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单里没有太皇太后谢氏。
谢道清以老病为理由,在原皇宫内暂留。说来也是奇迹,自从被陈宜中气着了自闭于寝宫之后,她真的哪儿也不去,连南宋灭亡了也巍然不动。
5个月之后,谢道清抱病去大都,7年之后病死。
宋恭帝北迁元大都,被忽必烈封为瀛国公。6年之后,被元人迁往更北的元上都(今内蒙古正蓝旗)。青年之后,为避祸自愿出家为僧,去吐蕃精研佛法,修订翻译了《百法明门论》等佛经,终成一代高僧。晚年时偶有所感,作了一首小诗。
——寄语林和靖,梅花几度开?黄金台下客,应是不归来。
有人持诗上告,元廷疑他有召贤复国之意,遂下诏赐死,时年52岁。
南宋已灭,元军决定班师,有人不同意。元军汉人体系里的第一大姓史家,大汉奸史天泽的长子史格坚决要求追杀南宋余党。蒙古人毫无兴致,元军汉人体系里的第二大姓张家接了这个活儿。
张弘范任主帅追杀南宋逃亡小朝廷。
当年的6月份,南宋小朝廷到达了福州,并且聚集了全部班底。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遭遇,都费尽了千辛万苦,才汇聚到了南宋正溯的两位亲王身边。
先说亲王的逃亡。
益、广两王被范文虎追杀,关键时刻,是杨镇独自断后,牺牲了自己,才给他们争取到了逃亡的可能。途中逃亡者们无马无轿,徒步逃跑,最狼狈时他们躲在山中7日,几乎饥渴而死。
陆秀夫是单独行动,可怜一介文官带着一家老小逃出临安,千里奔波,居然最早找到了赵昰与赵昺。茫茫人海,兵危乱世,这不是奇迹更不是偶然,而是陆秀夫对宋室的忠贞,而产生出来的竭尽全力的追寻。
并且他发现了陈宜中。
这个逃跑宰相被陆秀夫挖了出来,他居然有脸,而陆秀夫也真的原谅了他,带着他去见南宋皇室。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更荒唐的是南宋皇室不仅不追究他之前的各种混账行为,居然还是承认,他是宋朝的首相……
之后来到的是张世杰,他带着庞大的水师到来,给小朝廷以真正的安全感、存在感。
文天祥的到来是坎坷最艰难的。他被元军押解去大都,走到镇江段时逃跑,一行六七人连夜逃到了真州(今江苏仪征)。真州守将苗再成开城迎接他,两人密谋以淮西军南下,趁元军不备反攻临安。这就要求两淮宋军通力合作,具体是李庭芝与夏贵。
可怜战时混乱,文天祥、苗再成都不知道夏贵的现状。
夏贵以淮西之地投降元朝。
夏贵时年已经80岁,不知贪生、贪富贵,又能有几天享受。可他就是降了,因为他的投降,他在宋史中无传,在元史中无传,他一生中近20余年与元军角逐,攻略八方,战阿术、败董文炳,斗刘整、敌伯颜,南宋能以半壁残山剩水苟且偷安,他出的力着实不小。
都化作云烟。
降元之后只多活了3年,所为何来?
时人有诗一首纪念他——享年八十三,何不七十九!呜呼夏相公,万古名不朽。
整个江淮区域里的方面大将只剩下了李庭芝还在抵抗中,他的扬州是文天祥唯一的希望。可是李庭芝的回应是遗憾的,他密令苗再成杀了文天祥。
理由很充分,文天祥曾参与议和,又有江南宋兵逃入扬州,说元军会派一个宋朝宰相来扬州招降。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与文天祥出现的时间、身份非常吻合。
苗再成左右为难,只好把文天祥送出真州,临别时出示李庭芝的命令,让其自谋生路。分开后,苗再成仍然不放心,他派了两路士兵跟上去接触文天祥,如果文天祥真的劝他们投降的话,立即杀掉。三方相遇之后,文天祥强烈的爱国之心迅速感染了这些士兵。
这些士兵没有去回付苗再成,而是直接保着文天祥去扬州。
扬州之行仍然是遗憾的,他们根本没能进城,城周四面贴满了悬赏捉拿文天祥的告示,李庭芝许诺不论死活都有重赏。
文天祥开始了漫长多难的南返之旅。他们在烧毁的荒村中躲藏,在树林中躲藏,随从被元军捉到,一行人饿得奄奄一息,被樵夫救活,由高邮稽家庄帮助,从海路到达了温州,找到南宋小朝廷。
至此文武齐备,众人拥立益王赵昰为帝,是为宋端宗,改元景炎。进封皇弟赵昺为卫王,升福州为福安府。以陈宜中为宰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兵马。张世杰为枢密副使,陆秀夫为直学士,文天祥为枢密使同都督。流亡小朝廷下诏各地,图谋复兴。
朝廷虽小,五脏俱全。哪怕在流亡途中,工作仍然在继续。首相陈宜中以身作则,打响了内讧第一枪。他看陆秀夫不顺眼。
临安时期,他是首相,陆秀夫是宗正,天差地远的身份。福州时期,他已隐身成功,混迹于茫茫人海,陆秀夫把他挖了出来,再次水深火热。这仇就不是一般的大了,偏偏陆秀夫天天喊抗战,看样子不到最后一人绝不罢休。
很烦啊。
陈宜中指使言官弹劾陆秀夫,务必要把他赶下台,不然有太多的事根本没法做。陈宜中在福州的陆地上做着非常熟悉的本职工作,被从海面上传来的一个声音给打断了。
唯一的军方大佬张世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一套,恶心不?!
