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一剑就捅死了他。
见血之后的赵构变得亢奋,他迅速赶到江边,准备一次乘风破浪。结果面对滔滔江水时,他呆了。江边上啥也没有,别说传说中的大批战船了,连小船都没有。
王渊,说,预备下的船呢?!
御林军总头领王渊小心翼翼地翻开记事本,报告说船只都在,都很忙,正在加紧抢运陛下的财产去杭州,这也是早就下达的命令……赵构仰天长啸追问自己的人品,为什么就没想到留哪怕一艘呢?!
他只好跳上一只小船,在初春长江冰冷的江水里向对岸驶去。他的心里起伏不定,他恐惧着越来越近的金军,怨恨着装神弄鬼玩大发了的黄潜善、汪伯彦,居然为了一些和谐的假象,把他也扔进了孤城死地里,还怕着船下边的幽深湍急江水,他是地道的北方人耶,真要翻了,铁定淹死,连皇陵都不会有……他唯独忘了的,是他身后边全扬州城的百姓们。
当他带着五六个太监从临时皇宫冲出来,骑马跑向城门时,城里的百姓们就看出不对了,紧接着大批的宫女侍卫太监从皇宫里轰地一声炸出来,四面八方地跑时,大家都明白过来了。皇帝在跑路,金军来了!
全扬州的人立即行动,背起早就打好的行李,蹿上街头往城门口涌。结果很悲剧地发现,城门太小了,而且为什么会有城墙这种设备存在呢?全城人同一时间往外挤,实在是太耽误事了。
这只是他们的第一关。
出城之后,奔向江边,到江边之后他们的绝望是赵构一行人数的N次方,他们想逃的话,得有无数只赵构坐舰式的小船才行。
几十万人堵在长江边,拖家带口进退无路,怎一个悲惨了得。一天之后金军杀到,眼前的情况让这五六千女真骑兵陷进了迷茫中,首先是分不出要先干什么。是到运河里抢船呢,还是杀光江边上的人呢?要注意的是两者难度差不多。
运河里一遛50里长的干涸河岸上停着满满腾腾的船,船上全是金银细软绫罗绸缎;江边上十几里内挤着满满腾腾的宋朝百姓,有男有女有工匠行李里边也有各种家当……先拿哪个下手呢?
最终的结果是全光了。运河里的船没有黄河的洪水是飘不起来的,江边的百姓更是固定的靶子,金兵可以抢累了杀人,杀累了抢东西,工作并不单调。
这是宋朝史上让人憋屈到神经错乱的著名一幕,它本是不会发生的。就算是黄潜善、汪伯彦之流再隐瞒实情、金军的行动再突然,也不会导致这样的惨剧发生。
因为突袭来的金军最多只有6000骑,他们长途作战,早已疲惫,退一万步说,哪怕他们保持精锐又怎样,赵构的御营兵马最少在10万人以上,这样的对比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要跑得没步骤没节奏个个都像赵构那样的萎呢?!
此时御营里的人马包括了岳、韩、两吴之外的所有中兴战将,居然狼狈到这地步,真是让人备感神奇!于是乎,各种各样的传说应运而生,比如赵构著名的神迹的“泥马渡江”。
传说里,赵构处于必死之地,而圣天子洪福齐天寿与天齐,自然有神灵护佑。是一位神仙牵着一匹马把他送过江的。
人们认同这个传说,并且一致认定,这匹马不是金的、银的、铜的、铁的,它是由草和泥做成的,它是一匹神兽!
神兽事件之后,赵构一行人逃过对岸,到了镇江府。这时要啥没啥,只有草和泥,这是真的,赵构的建炎集团全体都睡在大地的草丛里,只有赵构本人有一张貂皮当被褥。他们先是争吵,由大将刘光世领衔吵起。他跪在赵构的面前嚎啕痛哭,说他部下几万弟兄都跑散了,估计没被金军杀死,短时期内也没法赶到皇帝身边。这是谁造成的恶果呢?
都是王渊!
王渊掌管所有江面船只,他把船都搞哪儿去了?他得负所有责任。王渊立即勇于认错,同时指出事情的直接责任人是江北都巡检皇甫佐……于是皇甫佐被当场处决。
建炎集团就此恢复团结,之后迅速制定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这么一大坨的人马要去哪儿呢,镇江府是不行的,它靠近江边,只此一点就必须抛弃。那么去哪儿?王渊的笑容非常光明、诡谲,他提醒集团内诸位领导,现在我们的船都在哪儿呢?
