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风元,风元,等等我嘛!不要骑那么快!”
野外广阔的草地上,奔驰着一前一后两匹骏马。在前的是一个英挺修长的少年,后面的则是一个清秀绝俗的少女。少女快马加鞭,还是赶不上少年,不由焦急地叫起来,声音清亮娇柔,悦耳已极。
叫风元的少年遥遥回头。青青的草地,一直延伸到天际,广阔的蓝天、草地与马背上的清丽少女构成一幅完美的图画,让他一瞬间神为之夺。但他随即定定神,故作不耐烦地喊道:“你快点好不好?迟了就看不到了!”
“到底是什么啊?非要这时候才看得到吗?”
“你跟着我就知道了!”
两人一问一答,很快地驰上一个青葱的山丘,一棵很大的老树映入眼帘。这老树的树冠形如大伞,覆盖了四周草地的上方。周围的草地上,星星点点长满了蒲公英。
风元勒住马,翻身下马,然后走到少女的马前。“晴柔,就这儿了,下来。”
晴柔一边在风元的帮助下下马,一边惊喜地打量着四周。“这儿很美啊!风元,你是怎么发现这儿的?”
“那天我一个人骑马乱逛,结果就让我发现这儿了。”风元得意地笑着,“别忙着吃惊,还有让你惊喜的呢!”
“还有?”晴柔不解地歪歪头。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无数蒲公英花絮飘了起来,仿佛无数白色小伞在空中漂浮,那情景,简直如同梦幻般美丽。
“哇——”晴柔惊喜地叫出声来。她抬头,看见风元正微笑地凝视着她,那深邃的目光啊,仿佛穿透了她的心灵。晴柔在这样的注视下,慢慢地红了脸,低下头去。
“我发现这儿时,就知道你一定会很喜欢这光景,所以,我想让你第一个看到。”风元俯身摘一朵花絮,插在晴柔发间。“还没有谁发现这儿呢,这儿是属于我俩的地方。”
第一个看到……属于我俩的……晴柔轻轻地漾开嘴角的笑,巨大的幸福让她有眩晕的感觉。她轻仰起脸,看着风元斜飞的俊目,诚心地说道:“谢谢你,风元。”
晴柔姣美的脸庞如此之近,风元再也忍不住,忽然冲动地拉住她手。晴柔一惊,稍稍挣扎,没能挣开,脸上顿时飞上红晕。风元这一天来伪装的冷静自若全部崩溃,急切地说道:“晴柔,你应该知道的,我……我从小就喜欢你,你已经十八岁了,我也十九岁了,我……我想该是时候了,那个……我……我想娶你!”
晴柔的脸越来越红,头越垂越低。风元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不由急得额角冒汗:她不会是不愿意吧?却看见晴柔忽然抬起头,俏皮又深情地看着他:“风元,知道吗?我等你这句话好久了!”
风元一下子愣了。好久好久,他忽然爆出一声欢呼,一颗心欢喜得几乎要炸裂开来。他猛地抱起晴柔,在原地转起圈圈。晴柔快乐地咯咯笑着,一头乌发在空中飘扬,腕上、腰间的环佩叮咚作响,传出好远好远,在蓝天草地之间激起动人的回声。
好一会儿,两人都累了,一起倒在草地上。风元看着天空,微喘着气,大声说道:“晴柔,知道吗?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晴柔蜷在风元的臂间,微微笑着。“嗯,我也是。”
“可是……”风元忽然坐起,情绪低落下来,“你真的愿意?我不是长子,以后继承家业的不是我,而且,而且,爹和娘又不喜欢我。我看得出,大哥也喜欢你,如果,大哥也想娶你……”
“风元,我要生气了喔!”晴柔慢慢坐起来,定定看着他。“不管你是否有钱有势,不管谁喜欢我,我只喜欢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懂吗?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风元凝视着晴柔,嘴角渐渐弯起,感动充溢了他的心头。“晴柔,晴柔,谢谢你。可是,我不能允许自己碌碌无为,这样的男人是配不上你的。我一定不会输给大哥!一定不会!迟早,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我的才干在大哥之上!”
晴柔的心有点凉下来。风元挑着眉,嘴角温柔的笑意不觉间已消失,眸中燃烧着一种……雄心?还是野心?她说不清。风元这种神情她见过不止一次了,每次她都觉得有着这种神情的风元好陌生,心里隐隐地不安。
晴柔姓杜,风元姓沈,杜家和沈家都是京城有名的商贾之家,而沈家更是京城第一富。两人都生长在富贵之家,但晴柔性子平和,淡泊荣华,风元却争强好胜,热衷名利。在晴柔心里,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可是,风元却不这么想。
晴柔不由黯然。风元注意到她的异样。“怎么啦,晴柔?”
