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环境果真很独特,跟她从小长大的梅岭完全不同。梅岭静谧安宁,这里却充斥着大自然的声音:水声、风声、山石滚动声……这一切都显得深邃浑厚,还带有神秘感。
马车驶入花溪坊大门,停在院子里。
“蕊儿,到了。”陆秀廷声音里的温柔和快乐轻易地打动了已经被大自然感动的梅蕊,她在阿宝动手前先掀开了车帘,钻了出去。
“哦,这里真美!”她轻声赞叹着对陆秀廷伸出了手。
看到她先出来,还首次主动把手递给他,陆秀廷既吃惊又高兴,他一言不发的握住她的手,扶她下了车。
而在握住她的小手时,他的心一阵狂跳,让他的手也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着,等她站稳后,他立即放开了她的手跟前来迎接的管事说话,以掩饰内心的波动。
当他握住她时,梅蕊同样有很奇特的感觉,这是她与他第一次双手相握。可是眼前的景物实在太吸引她,于是她忽略了那骤然窜过心头的热流。
这是一个多门三进式大院,第一进是打泥、制坯、上釉和洗料等主要工作的作坊。院子很大,依墙建了长长的木棚,院内有舂碾瓷石、提取瓷土的巨碾和石臼。
跟管事说完话后,陆秀廷回过头来看她,发现她对四周的环境很感兴趣,便放慢脚步指点着那些木棚和建筑物,告诉她各个作坊的名称。
梅蕊看到除了木棚外,房屋多为双层楼,而且都设有楼道。房与房由走廊楼道连为一体,门与门相互相通。楼下有两道小门,直通外面的大窑。
陆秀廷陪着她往里走,来到第二进。
这个院子被一条长长的甬道分为两半,左边种了一片绿油油的蔬菜,右边是一方清澈的池水相绿茵茵的草地,草地间杂着不知名的花。水池、菜园后的二层楼屋舍俨然。陆秀廷告诉她,那里是工匠们的住所。
走过甬道后,他们来到最后一进。
“这是我的住所。”陆秀廷推开院门让她进去时说。
这是一座四合院,大概因为是主人居所,因此十分安静。院子不大,但门台前有照屏,由正堂、两厢、门厅等组成。正屋为五间半楼房,重檐硬山顶。院子中间是个小型花园,里面有不少花卉。
带她进了正屋后,陆秀廷对已经先他们一步进来的总管说:“你安排人将我的东西移到东厢,再让人来整理一下这里吧。”
“是,四少爷。”那位管事应了一声走了。
陆秀廷又对阿宝说道:“楼上没人住,你去布置吧,以后它就是你们主仆二人的。”
“以后一个月。”梅蕊小声纠正他。
“是,一个月。”陆秀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的笑容和回答竟让梅蕊忽然不自在起来,脸也变得滚烫。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陆秀廷无辜地看着她诱人的颈项由白皙变得一片通红。
“没有。”梅蕊急忙逃避他锐利的目光,转开话题道:“楼上如果没人住过的话,那你睡在哪里?”
“那儿。”陆秀廷抬手指指左边的门,那里正有几个人将他的东西搬出来。
“为什么没住楼上?”看着他指的房间,梅蕊认为那应该是随从或者丫鬓住的房间,便好奇地问他。
“跑上跑下的麻烦,住一楼来去快捷方便。”
“你没有丫鬟随从伺候吗?”梅蕊四处看看,没发现有丫鬟随从模样的人。
陆秀廷摇摇头。“我的事自己能打理,干嘛要人伺候?”
梅蕊瞟他一眼,觉得他确实是个不需要丫鬟随从伺候的人。看来传言不虚,陆家果真家教有方,连自家的少爷都得学会照顾自己,难怪他家的儿子不是将军就是大生意人,要不就是像陆秀廷这样的能工巧匠。
想起他手捏的那两个梅花杯,她的心里涨满了对他的钦佩。不由有点遗憾自己与他是在那么不愉快的气氛中认识的,不然,她也许会很高兴的嫁给他!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点惆怅,但她立即排除那低靡的情绪走到门边,看了看两厢,除了东厢有人往里头搬东西外,西厢好像没人住。
“那里住的是护院,他们现在应该在大窑上。”陆秀廷解答了她的问题。
梅蕊心中一动,憋在心里多日的话迸出了口。“你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有时候。”陆秀廷谨慎的回答。
“你……”略一迟疑,梅蕊问道:“你真会在一个月后解除我们的婚约?”
