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拿长枪的,此人挑战:“谁敢与我较量!”(谁敢与吾敌者!)
王珪冲了过去,结果中枪,西夏人一枪刺中了他的右臂。接下来的事就是西夏人的噩梦,他们真的没长记性,宋朝军中的制式武器本就是长枪。“有宋一代,军械弓弩居首,长枪次之。”怎么玩枪,怎么破枪,宋朝的军官比谁都精,并且王珪、郭遵等人都有自己的杀手锏,他们手腕上都系着一条皮带,悬着铁鞭。
近身之后,王珪手起一鞭,砸得对手头颅粉碎。紧接着又一个敌将冲了过来,还是长枪,要说西夏人真执着,仍然是老套路——刺。王珪也很配合,仍旧是以右臂承接,只是受伤之后反应更加敏锐,他挟住了敌枪,真绝望,你脑袋的位置长得太帅了,我没法不砸你!
连死两个将军,西夏军队的成色就暴露了。宋军可以在郭遵阵亡之后再转战三日,誓死不降,可这群一直在追人的西夏军队居然就溃败了。他们转身就逃,在黑暗之中一窝蜂地冲向了来路。很聪明,身在敌境,局势危急,哪儿来再回哪儿去才最保险。而且还很有逃跑经验,边跑边向后边放箭。
黑暗中的箭雨很致命,宋军中王珪本人都连中三箭,战马也被射死,不得己停了下来。一个问题浮出水面,三川寨还要去救吗?
再去救就是疯子。这涉及到一个根本性的问题。120多天里,韩琦能把泾原路的战斗力凝聚起来,己经很不容易了,但要把散布在各处的军队成建制的调动起来,协调出战,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所以三川寨被攻,率先赴援的都是清一色的都监,几乎是自发性的攻击,像刘平、石元孙那个级别的军区负责人根本没出现。这时王珪如果还要杀过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纯粹是找死。除非是皇帝本人被困在那里,不然根本得不偿失。
王珪退兵了,三天之内,当地出现了防卫真空,西夏人为所欲为。三天之后,宋军才集结起足够的力量,由泾原路钤辖、知渭州郭志高率领,赶赴三川寨。但这只是个姿态的问题了,三天的时间里西夏人想干什么都达到了目的。
郭志高还没到,这一部分西夏人就撤出了边境。但这远远不是结束,西夏军队的主力转移了方向,他们攻向了镇戎军(今宁夏固原),只要拿下了这座至关重要的军城,就可以一举打穿南下渭州(今平凉)、泾州(今泾川),直达关中的通道。
战况危急,镇戎军外围的三川寨、狮子堡、刘番堡、乾河寨、乾沟塞、赵福寨等军事据点被一一攻破,镇戎军很快就会被西夏人合围,一但陷落,不堪设想!
面临这样的局势,换做是夏竦会怎样,换成范雍会怎样,两位老夫子最大的能耐就是调集所有的兵将去增援、去拼命,希望再次涌现像郭遵、刘平那样的英烈,去抵消李元昊的侵略胃口。但韩琦不是这样,生来强悍大胆的性格,注定了他不会一味地死守,或者敌攻我就防。
他要的就是不断地进攻,他坚信只有攻击,才能挽回颓势,才能振作军威、国威!公元1040年的九月十八日,在这次战斗只进行了6天以后,韩琦就做出了反应。泾原路一面调集重兵火速增援镇戎军,另一方面,他把环庆路的副都部署任福悄悄地调了过来,集结泾原、环庆甚至秦凤路的精兵强将,绕过正在激战中的镇戎军一线,目标是——庆州东北方200里之外的西夏军镇要地白豹城。
那是西夏人的镇戎军,战略位置险要,兵力配备充足,一直是宋朝西北边疆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但韩琦就要在这种时刻把它拔下来!
李元昊,请注意我的勇气和力量!
说一下白豹城的位置。它在环庆路,严格地说出了韩琦的防区,但西北一盘棋,对手都是李元昊,这时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它的重要性牵扯到了环庆、泾原,甚至是秦凤路,这就要系统地介绍一下北宋时期西北边疆的区域划分问题。宋朝初年,陕西一共分为两路:秦凤路、永兴军路。
秦凤路,“府一,凤翔。州十二,秦、泾、熙、陇、成、凤、岷、渭、原、阶、河、兰。军三,镇戎、德顺、通远。县三十八。”
永兴军路,“府二,京兆,河中。州十五,陕、延、同、华、耀、邠、鄜、解、庆、虢、商、宁、坊、丹、环。军一,保安。县八十三。”
但到了仁宗时代,为了应付李元昊的进攻,边防细化,分为四路,也就是这时一直在说的鄜延、环庆、泾原、秦凤四路。
白豹城的险要就在于它地处环庆路与鄜延路之间,向西是党项境内的叶市,向东是洛水旁边的保安军、金汤城,在宋朝一系列的军事据点里契进了这么个铁钉子,随时都会掐断西北四路之间的联络。那么这样重要的东西,什么时候被李元昊抢到手的呢?
