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太重要了,这是宋朝太祖陛下独创的玩意儿,你是什么官并不重要,你得到了什么差使才最重要,而差使不等人,你不行,千百万个人都眼巴巴地盼着呢!眼看到嘴的肥鸭子要飞,吴值决定铤而走险。具体办法就是再找自己的举荐人想辙。
但首先要想好怎样摆平举荐人,要说他真是个人才,在重病之中仍然能清晰地回忆起几十年前的旧事(王钦若科场舞弊案),知道用什么办法去打动王大恩人。
钱,别无他物。而且为了隐密,他还想到了另一个人,就是京城里的殿中丞余谔。这是他的好朋友,他请余谔为他先垫上黄金20两,并且找个合适的机会交给王钦若。怎么样,曲折周旋、灵动微妙,官场行贿术很到位了吧。
但计划多好,也得由人去实施。吴值、余谔、王钦若都倒霉在了这个实施人的身上。
这位吴家的大管家直闯进王钦若家里,不管什么人在座,更不管王宰相正在干什么,就直接喊了出来——王宰相您好,俺是吴值派来的。他给您带了20两黄金,20两啊,您就帮他把邵武军那个差使留住吧……您为什么瞪眼?啊,问黄金在哪儿?不在我手里,在殿中丞余谔余大人那儿呢,他是俺家主人的好朋友,这钱绝对差不了,几天之内就给您送来。您神通广大,就把事办了吧。俺家主人对您感恩戴德,千恩万谢啊……喂!你们这是干什么,干嘛抓我啊——王老爷,我真的是吴值派来给您送钱的啊,您别不信!
众目睽睽,王钦若如堕冰窖。不必向左右张望,他都知道四周布满了怎样的眼光。心里是悲凉的,想不到自己聪明一世,竟然要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跟斗。
居然还是钱!受贿!
王钦若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直接命人把这位吴府的大管家押送开封府,理由是——企图贿赂朝廷命官。注意是“企图”。
而盈堂的宾客,己经在瞬间变成了目击证人,片刻之后事情就升级了。开封府不再受理,改由御史台出面,因为事情涉及到了朝廷命官。真是大快人心,王钦若,王“瘿相”,几十年间人天共愤的大奸邪,还有什么比弹劾他更过瘾的事?
何况这次己经不是弹劾了,而是犯法。
御史台派出了著名的侍御史韩亿,加大力度,务必要做到了一击致命,彻底去掉这块毒瘤。但可惜的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即行贿的初衷在吴值,买官的黄金在余谔,王钦若没摸到一分一毫的赃款,甚至在知道自己将被行贿时,就第一时间报了官。
如果说吴值是“企图”行贿的话,那么王钦若连“企图”受贿的机会都没有。你拿他有什么办法?所以最后千不情万不愿,御史台也只得如下定案。
判——吴值以行贿罪除命(此次任命作废)、余谔勒令停职、王钦若诏释不问,但追究他举荐失查之罪。可这个罪就实在太微妙了。它能让举荐者一起受牵连贬官罢职,也可能只是被皇帝小小的训斥一顿,怎样区分,完全看当权者的心情。
这时刘娥的心情非常好,王钦若全须全尾,毫发无伤。看上去真是君臣和谐,太后吉祥、王钦若吉祥,不过他们马上就后悔了。你不按牌理出牌,就别怨别人的无理手。
第二天宣诏,宰执大臣们齐集待漏院(上朝前的候车室),人人都知道王钦若又逃过了一劫,但不是每个人都敢怒不敢言。鲁宗道一脸怒气,直视王钦若,王瘿相自知理亏,低头不语。时间到了,众人出门上马,突然间一只老鼠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跑过众人马前。鲁宗道突然大喝:“汝犹敢出头!”