赵构还在犹豫,旁边一群人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这群人是特殊的,他们是建炎集团的核心。提到核心,人们觉得应该是赵构、黄潜善、汪伯彦、王渊、刘光世、张俊等等,毕竟按职务看,他们是皇帝、宰相、御营总管、领兵大将。
可是错了。
他们都不是核心。黄、汪、王、刘、张等人很有权,但得听赵构的,赵构还在婴幼儿期,所以他有保姆。这些保姆密不透风地围着他,什么事都插手,什么事都能决定。
比如刘光世升职为节度使,比如和王渊紧密合作调走救命船队,比如随时问讯宰执们的工作,调整政策方向,比如在军人面前作威作福,他们坐着军人站着,他们骑着马,军人到马前声喏。
在某些程度上,建炎集团这段时间之所以很萎,都是因为这些群人本身就萎,他们是太监。是从前康王府里,陪着赵构一起成长的几位名太监,他们分别是康履、燕珪、高邈、张去为、张旦、陈永锡等等。很没来由的,这群太监里的小弟弟们觉得自己和梁师成、童贯一样,应该军、政一把抓。
不对,还有财。
这是最重要的,这些太监们超级爱钱,王渊的船队之所以到了杭州,就是给他们运家产的。这时提到船,他们立即心有灵犀,向赵构建议,杭州非常好,我们去杭州。
事实上杭州也非常好,赵构列举了一下杭州的数字,发现没有不去的理由。
杭州山水之美,是北方无法想象的;杭州的富饶基本上是开封富饶的根基;在战略位置上杭州比开封更理想,她处于没有冰封期的长江的外缘地带,在它和长江之间有众多的关联城市作缓冲,其间沟壑水道纵横,女真骑兵将受到空前的阻碍。
更妙的是,杭州临海,危急时刻可以随时乘船避难。这一点是整个北方无论哪座名城都没有的优势。综合上述,有什么理由不去杭州城呢。
太监们的建议似乎很英明,但是去之前,还有很多的事要做。首先,江南虽然是那么美好,贸然前去的话,还是有相当的危险的。
赵构没忘记前几年他爸爸搞花石纲,把江南祸害成什么样,这时国破家亡想去逃难,搞不好会被清算的。这时他清点一下队伍,别说护驾的御营军队了,连仪仗队都只剩下了一张黄扇,混成这样到杭州去,说他是冒牌皇帝倒有人信。
既然如此,走之前的工作就要多做一些了。根据形势,他决定先认错,很技巧地写了一份罪己诏。看一下内容,他先是“慰抚淮扬迁徙官吏军民”……只是搬家吗,到底有没有搬出来的人呢?对于结果,他“痛切朕心,愧负何及。”
可是他强调,这一路上他“劳形克己,侧身修行,宅中经远,均布惠泽。省刑薄敛,一毫不扰郡邑。”也就是说,他积极逃难,收获很大,心性随之成熟。无论是住着还是走着,他到哪儿都做了很多有意义的好事,一点都没有骚扰所过州县。
多好的皇帝啊,为了更加深切地体现他的仁慈,他下令外放了180名宫女……这人一直宣称不喜、不近女色,这时仓惶逃命,居然还随身携带了这么多的女人!