“如果到时候你要的话。”他的回答更加谨慎,并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
梅蕊也看着他,被他的谨慎和敏锐吸引,觉得他一点也不像是十八岁的毛头小子,倒像个心智成熟的老人,这让她既好奇又担心。
她希望自己多了解他一点,想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这么稳重。从认识他以来,似乎没见他失常过,仿佛天下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动怒生气。而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担心自己会身不由己地被他吸引而改变主意。
“不用担心,我说过不会要一个不情不愿的妻子。”似乎看出了她的忧虑,陆秀廷安慰她,却让她更加心慌意乱。
“我、我还是上去看看阿宝。”她力持镇静地转身往楼上走,想避开他那蛊惑人心的笑容。
可是才迈步,胳膊就被抓住了。
“你……”她一惊,回头看他。
“你走错了。”陆秀廷没放手,笑容不变地指指相反方向。“楼梯在那边。”
梅蕊的脸仿佛再次被火烧灼。
“你作弄我,我明明看见阿宝是从这里出去的。”她指控他。
“没有作弄,阿宝往那里去是因为她得先去取你的东西。”
看看他刚才指的方向,果真有楼梯在那里,梅蕊不作声了。
“来吧,我陪你上去。”
“不,我不想上去了。”梅蕊改变了主意。“你带我去看高岭土吧。”
陆秀廷笑了。“高岭土跑不了,现在都在观音谷,我明天去采些回来给你。”
“观音谷很远吗?”
“不远,就在花桥溪对岸的老林。”
梅蕊看看外面偏西的日头。“那我们现在去老林看看,可以吗?”
“不可以。”陆秀廷断然拒绝。“虽说现在日头还高,可是老林树高林密、山陡路险,此刻进去就跟黑夜无异,虽说没有猛兽,但行走仍有危险。”
听他这么说,梅蕊不再坚持。“那你带我去作坊看看总可以吧?”
“那当然可以。”陆秀廷答道:“只是,你不累吗?”
梅蕊摇摇头。“不累。”
这是真话,她丝毫不觉得累,反而有种亢奋、激动的感觉。以前她外出去帮别的大窑点梅画梅时,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那好吧,我们走!”陆秀廷往门口一挥手,精神抖擞地率先走了出去。
梅蕊看着他挺直的身躯和充满活力的步伐,心想自己的亢奋难道是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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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小姐,这路实在太难走,你该听陆公子的话,在家等着!”
正午的太阳虽然很火辣,可是在这绿树环抱、枝叶繁盛的密林里,空气却十分凉爽宜人。狭窄的林间小道上,梅蕊和丫鬟阿宝正坐在一棵老树根上歇息。
“为什么要等?我就是为了高岭土才答应到这里来的!”听到丫鬟的抱怨,梅蕊不服地说。
“可是如果你在花溪坊等着,公子也会带回来给你的。”
“可我不想等。”梅蕊笑着站起身,对丫鬟说:“别再唠叨了,就算现在想返回也晚了,所以走吧,刚吃饱饭出来玩玩也不错嘛,看,这里的风景多好!”
看着小姐真的要走了,阿宝急忙站起来跟上,嘴巴嘀咕着。“玩?小姐什么时候喜欢玩了?”
梅蕊不理睬她,只顾往前走。
她的心情很好,这里虽然没有梅花的芳香,可是有浓郁的松脂混合着苔藓的清香;虽然没有梅岭的开阔天空,但满目是看不尽的青翠葱绿;虽然不像梅岭那么安详,但耳边传来的是各种鸟儿动人的啾鸣。
这些感受对她来说都很新鲜,于是她的心情非常舒坦快乐。
如果再能得到高岭土,那今天就更完美了!她终于可以亲手完成她想了很久的梅花瓶了,这里有高岭土,还有陆家大窑……
她一定能够达成心愿!有陆秀廷在,他一定会帮助她达成心愿的!
梅花瓶,这是她自小就有的旖梦。想到它,她的心在飞扬!
