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以王位追封廷美,封涪陵王,赐谥曰“悼”,并且为弟弟亲自发丧服哀。然后把弟弟的儿子德恭、德隆提升为刺史,把弟弟的女婿韩崇业提升为静难军司马。转年之后,再加封德恭为左耳大将军判济州,封定安侯;德隆为右武卫大将军判沂州,封长宁侯。并且赐两人常奉外支钱300万贯。
这样,尽管死者己矣,或许也可以致愧疚悲痛于万一吧。
但是,不久之后,赵光义就又说了另外一番话,同样还是面对宰相们——你们知道吗?其实廷美并不是我的同母弟弟,他的妈妈是己故的陈国夫人耿氏……也就是我的奶娘。后来她离开我家,又嫁给了一家姓赵的,生了另一个儿子叫赵廷俊。我因为廷美的原因,对廷俊也非常好,让他在宫里做事。可是他们兄弟却里外勾结,就在金明池凿好,我要起驾出游的时候,廷俊把我的行踪告诉了廷美,准备对我行刺。这样的事,如果我交给有关衙门深究处理,那么廷美断然罪不容诛。可我只是让他到西京洛阳去住,躲开小人,好好反醒。可是廷美却变本加厉,出言不逊,所以我才把他迁到了房州,那也是为了能保全他。至于廷俊,我更加只是贬黜而已。我对廷美,没有亏负的地方。
说完,赵光义脸色惨淡,非常伤心。(为之侧然)
怎样,有情结,有内幕,还有相关的互动联系,一切的前因后果从此清楚明了,大白天下了。
这时的宰相是宋史上出名的良善老人李昉。此人的年龄和赵普差不多,他为相没有什么作为,只有几件可以称道他“宽厚”、“仁善”的事迹流传了下来。比如说卢多逊在皇帝面前尽说他的坏话,可他不仅不报复,反而在卢多逊犯事之后为之辩护解释等等。但这并不是李昉无能,要说明的是,在太宗一朝,没有任何宰相在重大国事上能有所作为,包括赵普。
因为皇帝是赵光义,这是宋史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独裁者。
回到谈话中,李昉的回答意味深长。他说——“涪陵悖逆,天下共闻,而宫禁中事,若非陛下委曲宣示,臣等何由知之!”
一切都是你自己说的,让我们怎么品评?!但不管话里有多少刺,赵光义都不在乎,似乎这样他就达到目的了——那不是我的同母弟弟,而且出身卑贱……所以,我怎样对他都无所谓!
一个人的心哪,在失常的时候,能做出多少可笑的事呢?想来30余年的亲兄弟,一步步处心积虑地置之于死地,就算是赵光义也神明暗亏,语无论次了吧!
真是烦恼不断,但是一个人身膺天下重任,喜事总是会有的。在当年的9月份,从西夏党项方面传来捷报。宋知夏州尹宪偷袭草原深处的李继迁部,一举成功。抓住了李继迁的老母和妻子,俘虏1400余帐百姓,李继迁本人仅以身免,孤身逃入草原的更深处。
时间进入第二年,宋雍熙二年,公元985年,西夏银州城下,来了两个老熟人,李继迁和他的弟弟李继冲。他们没带随从,空着手叫开城,走进了大宋西北军团主帅都巡检史曹光实的帅帐。
——我大败了好几次,现在走投无路没法立足了,能允许我投降吗?
李继迁如是说。
曹光实谨慎思考,是诈降吗?他没带家眷,可是他的家眷早就被我抓来了;他说的是假话?但他真的已经被我击破老巢,部属尽失,没有立足之地了;他有埋伏?笑话,他亲自来,连唯一的弟弟都随身带来了,还有比这更有诚意的投降方式吗?