这些虚的做完,还得来点实的,他得处理掉两个民愤极大的败类——黄潜善、汪伯彦。这两人居然也从江北逃过来了,这在当时扬州城外的江边上,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当时扬州倾城逃难,几十万人困在江边,惊慌失措中,百姓们大骂黄、汪两人,对他们恨之入骨。正在这时,人群里有位官老爷自称姓黄,没等他进一步表明身份具体叫黄什么,几十万人扑了上去,直接把他撕碎了。事后才知道,这人是司农卿黄锷。
恨到了这地步,继续当宰相是不合适了。其实说起来,赵构也很恨他们,毕竟事发突然,把赵九弟给吓萎了,这是多么巨大的损失啊。参照前面李纲、宗泽的遭遇,黄、汪两人应该会死得非常难看才对。可赵构凝神思索了很久,把黄、汪两人找来,三个人又谈了很久,才下达了几条命令。
因为工作失误,黄潜善罢相,贬任江宁(今江苏南京市)知府;汪伯彦罢相,贬任洪州(今江西南昌市)知府。
一个南京市长、一个南昌市长,这是贬职吗?在现代这两个地方有多显赫不用说了,在当时也是江南东、西路的首府。
看另一条。
因为工作失误,前首相、现任单州团练副使李纲不得赦免,不得出境……貌似李纲跟扬州惨案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吧,为啥牵到了一起?官方给出的理由是为了维持宋金之间的友好关系,所以必须要控制住李纲这个不安定因素。
其实谁都知道,这是黄、汪怕了。这二位很清楚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做了什么,他们是很认真、很缜密、竭尽所能地做着坏事的,并不是在无意识或者精神病状态下干的,没法免责任。所以必须牢牢地摁住李纲,不然此人复位,再次清算的话,别人不一定,他俩肯定支离破碎。
同时新宰相朱胜非上任。朱胜非,字藏一,蔡州(今河南汝南)人,进士出身。看履历很一般,他跟何栗一样,也是临时提拔起来的应急品,但是他命好,在关键时刻出现在关键地点,居然是西京应天府的知府。还记得吧,赵构是在那儿当上的皇帝。
当时朱胜非大谈皇帝威信论,说大元帅的头衔太浅,无论如何没法让民众们激动,只有皇帝才能号召复国。由此建炎集团欣赏了他,让他进入核心。这时黄、汪相信,有这个人在,政策的延续性还是可以期待的。
总体说来,他从应急品升级到了过渡品,前途小有光明。
接下来刘光世、张浚等大将被派到长江沿岸的重要地段,他们的任务是一边回收逃到南岸的御营士兵,重新组建赵构的亲兵队;一边跳过原地方政府,直接控制该地区,构建适合赵构生存的赵氏领土。这群人上路的时候心情很不好,因为他们再努力干得再好,也被确定成了外围势力。在此时在将来,从地理位置上就被边缘化了。
对此,刘衙内等人是很失意的,他们眼巴巴地看着赵构在另一群人的簇拥下向更南边的杭州前进,那群人里有王渊,有宫女,有太后,有无所不能的快乐的太监。
当天在目送赵构一行人渐行渐远的队伍里,有一个人站在队伍的边缘,神色应该是风清云淡的。他同样很失意,却并不失望。他只需要时间,只要时间够,就一定能挤进最核心的那个小圈子。
张浚。
这段时间里张浚又创造机会小升了一级,倒霉的由李纲换成了韩世忠。说来也是韩世忠太倒霉了,他兴致勃勃地到处找女真人单挑或者群殴,正干得起劲,突然有人告诉他,说他的某个部下把一个当官的扔到水里淹死了。
那个官是言官……欺负到张浚的本系统内了,这还了得,张浚火力全开,上纲上线,把这件事升级到了现有官员队伍的纪律问题上。某些人自恃有功,无所不为,比如韩世忠,不严惩他,国将无法!
于是韩世忠被降级,把观察使丢了。
这时他和刘光世、张俊等人在岸边送走皇帝一行人,之后各自分手,各奔前程,去当他们的外围积极分子。这时他们不会想到,命运、机遇会有多么的神奇,
回到水面上,赵构在波浪的推动下沉思,也许是身体的原因让他没法像从前那样快乐地生活吧,他渐渐地习惯了想事情,他在为前途担忧。而在船舱外面,世界是欢乐的,能够想象吗,有人在几十万同胞惨死,长江以北财物全失,仓惶逃过江面,九死一生之后,居然还能从心里往外地觉得快乐吗?
有。
不仅有,人数还很多。一大群穿得漂漂亮亮妖妖娆娆的人站在甲板上,拿着弓箭,射河面上的鸭子。似乎当当鸭子的血染到河水里时,是多么的美丽,多么的有意义。
血,河水……血,江水。
难道这些人的脑子里没有长江水面上的数以十万计的宋人的浮尸、鲜血吗,这真的有什么快乐吗?!答案是有的。
这就是建炎集团核心处的那群太监,扬州城里的人跟他们没有关系,杭州城里有他们的财产,都由王渊的部下们严密保护着。这时他们坐着船,每时每刻都在接近着他们的钱,都在接近着传说中像天堂一样美丽的杭州,这么幸福,有什么理由不快乐呢?
在杭州城里,他们的快乐成倍、翻倍的升级。
太监们在城里转了一圈,看中了几间最大最豪华的宅子,没说的,抢过来。他们是北方京城里来的上等人,住江南土著们的房子,真是很给面子了;
太监们在城外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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