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秀红姨娘慌忙解释，“现在天还早，你现在过去不方便，小姐让你晚上过去！”
原来如此！是我多心了！
“皇后的人到时一定会跟着的，我会先出门引开他们，轿子和路线我都安排好了，到时就让琳儿陪你过去吧！”她说。
我点头，却还是觉得她似乎是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因为她还不愿离去。
“姨娘还有什么话要叮嘱就一遍说了吧！”我说，心里却是平静下来，仿佛已经被计划好的事就不需要我再思考了。
因为那个安排一切的人是我的母亲，我信任她远胜于我自己。
“你记住！”秀红姨娘突然扑过来，紧紧攥着我的手，激动的说，“不管发生了什么，或是将要发生什么，小姐她都是你娘！”
她的话让我困惑，我不知道她此刻的担心是为了什么，我一直都知道他是我娘，过去是，现在是，以后是，永远永远都是，何须她叮嘱？
可是我又隐隐的感到不安，秀红姨娘一向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一定是她看到了某些我还没有预见的东西，是什么呢？
我若有所思的点头，然后记忆又回到了单调却美好的童年。
第六十四章 背叛
当我坐上秀红姨娘为我准备的轿子奔向我魂牵梦系了多年的母亲的那一刻，很奇怪的，我的心里并没有想到母女重逢那一刻的喜悦，占据我心的却是淡淡的忧伤，因为我知道，当我瞒着天下人走出这不可能回头的这一步时，我已经踏上了背叛皇上的路。
可是我没的选择，因为——那是我的梦想所在。
我坐在轿子里，街道上是少有的沉寂，就像是那年那月的深夜里母亲带着我忐忑不安的去探望牢狱之中的父亲时的感觉，淡淡的，甚至是懵懂的。
我知道我的思想已经不可能还定格在那个夜里懵懂无知的童年了，可是此刻的我却是找不到一点别样的感觉，我突然觉得自己要去见的根本就不是牵系心头多年的亲人，而是——一个站在不同立场的敌人！
敌人？
我的心一颤，我跟母亲会是敌人吗？怎么会？就算秀红姨娘的那句话是对的，我们充其量也不过是所处的立场有些尴尬罢了，况且这么久以来，虽然确信母亲已经离世，我依旧知道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胜过一切。
可是我的脑子里却是停止不了思考，如若皇上知道了真相后会有怎样的暴风骤雨席卷而来？
从前夜起我已经开始在刻意的隐瞒他，骗他，而这一刻，我却是真的即将背叛他对我的信任了！
这些都是我不曾想过的，我也一直以为我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他的身边的，不离不弃，那是我们的诺言，可是我不能，我要去的是离他好远的空间。
他跟母亲，我从来没有想象过我们会是以这样的身份再次相逢的，我以前从不认为我对母亲的感情会影响到我跟他的关系，可是现在，我似乎是到了非作抉择不可的地步了。
轿子缓缓的落了地，琳儿扶我下去，我站在门口，思想里却是冷静的出奇，就跟每次见太上皇一样的感觉。
当我突然意识到我其实是在备战时，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备战？多么可怕的字眼儿，我要面对的是我的母亲呀，为什么我会想到的是最强大的敌人？
我怎么可以已经把自己摆在了这样的位置上？这样对母亲不公平！
“姑娘！”琳儿轻轻将我唤醒，我猛的回头，深深吸了口气，“咱们进去吧！”我说！
琳儿扶着我在辽后侍婢的引领下在偌大的园子里走着，这一刻我才突然觉得自己的紧张、自己的难掩的兴奋。
“好奇怪呀！”突然的琳儿的脚步迟疑了一下！
“什么奇怪？”我问。
“哦！”琳儿回过头来，凑近我耳边低声说，“刚刚出去的那个人——好像是昌宁公主的驸马！”她笃定的说。
刘侍郎？那个在刑场企图羞辱父亲却被父亲狠狠羞辱了的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母亲的住所！
我顷刻间明白了许多，原来如此！
嘴角不经意的泛过一丝冷笑，我竟是没有察觉到自己那一刻竟是像极了一只嗅到猎物气息的冷血的野兽。
“我们娘娘就在里面，姑娘可以进去了！”突然的那个婢女停了下来。
我收摄心神，站定了，轻轻给她一个微笑算是回应，她就知趣的离开了，听着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我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快。
“姑娘！”琳儿怯生生的喊了我一声，我知道她对这样的气氛感到不适应。