于是曹光实终于大喜,他答应了李继迁的投降,并且带了100多个骑兵立即出发,由李继迁兄弟为先导,赶赴葭芦川(今陕西佳县),去接收李继迁的残余部族。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很简单,功劳。第一要快,第二要隐密。这样才能瞒住驻西夏的宋朝第一长官尹宪的耳目,把召降李继迁的所有功劳独吞。
当天曹光实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那里真的等着很多的党项人,只不过李继迁一声令下,突然间万箭齐发,曹光实和他的100多名骑兵全部阵亡……大宋西北军区司令官就这么死了。李继迁剥下了他们的衣甲,穿戴整齐,然后重回银州城。就这样,银州陷落,紧跟着他又打破了会州,把当地的城池一把火烧毁,让西夏的形势彻底逆转。
回顾全程,是他太侥幸?还是曹光实太愚蠢?是,也都不是。李继迁为了套住狼,已经不是舍出去孩子了,他把自己和亲兄弟一起扔进了狼嘴。虽然在祈求侥幸,但已经孤注一掷,不赢就死;而曹光实也算不上愚蠢,谁能在农家大集卖草鞋的摊子上认出哪位是未来的蜀汉国王刘玄德呢?当李继迁只是个走投无路的番邦小崽子的时候,你能把他当成恶魔级的怪物来看待?在历史上霍去病还曾经孤身一人进入匈奴的王庭,把当地全族招降呢。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大宋迅速作出反应。王侁(王朴的儿子,参看李飞雄事件)率军出击,在银州城北,大破李继迁,阵斩其5000余人,李继迁再次一无所有,逃入茫茫的戈壁荒原。
边疆动荡,将士们的头颅和鲜血再次把国境线稳定了下来,国都之内得以歌舞升平,又一次的举国盛事开始了。文人们快乐地走入考场,雍熙二年的科考开始。
这一科,并没有产生什么大人物,要强调的是,第一,这一科的状元叫梁颢,当年只有23岁,但是民间传说,此人空前绝后,及第时竟然高寿82岁;第二,从这一科开始,考中的进士以唱名的方式向全天下宣布,以此荣耀文士,并由此成例。
战士的胸膛,帝王的勋章;战士的鲜血,进士们却视如平常!就在几十年之后,宋史中著名的臭嘴韩琦就曾经对名将狄青叫嚣——你算什么?“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才是好男儿!”
真的是这样吗?!
不管怎样,文章盛世之后,宋朝更加普天同庆,一个个饭局的理由接连出台。3月份科考,4月份就召集宰相、参知政事、枢密、三司使、翰林、枢密直学士、尚书省四品、两省五品以上及三馆学士,也就是京城里稍有头脸的达官贵人,同到皇宫后苑赏花钓鱼,张乐赐宴,君臣同乐。
当天皇帝兴致极高,命群臣赋诗、习射,脱落形迹,尽日欢娱。并且以此成例,每年的4月都要举行“赏花钓鱼宴”。据说,这个皇家宴会的规格极高,不仅人吃的上档次,就连鱼饵也非常的美味可口,以致于几十年之后,有一位不世出的大学士在宴会上居然把满满一碟子的鱼饵都吃了下去,让冷眼旁观的皇帝大失所望,结果那场在人类历史上都屈指可数的大变革要迟了近十年才得以实现。
进入9月,时值重阳节,这更是一个放假休息的法定日子,出于幸福感有时就是私密感的原则,赵光义决定在皇宫里和自己的儿子们过。要强调的是,他这时的个人生活幸福极了。第一,长子元佐的“病”情好转,不经常拔刀砍人了;第二,他刚刚立了皇后,已经是第三位,据说该皇后年青貌美,识见非常,是个品貌双全的美人儿,今年才25岁。
得说一下这位皇后。她姓李,是宋朝开国功臣、著名的吃人恶魔李处耘的闺女,她有三位前任可都死得极早,似乎都在给她让道。其中赵光义的元配夫人尹氏、续弦符氏都在他即位之前就死了,第三位也姓李,就是元佐和元休的生母,本想立为皇后,可惜突然病死,直到元休成为赵恒,也就是宋真宗的时候,才被追封尊号,母以子贵。
所以现在这位李皇后,是太宗时第三位,也就是最后一位的皇后。将门之后,美丽之中大有心机,而且她的兄弟就是战功卓著的李继隆。内皇后而外将军,这是标准的汉朝顶级外戚的配置了,到底在宋朝会有怎样的表现,我们以后再说。
先说当年重阳节,宋朝皇宫内宅里的家宴。话说惯子如杀子,那么关爱呢?父母的关心对儿子又意味着什么?似乎纯真美好……但在有心人的眼里,这竟然也是机会,天地间至高无尚,能随便让万众生死的那个位子,让人的脑子时刻变异。
你信吗?这些人的脑浆是硫酸做的。
家宴开始,与会者有陈王元佑、韩王元休、冀王元隽、益王元杰。对了,唯独没有长子楚王元佐。这是因为作父亲的格外疼爱,赵光义体谅长子大病未愈,刚刚见好,想让他继续休息。
当年赵光义眼望众多儿女心潮起伏,能想像吗?皇宫作宅院,满座皆龙种……9年之前,他是谁,这些孩子又都是什么,回望前尘,想一想都是罪过,但竟然成功了。
这一天父子同欢,至晚才散。散场之后,四个弟弟像是顺路一样,去探望了一下一直蒙在鼓里的大哥。注意,兄弟们见面,弟弟们说了什么,历史上只字未提,大哥的话却记录了下来。
元佐非常难过——“汝等与至尊宴射而我不预,是为君父所弃也!”我只是不要皇位,可我不是不要父亲,你们怎么能抛弃我?!