除了爹娘外,从没有人知道她的梦,而爹娘恐怕也早已忘记了这个梦,毕竟那是她儿时总跟爹娘提起的一个梦而已。
然而她无法忘记,因为那个梦至今仍在。
似乎从她开始有记忆起,这个梦就一直出现——
高瓶,晶莹洁白,喇叭口,细颈,鼓腹,圈足外撇,腹部中间折棱。外表一边阴刻一枝梅花,一边单刻一只大鸟,底部有钱纹环绕……
她不知道这个图案始于何时何事,又为何夜夜出现在她梦里,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个梦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让她寝食难安,她渴望能早日制出那个瓶子圆梦,可是因为迟迟无法找到纯白釉而无法了却心愿。
如今陆秀廷有可以提炼纯白釉的高岭土,圆梦似乎不再遥远,她怎能不兴奋?
“小姐,这条路对吗?”
阿宝的话打断了她的遐想。
“刚才那人指的不就是这条路吗?”
“可是陆公子分明说观音谷不远,我们都走了几个时辰了,怎么还在这老林子里转呢?”
阿宝的话提醒了她,梅蕊站住脚四处看看,果真觉得有点不对劲。昨天陆秀廷确实跟她说过观音谷不远,就在花桥溪对岸的林地。
“刚才我们问路时,那人说沿着松树林走,我们就是这样做的,对吧?”她看看眼前的松树林问。
“是松树林没错。”阿宝看着林子点头。
“他还说林子里只有一条路,我们也没有走离这条路,对吧?”
“是没走离这条路。”阿宝低头看看脚下的路附和。
梅蕊双手一拍,加快步伐说:“那就对了,我们继续走吧。”
别无选择的阿宝看看兴致高昂的小姐,再看看望不到边的树林,只好跟上已经走到前面去的小姐。
可是还没等她跟上,前面一阵断木落枝声,梅蕊就在她眼前消失了。
“小姐!”阿宝惊呼一声,急忙跑过去。
“小心,这里有个洞!”梅蕊的声音适时传来,阿宝及时停住了脚步,才发现就在她眼前,一堆树木乱枝中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大洞。
“啊!小姐,你有没有怎样?”阿宝趴在洞边,昏暗的光线中,看到梅蕊坐在洞底,身上尽是树叶。
“没事,只是扭伤了脚。”梅蕊声音镇静,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来,伸出手来,奴婢拉你上来。”阿宝伸长了手。
梅蕊慢慢扶着洞壁站起来,抓住了阿宝的手。
可是阿宝的力量不够,且洞内潮湿,洞壁溜滑,没有支撑点,无法拉她上来。
“这样不行!”阿宝急得要哭了,她扯着嗓门大喊起来。“陆公子——小姐掉进树洞了——快来救命啊!”
她的声音在树林里造成很大的回音,惊飞起一只只栖鸟。
幸运的是,她只喊了两声,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个男人出现了。
回头一看,见是昨日来时在石桥见过的陆公子的朋友,她立即高兴地喊:“范公子,快来帮忙救救我家小姐吧!”
来者正是范朝阳,他惊讶地看着趴在洞边地上的阿宝,疾步跑过来问:“是梅小姐掉下去了吗?”
“是啊,都是这些该死的树叶挡住了洞口,小姐没留神才掉下去的……”阿宝抽噎着说:“我拉不上来。”
“别急,让我来。”范朝阳在洞口边蹲下,看到洞内的梅蕊正抬头看着他,美丽的脸上并没有阿宝那样的惊慌和焦虑,不由心中佩服。
“梅小姐,你还好吗?”他关切地问着伸出手。“把另一只手给我。”
梅蕊平静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再看看满脸是泪的阿宝,最后还是把手放进了他伸出的大手中。
于是范朝阳与阿宝合力,将她从那个洞里拉了出来。
“小姐……都怪奴婢不好……”拍打着她身上的树叶碎片和泥土,阿宝自责地哭了。“都怪奴婢不好……”
“别哭了,我没事。”梅蕊坐在树叶上,忍着脚踝的痛劝慰丫鬟,又对站在身边的范朝阳说:“谢谢范公子相助!”
“梅小姐别客气。”范朝阳再次打量着她问:“你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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