突然暴笑,宋朝顶尖的宰执大臣们来了个轰堂彩,王钦若一下子脸如死灰。
纵然不是帝国宰相,也从来没有想过被当众这样羞辱!他居然真的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都可以喊打了……可有什么办法,眼前众怒难犯,数十年间的威福享用,都让他有口难言。
他不是寇准,从来都没有以一己之力去压服所有朝臣的胆量。当天,他忍了,无论怎样难堪,他都选择了上马,再次跟着这些人去上朝,正常工作。
说到底,他还是恋权的,但是奇耻大辱,终究让他受了内伤。他把自己气病了,加上去传法院的路上受了风寒,一病不起,就此谢幕。
回顾整个事件,还有王钦若的整个人生,让人有种非常连贯的感觉。即王钦若有了以前在真宗朝的奸邪事迹,所以在仁宗朝才会遭受羞辱。一切都顺理成章,甚至是天道好还,自作自受。但真的是这样吗?
纵观王钦若的一生,他的所谓奸邪事迹不外乎就是劝赵恒去“封禅祭天”,除此之外,后面的大建宫殿,圣祖下凡等把戏,己经是赵恒本人的原创,还有丁谓等人的努力,王钦若早就不是主角了。其实就以封禅的事来说,错的一方就只有王钦若吗?
“为尊者讳,为贤者隐”,这是古代作史,甚至作人的最高准则,于是就把赵恒的错给讳去了。平心而论,王钦若是劝了,那么你就一定听?当初还有人劝刘邦寻找六国后代,继续分封天下呢,刘邦为什么不听?这就是明君与昏君的分别。
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奸邪,有的只有昏君。就像永远别怪儿媳妇不乖,从来都是你儿子不争气!尤其是找借口的,都是某某奸邪的错……这更是无能的士大夫表现。
何况就算上面完全是王钦若一人的错,宋史也对他太苛刻了。试问“盖棺定论”四字,讲的就是要给人以最后赎罪的机会,而一但该罪人以实际行动改过自新了,就要还他以清白和公正。那么回头看王钦若在仁宗朝的表现,他还是个奸邪吗?
正好论证上面的话,你是昏君,他才是奸邪,你是明君,他就是能臣。王钦若这种人,才是一面镜子,能照出皇帝的成色和本来面目。
王钦若并不是什么奸邪,他有大能力,也有大贡献,就算在真宗朝最危难的澶渊之役,他都远远地顶在赵恒和寇准的前面,这些不应该被世人所忘记。尤其是要明确一个概念,王钦若不论是好是坏,他都是以能力来侍逢国君。而不像那些君子们,就比如鲁宗道、晏殊之流,只以所谓的诚实、鲁直的态度来谋取上位(这个以后再说)。
宋史对王钦若有失厚道,在宋朝三百余年间璀璨瑰丽的文臣群落中,应该有他一席之地。
刘娥加薪记
王钦若死后,宋朝一连三年平安无事。翻阅史书,天圣四、五、六三年里发生的大事记载如下:
后宫有位张氏进封为才人;前太宗朝太子楚王赵元佐死了;医官院铸出了俞穴铜人,并颁印《铜人针灸图经》;副宰相张知白死了,张士逊接替他;那位张才人进封为美人,但是马上就死了。还有就是在天圣四年的六月,开封城进了大水,平地水深数尺,数百人淹死。
除此以外,就剩下了一系列的刘太后加官进爵图。注意,是加她自己的官,进她自己的爵。
那么一个问题出现,刘娥到底做出了什么样的成绩,连带着给自己争到了怎样的待遇?好,再翻史书,一切都有明文记载。
先看待遇。
赵恒刚死的第一年,即宋乾兴元年,她没有任何举动,可以说是很尊重自己死去的丈夫,但也可以充分地理解到,那时丁谓正意气风发,宋朝没有她什么事;
第二年,天圣元年,刚过完年,她就立即规定把自己的生日(一月八日)定为长宁节,其庆贺的仪制规格和皇帝的生日乾元节几乎相当。并且以此为例,每年举行;再过4个月,她命令礼仪院特制了太后的行辇,名为“大安辇”。大安辇出行的规格,显赫到了如下程度:
龙直总54人,骨朵直84人,弓箭直、弩直各54人,殿前指挥使左右班200人,禁卫皇城司200人,仪卫供辇官62人,宽衣天武共300人。其他的侍卫诸司人等,完全向皇帝出行的护卫乘舆看齐;
并且在这一年,刘娥把自己的父祖三代都追封为王。其中从未当过官的父亲刘通为彭城郡王,她妈庞氏为越国太夫人,连同她那位“哥哥”刘美,以及刘美的家人、门人、仆隶也都鸡犬升天,在宋朝的王庭之上,甚至后宫之间随意出入;
截止到这里为止,虽然有点出格,但是也要注意到,这或许是刘娥不得己而为之。因为不管她之前在赵恒晚年神智失常时就怎样管理国家,但都隐藏在幕后,现在她是寡妇,儿子又太小,不给自己增加待遇,加码威严的话,能震慑朝廷,主宰天下吗?