我轻拍她的手背算是安慰，“在这里等我！”我说，然后回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大门。
屋子里弥散的是一种淡淡的檀香的味道，跟我记忆中的母亲完全不一样的味道，虽然还一样是那么清幽，却也不再是淡雅的忧伤，而是淡漠的清冷。
大门在我身后缓缓的合上，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从头顶一直冷道心里！
我就只是静静的站着，像是一贯对待皇后那样——以静制动！
屋子里没有任何的声响，除了——两个各有所思的女人脆弱的呼吸声。
良久，隔着沉寂的空气，一个缥缈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秀红说你的眼睛是——因为——我！”
她的声音里是隐忍的沉痛的哀悼却竟是离我的心那样远。
她不再是她，如若是她，该是会痛哭流涕的，可是这一刻，即便听得出她的声音是柔软的，可是我知道，我已经找不回当年的感觉了。
“我自己的事，你不用挂心！”我说，声音平静的让自己心痛。
没有泪水，没有拥抱，我甚至是不能顺理成章的叫她一声娘亲，我们母女二人的重逢竟是这般光景！
无数次幻想的美丽到了最后一刻却是被无情岁月撕成了惨淡的碎片，竟是连鲜血也没有，就只剩苍白的一片。
那么久以来我作执着的守着的梦幻瞬间化作了灰，飘散在了现实的空气里再也不可能愈合。
我该是悲痛的，甚至该是绝望的，可是没有，那一刻我的心却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轻松无比！
我想我一直担心的背叛是不会发生了吧！
我轻轻的微笑，可是眼泪还是滑落，带着无情的寒风打破我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梦幻，最终把我一个人留在了现实的黑暗之中。
第六十五章 亲情
当相对无言时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尴尬，我跟我娘——我最亲近的人竟是到了这样的地步。
悲从中来的感慨已经不存在了，我们有的就只是各自内心的思索，她以她的身份，而我——以我的立场，明贵妃的立场。
“你的眼睛——”良久，她缓缓的开口，“还有希望吗？”
终究她也还是只把我放在了一个她亏欠了的人的立场上来关心。
“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忘了，难道我们就只能停留在这个话题上吗？”我轻笑，心里却是无限的凄涩。
“是呀！很久了！”她也叹息，但丝毫不软弱，就只是淡淡的，仿似有过一点梦幻般的回忆划过脑海，可是抓不住感觉的茫然的状态。
但那种失神的状态就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的，她恢复了以往冷然的气度。
“你还好吧？”她问，“我是说，我不在身边的日子真是苦了你了！”她的声音里有着沧桑的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是足以用沧桑来形容了。
“心儿的事，想必秀红姨娘已经都跟您说过了吧，”我轻笑，“到倒是娘亲，竟是有怎样的奇遇？”我淡淡的问。
我的确好奇，不是好奇她是怎么活过来的，而是好奇她是怎么成了辽国的皇后，又为什么回到这里——以这样的身份！
显然不会是因为我，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我根本就是已经死了的，要不御花园里那次见面她便是不会就那么云淡风轻的几句玩笑，便是再无情，我终究是她的女儿。
可为什么她会是如此大绝情的一个人？她爱父亲，这一点不容疑，她甚至是愿意为了他放弃生命的，可她为什么又会选择做另一个男人的女人？
我不相信除了父亲，她还会爱别人，这就是那最后一次漫舞时她的凄然决然的眼神给我的讯息！
不管时间过多久，她的心是不会变的，我确信，不仅因为我是她的女儿，更重要的是——我也是女人！
“巧合而已，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我是已经不得不信这句话了！”她笑了，笑的坦然。
对于我的追问她竟就只是这样简短的一句话？
我在心里冷笑，这世上该已经没有比我们更悲哀的母女了，在绝望中分离，在对彼此的哀悼中带着一份美丽的幻想活在各自的国度，最终重逢了，却是到了相对无言，连眼泪也免了的地步。
如若是别人听到这样的话或是会伤心的吧，可是我没有，就只是在心底冷笑，笑到连自己都毛骨悚然的地步。
