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十三,十四……」我默默的数着男人带我经过的拐角,估算着我现在身处的位置。
我想我正走在第六层甲板的靠近货舱的方向,有几节断裂的被弃置在墙角的物资输送带从我的眼皮底下晃过,我皱了皱眉,有些不安,因为我希望能够被带到飞船驾驶舱,控制室或是其它能让我接触到计算机的地方。
但是现实总是与愿望相反,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后,男人和我在一扇厚重的像是冷冻库的金属门前停下了。
伸手欲按银色的门铃,男人的动作突然停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猛然转身,蛮横的拽过铁链,那对暴着红血丝的眼珠恶狠狠地盯着我:「我警告你,你别想给我耍什么花招!不然,我可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花招?我能耍什么花招?」我微微笑着,挑衅般地举起被铐住的双手:「用这个砸晕你的脑袋吗?」
「呿!贱货!等会有你好看的!」男人愤愤地咒骂着,按响了门铃。
噗——哧!随着一声液压阀门的噪动,金属门缓缓地弹开了,我被男人拉扯着走了进去,虽然之前有作过各种设想,但眼前满是武器的景象仍让我瞠目,这哪里是仓库?我暗叹道,简直就像是重金属的野战场。
「快走!贱货!别东张西望的!」男人转头喝道,用力地扯过铁链,我脚底一绊,差点扑倒在坚硬的地板上。
「Hun,怎么能这么粗鲁呢?」一个低沉的声音幽幽的在我前方响起,我警觉地抬起头,注视着不远处,那里有一堵反着昏暗火光的钢板墙。
果然,那钢板墙吱吱嘎嘎地由中轴线向左右两边移开了,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巨大的有着圆形铁夹板吊顶的花斑豹皮床和一个穿着浴袍端坐在床沿上的,跨下正享受着男童性服务的中年男人。
此时,那男人正用一种估算货品价值的目光打量着我,他那灰黑色的瞳孔深深地陷进被两条灰白的粗眉毛遮掩着的眼窝里,鼻子鹰钩,嘴唇厚而干燥,他的头发和眉毛是一样的颜色,只有耳朵上方的两鬓是雪白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精炼的白头翁。
「呵呵呵……」他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然后满面的肌肉又忽地绷紧,阴沉地盯着我:「你知道来这里干什么吗?」
我咽了口口水,「不知道。」
「不知道也敢来?」他挑了挑眉毛。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我有些厌恶地说道,很看不起他。
「不是,」男人邪邪地笑着,「你得罪了人,知道吗?」
「嗯?」我没反应过来,这时男人大手一挥,推开了跨下的男孩,「过来吧,我准备了好些礼物招待你。」
我咬着嘴唇,畏惧却无奈地扫过床上那些令人发悚的器械,蓦地,我的视线停留在柔软的枕头边,那张金色卡片状的通行证露出了一角。
「不愿意?」男人看着我,「要我找卡雅来吗?」
「不准你再碰他!」我立即喝道,冷冷地和他对视,「你想干什么,就让我来,不要再骚扰他!」
「好……」他应道,猎鹰般的精小眼睛里勾起一丝残虐,「我什么都想干,你就把腿张开吧!」
第四章
救命!
我就像是汹涛骇浪上行将沉沦的活物,被死神的镰刀牵扯着,歇斯底里的求救,为什么……为什么还不结束这痛苦?我已经受不了了啊,这种深入到体内,将肉体撕裂的酷刑,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请放过我……
来人!快来人啊!
谁来……救我?
