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那略带疲惫的脸,乍见他的喜悦一扫而空,沉下脸来。“刚下班?”
“是呀!有够累的,工作好像永远都做不完。”他拉开领带,转过身,毫不避讳的在她面前换起了衣服。
她趴在窗台,默默注视他一会儿。“你要不要换工作呀?”楚麒大学念资管系,毕业后进了这家游戏设计公司研发部,这个部门加班频率之高叫人咋舌,有时候可以忙到好几天都不回家。
他转过头对她露出无奈的微笑。“现在工作不都是一样,你别老是叫我换工作嘛!”
她咬住下唇,不安感再度升起。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陪我?这句话却说不出口。
“我爸妈还在你家吗?”他们都很习惯父母“窝”在彼此家中。
“嗯。”
“在谈啥呀?”
还能谈什么?她看了他一眼。“我们的婚事。”
“喔。”
喔?就一个字?她抱臂环胸,静待下文,可只见他赤裸着上身,穿着长裤,打开抽屉拿换洗衣物准备走进浴室,途中像想起什么,又回过头。
“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慢慢地摇头。他笑笑,安心地旋身去洗澡。
她伫立半晌,木然地抬起手将窗户关上,然后靠墙滑坐下来,失神望向前方。
怎么会没看出来?
什么害怕婚姻的责任?
什么对婚姻的未知感到慌乱?
什么……
所有的不安根本都源自一项──
闭上眼,心重重揪紧了。
还要自欺多久?
举手将搁在桌上的相本拿下,翻到最底页,相本外皮塑胶套模中夹着一个信封,她将之抽出,紧紧抓在手中。
打开吗?
不!她还是没勇气。
如果……如果当年她没做出那件超“过分”的事,也许今天的局面将是另一番,也许……说不定“报应”也不会直到现在才来临。
可,真的是报应吗?
她把脸埋进膝间,闭上眼睛,握紧那未开的信封,一遍遍地,反覆地问自己。
洗完澡后的楚麒,清爽的坐在床上,习惯性看向对窗,窗门已关上,昏黄灯光微微透出,看来冬蓉应该下楼去跟两方的爸妈讨论婚礼事宜了。
看了看桌上那叠喜帖信封,抓抓头发,还有很多没写完呢,现在电脑输出多方便,但长辈却嫌不够慎重。
轻轻叹息,最近真的忙昏头,根本无法打理婚事,可不现在一口气忙完,就不能安心去度蜜月了,所以只有跟家人和未来老婆说声对不起。
他打个呵欠,看了看闹钟,先睡个十分钟吧……不!半小时,之后,再去参与讨论婚事。
拉上棉被,躺到床上,不禁发出满足的叹息,安心闭上眼,很快地便进入了熟睡。
那晚,秦楚两家大家长在秦家客厅谈得兴高采烈,全然没注意到当事的两位男女主角没有参与这场攸关他俩人生的大事。
第二章
“糟了!不得了啦!”秦母气急败坏的声音同时惊动了两家。
“怎么啦?怎么啦?”秦父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拎着报纸从厕所冲出来。“发生什么事?”
两分钟后,隔壁的楚家也来按铃了。
三分钟后,秦楚两家人全都聚在秦家客厅,除了某人。
秦母抓着楚母。“我……我……”着急得不知该从何讲起?
“亲家母,慢慢来,别急、别急。”楚母安抚道,手轻拍她的背。
“我……我……怎能不急?”秦母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亲家母就快──”叫不成了,硬生生住了嘴。看了看围住她的众人,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索性将手中那张纸条递给秦父,沮丧地说道:“你自个儿看吧!”
秦父拿起纸条,先读了一遍,然后睁大眼睛。“这、这怎么会?”
“我不知道啦!我上去叫蓉丫头起床上班,哪知道……”
楚麒皱眉,和冬蓉有关?“秦叔叔,纸条给我看,好吗?”
秦父无奈地将纸条递过去,心里忍不住叨念,这到底是谁生的女儿?怎么会惹出这样的麻烦?
楚麒皱眉朗读出来──
爸妈:
女儿出门一趟,想弄清楚一些事,几天后就会回来,不用担心,不过女儿有个不情之请,在我回来之前,请先别进行婚事,别订餐厅、婚纱摄影店,喜帖更别发出去,总之,帮我跟楚妈妈和楚伯伯告罪一下。
不孝女冬蓉敬上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满脸不解。
“姊离家出走了耶!”冬枫以敬畏的语气说道,真是太酷了!没想到他老姊居然有胆做这种事,而且还敢叫人先别进行婚事,这不摆明就是──
逃婚!
