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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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 第4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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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国继续愕然。

这就是战争实况。双方势均力敌而已,不存在谁占了优,谁吃了亏,谁必须怎样。韩国戚之所以主动求和,是国内的政局不稳,让他感受到了危机。如此而已。

尽管这样,金国仍然在加价,并且指名要求南宋另派使者,这个方信孺的头实在是太难剃了,汉人如果都这样,女真人的幸福还能保证吗?

方信孺回去述职,韩国戚亲自接待。两人的交谈很快卡在了金国第五个条款上,方信孺表示实在不敢说,韩国戚急了,你不说我就编管你。

方信孺:不过是要太师的人头罢了。

下一瞬间,方信孺被连夺三官,贬临江军居住。

这实在是韩国戚的不是了,方信孺出使不辱使命,是自绍兴时期直到这时几十年间表现最好的外交家,韩国戚出于私人愤怒就流放他,实在是气度见窄。

韩国戚是真怒了,金国不是强势吗,他必须要更强一些。在临安,他宣称“有以国毙”,大不了与宋朝共存亡,哪怕死后洪水滔天,都与他无关。在军事上,他起用抗金名人辛弃疾入主枢密院。这是自辛弃疾归宋之后施展抱负的最大机遇。可惜的是,辛弃疾刚刚接到任命就因病去世了。时年68岁。

这很遗憾,不过也算是幸运。

辛词宗免去身后麻烦,不必跟韩国戚一样,去《宋史》奸邪榜上排名。

落在实际战区上,韩国戚下令蜀川全力备战,要在近期形成战斗力,出川入陕,在其余两战区保持平稳的前提下,主动进攻。

这么做时,韩侂胄的心理是妥帖的。环顾南宋,军、政、财三界都是他的人,甚至于经历了开禧北伐,亲信中的不坚定者都排除了,他的势力越发变得坚挺。

没有危险,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危险。

韩侂胄疏忽了,有一个地方他有算到。诚然,军、政、财三界尽在他手,他喊出来只有皇帝才有资格说的“有以国毙”,也没人敢挑刺。

可后宫呢?

这才是一个封建帝国最凶险诡秘,不测难防的地方。它对权力的掌握,从某种意义上说,要比军、政、财还要直接。

韩国戚本人说到底就是以后宫起家,按说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漏算这一点,可偏偏他就忽视了。这很可能是因为他多年以来对后宫的全面掌握,让他的安全意识淡薄了。说一下这时的南宋后宫,皇帝还是那个皇帝,皇后已经另有他人。

韩皇后在6年前病逝,上位者姓杨。

杨皇后出身低微,生身父母、家世、籍贯等连正史都失载,她出现时的第一身份是南宋后宫乐班中的杂剧孩儿,相当于嬉戏耍乐的儿童演员。她天生是与众不同的,小小年纪,姿容秀丽也就算了,还举止得体,从不怯场,大得赵构老婆吴氏的欢心。

之后又把年轻的赵扩迷住了,从一介寒微戏班女子一步登天,进入帝国后宫。她先封婕妤,再进婉仪,一年之后升至贵妃,已经是皇后之下第一人。

天赋再次显示出了奇迹。没有人教她,她自己去熟读诗书经典,还补全了自己的短板,给自己找了个武进士出身的“哥哥”杨次山。

从此,她是良家子女,功名在身人的亲戚。

这些在公元1200年,南宋庆元六年发挥了作用。曹皇后死了,皇宫需要新的女主人,竞争者有两位,一个是杨贵妃,一个是曹美人。

赵扩游移不定,都美啊,不好办。关键时刻韩国戚出现,他不管谁美,他需要听话的。杨贵妃心机深沉,曹美人柔顺低调,选曹。

这给杨氏带来了巨大的麻烦,韩氏一门对南宋已经掌控了近两代人,她一个没根基的前儿童演员有什么办法去抗衡。

她被逼进了绝境,尽管自诩智慧女性,也只能用出最元始的那一扫——和丈夫卧室说事。魅力搞定一切,她如愿当上了皇后。

宫廷深处还隐藏着另一个人。这人在开禧北伐前夕还只是个六品京官,在汪洋般的官员队伍里像一滴水一样随波浮沉,没人注意。

北伐伊始,此人升官,到三品任礼部侍郎,兼资善堂翊善。到这一步,开始引人注目,不是为了侍郎,而是那个兼职。

资善堂翊善,皇子老师。

这个职位一来敏感,二来是此人的家学源缘,是祖传的绝活儿了,谁也不敢小看。他叫史弥远,他爹就是孝宗朝的名臣史浩。

史浩的一生都在致力于不断地坏孝宗的事,从最开始勒令吴璘退兵,搞得川军死伤惨重,到最后驳回废掉李凤娘的命令,让南宋三代君主都在这个悍妇的阴影下发抖,堪称全始全终,毁人不倦。

