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于生活、社会及文学的思考
关于北京
北京的帅哥
在我的印象里,在北京当帅哥有点没意思。怎么说呢,也不知为什么,帅哥就是不讨好。上初中时,我们班有一个帅哥,论模样,长得一点不输什么吴奇隆金城武,按理说,应该经常有机会享受不少小女孩的好处吧?答案是:否。相反,他倒是经常享受不少倒霉事。比如,在寒冷的冬天,刚一上课,他便会发现他的塑料铅笔盒不见了,当他焦急地寻找之时,忽然一股怪味儿升腾起来。我得在这里交待一句,那时我们的教室没有现代化的取暖设备,用的是火炉,那股怪味就是从火炉里传出来的。随着怪味的加剧,加之大家的哈哈大笑,他也
明白了他的铅笔盒的去处,不用说,铅笔盒自己没有腿,是不会投火自尽的。
事实上,北京还出产帅哥,而且数量不少,就我所上的一系列学校看来,帅哥的数量普遍比美女要多。但是,帅哥在北京毫无用武之地,原因是什么呢?我认为,这是出于一种北京所独有的性格,那就是讨厌装腔作势,帅哥因为长得帅,因此,无论怎么表现,都会给人一种装腔作势的感觉,因此,特别不着人喜欢。就从北京出产的有名的男演员看,也没有一个长得帅的,那些长得帅的都老早被夭折掉了。
在外地,长得帅就有了玩帅的资本,但在北京,这一套统统取消,你要是一玩帅,就有被嘲笑的危险,甚至不是什么危险,简直一定会遭到讽刺打击,更倒霉的是,还会遭到羞辱。北京人专有一套话语描述帅哥的可笑,什么女里女气,什么浓眉大眼,什么小白脸,什么奶油小生,总之,要不把帅哥说得没脸见人,那就是向北京话的丰富性挑衅。
事实上,北京人对于帅另有理解,长得好不算,在北京人看来,什么叫长得好呢?无非就是像白人而已,而再帅也帅不过白人,因此,北京人便不往那个方向比,反而把那种帅说得一无是处。那么什么是帅呢?在北京人看来,帅是指一种男子气,甚至是一种哥们儿义气,这种男子气必须含有某种幽默感,一种宽容大度,一种质朴纯粹,另外,还必须有点激情,有点创意,还得善于灵活变通,总之,是一种才气。
北京人所要求的帅气主要体现在精神方面,要是纯限于肉体上,那么北京人也有个俗语来形容,叫做〃土帅土帅的〃,这个〃帅〃字前面加上一个〃土〃字,基本上就把〃帅〃给抵消了,甚至走向了帅字的反面。怎么评论这件事呢?唉,只能说,北京人真挑啊!
北京的建筑
在我的印象里,二十年前的北京看起来竟像座古城,像一座梦中城市,大片大片灰色的带院子的平房,一条条窄窄的小巷穿插其间。人们的服装也与建筑相配,蓝灰色是其主要流行色,当春天黄色的风沙降临时,北京就如同映现于灰色云霭中的幻影城市。
当然,在灰瓦灰墙的四合院中间,也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些公共建筑,饭馆、商店、澡堂子、电影院之类,此外还有比深宅大院要开放活泼一些的公园。不过,所有的建筑式样是
十分雷同的,最有气派的当属故宫。无论它作为一处私人建筑还是公共建筑,其式样或内容,当属建筑之最。金黄色的琉璃瓦,朱红色的外墙,以及里面的花草树木,鸟兽鱼虫,都显出一种众星捧月般的尊贵。这种尊贵不是一种与众不同,而是一种从朴素、简陋中脱颖而出的繁华与奢侈。看一看建筑,你就可得出结论,何者为贵,何者为贱,何者为尊,何者为卑,虽然层次繁复,但秩序井然。
记忆里的北京与现在的北京是很难重叠起来的,大片的北京建筑低矮的灰色不见了,代之以各种拔地而起闪闪发亮的高楼。若是从单一建筑看,很难得出什么结论,而当你在运动中观察这些高楼大厦,或者由一个个高楼大厦组成的建筑群,那么你不得不感叹一个新的时代渐渐从建筑中显现出来。这些建筑七拼八凑,风格各异,有些顺眼些,更多的看起来简直不伦不类,那一座包豪斯,这一座后现代,还有一座反传统,这一个像是草草了事,那一个像是捕风着一种自由与民主的混乱精神在建筑中体现得淋漓尽致,那么多生搬硬造及囫囵吞枣的想法被迅速搬上市面儿,在遭到那么多批评与嘲笑之后,依然如故。我认为这也是北京人的某种自信的勇气及幽默感,那就是:〃我就这样,我觉得还行,我不在乎你怎么看,爱谁谁,反正就是它了!〃
我喜欢北京的这种风格,那就是不阴暗,不掩饰,一切都在明面儿上,透着股率真的劲儿,并且,能够很快地把一个时代的特点,通过伸手可及的任一种形式表达出来。连城市建筑都是如此,更不用说其他。你也许会说这种东西不足取,那种东西需要时间慢慢细磨,但是,北京人可等不及,有话就说,无事就走,自己看着行就行,自己看不过眼,随手就扔,这是多么痛快的感觉呀。话说到这里,你若是再问我,北京的建筑美吗?我说不美。你说,北京的建筑有特点吗?我说没什么特点。你说北京的建筑是不是很土?我说挺土的。你说北京的建筑能不能建得更好呢?我说能。你说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呀?我说只要是北京人觉得不满意,他们就会立刻动手的。你问我喜欢北京的建筑吗?我说我觉得还行。你说那么到底北京的建筑好不好?我说不好,但是很痛快!这答案叫你吃惊吗?