有勇气!真是太有勇气了!不怕被两家人五马分尸吗?冬枫小心翼翼地看了脸色全变得很难看的两家人。
楚麒面色凝重地看着那张纸条,细细推敲其间的涵义,即使此刻心慌且充满困惑,可仍不形于色。
楚父望向秦父。“蓉丫头是怎么了?她对这个婚事有什么意见吗?”
秦父摇摇头。“若有意见,依她的个性早在当初谈的时候就会哇哇大叫了,哪会等到现在?”
说得也是,两家人都是看着蓉丫头长大的,知道她个性是冲了点、火爆了一些,可对长辈倒也称得上谦恭,而且说话坦率无心机,是个好女孩,所以秦家二老才会中意她,要她当媳妇。
一向直性子的她,会突然对婚事“有意见”,绝对事出有因,两家大老全都开始皱眉苦思,想知道“因”出自何处?
然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一个接着一个把视线掉转到楚麒的身上。
浑然未觉大难即将临头的楚麒仍皱眉苦思──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未来老婆怎么会突然留书出走呢?
“楚麒……”秦母试探地叫道。
“是?”
“儿子……”楚母也跟着唤道。
“嗯?”
两家大老同声一吼──
“你干了什么好事?”
楚麒被这一吼吓得将手中的纸条放开,任其飘落至地。
哇咧?怎会这样?
他……哪有干什么好事?
※※※
“老师好!”学生纯真有力的声音陡在她面前响起,吓了她一跳。
老师?冬蓉看了一下周遭,没其他人……确定是在喊她,带着尴尬随意地点了个头,然后目送那群青春活力四射的学生离去。
“唉!我不是老师,是你们的学姊啦!”她喃喃地在他们身后说道。
可当瞥见窗户反射出的身影,她暗暗苦笑,也难怪人家会将她误认为老师,在这群高中生眼中,她是“大人”,与老师、父母长一个样的。
走进栽满大榕树的校园,耳边传来朗朗读书声,感觉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熟悉的是这已有四十年的校龄,一日不变的老校景,而陌生的则是这分不再有归属而只有怀念的气息。
这儿是她高中母校,亦是一生中最黄金璀璨的青春岁月伫留地,在留了张纸条给家人宣告出走之后,她便来到这里……
在空无一人的篮球场边榕树下坐下来,第一堂课才刚开始,操场仍是静寂的,微风徐徐吹来,带来未完全褪去晨意的凉风,她摩挲已冒起疙瘩的光裸双臂,渴望此时手中能捧着一杯热奶茶。
为什么回来这?
答案心知肚明。
凉风带来了第一道蝉响,未几,整个校园中充满了蝉的合唱曲,她往后靠着榕树干,闭上眼睛,随着这道蝉鸣,思绪亦被拉回到七年前。
那年──她,十七岁,在这棵榕树下,第一次发现她对童年玩伴楚麒的感情不再是童年之爱,而是──男女之爱!
※※ ※
“秦冬蓉,听说你跟A班的楚麒是青梅竹马?”
“是呀!”冬蓉漫不经心地回答,埋头苦抄方才上课因打瞌睡而漏抄的笔记,与围在她身旁的女同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常看到你们两个一起骑车上下学,感情好好喔!”陈菲菲羡慕地说道。
“邻居嘛!只是刚好顺路。”一边振笔疾书,心中一边咕哝,拜托!这种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跟那个家伙一起上下学有什么稀奇的吗?
“他从小篮球就打得很好吗?”坐在她前方的吴佩芬问道。
篮球……这两个字有如利箭般射进她体内,令她停下抄写工作,眉头不悦地皱起来,不明白体内某根神经为何会突然抽紧?
瞪着那个失手写错的字,拿起立可白,特意摇得ㄎㄡㄉㄡ作响吵人。“帮个忙,请不要在我面前提到那两个字!”她没好气地说道。
“哪两个字?”吴佩芬一时没意会过来。
“就是那种橘红色的硬球,得要朝距离地面二点五公尺高的框架投进的无聊运动。”只要简洁讲出那两个字就好,可她偏偏要绕一大圈“解释”。
嘎?