可是没有人来……没有人心生恻隐,人们扭曲着脸,捂着耳朵跑掉了……。
※※※※※※
「希玥,你别吓我,我求求你……快点醒过来……我……!」
缓缓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卡雅那张挂满了焦虑和泪痕的脸庞,是我的错觉吗?他好象消瘦了不少。
「希玥!」看到我醒来,他又惊又喜地瞪大琥珀色的眸子,一下就扑到了我的身上,埋首啜泣:「太好了!希玥,你都昏迷两天了,我以为……我以为……」
「对不起,」我有些虚弱地抱住他的肩膀,「让你担心了。」
「呜!卡雅?」我哀叫道,因为他突然用力地推开了我。
「……我不过是一个过气的性奴隶,」卡雅低垂着脸,哽咽地说着,全身都颤抖得厉害,「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为什么你还要和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希玥……你没有!」
他哀戚地抬起脸,泪流满面,「你干嘛要保护我?你这样……我该怎么办……我……」
「卡雅……」我轻声唤道,难过地看着他那副极度憔悴悲伤的模样,他的确是瘦了,刚才抱住他的时候我就切实地体会到了,不仅如此,他那头亮丽的浅棕色鬈发现在竟也变得和它主人一样不堪,凌乱枯黄的发梢抖动着散落在他单薄的肩膀和床沿上。
「我应承过你的,」我支起身来,轻轻地抱住了他:「我会保护你……我们要一起离开这里,这是我的意愿,你不该自责……」
卡雅没有响应我,一个劲儿地哭泣,我唯有搂紧他,让他在我怀里,慢慢地镇静下来……
※※※※※※
「希玥,我们会去哪里?」冷静下来后,卡雅双臂紧紧地抱着我,冰凉的脸孔贴住我赤裸的胸膛。
「……地球吧?」我应道,觉得今晚的一切都静得出奇,滴答……盥洗池偶尔制造出来的一声清响,让囚房变得像山谷般令人迷惑。
「原始的自由之都,」卡雅微笑着,略微抬起头,「在卡塔亚的时候我就一直想去那里,不过……」
「嗯?」
「它好远……」卡雅的眼神变得迷离和失落:「我想我到不了。」
「可我们有这个,」我拿出了通行证,昏迷前,我把它塞进了臂膀上的绷带里,「我们会自由的,卡雅,一定会!」
往后的一连几天,我都在等待进入控制室的机会,但没想到很顺利就实现了,那个像白头翁一样的中年男人突然想进行一场由两三百个奴隶参与的「狩猎游戏」,我求之不得,靠着通行证打开铁门,混进惊慌失措的奴隶当中,又凭借卡雅的指点,找到备用电梯,登上了飞船控制室所处的最高楼层。
「卡雅?你怎么了?」正欲跨出电梯,我发现卡雅瘫坐在灰尘仆仆的铁网地板上,两手抱着头。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紧张……」卡雅放下手臂,朝我笑了笑,但表情很僵硬,像是在忍受着某种极端的剧烈的痛苦。
「是哪里不舒服吧?别勉强自己,」我苦笑着劝说道,转回身子,面对着他蹲下。
「我……」卡雅落魄地望着我,琥珀色的眸子里溢满了令我困惑的忧伤,他毫无血色的嘴唇抑制不住地颤动着,欲言又止:「我……。」
「还是休息一下吧,」我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我会把电梯锁定在这里,你不用担心。」
「希玥,我……」
叮咚!电梯门突然关上了,我一惊,猛地站起来按开关,总算没让它降下。
「我的……头很疼,」 这时卡雅借着电梯内扶手的力量爬了起来,嗫嚅道:「对不起,在这种时候……」
「苯蛋,」我爽朗的一笑,「你不会是我的累赘。」
※※※※※※
「呼……,」轻叹口气,我站定在控制室中央的月牙形金属操作台前,细细地打量着其上几个为数不多的呈液态状的银色按钮,非常的——先进!这艘外表看起来像百年沉船一样的飞艇竟有如此卓越的设备……
伸出手,我小心地将手指浸入那些看似水银实际却是饱含着无数资料分子的液体中,悄然无声地,那些液态的资料开始缓慢地流动起来,它们沿着我的手指攀上了我的手掌,覆盖住了我的手背。
「是我啊……「圣婴」!你在吧?」闭上眼睛,我在我脑海中飞速穿梭的数据流里寻找着「圣婴」的踪迹,拉撒母耳家族的人是不可能清除它的,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圣婴」的存在。
「赫……希玥?」
果不其然,「圣婴」不消一刻便响应了我的召唤,它从网络中像浅眠一般迅疾苏醒,开始带领一股红色的信息流在网络世界中流窜。
这些是受我支配的力量,在这个一举手一投足都要受网络控制的时代里,我却支配着它——多么不可思议,它代表着我最痛恨的邪恶和暴力,可我的自由竟然全要靠它?!
「权力的崩溃!」我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要控制这艘飞船,更要看到拉撒母耳家族彻底的毁灭,你……做得到吧?」
十年的积恨!在我的身体抛离了我的灵魂直坠到地狱的时候,我终于可以……得到救赎了么?