那就跟韩琦、范仲淹甚至范雍、夏竦都没半点干系了,它是在6年前,宋景祐元年,公元1034年时丢的。6年期间,西夏人在这里设立了太尉衙署,形成了一个军事完整体系。再加上白豹城依山而建,下面就是洛水的分支河流,攻打它不仅要克服自然条件的恶劣,还要小心西夏方面随时会增援。
所以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让它逍遥自在的活在那儿。
任福在九月十八日晚来到了柔远塞,这里距白豹城只有30余里。距离太近了,任福从驻地出发时就宣称是例行巡边,根本没有战斗迹象。到了十九日晚上,柔远寨里来了大批客人,除了任福召集的各路人马之外,还有当地的各族蕃落首领。
大开宴席,喝到高兴时,他突然间宣布了攻击命令,就在席间把每个人的攻击方向确定。简单地说,就是把白豹城四周有可能支援的敌人全部隔断,那涉及到了太多的隐患意向,几乎东南西北都要照顾到。而攻城的任务交给了武英。他有经验,上一次杀进党项,把后桥寨烧得一干二净就是他的买卖。
宣布完命令,立即出发,约定分头前进,在当夜,也就是九月二十日的丑时,凌晨3点时到达各自的攻击点,围攻白豹城。至于那些蕃族首领,酒席给你们留着,哪个也不许走,等我回来,咱们接着喝。
一切都悄悄进行,大军顺柔远河谷急速北上,翻打扮梁,下郭克郎,沿白豹川东进,一路疾行,准时抵达城下。凌晨3点,可真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武英突然发起攻击。但进展很不顺利。这伙西夏人敢在宋朝境内大摇大摆地活了6年,每天都在刀尖上站着,早就养成了枕着刀把子睡觉。
宋军四面围攻,直到天亮时分才攻进城墙。九月份时陕西天亮,至少是6点钟了,3个小时的战斗才砸开了这座山城。之后的事是后桥寨的翻版,武英冲进去活捉了西夏军队的张团练,然后放火烧城,等他们再出来时白豹城变成了一片焦土。
宋军杀了对方7个首领,斩首250级,抓获蕃官5人、麻魁(西夏女官)7人,马牛羊骆驼7180匹,器械303件,外加官印6枚,还有一大片焦臭难闻的地窖。那里面躲了不知多少个西夏人,都烧死了,没法查。带着这些一大堆的战利品往回走,结果半路上又出了事。
西夏人的援军终于到了,没赶上救城,但敢于追击,碰巧任福他们带着俘虏走不快,真的被他们追上了。真是很勇敢,这些西夏人鼓足了劲杀过去,却不料突然间中了埋伏。任福早有准备,临回家前居然还要再吃顿午饭。
西夏方面又死了400多个人,比来时更快地跑了回去。局部战斗结束,西北方镇戎军还在抵抗,这边的白豹城却被突然打破。韩琦揪住李元昊,一记响亮的耳光抽了回去。爽吗?疼吗?信不信不滚还有?
唯其残暴者才最胆怯,只有追求势利的人,才最服膺势利。李元昊面对耳光连半个不字都没说,撤,马上走人。
党项人撤退,别的人在庆幸,在请功,韩琦的手却还在发痒,开始给皇帝写信。他不依不饶,指出鉴于现在的大好局面,我们应该集结西北所有军队,5路发兵,进讨西夏,一举扫平西北隐患,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并且振作国威,为更远大的目标打下基础。
豪情壮志,本应举国喝彩,毕竟他刚刚证明过李元昊并不是不能打败,泾原路的抵抗中带有反击,计算得失反而赚了,比之前的鄜延路漂亮百倍。但没想到换的是一大片的白眼。
——你狂什么,不管怎样,这也是抵抗,在本国境内作战和打到敌境去完全两样。5路进讨,你比当年的太宗皇帝还强?想想那时是什么结果吧。
然后就是一大堆的困难、危险、必将失败的理由罗列,比如说败了好多次了,军队别说实力,连基本士气都不行了;最好的办法是坚壁清野,耗着对方,吊着对方,两三年之后西夏就会衰弱的,那时才是进攻的时候;更有人指出,提议这时进攻完全是别有居心,是挑逗皇帝对三川口失败的愤怒情绪,达到他个人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韩琦强压怒火,只解释了一句——不进攻,就只能防守。可我们的边疆太大了,想过没有为什么每次防守时都是以弱抗强?那就是防守的先天性劣势。李元昊带着10多万人杀过来,只攻击一点,我们却要防守全局,每一处都要布置兵力。这样永远都别想打胜仗!