真是孝宗的好老师啊。

史弥远走上了和他老爹一样的路,眼见韩国戚把持朝廷一手遮天,他没去争,而是悄悄地退到最深处,着力培养绩优股。

这个过程是漫长的,风险也很大,皇子变成皇太子,皇太子升位到皇帝是个充满了变数的过程,谁知道天上哪块云彩上有雨呢?所以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只要有了收获,就必将是无比丰厚的,史弥远知道自己的路很长,所以他平心静气,一点也不急。

奈何运气主动上门。

杨次山找到了他,替皇后带了个话儿。搞倒韩侂胄,与君共富贵。这次私下接触是历史性的,杨皇后的天赋再次决定了一切,她于万千官员中一眼就看准了史弥远,而史弥远真的是她所需要的人。

史弥远先是与她、皇子,一起走上层路线,争取获得赵扩的同意,那样做什么都名正言顺百发百中。可是没成功,赵扩对韩侂胄已经形成了依赖,凡事都无条件同意,没可能答应他们杀掉他忠诚的韩国戚。

这就没办法了,摆在杨、史面前的只剩下了一条路,那就是必杀韩侂胄,还得快下手,不然赵扩会在闲聊中把这事透露给韩侂胄本人,并且觉得很好玩,一点都不认为这会导致他老婆、他儿子、韩侂胄之间会发生火并。

这就是赵扩的真面目,他不仅不是位是至高无尚的人类至尊帝王,还是个有依赖症、没心没肺不知危险的小男人。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韩国戚产生的根本原因,这样的帝王,一定会有权臣存在。

时间紧迫,史弥远迅速行动。他联络了参知政事钱象祖、礼部尚书卫泾、著作郎王居安、前右司郎官张镃。这几个人中钱象祖是韩侂胄曾经的亲信,两人早已反目,其余三个各有心思,以王居安为例,这人竟然特别的兴奋。

特地跑去人多的地方,说“数日之后,耳目当一新。”

史弥远一阵阵地头晕,这可真是看走眼了,这种大喇叭会广播出人命的。事态逼着他再度加快进度,可他一介文官,还真的从来没让手沾过血,决心不是说下就能下的。

张镃冷笑了一声,已经势不两立,难道还想回头吗?杀了他,以绝后患!

史弥远听了,不禁抚案长叹,不愧是将种,我决心定了。

张镃是当年中兴名将唯一仅存者张俊的儿子。张俊之所以能福寿终老,凭的就是心狠手辣,但凡是异己,哪怕是岳飞、韩世忠,也要迫害至死打压到残废。这种歹毒心肠,在南宋的土壤里生根发芽,永远都有市场。这一次,在公元1207年,南宋开禧三年的11月23日发挥了作用。

这天的晚上,杨皇后一个人走到了皇帝的书案前,拿起御笔写了一份诏书——“已降御笔付三省,韩侂胄已与外宫观,日下出国门。仰殿前司差兵士三十人防护,不许疏失。”

韩国戚最重要的武器被盗用了,长期以来,他以御笔睥睨百官为所欲为,这一次杨皇后同样私下里瞒着皇帝用御笔决定了他的命运。

这份御笔把他的官职一撸到底,还派兵押送外放,可以说一但实施,会彻底终结他的政治生命。为了确保成功,杨皇后又写了三份内容相同的御笔,都盖上了刻有虎符印的皇帝牙章,一份传给了史弥远、钱象祖;一份授给张镃;一份交给了赵扩父亲光宗赵惇的李皇后的兄弟李孝纯。

多方准备,仍然只是预备,实际操作才是重点。韩侂胄久持朝纲触角无处不在,政变前夕种种蛛丝马迹很多,比如前面的大喇叭,韩侂胄听不到才是怪事。

事实上,连杨皇后私写的御笔,韩党成员也有所知觉。有人提醒他有御笔从大内流出,却打听不出内容,形势很不好。

韩侂胄回答将以死报国。部下苦劝他想应对办法,他答应明天上早朝时动用台谏力量,像以往一样把钱象祖等贬职外放。

到这时,他仍然没有察觉到史弥远的存在。

韩侂胄把决战定于明早,史弥远把生死定在今晚。之所以选这一天是有原因的,这一天是韩侂胄三夫人的生日,韩府张灯结彩大排宴席广邀宾客,以竞彻底之欢。史弥远派张镃入贺,整晚近距离绊住韩侂胄,防止意外出现。