「当然,谨遵您的命令。」
募地睁开眼睛,我的脑海里还回响着「圣婴」机械化的言语,深深地作了一个呼吸,我抽回手指,冷静地看着那些「水银柱」缓缓地流回原位。
心……如平镜,没有复仇后的狂喜,没有追忆时的悲伤,一切——都随着噩梦的结束而变得——不安?
不安?!真可笑!为什么我会……
砰!!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像雷鸣般在飞船的右舷处轰隆响起,控制室一下剧烈地摇晃起来,天花板和墙壁吱吱嘎嘎的怪异扭曲,条形壁灯一个接一个地在我的周围闪烁着爆裂,烟尘弥漫,气流四窜,我反射性地紧紧抓住操作台的边缘,竭力让自己站稳,这场大爆炸不会是「圣婴」干的,因为没有必要,难道……!
「你这个笨蛋!」在那像地震般颠动不定的环境中,有一个人却可以如屡平地般的向我飞奔而来,他极其敏捷地避开那些危险的碎片,迅疾地伸出手,在我感觉到手中的操作台即将崩裂的同时,他一把拽住了我。
砰!又是一场爆炸,月牙形的金属操作台瞬间化成了一片灼热的火海!我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银色的短发,金绿色的眼眸,此刻只身替我遮挡火焰的少年竟然是拉撒母耳家族的……迪威?!我清楚地记得,当初若不是他的情报,我也不会被抓,更不会被扔到这艘囚船上来,可是,为什么他会突然在这里出现?
「快走!还会有爆炸的!」俐落地从我身上爬起,迪威大声地喝道,他那从高处瞅住我的眸子就好象这片火海般闪灼着愤怒和不屑:「你不该这么愚蠢!你应该乖乖服从你的命运,而不是反抗!」
弯下腰来,他粗鲁地拉起我,强迫我跟他一起穿越这片浓烟弥漫的战场似的炽热:「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有我要保护的人,所以你若再连累他,我一定会杀了你!」
「放开我!可恶!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顾脚底的踉跄,拼命挣扎着想摆脱他的控制,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我下意识地惊惧着,可是,对我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
「你有你要保护的人,难道我就没有吗?!」使出全身的力气,我猛地推开他,激动地叫嚷道:「我不知道你要保护谁,也没有兴趣知道!我只知道卡雅还在外面,而我是决不会丢下他一个人走的!!」
「苯蛋!」他拉下了脸,更是不屑地盯着我,一字一顿的阴沉地说道:「你还不明白吗?你被人设计了!」
「呃……什么?!」我一下没反应过来,但是很快的,就有人替我说明了这件事——「这么着急想去哪里呢?迪威?」冰冷沉缓的言语,踢踏作响的犀制长靴,衣领处圈饰着银狐长毛的紧身大衣,白色晃眼的手套,漆黑的皮裤……
我惊愕地看着他,视线相交的一瞬间我竟然惊悚到无法动弹,不可能——敌得过他!我的心脏疯狂地鼓动呐喊,恐惧在蔓延!就好象单脚站在悬崖峭壁的边缘,而那呼啸奔驰的飓风还在不断地打击着脚下的脆弱一样。
究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才会生有那样的眼神?!寒冷,残酷,嗜血,在那翠蓝的不可一世的眸子里,我活生生地见到了恶魔!
「格、格里菲斯大人?」也许是出于对他的了解,少年所表现出来的惊愕和恐惧比我更甚,他低垂下头,僵硬无措地楞在原地,似乎想要做什么补救的举动但却最终被那骇人的气势给打压了下去,他的嘴唇蠕动着,声音在发抖。
「啧啧……要我说什么好呢?格里菲斯,所有的一切都照着您的剧本在上演,呵……真是恐怖啊,「——盯住迪威和那个贱货,他们都很会演戏!」现在回想起来,您还有什么是预料不到的呢?」
忽然,一个高大的戴着墨镜的男人领着两大排黑衣人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每个黑衣人手里都拿着灭火喷枪,几乎不需要什么指示,他们就井然有序地灭起控制室的大火来……。
「……是他!」我厌恶地攥紧了拳头,那个曾强暴过我的叫做菲亚特的男人!但他说的剧本是什么意思?!还有演戏?!等一下!难道……从一开始……
不!不会的!因为他……爱我。
「格里菲斯大人,」熟悉的俏丽身影轻唤着悄然而现,无情地击碎了我最后的幻想,泪——如泉涌,我想思考,可却做不到,头颅冷冰冰,往事倏忽着掠过,好……痛苦!
受伤的视线狼狈地坠落,直至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