陈宜中泄气,放过了陆秀夫。
紧跟着张世杰又看文天祥不顺眼,两者间几乎什么都正拧。张世杰打算向南方发展,没有最南只有更南,最初的打算是在广州落脚,成立政治新中心。文天祥主张北上,开府永嘉(今浙江温州),这样才能勉强称之为国家。
谁对谁错没有答案,问题是广州突然间投降了,张世杰必须改变计划,于是他顺带着“同意”了文天祥,可以为国家出力了,你去南剑州(今福建南平)开府,在那儿建立根据地。
文天祥启程,尽管这与他的初衷不符,也仍然坚决执行。可张世杰还是后悔了,文天祥一呼百应,影响力迅速飚升,这会置他于何地,他还会是最有力的实力派人物吗?!
文天祥你不要去南剑州了,去汀州(今福建长汀),有事直接向我汇报,没有召唤不许入朝。文天祥就此被隔离在外。
后世将张世杰、文天祥、陆秀夫评为“宋末三杰”,三者杰则杰矣,各自的软肋弱项也着实的明显,于此国家沦丧种族危亡之际,后两位能坚持本我毫不妥协,而张世杰在本职业务方面短板严重之外,那颗心也着实地不大平整。
流亡小朝廷忙着内讧,元军已经南下。十一月中旬左右,元朝陆军自浙入闽,逼近福州。小朝廷的反应是不去看敌我双方的战力对比,不考虑胜负可能,直接逃跑。
全体登船,目标向南。
当天雾满沧海,浓得不像话,他们在不知不觉间躲过了危险。元军的水师也已经到了,与他们擦身而过,真是险过剃头。
船队南下泉州,这里有他们的既定目标——蒲寿庚。这是个阿拉伯大商人,任提举泉州市舶,三十多年里掌管着南宋的海外贸易,是大商人、大官人,更是个大军阀。眼下小朝廷物资严重缺乏,尤其是战船,而这些正是蒲寿庚屯积无数的。
面对小朝廷的要求,蒲寿庚满口答应,不仅如此,还挽留小朝廷留在泉州,把这里当成行在。这是多么好的同志啊,如此时局,如此诚意,千载难逢。
张世杰摇头,一来这与他的计划不符。泉州还不够南,他还要继续南下;二来蒲寿庚一直在元、南之间摇摆,古人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时南宋已经亡国,此人还这么热诚,物反常必为妖!