北京的天安门广场
涉及到北京的地标性建筑,理所当然,只能是指天安门广场。那是一片面积惊人的广场,据说是世界上最大的广场,位于北京的中轴线上,面对金水桥的汉白玉栏杆,和朱红色的天安门城楼。东面是历史博物馆,西面是人民大会堂,背后是人民英难纪念碑,再往后是灰色的前门箭楼,整个广场就被这些建筑封闭起来。无论从哪个方面讲,这都是北京最具规模及气派的建筑群,而且,叫人方砖铺地,没有绿色植物,一马平川,也不知建设者当时是怎么想的。依我看,这体现出一种单纯的思路,即把广场只做偶尔的庆典之用,而没有考虑它
还可做其他用途。
生长在北京,是很难躲过天安门广场的。平时坐车横穿长安街,往往路过它,看着在上面走动的游人。这些游人顶风冒雨,从早到晚,相貌与服装千奇百怪,有的又时尚又洋气,有的土得离谱儿。他们人数多达几千,源源不断地从各处露出来,走入或走出广场,拍照或东瞧西看,形状千姿百态,在运动中连成一片,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傍晚,微风吹拂,在广场上走过令人心情舒畅,夏日空中飘动着混着阳光余温的香味,有着中年少妇的十足风韵,令人沉醉;冬天,阴冷干燥的北风扫过广场,叫人精神为之一振,在铅灰色天空的映衬下,广场显得出奇地广阔。有时却叫人感到压抑,行人衣角飞动,步履匆匆,放眼望去,天安门上的朱红色显得那么古老而令人难以置信;谁也会记得春天在广场上空高高飞起的风筝,它们由一根根细线控制着,被放风筝的人所牵动,像希望那样纷乱而充满诱惑;更不用提那闪亮的秋天,高高的蓝天以及下面的白得不能再白的白云,傍晚,这些白云变成令人依依不舍的明媚晚霞,守护在北京西边的尽头,只有站在长安街边上才能看到,若是你看到了,再回望广场,便会觉得这里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站在天安门广场上,看着它的古老与广阔,很容易叫人产生人生如梦的感觉。写这篇文章的前一天,我领着一个新结识的姑娘去看广场,在她四下乱走的时刻,我却感到伤感。我落在她背后很远,看着她的苗条身姿,不禁记起自己的青春。那时我由于看苏联言情小说,曾梦想着去广场跳舞,去和很多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一起去跳那种健康的集体舞。后来在一个国庆日的夜晚,我的梦想终于实现,我与同班同学一起在广场跳舞,还看到闪亮的礼花在头顶上飞腾,那是被严密组织起来的人山人海,可惜已不是我的梦想。我的梦想是更松散的舞蹈,没有紧张的老师与铁一般的纪律,而是一种田园牧歌般的朴素的情怀。在广场上,在傍晚,一个个孤芳自赏的却又诚实好奇的少年相互结识,建立友谊,随着音乐,跳着回旋舞,汲取只属于青春的快乐。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差点被遗忘的幻想,我相信,它永远是幻想,甚至很少能被人幻想到。在广场上,我想到自己压抑苦闷的少年期,想到渐渐被冷漠占据的愚蠢中年,并对自己无奈的老年遥遥相望,感到人生真像是一个好笑的错觉。是的,这是我对这广场的真实印象,让别人用诗情画意去吹嘘这个广场吧,我只感到站在这里,我一再受挫的热情在熄灭,只能悄悄地在夜晚的床上偶尔死灰复燃。我想我再如何地粉饰,如何地辩解,也不能把我的生活说成是自然的、正当的,正如我很难同意别人的生活自然正当一样。