史书记载,当天晚上元佐悲愤交集,到了半夜,他把妻妾都关了起来,一把火把自己的房子给烧了,大火直到天亮都没能扑灭。天亮了,赵光义直接命人把元佐押到了中书省,派御史去审问,而且把巨型木枷放在堂上,大宋宰相办公的地方,第一次成了刑堂。
元佐都招了。
赵光义心灰意懒,连面都不愿再见,派内都知王仁睿公事公办,去宣召问罪——“汝为亲王,富贵极矣,何凶悖如是!国家典宪,我不敢私,父子之情,于此绝矣。”
史称元佐无言以对。
再以后,他的兄弟们以陈王元佑为首,再加上宰相、近臣集体痛哭求情,百般营救,但赵光义不为所动,还是把长子贬为庶人,赶出京城,押送均州(今湖北十堰东北)安置。等到百官们三次集体上表挽留,赵光义终于召回他时,元佐已经走到了黄山脚下。
从此,元佐被幽禁南宫,派专使监护,不通外事,直到终老死去。但当年,他仅仅25岁。
好了,事情基本上就是这样记载的,可是有几个可疑点,似乎需要另外想想。第一,四个弟弟到底说了什么?是谁说的,还是四口同辞,一心想看看大哥能不能气得更“疯”些?
第二,赵光义为什么直接就把纵火人锁定在长子身上。为什么就不能是宫中的差役不小心失火呢?想一想十几年后,宋真宗年间那场更大规模的火灾时,也与元佐有关,可是为什么就能秉公处理,找出直接的责任人呢?
阳光下没有任何事情是新鲜的,那个人不管隐藏得多深,都会留下他的蛛丝马迹。
陈王赵元佑。
四个弟弟之中,元杰太小,只有15岁,无论怎样,都与他无关;元隽终生不问政事,悠游闲散度过一生;元休是元佐的同母亲弟,两人至死都没有半点不和;元佑则不同,元佐不倒,什么都轮不到他,而元佐刚倒,他就从此改名为元僖,升任开封尹兼侍中,正式成为大宋皇储。
用什么样的话才能刺激到冲动天真的大哥,再第一时间暗示父亲是谁纵的火,只是一场寻常的家宴,就能得到天下至尊的宝座……或许应该祝贺他,虽然他长得不像父亲,虽然他没有大哥那么聪明,甚至他手无缚鸡之力,不像大哥文武双全,但是事实证明了他才真正遗传了父亲的基因。
那么你就去坐吧,只是得到与保住之间,还是大有区别,祝你好运。
时间进入宋雍熙三年,公元986年,刚过正月,赵光义从烦人的家事中挣脱出来,一件空前重大的事要他做出决断。
伐辽的时机到了,打还是不打。
看辽国的现状,不是糟透了,而是太烂太恶心,已经腐朽。回到上一界国王耶律贤死的时候,没等宣召,当时的辽国南院枢密使韩德让就带着亲兵直奔皇宫。干什么?很香艳,他是太后萧燕燕的情人。他帮着把她12岁的小儿子耶律隆绪扶上了辽国国王的宝座,然后两人公开双宿双飞,彻底夫妻。
真是纲常大乱,这还不算,此人更加得志便猖狂,实足一个小人嘴脸。辽国的皇族、涿州刺史耶律虎古,只是因为顶撞了他几句,他就在契丹王庭的大殿之上,夺过武士的铁骨朵,把虎古当场击毙,而辽国群臣无一敢言。
再说太后萧燕燕,她的作为更让宋朝人鄙视。有情人没什么,中原的太后、皇后们比她风流的多得是,但都做得很艺术。但瞧瞧她,韩德让打马球,被人撞下了马,她立即砍了肇事者,像个小女孩儿似的给情人出气;之后天天见面还不满足,她竟然派人把韩德让的妻子毒死,公然抢夺别人丈夫。
真是太露骨了,这是标准的“国母临朝、宠幸专权”,在中原只要出现这种情况,90%以上都得改朝换代。
何况还不止这些。当年在韩德让刚刚赶到皇宫时,辽国重臣耶律斜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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