张世杰趁蒲寿庚回泉州内城的机会,把外港的战船都浩劫了,尽管这样做很下作,可非常时非常事,也是迫不得已,更何况君父浩劫子弟……父想洗子不得不被洗是吧。
蒲寿庚大怒,大商人、大官人嘴脸收回去,大军阀面目暴露,他纠集势力扬帆出海,把小朝廷打得落荒而逃。要知道小朝廷这时的总兵力在30万之上。
蒲寿庚于次月降元,不久之后尽杀赵宋宗室子弟近数万人,崖山海战之后更远赴重洋追杀赵宋遗孤。如此狠毒,不知是为了什么?说到天大,不外乎流亡小朝廷抢了他些钱,就值得这样报复?!坏事做绝终有报应,在元朝,这条狗在几十年之后变得不听话了,蒙古人可不像宋人那么手软,直接灭了蒲氏家族,所有蒲姓人都被赶到猪圈里砍头。
蒲氏是阿拉伯人,信伊斯兰教,不食猪肉,在猪圈里杀他们,是最大的羞辱。
到了明朝,明太祖朱元璋深恨蒲氏卖国求荣,下令将蒲氏一族剩余人等充军流放,为娼为奴,不得登仕籍,永不能为官。蒲氏从富甲一方变成贱族达数百年之久,到清朝时都没能翻身,可见天网恢恢,恶有恶报。当地的回族人耻与之为伍,其称家族为“无耻的叛教者”。
流亡小朝廷扬帆远去,不去理会身后发生了些什么事。他们的路还要走很远,先潮州再惠州,在第二年的四月一达了官富场(今香港九龙南),才勉强停了下来。
这里足够南了吧,张世杰觉得安全了,他下令上岸盖房,在这里长期居住。
奈何7个月之后,就不得不被迫再一次上船出海。元军又追过来了,这一次张弘范亲自领军,发誓追小朝廷到天涯海角。从这时起,两支宏大的船队几乎形影不离,从广州到秀山,从秀山到香山岛(今广东中山),双方且战且行,吃亏的永远是小朝廷一方。
香山岛一役,小朝廷在战斗中减员不少,在飓风中损失更大,首相陈宜中率领的800艘战船全都翻了,据可靠记载,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其余的都被淹死。
这人的命可真够长。
落汤鸡?陈受够了,他再不想飘来荡去,死去活来。他提议大伙儿去占城(今越南中南部)过海外陆地生活吧。
没人响应。
陈宜中热情高涨,说他去给大伙儿打前站,先去占城探路,就走了。这是他在历史中出现的最后一幕,当他的船开远了,有人才想起来,这人从前就逃跑过。
陈宜中逃跑一个月后,小朝廷的船队到达了井澳(今广东中山南海中),他们再次遭遇了飓风,大约十分之四的船翻了,同等比例的人淹死。这些船里就有宋端宗赵昰的船,赵昰本人连淹带吓得了重病,在次年的四月病死。
接连翻船,连续死皇帝,让所有人心惊肉跳,“群臣多欲散去”。关键旱情,陆秀夫站了出来——“度宗皇帝有一子尚在,将置其何地。古人有以一旅以成中兴者,今百官有司皆备,士卒数万,天若未欲绝宋,此岂不可立国?!”
他的话唤醒了一直都坚定存在的南宋忠义之心,能一路追随直到现在的,都是难忘故国,绝不屈膝异族的忠勇刚烈之人,谁愿意沉沦灭亡,成亡国之人呢?
众人立赵昺为帝,是为帝昺,改元兴祥。杨太后继续垂帘听政,张世杰任枢密使主管军事,陆秀夫任首相,他每天亲自书写《大学章句》,为年仅8岁的帝昺上课。
且行且战,临近东亚大陆的最南端,张世杰屡败之余决定开辟基地。最初他选择的是雷州(今广东海康),大致相当于雷州半岛一带。
公元1278年五六月间,张世杰遣将与元军争雷州,这座之前一直是北宋发配重案罪官的城市成了小朝廷的噩梦,败绩再一次降临,现实逼迫他们继续向南逃跑。
下一个目标,崖山。
终于到了崖山!
崖山,古文作厓,现代多作崖。它位于今天广东省江门市新会区南约50公里处的崖门镇。银州湖水由这里出海,海面上东有崖山,西有汤瓶山,两山环抱,延伸入海,阔仅里许,故称之为“崖门”。门内是天然的避风良港,每天潮起,可乘潮出战;潮落,可据险而守。从地势上看,是绝佳的战略要地。
张世杰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这里,立即命令士兵上岸,造行营30间,建军屋3000间,做出了长期驻守的打算。
追击的元军很配合,隔了大约半年之后,在公元1279年的年初正月间,从潮阳(今属广东)由海路赶到了崖山。领军的是蒙古汉军都元帅张弘范。
几天之后,副帅、江西行省参知政事李恒也从广州率领120艘战船赶到。这样,元军整体军力水陆两军共约3万左右,战船大约400艘。
崖门内,张世杰拥有战船近千艘,兵力达20万以上。
两相对比,南宋的优势是压倒性的,没有理由再失败,何况抢先占据崖门,坐拥天险,元军的水师只能飘在海面上,种种优势都在预示,南宋如果抓住机会获得大胜,不仅不会灭亡,反而会借机在南中国站住脚跟,哪怕只是两广一偶之地,至少也是五代时南汉的根基。
可这只是表面上的数字参照,不为人知的是,南宋20万大军之中,存在着大量的宫女、内侍、官员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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