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权很正常,可秦桧的吃相太难看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就想跟蔡相公比较了。蔡京当年经历了20多年磨难,和皇帝天生的志趣相投,才一步步爬了上去,搞讲议司操控全局。
你秦桧才回来不过一年,凭什么一人独大?
官场集体愤怒,一边抵制,说“宰相事无不统,何以局为?”一边派人去长江边通知吕颐浩,你被秦桧骗了。
吕颐浩一听,非常兴奋,这人不拒绝任何挑战,抽个时间回临安,就把事办成了。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秦桧吗,他才没心情因为这个就回来陷进文山会海里,他推荐了一个非常善于内战的大人物出场,由这个人去搞掂秦桧。
朱胜非。
这位前前宰相在极其危险的环境里,把苗傅、刘正彦玩死,政治斗争技巧堪称炉火纯青游刃有余,由他同样担任副宰相,同等权力下,秦桧注定被摁得死死的。
事实也是这样,秦桧慌了,他决定实施那两条“耸动天下”的奇策,由它来挽回一切。这两条奇策的原文很罗嗦,简单归纳其实是一条,也就是“南人自南,北人自北”的延伸。
秦桧主张,原本是长江以南的人,就一直住在江南算了,别再想着什么回归中原,没你们什么事;原来是北方的人,比如原河东、河北、河南、江淮地区,逃到江南的,都要回到北方去……也就是回到金国人的治理下,当一个标准、合格的奴才。
这样金国就会满意,战争才会平息,宋朝才能稳定。
这些公布之后,的确是耸动天下了,秦桧的名声比之前的范宗尹还要响亮。范宗尹只是搞官场清算,去掉某些人的特权福利而已,秦桧是要把已经逃出来的人再送回异族人的虎口里去!
群情激愤,恨不得活吞了他。
只有赵构还保持着沉默,不是他没神经,而是他在等消息。秦桧为了加大政治筹码,再一次派人送去了给完颜昌的信,赵构要等到回音,看是什么结果才做决定。
等了很久,石沉大海,啥回复也没有。直到这时,赵构才真的怒了,公开斥责道——“桧言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朕北人,将安归!”
难道让本皇帝也回北方去当战俘奴才吗?!
至此秦桧终于绝望。皇帝这样对他,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也飘走了。在随后的处理决定上,他见识到了赵构在政治上的残暴性。
年青的赵构真的进化了,他是个敢于对官场下手的人,这几年里宰相们像走马灯一样的换,是一个体现,谁也别想在他的朝廷里掌握实权。这时对秦桧的处理决定更是旗帜鲜明,他把秦桧的官职一撸到底,并且在朝堂的显眼地段上挂出了一纸告示。
——秦桧,永不复用。
这等于彻底的、终身制的剥夺了秦桧的政治权力。秦桧失败了,不管他负担着多么沉重的历史重担,以什么样的神奇姿态穿越重重关隘闪亮回归,在这一刻,他都被画上了休止符。
这是怎么搞的呢?传说中,秦相和高宗是一对不离不弃,任何时刻都保持着伟大友谊同进同退的好同志嘛,怎么会这样绝情?
这个原因我考虑了很久,终于某天灵机发作,感悟到了一点发现。这两人的关系,乃至于他们各自的心灵转变,都可以用“婚姻”来比喻。
经历过婚姻的人都会知道,一对男女之间的关系总是会变化的,比如一个男人,他在婚前事业有成面貌英俊,追求他的女士很多,于是他高高在上,在与他的妻子的关系里占据着主导地位。
但是,如果他婚后还想这样,就不大可能了。如女方的事业也成功了,哪怕是在他的帮助下成功的,她在婚姻中的地位,也会随之改变;退一步说话,她没有事业,只是个家庭妇女,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摆到与丈夫平视的地位。
总之一切都在变化中,秦桧这时在赵构的面前只是一条呼来唤去的狗,觉得可用,扔块骨头;觉得讨厌,一脚踢开。
这是开始,可别想着永远这样。
回头说一下这次秦桧倒台的具体原因,仔细分析有两点。一个是他本身素质决定的,这时他的骗术还很初级,属于集中精力,只骗一时的阶段。
无论是面对赵构,还是对吕颐浩,他都是摆出了一副可爱的模样,一边做着大公无私的事,一边搞小动作。不幸的是,官场是个菜市场,有什么交易,谁和谁干了什么,大家一目了然。
于是之,秦桧悲剧了。当大家都知道他的面目,他的手段之后,他还怎么玩呢?所以,这时的他只是个初级骗子,让人一时上当,之后被人一脚踢倒。
初级的、没根基、没力量的小骗子。
后来就不同了,秦相也会进化,他东山再起之后进化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他会摆明了骗,雍容大度的骗,带着强大理念,让世人受骗之后还在琢磨是不是要回报以欢呼地去骗!
