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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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 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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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中原华夏用几千年的战争和鲜血,才总结归纳出的智慧。契丹人却只需要点点头,就可以不劳而获。

但是,这个时候就显出了耶律阿保机是个不世出的人物了。要知道在他之前,草原上的各代强悍种族都严格奉行着当地草根型的原创政治体系,汉人的东西,除了女人和粮食还有布匹之外,对他们的吸引力基本等于零。至于那些枯燥烦琐,能闷煞人的各种臭规矩,连草原上的耗子都不不屑一顾。

所以当耶律阿保机对中原的规章制度点了点头时,一个意义空前巨大的政治实体就悄悄地露出头了。这时就要提到三个汉人的名字——韩延徽、韩知古、康默记。这三个人,有的是被耶律阿保机抢来的(韩知古、康默记),另一个本来是出使契丹的使者(韩延徽),被他强留下来当劳工。但是一但留了下来,他们就都全心全意地为契丹人工作了。

为什么呢?被强暴的婚姻能幸福吗?但是奇怪的是不仅他们本人,就连他们的子孙后代都以做一个契丹人为荣,甚至对宋朝的军队殊死血战,来保卫契丹。

为什么呢?仅仅用所谓的奴性、汉奸就能解释得了吗?何况当年的汉人们,除了被抢去的之外,还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主动投降,甚至潜逃过去的。韩延徽就是这样,他都跑回去一次,可最终还是主动回来了。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以后我们就事论事的来谈。

当年的局面是,辽阔肥沃的草原上,契丹人的生活变得富足且规律了,日子空前美好,但是耶律阿保机的麻烦也跟着来了——眼红。中外一个样,嫉妒是人的本能。但是阿保机没有想到,最恨他的,居然是他的亲兄弟。

耶律阿保机抢了遥辇部的可汗位,可三年一换可汗的祖宗规定却是永恒的,尤其是他的弟弟们时刻都记着,因为根据规定,他们就是顺位最靠前的替换者!

翻开异族史,可以发现在草原上有一条铁的定律,就像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的自然规律一样无情。无论是之前的匈奴、突厥,还是这时的契丹与后来的蒙古,都毫无例外地遵循着。虽然,他们在这样做时,或许并不自知。

就像传说中苗人养的蛊,一大堆毒虫子自相残杀,只活下来最强最毒的那个,然后才有资格跳出来,摇身一变,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怪物去肆虐天下。

契丹也逃不出这个宿命。

耶律阿保机在公元907年正月以契丹传统的“燔柴告天”仪式即可汗位,从第五年开始,他的弟弟们就一连开始了三次叛乱。

第一次,在911年,阿保机察觉得早,以为弟弟们年轻不懂事,抓起来训了次话就算了;没想到他皮痒的弟弟们登鼻子上脸,紧跟着在第二年,912年,就卷土重来,这回他们学乖了,一边变得义正严辞——三年己到,甚至都是第二个三年了,重选可汗!

一边集结重兵,趁着阿保机在外,起兵阻击,公开谋反。

似乎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这样嚣张,就算放在赵匡胤的身上,都得拔刀了吧?但是别忙,耶律阿保机是个很怪的人,他不仅不像个嗜血的胡人,甚至他的胸襟连“忠孝礼仪”的汉人都没法比。弟弟们赤祼祼的起兵夺权,他只是极端理智地控制住局面,当天就按照祖制再次举行“燔柴告天”礼,宣布自己的可汗位合理合法。

怎么样?没话了吧?那就散了吧。

当天真的散了,众小弟灰溜溜回家,但是没被暴打过的猪就是不好好吃食,再转过年来,这些混帐小子变本加厉欺负大哥。这一次他们充分准备,分头行动。趁着阿保机外出,一方面迭剌和安端率千余骑兵追上去“入觐”,要来个秘密暗杀;一方面寅底石负责把事情做死做绝,他带重兵突然进攻阿保机的可汗行宫,要把大哥的老窝端掉。

计划周密,同时行动。可惜,大哥就是大哥,阿保机终身在阴谋诡计里打滚,送来门的小弟被他一眼识破,还是没杀,关起来了事。但是另一面就没这么便宜了,阿保机外出,他老婆在家!回纥血统的述律皇后拒险固守,不仅保住了可汗的仪仗,更把混帐的小叔子们打得抱头鼠蹿满地找牙。