他转向了西北军政一把手夏竦,别的人我不理会了,您说是进攻还是防守?听我的,还是听范仲淹的?要说夏竦真是人才,在百忙之中,还能非常得体的处理了这个棘手问题。
他真的很忙,经常地下地方去实地考查,只不过每次都带着他的歌女美妾,走一路玩一路,都快闹出兵变了!这时面对韩琦的战略选择性问题,他沉思了一会儿,非常诚恳地说。韩琦,你和尹洙两人去京城吧,直接把话对皇帝说。
韩琦大为兴奋,夏长官很帮忙。他身为军事主管,决不能擅离防区,可这样重大的国事决策,面临那么多的反对,仅仅凭着奏章是很难打动皇帝的。
这时能进京,对进攻大业至关重要。
他欢天喜地的进京去了,身后的夏长官摇了摇头。这年头的年青人真火爆,可也蛮天真嘛。让他进京,完全是出于对皇帝陛下的忠诚,精确地讲,就是对陛下此时此刻的心理的揣摩的忠诚。多笨啊,陛下前些天还来信催问什么时候进兵杀人,那完全就是想进攻。
让韩琦这时候去,一来符合了圣意,二来脱离了主要责任。以后进攻赢了我是主管有大功,失败了……计策是你们定的,关我何事?就算小有处罚,我正好借机脱离边疆,回到我温暖可爱的京城大宅里去了。多好啊,怎么想都是上策!
韩琦进京,就好像三国时诸葛亮到了东吴,是真正的舌战群儒,具体的论点论据就没必要讲了,不然得超出两万字才能全程记录,只说一个细节,就知道他被刁难到什么程度——5万头驴。
“请问韩公,进攻党项要走远路,而且敌人营帐转移不定,我们要追起来的话,旷日持久,怎么应付?”
韩公回答:“简单,我们要‘倍道兼程’,就是玩命的赶路。”
“哦,很好。人可以玩命走,可粮食总得吃吧?怎么接济?”
“更简单,我己经计算好了。把开封府、京东西路、河东路一共5马头驴集结起来,用它们运粮。驴走得快,能跟上行军。万一深入草原沙漠,没吃的了,就杀了它们,一样是口粮。”
当天韩琦非常认真地回答着,虽然他说得比较……那个新颖。对方没乐,同样很认真:“嗯,是啊,把驴当奖品也是不错的。”
韩琦大怒!自己想尽办法,一意出兵,为国分忧,这帮吃干饭的居然挑刺之余还取笑他!而且这个人姓楚,还是尹洙推荐给他的。见鬼的世道,连朋友的朋友都这样混帐,其他人可想而知。但韩琦就是有办法,在这样局面下都能把官僚压服,让皇帝下令北伐。只是计划缩了点水。
5路出征变成了2路,由他的泾原路和范仲淹的鄜延路联合出兵,其它的都被以各种理由砍掉。这时将近年终岁尾了,宋康定元年即将过去。韩琦在十二月二十六日左右离开京城,赶回边疆,心里真是难言苦乐。终于可以出兵了,但威力减少一半还多,这仗得怎么打呢?
却不料就连这剩下的一小半也没法保持,刚回到泾原路帅司,就接到了皇帝新的命令。5路变1路,要打你自己打吧。
原因就在他的好朋友范仲淹。要说希文兄的文采就是好,他韩琦得亲自进京,才能争取到点什么,可范仲淹身在外地,一封奏章就能起到同样作用。
范仲淹首先向皇帝保证,鄜延路己经是铜墙铁壁了,西夏人敢来,保证死得很难看。但问题是李元昊如果不来呢?经过他长时间的研究,发现李元昊的本质还不算太坏,现在一时糊涂完全是有人在挑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