一切都在变化中。
这也是秦桧第一次失败的另一个主因。相比这下,这个比上一人还要致命。他回归之后迅速和宋朝上层达成一致,写信给完颜昌寻求和平。可是一连两封,啥回音也没有,这和原计划大不相同,甚至是之前不可想象的!
秦桧最乐观的估计,是一个因为特殊政治需要被金国放回来的对女真人、汉人的利益同等看重的囚徒;最恶劣的分析,他是一个出卖了人格,甚至因为在北方受到严重摧残,导致心理变态,回归了汉人区域之后,仍旧无法克制地为施暴者忠心服务的受虐狂。
他绝对没有办法杀看守、夺船只、千里冲关夺隘回归宋朝。
所以他和金国必有前约,他写信给完颜昌,绝对不应该收获沉默。而偏偏是金国方面出了问题,让他在宋朝方面搞得像空手套白狼一样,没品没信誉,换谁都开除他。
可以想象,当秦桧灰溜溜地走出南宋朝廷时,他的心里羞耻难堪的感觉远远没有纳闷多,他实在是想不通,金国到底出什么事了,还是信使全死在了半路上,让亲爱的、充满了人道主义精神的完颜昌没有收到和平的橄榄枝?
他的确是想不到,这时金国的上层乱到了什么程度。
金国的派系斗争变得杂乱,之前是以完颜宗翰为首的老资格军阀一派,对抗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完颜昌为首的另一派。
两派争的基本是国内的话语权,显得派系清晰,目标简单。但是一个人异军突起,把这一切都搅乱了。完颜宗弼,这个小弟弟不知怎么搞的,之前显得非常乖,躲在哥哥们的背影里规行步矩,这几年里单独领兵打了几仗之后,突然间不服管教了。
他鄙视这些躺在功劳薄上睡大觉,只知道窝里横的前辈们,认为他们失去了尚武的女真精神。而他,就是要重振女真军威的人,他要用纯粹的武力征讨四方,再现他父亲完颜阿骨打的神威!
他一生都为这个目标奋斗,不管是谁挡在他的面前,哪怕是女真族内比他还要显赫的贵族,也要白刃相向,不死不休。
他真的这么干了,完颜昌的和平提议就是被他压制的,导致秦桧在南宋唱独角戏,尴尬落幕。而时局也在为他帮忙,短时间之内接连发生了两件事,让他在金国内部迅速抢班夺权。
第一件,公元1132年,宋绍兴二年十二月,宋军突然主动进攻伪齐。
这次的进攻在历史上没有留下显赫的声名,但是它的攻击力度,取得的辉煌战绩,丝毫不逊色于南宋总结出的那十三次军功。它甚至只差一点点就完成了宋朝人梦寐以求的宿愿。
伪齐当时已经把国都从大名府迁到了开封城,刘豫鹊巢鸠占,窃取了北宋的皇宫。他征集了10余万乡兵编为12军,沿黄河、淮河两岸,及陕西、山东等地驻扎,进窥南宋。
看上去声势浩大,实际上破绽百出,在每一条战线上都兵力薄弱。南宋只要发兵,肯定能打破壁垒,攻入淮河区域。
当时很多人看清了这一点,可出兵的居然是襄阳镇抚使李横,和河南府、孟、汝、唐州镇抚使翟琮。
这两人都不是宋朝正规军出身,他们是北方沦陷时自发形成的义军。哪怕这时有了宋朝的官衔,也仍然被排挤在主流之外。
历史证明,在哪个时代里,抗战最积极,行动最迅速的,都是非主流的人员。这是巧合吗,里面应该隐藏着巨大的问题!