“没有。”晴柔微微一笑,心底却长长地叹息一声。也许,她不应该难过,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她是无权要求风元按照她的想法去生活的,她应该尊重风元独立的个性,尊重他所选择的生活方式。她只要陪在他身边,看着他,支持他,那就好了。况且,风元强烈的好胜之心,是很多人和事造成的,不能全怪风元。
风元并不知道晴柔心中的念头,他坐在心爱的姑娘身边,设想着美好的未来,一颗心沉醉在快乐之中。“几天后,爹让我到江南两个月,做一笔丝绸生意。这是爹第一次放手让我独立做事,我一定要成功,让爹对我刮目相看,让他知道我不比大哥差。到时,我要正式向你家提亲,我一定要你做我的妻子。”
妻子……晴柔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里的阴云慢慢消散。“然后呢?”
“然后?我要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让你穿最漂亮的衣裳,带最华贵的首饰。”
“然后呢?”心,又开始叹息。他终究还是不明白她。
“然后,再过些年,我倦了,你也倦了,我们抛下一切,骑着马去游历山河,看尽一切美丽的风景。”
晴柔惊愕地抬头,风元得意又狡诈地笑着。
“小傻瓜,你当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我知道你并不在乎荣华富贵,你从来就和其他富家千金不同。你喜欢小花小草,喜欢青山秀水,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呆着,不被俗务打扰。我保证,我会让你过上这样的生活,虽然,不能很快实现。因为,你知道的,我必须先成功,先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所以,希望你给我时间,耐心地等我。我的想法很自私,可是……”
“不用再说了,风元,你不用再说了……”晴柔忽然停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满眼眶的泪就快溢出来了。风元明白她,他明白她,这就够了,她不再要求什么了!只要他明白她,多久她都会等!
风元不再笑,伸手轻轻地抚上晴柔带泪的脸庞。晴柔朦胧的泪眼看见风元慢慢俯身过来,她还来不及作出反应,风元已吻上她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试探地,然后放肆起来。
时间一下子停止流动了,世界变成两个人的世界。风元和晴柔忘情地拥吻着,身外一切事物抛到了脑后。
这正是阳春三月,京城风光明媚之时,也是青梅竹马的两人爱情成熟之时。这一天,是两人心中最甜蜜的一天。只是,幸福的两人谁也没想到,这以后好长好长的一段时光,他们要靠这一天的甜蜜记忆支撑着走过痛苦,熬过心碎。是的,谁也没想到,老天爷在冥冥中早已设计好两人,等着两人跨入命运的陷阱……
沈家世代经商,在京城毫无疑义是首富。有钱便有势,沈家虽然无人为官,但在官府之间绝对有说话的分量,成为沈家当家人自然威风八面。沈家第一代当家是沈太爷,风明风元两兄弟的爷爷。沈太爷为人坚忍阴沉,城府很深,手段极其厉害,因为这样,即使他儿子——也就是风明风元兄弟的父亲沈老爷当家以后,他仍然掌握着沈家一半的权力。因为这样,沈老爷觉得自己这家当得没啥滋味,父子一直关系不谐。
沈家两位少爷是风明和风元。风明二十三岁,风元则年少四岁。风明沉稳持重,风元则飞扬跳脱。平心而论,风元无论在相貌上或是才智上,都比大哥要更胜一筹。可奇怪的是,沈老爷夫妇只喜欢大儿子,不喜欢二儿子。这种偏爱太明显,由仆人到出入沈家的客人都看得分明。谁也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沈老爷夫妇也从不提原因。在几年前,风明十七岁时,沈老爷夫妇已开始让他接手一些生意事务,而风元已十九岁了,才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