其他人全都一脸不解地瞪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篮球”这么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
没错!她就是跟“X球”有仇。
若不是因为这个XX,怎么会让楚麒变得像个陌生人?一个离她愈来愈远的人……光是想到这,她的胸口就像积满了棉花,闷得很。
是的,全都是拜那颗“X球”所害!
楚麒为什么身价会一夜之间水涨船高,可以从丑小鸭变天鹅,声名大噪?全因他参加了篮球校队,公开大玩那颗红球所赐,前阵子中区高中篮球联赛,在与宿敌第一男子中学对打时,就是他在最紧要关头抢得篮板投篮得分,以一分之差赢了对手,让校队打进了前四强,让所有人士气大振,接下来更是以这股锐不可挡的气势,拿到了中区冠军,现在就准备进军全国高中联赛。
霎时,楚麒成了学校风云人物,不但校长、老师们都认识他,同时也引来一群蜂蜂蝶蝶,无论是高三的学姊、高二的女同学、高一的小学妹,无不为之风靡──因为他打篮球的英姿实在太帅了!
可在这些众呼崇拜、好奇、仰慕的女声中,独有一女发出不平之鸣,此姝正是拥有“秦始皇”外号,同楚麒一道长大的秦冬蓉。
篮球造就了楚麒,却严重影响到两人的关系,原因无他,冬蓉自小就患有轻微的气喘病,与激烈运动绝缘,楚麒是友人中最常伴着她的人,当她只能看书、听音乐时,他就陪她上图书馆或到音乐行去,可上了高中后,两人分配在不同班,楚麒却意外地迷上篮球,甚至加入了篮球校队。
自此之后,只要有比赛,就看不到楚麒的人影,一大早,他就得先到学校跑操场,下午放学时得留下来练球。
一起上下学?哼!好像是一个月前的事,现在──死楚麒、臭楚麒,敢这样不理她,丢下她一人,这算什么?她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你们──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呀?”终于有人鼓起勇气问出众人最想知道的问题。
她笑咪咪地说道:“你们说咧?”废话!如果她不是,还有谁可以是?
她模棱两可的态度,更教人摸不着边际,众人正打算继续追问时,上课钟响,所有人一哄而散,回到自己的座位,冬蓉则瞪着桌上的讲义半晌,心思一片紊乱,该死!她还没抄完,这下可好了,她得放学后留下来继续抄。
可恶!都是楚麒害的,她咕哝着,总之,她会把这笔帐一并记在他头上。
※ ※ ※
“秦冬蓉!”
“干么?”
“楚麒可不可以跟我们玩?”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他要跟我玩!”
“他为什么只可以跟你玩?”
“因为他是我的好、朋、友!”
──by秦冬蓉十一岁宣言
是的!她跟楚麒是“好”朋友,至于是否为“男女”朋友?嗯……对此两人从未谈过,因为说到“男女”朋友,就一定会说到爱情,而她与楚麒……
他们之间是爱情吗?不知道!还不清楚,因为她对爱情的认知还懵懵懂懂,如果她对楚麒的感觉就是爱情了,那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像书中所写的那样“惊天动地”、“惊世骇俗”?
楚麒不会在大雨中对她喊──“你是我的巧克力!”
她也不会紧紧抓住他的手,深情款款凝视他的眼睛,说:“我跟定你了,这一生一世我都只爱你,不管前方路途有多么险峻,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
嗯!光是想像那画面,鸡皮疙瘩便悉数冒起,别──别开玩笑了!
但,如果爱情的定义是占有,那──就对了!
楚麒是她的,她不乐见任何人比她更亲近他,即使是男的也不行。
偏偏──有句至理名言──爱,不是占有。
所以她与楚麒之间,还不能算是爱情吧?
因此,想要弄懂她与楚麒之间究竟是什么?还得费一番工夫,而在她弄清楚之前,还是要维持最高原则──楚麒是她的!
而目前这个原则正遭受到极大的考验,那个挑战者正是──“篮球”!
“你最近跟楚麒怎么了?”走在她旁边,从国小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的郑蛭实馈?br /》
咻!被射中痛处。
“哪有什么?就只是比较没碰到面而已。”她故意装作不在乎地说道,讨厌在别人面前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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