李横、翟琮率兵北伐,这是南宋历史上第一次北伐。他们的部下有彭圮、赵起、董先、张圮、董震等,还有一个人叫牛皋。
李横军渡江之后横扫两淮,直扑河南,连克汝州、颖昌、信阳军等地;翟琮军进攻东至郑州西到京兆之间的广阔区域,与李横军形成从西、南两面合围开封的态势。
攻势迅速,转过年后二月间,两军已经攻至开封城外围。这是出乎敌我双方的战绩,不仅刘豫没有料到,南宋方面也没有准备,其它的友军,像长江防线上的刘光世、韩世忠两军,都相距过远,哪怕是急行军赶过去支援,都来不及。
可金国来得及出兵。刘豫慌了,他明知道求援意味着在女真人心里失去砝码,也顾不得了。这正中金兀术下怀,真是盼什么来什么,想打仗就来了对手。他带着嫡系精兵出征,会和伪齐大将李成,组成近10万的强大联军,与李横、翟琮军在开封城郊的羊驰岗决战。
战线过长、补给不足、长期作战,让宋朝北伐军实力下降,羊驰岗之战是他们的终点。李横、翟琮被击败,事实证明他们真的是尽了全力,因为之后他们再没法支撑了。北伐军一路败退,之所夺得的疆域全部失去,金、齐联军趁势反击,衔尾疾追,相继攻占了邓州(今属河南)、随州(今属湖北)、襄阳及郢州(今湖北钟祥)。
也就是说,北伐军连自己的根据地都丢了。
李横等人一直退到了洪州(今江西南昌)才稳住局势。这时形势危急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伪齐不仅在长江防线上打开了缺口,让江南大片腹地暴露在威胁之下,还切断了宋廷与川陕之间的通道。他们可以溯江而上进攻蜀川,可以顺流直下攻取吴越,为了必胜,刘豫还派人去联络洞庭湖里的起义军首领杨么,预先埋下了一颗钉子。
总之南宋防线突然间千疮百孔,哪儿都是窟窿,金、齐联军怎么打都是机会。可等了很久,金兀术却没有出现,他没有趁热打铁,反而带着兵跑到大西南的深山老林里练爬坡去了。
因为那边的机会更好,和尚原大败之后留守在陕西境内的撒离喝居然突发神勇,正面击败了吴玠!打通了由陕入川的另一条通道。
这消息让整个金国震动,简直是飞来横财,还突破什么长江防线啊,先蜀后江南,这是最划算的打击路线。不用犹豫了,马上调重兵支援撒离喝,把吴玠彻底捻碎。
为了必胜,为了胜利进入蜀川,在蜀川安家落户,金兀术这次出兵,除了带着所有能调集的重兵之外,还有重兵们的家属也一起随军上路。
开战之前,先回顾一下刚结束的撒离喝、吴玠之战。这一次他们争的不是和尚原,而是饶风关。我们看一下地图。
众所周知,陕西在蜀川的上方,是后者天然的屏幕。以西安为参照点,可以清晰地看到宋、金两军这一段时间里的争斗路线。
西安平行向西,也就是宝鸡方向,一路上有诸多名胜,汉武帝的茂陵、唐太宗的昭陵、蜀汉武侯逝世的五丈塬、杨贵妃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陈仓古道等都在这条线上。到宝鸡之后,就是大散关、和尚原,吴玠大破金兵的地方。
这是一条线,是金兀术撞得头破血流的地方。撒离喝很聪明,他清楚自己的兵力不如四太子,勇气更差得多,所以他把这条线放弃了。
他主攻的方向是西安的正下方,也就是南方,现今重庆市的方向。蜀川广阔,它与陕西的关界线绵延漫长,从这里一样突破。
这样战争的重心一下子偏移,脱离了吴玠的兵力中心。所幸的是,吴玠是主帅之才,他对战争早有全盘估算,在这个方位也有准备。
和尚原之战结束后,吴玠向宝鸡的后方稍微后撒,到达现在甘肃境内的徽县附近的河池,在这里设立大本营。和尚原交给了他的二弟吴璘,派原八字军主将王彦驻守金州(今陕西安康),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三角形,可以各方呼应。
金州,就是这次撒离喝出兵的攻击点。
时隔数年,王彦再一次成为战争的焦点。金州的位置实在是太刁钻了,看地图,它的正下方是重庆市,谁都知道从重庆入四川全是水道,是逆流而上的湍急险滩。从这儿打,除了要付出极大的伤亡之外,还必须得有一支强大的水军。
这些都不是撒离喝能承受的。
可是绕过金州吗,在它背后的兴元府(今陕西汉中)才是入蜀的正路,甚至再向前一点到阳平关,那里是当年三国时入蜀的官道。
这都是常识,撒离喝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就是不敢去直接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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