”她双手环胸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大家就不会用脑子想想,如果她真有天眼通,真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会落魄地缩在大街上摆摊吗?她早被人当成活菩萨供在庙里了,哪用得着为了填饱肚子,到处舌粲莲花地骗人。
“搞不懂大家在想什么。”她耸了耸肩。据如意说,她在“欢喜楼”工作时,常常听人谈论起逍遥居士,说逍遥居士算得很准,那些话听在如意耳中,让她笑到快打跌倒地。如意想的和她一样,住了三年,直到最近才知道这京城的人是一个比一个还要好骗,如果再继续下去,她们就可以存够钱买间大房子了。
白花花的银子送上门来,没道理往外推,管他整个京城的人是不是傻了、疯了,她尽管将荷包装满就是。
一定是老天爷觉得从前太亏待她了,为了弥补,才让她转好运。
全吉祥、全如意,嘿!真是取对名字了。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不断涌进荷包里,她便抛去所有不安,笑得合不拢嘴。
登时全吉祥心情飞扬、步伐轻盈,嘴里哼着从“怡红院”学来的低俗小曲儿,作着变成大富翁的美梦。可美梦并未作太久,一道阴影忽地无声无息出现在身侧,使她骇了一大跳。
有人拦路打劫?!全吉祥第一个念头即是揣紧荷包,以青竹旗幡当武器,不让恶徒有觊觎的机会。
“怎么?作贼心虚?”项子熙好笑地看着他防备的动作。
“哇,谁作贼心虚了?”一见是项子熙,她马上放心,不再揣紧荷包,待一想到自己原先是打算见到他时装作不认识,怎知经他一吓就忘了此事,竟和他说起话来,教她恨不得自掌嘴巴。不过为时不晚,她还是可以当作与他素不相识。
全吉祥马上板着脸,当他是陌生人,特意绕过他,继续向前行。
见他将自己当成隐形人,项子熙挑了挑眉,当下明了他想玩翻脸不认人的戏码,项子熙早料到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不以为意地笑了。
全吉祥加快脚步往前走,一方面偷偷留意项子熙会有什么反应。由眼角瞧见他依然一派温文儒雅,并未对她的视而不见动怒,令她头皮发麻,心下惴惴不安,猜想他是否另有阴谋,不然为何不生气发火?一般人遇上这种情形都会发火才是。
“逍遥居士,你替人算命的功力是愈来愈差了。”项子熙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全吉祥耳中。
“你说什么?谁说我愈来愈差?难不成项大人近来都没在外头走动?你可知道大家叫我什么?活神仙哪!”算命的功力遭受质疑,加上近日受到的肯定,哪让全吉祥咽得下这口气,当场将视项子熙为陌生人的事抛到九霄云外,怒火奔腾地旋身瞪着项子熙。
“活神仙?嗤!你有没有那本事,你我心知肚明。”项子熙微笑嘲讽。
“姓项的,我告诉你,不要狗眼看人低,是你太孤陋寡闻,我可是在这短短数日内突然开了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说这话很是心虚,但为了不让项子熙瞧不起她,她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服项子熙相信她真在一夕之间成了厉害的相士。
闻言,项子熙的反应是低低嗤笑,仿佛他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你……你笑什么?我说的全都是事实,有什么好笑的?”项子熙不以为然的笑容引来全吉祥更多不满,生气地质问项子熙。
“我在笑你没有自知之明。”项子熙不客气地对他说道。
“什么?”
“你以为你真能在一夕之间成了活神仙?别逗了。”项子熙尽情嘲笑他。
“你别瞧不起人,如果不信的话,尽管到大街上问一问,现下京城哪个相士算得最准?十个有八个会告诉你是逍遥居上。”他的嘲笑让全吉祥咽不下这口气,尽管他说的是事实,但她就是没法对他低头承认。
“我相信十个人中的确会有八个说是你逍遥居士最会看相论命,而那正是我所要的。”是该和他说清楚了,免得他真以为自己成了活神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项子熙的话令她起疑。难不成她成为人人口中的活神仙,早在他意料之中?