但就算这样,事情仍然没有个完,阿保机最大的同母弟弟剌葛无论如何都要当上可汗,哪怕过把瘾就死都行。他自备了一套可汗的仪仗旗鼓,公开称汗,跟他哥哥彻底撕破了脸皮。

没办法了,耶律阿保机除了退位,就只有拔刀应战。平叛的代价极其高昂,也证明了阿保机之前为什么要对弟弟们一忍再忍。

平叛之后,契丹部落“孳畜道毙者十七八,物价十倍”,要知道草原上的经济极易崩溃,没吃没喝之后政治就要解体,阿保机不得己终于壮士断腕,砍下了弟弟们这些自私守旧的毒瘤,但是,这样伤筋动骨的大折腾,都不过是把他自己的迭剌部内部理顺了而已,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

公元915年,耶律阿保机出征室韦(蒙古前身)得胜回国,他刚刚给本族又带来了一场胜利以及丰厚的战利品,结果就被契丹蓁七部酋长围攻。

第九年了,已经是第三个选汗之年了,你难道还要霸着汗位不放吗?!

众叛亲离,7比1,耶律阿保机想了想,那就放吧,他当场交出了可汗的旗鼓仪仗,只提了一个条件——我抢来的汉人太多了,请准许我建一汉城,作为一个新的部族。

这有什么,同意了!七位大酋长扛着抢来的锣鼓喜出望外,像投桃报李似的就答应了。从此,在滦河(引滦入津那条河)边上就出现了一座仿幽州式的汉城,这里土地肥沃,产盐出铁,不仅被抢来的汉人喜欢,从此吃上了饱饭再不思乡,就连远近的契丹人也都往这里搬。尤其是那七位酋长老大,时不时地来打点秋风,盐了铁了从不走空。

谁让耶律阿保机脾气好又大方呢。但是他们不懂,或许就连阿保机本人都不懂,他们的生存方式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当时所有种族的最前列。再不是游牧民族了,而是农牧结合,城乡结合的有机体。并且以此为契机,把这样模式越做越大,契丹人,开始吹气一样的胖起来了。

这样的日子似乎皆大欢喜,可是突然有一天阿保机说——我有盐池,诸部同食,只知食盐之利,不知答谢主人,行吗?你们都应该来犒劳我!

七位酋长想了想,去就去,一来真的又拿又吃,不请一顿实在说不过去;二来阿保机都被人看透了,一个孬种软蛋而已,连只兔子都不会杀。有什么好怕?

结果就在盐池边上,这七个人连同他们的亲信都被突然翻脸的阿保机干掉,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砍倒了这七个人,阿保机在第二年,也就是公元917年,依照汉例,正式建国称帝,国号契丹(947年,辽太宗大同元年改称辽;984年,辽圣宗统和二年,又改回契丹;1066年,辽道宗咸雍二年,又改称辽。翻来覆去挺烦的,反正是它,怎么顺口怎么叫吧)。

从此再不是部落之间的,以血缘为基础,以军事联盟为方式的生存方式了,他们成了一个国家,以本族契丹人为主,但空前创造性地给了本是抢来的奴隶的汉人们以基本平行的地位。这样,一个从来没有过的怪胎出现了。

它强悍,一点不比以前的匈奴、突厥、回纥、沙陀们差;它又聪明,不仅懂得怎样打仗,还创造出了自己的文字,不仅懂得修堡垒,还盖出了比纯种的汉人还要独特的宫殿、寺院、高塔……更要命的是,就像混血儿多半都有着比纯种人更优秀的遗传基因一样,它还长寿,几乎让人绝望地活了200多年。说实在的,能不好好研究它一下吗?

有了这样突变型的改良基因,新生的契丹变成了外来物种,在当年的漠北草原上成了所有种族的天敌。接下来的事就非常的简单了,耶律阿保机的生命转化成了一首开天辟地,不断胜利的史诗,在他的有生之年。除了某次被中原的李存勗打得鼻青脸肿之外,其余所有的征伐都所向披靡。

但打仗,远远不是他的主业。

他建立城市,在潢河以北营建皇都(今内蒙古巴林左旗南),让草原民族破天荒地第一次有了一个城市级的固定政治中心,还在契丹境内仿汉制设立了州、军、县、城、堡等层层监管实体,把草原具体细化,变得像中原一样的好管理;

他创造了契丹文字和第一部法典《决狱法》,不管实用性怎样,契丹人有了自己的经史典籍;