酒席到第二天的凌晨五更时才散,大醉的韩侂胄拒绝了亲信的报信,固执地选择了上早朝。走到太庙时,突然前面有几十名殿帅司的士兵拦路。

与十几年前的政变一样,殿帅被策反了。这时的殿帅名叫夏震,太庙前的拦路军士首领是护圣步军准备将夏挺。

夏挺放过了韩侂胄的先头护卫,拦住了坐车,当众宣读御笔。韩侂胄大声抗议,被捉出车外裹挟至六部桥,在这里,政变军士增加到300多人。

政变军士继续转移,直到皇家园林玉津园外围的一个夹墙里,这些人才开始行凶。韩侂胄平时软甲不离身,这时继要保存他的头颅,又得要他的命,只好用了一些下做的办法,比如用铁鞭狠击他的下体。韩太师、平章军国事大人,就这样谢幕。

与此同时,杨皇后在皇宫深处向赵扩施压。估计政变成功了,她向皇帝摊牌,赵扩大惊,马上亲自写御笔批示殿前司——“前往追回韩太师。”

杨皇后一把夺过御笔,对赵扩哭诉——“他要废我与儿子,又杀两国百万生灵!”并以死威胁,韩不死则她死。赵扩愣住,他没法解决这种局面,于是一直愣,直到韩侂胄的死讯传来。

韩侂胄死后,宋、金两国的和议迅速达成。南宋赔款300万两白银,岁币增至30万两每年,送韩侂胄、苏师旦首级过江。

金国归还川陕关隘、淮南地。

开禧北伐就这样结束了,它在历史中,严格地说,在正史中一直是负面形象,似乎一切都像杨皇后哭诉的那样,韩侂胄杀了两国百万生灵。

问题是,杨皇后有女真血统吗?杀金国的人让她如此难过,以至于流泪。还是说,她是位穿越者,早就知道了并且体验过现代时期的民族大融合,汉人满人是一家,谁杀谁都不好?

这是什么混账逻辑。

实事求是地说,韩侂胄以政变起家,也死于政变,在这一点上不冤枉,可死后给他扣上一顶奸邪帽子,并打入历史耻辱柱,就实在不地道了。他终生没有背叛过南宋、赵扩,所以他是权臣不假,却不是奸臣。这一点,在金国都得到了尊重。

韩侂胄的首级送至金国,金国的官员对他的评价是——“……(韩)侂胄忠于其国,缪于其身。”缪,指错误、违背、荒诞不经等,不是好字义。但这只是针对他个人如何,大前提是,韩国戚忠于国家民族。何况缪通“穆”。

武功未成,曰“穆”。

完颜璟追封韩侂胄为“忠缪侯”,把他的首级安葬在其祖先韩琦的墓旁。韩琦的墓在江北,金人并没有破坏它,一直保存完好。

回过头来继续说忠奸,开禧北伐处于相持阶段,南宋自斩手脚,果断认输,并把国家主要领导人的脑袋进行高级防腐处理,送过江北,这个事情先不说开中国历史之先河,也不说对还是错,谁让那时的宋人那么爱好“和平”呢。

只说这帮人稍后的举动。

韩侂胄斥道学,尊岳飞,贬秦桧,这些不论是在当时还是在现代,都大快人心。杨皇后、史弥远等人反其道行之,岳飞怎样,他们没敢再抹黑,而是把秦桧的丑谥又调了回来,恢复了之前的王爵、赠谥。谁忠谁奸,可见一斑了吧。

最后再说一句,我想一定会有人说,韩侂胄哪怕不是奸臣,只是权臣,这也很不好。舞弊弄权自作主张,大失臣道。可是对比一下吧,隆兴北伐是皇帝主持的,只打了几十天就败得稀里花拉,丑陋到了灵魂深处。开禧北伐这不好那不好,跟金国较量了一年半,胜负未分,两国相峙。

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这样的权臣有什么不好呢,国家不需要吗?

开禧北伐结束了,它在历史中很重要,人们记得它开始的时间——公元1206年,南宋开禧二年6月。可是在大历史的天空下,这一年里真正的大事绝不是它。

是漠北草原的统一。

在这一年,孛儿只斤·铁木真扫平漠北诸雄,一统蒙古。走到这一天,路途是很漫长的,以铁木真强绝人类之巅的武力,也用了17年之久。

回到最初的时光。

铁木真在公元1889年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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