我是无情，对我的母亲都可以这样，更别说对别人了，她也够无情，难怪有了我这样的女儿。
“那娘亲此次回来又是为了什么？纯粹的国事吗？”我不动声色的问。
她似乎是有些不自在，因为没有想到我会这样直接的问吧，随即她稳定了情绪，“皇上病重，这边的事管不过来，我就代他走这一遭了，可竟是没有料到我们母女竟会有重逢的一天，心儿，”她说，我突然觉得她的声音又柔软起来，她过来牵着我的手，“你长大了，这是我永远都不敢奢望的，如若——”她的声音哽咽住了，随即是来自心灵的颤抖，“你爹若是还在，该是感到欣慰了吧！”
说罢，她突然闪过身去，黑暗中我听见的是她悲恸的抽泣，似乎是顷刻间爆发般的让人无法承受。
我觉得自己也快要窒息了，父亲，当她突然触及这个字眼时我才突然觉得她确确实实是我的母亲，那个给过我无数次温柔抚慰的可怜的女人！
我情不自禁的伸手，把她搂在怀里，泪水竟是无声的滑落。
父亲？原本在我生命里一直是可有可无的人，到了这一刻竟是成了将我和母亲两颗冷硬的心重新拉近并融合的关键！
我一直以为亲情是坚强的，可是我又发现女人的心是最绝情的，当对父亲的爱再次被她表达出来时，我又深深的疑惑了，原来我跟她的亲情还是要她原始的爱情来维系的。
我不说话，就只是紧紧的抱着她，我已经不敢奢望在从她身上得到任何的慰藉了，因为她已经把自己的一切包括灵魂都给了我远在天国的父亲，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让她在对父亲的思念中感受到我的存在。
难道别人的亲情也是这样的吗？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第六十六章 仇恨
良久，我抱着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回到了迷春阁的那个午后，被她搂在怀里哭泣的时候，可是这一次她的眼泪却是没有落入我的发梢。
“娘亲可是为了我爹爹回来的？”我问的有些疲惫，该是的，我知道，可是我要听她说，因为我无法想象自己的母亲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复仇的工具。
突然的，她停止了啜泣，就在一瞬间，她的头已经离开了我的肩膀。
我感觉她是在盯着我，却是让我感到害怕，似乎是有一种冰冷的风正在灌入我的脊背一样的阴森，我想逃。
“不！”她断然的说着起身，声音冷硬的像是来自遥远的地狱，“我是为了仇恨回来的，我要报仇——为你父亲！”
这是我早就料到的答案，可是听她亲口说出却还是忍不住的一阵颤抖，可我也知道她也是再也不会回头了，她的声音告诉我——仇恨已经主宰了她的生命！
可我还是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希望她能停止，因为她的仇人是太上皇——甚至是皇上！
我不想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更无法容忍她为了自己的仇恨把两国的百姓统统卷入战争，这也一定是父亲不愿意看到的。
“娘亲是要找谁报仇呢？”我轻轻的问，问的好像自己是一个局外人。
“你放心吧，如果你在乎他，我是不会动他的！”她说，语气里有一点点嘲笑的意味。
他？夏侯宗腾么？必然是了！
“那么其他人呢？”我问，“是不是我在乎的娘亲都可以放过？”我自知自己没有这样的分量却还是自不量力。
“你还想在乎谁？”她冷笑，声音里也没有温度，“那个老皇帝还是那个贱人？据说他们也没有让你好过。”
“那么娘亲要怎么做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娘亲要把他怎样？更何况刺杀太上皇的计划好像已经破产了。”我不冷不热的说。
“杀他？”她突然放声大笑，“我为什么要杀他？他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废物，杀他？太浪费我的精力了！”
“那么太上皇的遇刺事件只是娘亲的游戏了？”
“游戏？”她压低了声音，“不，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我不杀他是因为我恨他，我要让他亲手逼死他的亲人，我要他在懊悔和绝望中慢慢死去，我要他看着自己一直苦心经营的的国家国将不国，那岂不是比死更来的大快人心？”
她就像是一个孤独的顽皮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路人，并开始兴致勃勃的讲述自己的伟大计划。
我的心在逐渐冷掉，终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