他彻底打破了祖宗千百年的规矩,把契丹八部分成了南北两部,从此谁也别想再搞什么“燔柴礼”“三年换可汗”的把戏了,南北两部的头儿叫宰相,北宰相必须是皇后的族人,南宰相必须是皇室宗亲,外人连门都摸不着。

然后以此为基础,耶律阿保机把周边能看见的所有部落都吞了下去,包括吐谷浑、党项、阻卜等小点的,更包括强极一时的渤海国。

这里要强调一下渤海国,不是说这个由靺鞨族人建立的国家享国200多年有多伟大,而是说这片土地太重要了——就是今天我国东北东部一直到日本海的那一大片超级富饶的黑土地。它的意义并不只在出产多少物品,而是既增加了契丹国土的纵深度,为以后南侵作了准备,没有了后顾之忧,更在历史的角度上高瞻远瞩,紧紧地掐住了契丹未来死敌女真人的脖子,不断地欺压,不断地得利,直到200多年以后被一次清帐。

打下了渤海国后,耶律阿保机的人生就落幕了,他死在了回程的路上。这时他的契丹国已经走上了正轨,契丹民族与他出生之前相比,变化堪称翻天覆地,已经真正强到了草原霸主的地位。应该说,他的人生达到了一个令人目眩的高度,是当时的东亚乃至当时全人类最成功的人。

但是非常遗憾,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男人活得一点都不开心,甚至死的时候都心事重重。

因为他的儿子,还有他的老婆。

契丹的女人好厉害,这谁都知道了。可是里面大有区别,这位契丹国的第一任皇后述律平,与后来的萧燕燕之流大不一样,其不同之处就像后来满清时的孝庄和慈禧。

孝庄太后一生严格遵守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妇道原则,甚至就算子死了,还把孙子拉扯成人,一生都在辅佐。可慈禧就不同,什么丈夫儿子孙子的,在她那儿妇女必须得到整片天空,不仅要解放,更要占领!

述律平就是这么个角色,仔细品味一下她的人生,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别管口号多么响亮美妙,其实归纳起来就一句话——一切以我为主,必须让我舒服喜欢喽。

回到当年,耶律阿保机刚死,她就开始杀人了。杀人很常见,但是像她这么杀就太与众不同,独特得就算把整个人类历史都找个遍,也仅此一例。她先是把跟着耶律阿保机攻打渤海国的100多个大将们的妻子都找来,对她们凄然一笑——你们看,我现在是个寡妇了……

没等同情心瞬间沸腾泛滥的100多个老婆对她同声安慰,她又说了一句——所以,你们怎么可以还有丈夫呢?

目瞪口呆,所有的老婆们都傻了,不是说同意,而是过度的恶搞让她们脑袋气麻了,根本找不出话来反驳。可是述律平眼明手快,没等她们醒神,就立即都关了起来,随后就叫来了她们的丈夫,再问——你们想不想先帝呢?

想!——100多个将军异口同声(见鬼,谁敢说不想)。

述律平的脸瞬间变冷——那好极了,想,就跟他去吧。

就这样,契丹族里最精锐的100多个将军人头落地,死不瞑目。或许他们死的时候都在同情耶律阿保机,跟这样恶搞的女人活了那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这还只是个开始,经过最初生离死别时的痛苦,述律平对丈夫的思念迅速上升到了一个疯狂的高度,她时常在丈夫生前最体力的那些部下面前转悠,常常连点预兆都没有,就突然说一句——我想我丈夫了,你帮我给他带个信行不行?

然后这个人就被带到了耶律阿保机的坟前开刀。

长此以往,杀人无数,但是次数多了,就终于有人不认帐。有一次她对汉军将领赵思温说——赵,你跟先帝最亲近了,轮到你了。

可赵思温远远不是契丹人那样的蠢脑子,他马上回答——亲近莫如皇后,你去,我就跟上。

述律女士一阵伤心,似乎说出了一句心里话——嗣子幼弱,国家无主,我不能去。

似乎真的是好感动人哦,不过见鬼的是她亲生的大儿子耶律倍已经28岁了!二儿子耶律德光也25岁了,大半个渤海国都是他打下来的!“国家无主”,那是她根本就不让他们当!

僵持不下。

述律平的一双眼睛,瞪着赵思温的一双眼睛,再加上周围无数双契丹人怨毒的眼睛,瞪了好久,结果发现没一个人回避她。那些眼睛里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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