北京的树
历史上,北京是仅有的几个经过规划过的城市之一。横平竖直,有板有眼,城市各部分功能明确。不像武汉之类的城市,你觉得它完全是在一个杂乱无章的小村子上乱搭乱建而成的,只是规模大了一些而已。尽管历代北京的人们曾用心规划自己的居住地,却仍有一些不尽人意之处,树就是其中之一。
北京的树种类倒是不少,皇家园林里甚至还有一些废了牛劲才能种活的奇花异草。但遍
布街头巷尾的树却只有两种,一种叫柳树,还有一种叫杨树。我小时还见有一些槐树,闻到过飘香的槐花,那些花吃起来味道也不错,略甜,清香,通常花开之时,也就是新一代的小男孩练习爬树之日了,也许正是因此,槐树越来越少。至于杨树和柳树,人们说起来挺好听,什么杨柳杨柳的,但谁知它会给人带来多大麻烦呢?就我所知,一般杨柳在春季大显神威,先是杨树的如毛毛虫一般的花开了,接着,那些毛毛虫落到地上,堆得到处都是,扫都扫不完,据说可以入药,但哪儿用得了那么多的药呢?柳树就更绝了,这种树的枝条上会吐出一种叫柳絮的东西,飞到空中,状如小棉花团儿。柳树一般在春风吹来时吐出它心爱的小团团儿,目的我看是给想从暖融融的春风中得到好处的人劈手一记耳光。你刚刚对着春风闭上眼睛,深深吸上那么一口气,妄图闻一闻那带着泥土潮气的春天的气息,可惜,一团柳絮会随风而至,神不知鬼不觉地飘入你的鼻腔,并轻意地堵住它,直叫你觉得享受春天也是有代价的。
众所周知,北京的春天多风,且风不是朝着一个方向吹,于是漫天的柳絮便趁机不停地在北京上空飞来飞去。看起来挺好看的,也许一个初来北京的台湾诗人会说这是春天飞雪,但是且慢,你只要在这飞雪里呆上一呆,保证会呛得你大声地说脏话。据我的经验,这种毫无道理的飞雪弄得北京这个城市简直就没法呆。在北京,持续多日的春天的风沙遮天蔽日,四处昏黄一片,弄得人人不用挨一顿打骂也能做到灰头土脸,犹如一曲雄浑的〃令人受不了交响曲〃。接着,人们还得忍受柳絮温柔的淫威,当然,这也会持续多日,因为柳絮落下后无法清扫,只等着小风一来,就会凌空飞起,除非下一场大雨,不然交响曲之后的〃叫人吃不了兜着走四重奏〃也不会消停。也就是说,每当春暖花开,北京人受罪的时刻便降临了。
事实上,杨柳的作用主要体现在夏季,因为这两种树,不修整时,通常都能长得枝杈横生,恨不能一棵顶两棵使。夏天的人们躲避烈日或暴风雨时,杨柳方才派上用场。当然,秋天,这两种树上的落叶也叫人头痛,因为简单地讲,那叫〃真是太多了太多了〃,多到清扫起来有说不出的麻烦。特别是杨树叶,特点是〃大、薄、平〃,贴在地上,再加上点秋雨,简直就像是用胶粘住了一样。小小的秋风是吹不动的,非要等到干得不行了,才会鼓起,被人们扫去,就地点烧,冒出呛人的浓烟,人们对于北京脏乱差的印象,我看多半与这两种植物大有干系。
北京人喜欢种杨柳的理由,我看主要是因为懒。因为这两种树易活,不需管理,虽然不美,也不能说它们难看。杨树挺拔硬朗,尤如男性激动时的性器,柳树摇曳多姿,尤如美好的女性长发,至于说到脏点乱点嘛,那是小节,大可不必计较,气势在就行了。当然,有些人会感叹说什么样的人种什么样的树,并推及到北京人如北京树,那么对于这种偏颇观点,在下虽不敢完全苟同,但要我完全出自真心地反对,一句话,也很难。
北京的冬天
北京在冬天显得很好看,西北风把街道吹得干干净净,阳光淡淡地挂在天际,人们被包得严严的,只露一张脸,看起来差别很小。
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