与沈老爷相反的是沈太爷。他十分的喜爱风元,对风明却有点不温不热。在风元小时候,仆人们就常常见到这位爷爷带着小孙子到野外放风筝,到街上吃糖葫芦。这对于像他这种身份这种个性的人来说,可算是罕见。又因为次数多了,却显得并不稀奇了。这一次风元独立处理生意事务的机会,也是在沈太爷的大力支持下才得到的。
沈家的传统是由长子当家,如无意外,将来应是由风明当家。但现在,由于沈家那么明显的亲疏冷热关系,人们都猜测,沈太爷会支持风元与大哥争夺当家之位。
风元,在他渴望得到父母宠爱的年纪,看到的是父母对大哥的亲热,以及对自己毫无来由的冷漠,小小的心灵自然萌发出对父母的怨恨,对大哥的嫉妒。又因为爷爷对他的慈爱,他理所当然地和爷爷比较亲近。可以说,他从小就失去的父母的关爱,是从爷爷那里得到补偿的。
风明,一直以来都很顺利,他是长子,又有父母的偏爱。但他也开始感觉到来自弟弟的威胁。弟弟非常出色,有野心,绝不甘心屈居于他之下,而且由于对他独占父母之爱的妒忌,这种野心更加强烈和迫切,几乎是报复性的。因为这些,这两兄弟从懂事起,就互相怀有敌意,一般家庭中的兄弟相亲相爱之情,在巨富沈家中荡然无存。
现在该说说这个故事的女主角杜晴柔。杜家虽然比不上沈家,但也是京城有名的富豪之家。晴柔是杜家的长女,在她上面有两个哥哥,在她下面有一个小四岁的妹妹晴雪。晴柔从小聪明美丽,温柔娴静,富有爱心,深得父母的宠爱。长大以后,她的出尘脱俗的美更是闻名京城,还有她照顾孤儿接济穷苦人家等等的善举。两三年以前,媒婆已经开始源源不断地进出杜家大门,但无论是哪个显贵或者富豪的提亲,晴柔一律拒绝。
对于最宝贝的女儿的心事,杜老爷和杜夫人当然清楚。他们是看着女儿和沈家兄弟一起长大的,三个人一起在草地上编过花冠,一起在野外放过风筝骑过马,一起在花园里谈论过诗词。随着年纪的增长,女儿和风元越来越亲密,却和风明走得越来越远。虽然风元和风明都很喜欢女儿,女儿却只和风元合得来。
杜老爷和杜夫人并非势利之人,他俩从未想过利用女儿攀上一门贵亲,使杜家家势更上一层楼。两人都希望女儿能和喜欢的人过得幸福美满,况且风元是那么出色的青年,沈家家势那么显赫。杜老爷和杜夫人忧虑的只是,风明更有可能成为沈家下一任当家。沈家兄弟的不和是人尽皆知的,如果风明当家后打击压制风元,到时会不会连累女儿?他们可是无法忍受宝贝女儿失去舒适富贵的生活去吃苦的。虽然有这一层顾虑,但如果最后女儿选择了风元,他俩还是会尊重女儿的决定。
风元出发去江南这一天,沈府并没有多大动静,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是沈老爷夫妇、沈太爷、风明、晴柔和她妹妹晴雪在沈府门口送他。
沈老爷咳嗽一声,不自然地看着风元。“唔,今儿个是冷清了点,但是,办大事的人是不计较这些的……”他将近五十,身材已发福,眼神也微带混浊。
冷清了点?风元在心里冷哼一声。恐怕不止吧?大哥第一次独立的时候,家里家外热闹得像过年!但是,不管心里多么不忿,沈老爷还是他父亲,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垂手站立听着。
“爹祝你旗开得胜。”沈老爷这话说得毫无感情。风元已经习惯了,点点头:“孩儿定不负爹的期望,请爹放心。”
笃笃笃,沈太爷拄着拐杖走到风元跟前。风元脸上露出笑容:“爷爷。”
沈太爷已经七十四岁,身体仍然强健如昔,拄拐杖只是为了增加威仪和配合他的身份。他身材不高,略显瘦削,但眼睛炯炯有神,目光清澈,看起来竟似比自己儿子还要精力旺盛。
此刻,沈太爷凝视着他最喜爱的孙子,那俊逸非凡的面孔,踌躇满志的神态,都依稀有着他年轻时的影子。他不由得百感交集,一些往事纷纷扰扰涌上心头。一旁的沈老爷看着父亲的神情,知道父亲这时心中所想何事,脸色沉了下去。
“爷爷?”风元好奇怪,沈太爷明显有点失神,这可不像平时的他。
沈太爷定定神,嘴角流露出慈祥的微笑:“嗯,多余的话爷爷就不说了。爷爷相信你,你一定行!”
这话像一股温泉,汩汩流入风元心中。他脸上露出最温暖的笑意:“谢谢爷爷!”他实在还是个孩子,喜怒哀乐表现得十分明显。他需要鼓励,需要关爱,需要信任。而这些,在这个对他莫名冷漠的家中,只有沈太爷给他。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