“还记得我在大牢跟你达成的协议吧?”如果不记得,他倒是很乐意唤起他的记忆。
“……记得。”全吉祥僵硬颔首,本是要逃避,当作没这回事,可刚才她太生气,为了和项子熙辩自己成了活神仙,说了一大堆,现下再不承认就显得太可笑。
“我让你继续在宣武门大街上摆摊算命,为了使你迅速广为人知,所以动了点手脚。”
“你的意思不会是说,那些来让我算命、又说我算得奇准无比的人,全都是你派来的吧?”听他这么说,全吉祥当场脸色很难看,心里暗地祈祷这不是真的,可项子熙的确有那本事。
“看来你比我想的要机灵,不错。”项于熙满意颔首。
“你竟然——不对!我怎么会这么蠢?!居然都没想到是你从中动了手脚。”他的承认犹如一桶冷水往她身上浇下,使她面对他时,再也无法自鸣得意、自吹自擂。
笨啊!早该想到的,若非有人从中动手脚,怎会有一大堆人都对她的胡言乱语赞不绝口,甚至后来随口胡编的改运方式,对方也照单全收,原来是项子熙在背后主导。
亏她先前还对项子熙志得意满,难怪他会狠狠嘲笑她,当真相被揭穿后,她整个人便泄了气,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我的人说你太会打混了,虽然说得天花乱坠却很难使人信服,所以你得想办法改进。”项子熙直指他的缺点。
“我说项大人,咱们不如就当没在大牢里有过什么协议,您的重金酬谢我也不要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全吉祥想了想,不晓得项子熙想做什么,但他在事前已大费周章,安排人马来打响她的名号,说不定事成之后,真如先前所料,被项子熙杀人灭口,愈想愈觉不妙,还是及早抽身的好。
“你想反悔?”项子熙挑了挑眉,黑眸瞬间黯沈不明。
“不能说是反悔,您要做的是大事,就像您先前所说的,我连骗人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怎能帮您做大事呢?您不如找个比我更精明利索的人来为您效劳,岂不是更好?”快点点头答应吧!从此他俩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
“你说的不无道理,好吧!就取消我们的约定。”项子熙出乎全吉祥意料之外地好说话。
“那太好了,项大人,我祝您马到功成,您慢走啊!”她真该早点提出来,也犯不着过了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
全吉祥快乐地对他拱手道别,转身往前走没几步便被人从后拎起,往反方向走。
“咳、咳!项大人,您拎着我做什么?我家是往这头走啊!”衣襟突然被揪紧,全吉祥难受地用力咳着,不解项子熙的用意,哑着声问。
“你家不会跑,等你出狱后,再回家即可。”项子熙不理会他的挣扎,将他往府衙的方向拖。
“出狱?!”全吉祥当场晴天霹雳,事情应该照她的计划顺利解决才对,项子熙怎能又把她往大牢拖。
“既然你我的协议已经破裂,你无须再帮我,一切重来,自然得回大牢。”项子熙说得理所当然,让全吉祥无从反驳起。
“唉,别别别,项大人,其实经我仔细一想,虽然我的外表看起来是个糟老头,但必要的时候,我的手脚可是很利索的,而我的脑袋您更是无须怀疑,它精明得很,至于您先前说我太会打混,我保证马上回家努力看书,绝对会说得头头是道,让人信服,不会被人看出我是个骗子的。”怕被抓回大牢蹲,全吉祥转动脑子,竭尽所能说服项子熙改变心意。
“这样你不是太辛苦了?”全吉祥的贪生怕死,正如项子熙所料。
“不辛苦,怎么会辛苦?而且看书能长知识,是您给我能变得更聪明的机会,我该感谢您才是。”全吉祥陪着笑脸,说着连自己都觉得恶心想吐的话,谄媚极了。
“你当真这么想?”小骗子想翻出他的手掌心,还有得学。
“当然!能为您效命,是我祖上三代积德呢!”嗯!她要吐了,忍住!千万得忍住。
“不觉得委屈想逃?”项子熙再问。
“不会,怎么会委屈,我压根儿就没有想逃的想法,真的,先前我是觉得能力不足,但仔细想过后,又觉得我太小看自己了,其实我真的有能耐为您办妥您所交代的事,真的。”不要抓她回大牢,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地方了。
“你不会过了今日之后,见到我时又像是见到陌生人吧?”项子熙故意讥讽她。
“怎么可能?!先前是我眼拙没认出您来,因为刚看到大人您时,您实在是太英明神武,我还以为是见到天神下凡,一时闪了神才没马上反应过来,我保证下回再见着您英挺伟岸的身影时,绝不再忘形沉浸在您过人的样貌之中。”
老天爷!她撒谎的功力真的是愈来愈强了,说了这么一长串违心之论,竟然有办法不吐出来,天晓得她有多不情愿见到他,更甭提会觉得他英明神武。
全吉祥所说的话,项子熙一个字都不信,却逗乐了他。全吉祥本就灵活的双眸在阿谀奉承时会变得更加闪亮,再伴随着生动的动作,整个人就像只可爱的小耗子,虽然他身边说违心之论的人未曾少过,却没有一个能像全吉祥这般使他觉得有趣。
“既然你说得如此诚恳,我不可能会不相信你。”项子熙轻松松开他的衣领,还他自由。
获得自由后,全吉祥开心地在心里欢呼,多亏她能言善道,又表现得无比真挚,才有办法说服项子熙,她不禁越来越佩服自己。
松开全吉祥后,令项子熙感到讶异的是全吉祥的重量,先前抓着全吉祥时没细想,待一放开,才想到全吉祥轻得像根羽毛,原来全吉祥的瘦小平时都掩藏在宽大的衣袍内。
先前已知全吉祥并非老头子,可全吉祥的实际年龄他并不清楚,究竟全吉祥是中年男子呢?抑或是少年郎?之前他并不在意,也不觉得有知道的必要,现下可不,他已对全吉祥产生了好奇心。
“项大人,您直盯着我瞧,是怎么了吗?”全吉祥被他看得心里七上八下,直觉告诉她事情有异,偏偏却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劲,莫非她先前所说的违心之论让他看穿了?她不安地想自他精明锐利的目光中逃开。
“你该好好练习怎么在脸上上胶,还有你的手背也要上胶,不然怎么伪装成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项子熙暂且按下心中的好奇,再挑出他无法使人信服的缺点。
“喝!”遭他轻易道破她扮老的事实,使她心下大惊,双手不自觉地抚上双颊,想要掩饰。
“还有,你的胡子快掉了,得黏牢,否则会让人看穿。”项子熙继续挑着。
糟糕!她的胡子要掉了?全吉祥摸上胡子,果然发现胡子已掉了一半下来,她竟然都没察觉,该死!
“嘿、嘿!我明天一定会弄得妥当,绝不会让大人您失望。”已被看穿扮老,她尴尬得对项子熙干笑两声,也不再装出老沉的嗓音。早说项子熙是她命中的煞星,果然被她说中,之前她不都扮得好好的,一碰上他马上就破功了,他若不是煞星、瘟神会是啥?
“全吉祥,你究竟多大了?不会是毛头小子吧?”他怀疑地上下打量全吉祥,在决定藉由全吉祥混入户部尚书府中后,他便命手下调查全吉祥,查出来的消息并不多,仅晓得三年前全吉祥与全如意来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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