所以就算过了一点,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进入天圣二年之后,刘娥的行动就引起了宋朝宰执大臣们的不安。
天圣二年的九月,真宗皇帝的谥号、皇太后刘娥、皇帝赵祯的尊号都要举行受尊号册的大礼了。几经反复,真宗、刘娥所用的是纯金,小皇帝因为是第一次受册命,才勉强用了纯金,明文规定,以后都用涂金。
更严重的是,刘娥要求在例来举行顶级大典的天安殿进行她的受尊号册之礼。
彻底逾规了,那是只有皇帝才能拥有的特权,她一个才当了两年的太后,有什么资格像明目张胆的篡位一样的嚣张?
这时王曾站了出来,他像反抗丁谓那样来阻止刘娥。争执的结果是双方各让一步,刘娥的尊号在天安殿发册,在文德殿受册。没有真正的造反,但相信王曾等人一定是心有余悸。很明显,这只是第一次,以后会有无数次!
果不其然,就在当年的五月份,刘娥就想出了新的花样。她要求太常礼院为她制定新的皇太后礼服。如愿以偿,请看宋朝她之前的皇太后穿戴和她这时的对比。
延用赵匡胤开国时的开宝皇后制,皇太后穿祎衣,革带、青蟱舄(青黑色的鞋)、白玉双珮、黑组、双大绶、素纱中单、蔽膝、大带,首饰花十二株等。现在刘娥的是服朱衣,其余蔽膝、革带等都如衣之色,即都为朱红色。
朱红色,在宋代是皇帝的衣色。朱红以下,如绯色,即粉红色,是高等朝臣的象征。想像一下刘娥乘坐大安辇,在近千人的护卫中出行时,一身朱红,远望的臣民们看到她时,和看到一位当朝皇帝有什么区别?
但小不忍则乱大谋,考虑到刘娥的年岁(60多了),还有赵祯的年岁(15岁),王曾等人没再说多余的话。结果刘娥一步步地逼了上来,到了天圣四年的年底十二月时,她又有了新的招数。
这一次是小皇帝出面,赵祯对宰执大臣们说:“朕打算在明年的元日朝会时先率领百官为皇太后上寿,然后再去天安殿受朝贺。”
王曾等人立即急怒攻心,忍无可忍,刘娥这个老女人没完没了,一定要事事都抢在皇上的前头,无论如何都要取而代之!
可事情被刘娥自己给搅黄了。没等王曾等人说话,她抢先回复了一下自己的乖儿子。“陛下,怎么可以因为我的缘故使大朝会拖后举行呢?”
王曾喜从天降,立即跟上,“太后您说得太对了。陛下,您以孝奉母仪,提出了这个超级棒的建议,但是您的妈妈不忍心破坏国体,您还是听她的吧。”
刘娥瞬间冻僵,该死的谦虚,别看60多岁了,政治上还是不成熟!都选择打劫儿子了,还装什么伟大母亲?但是话己出口,实在没法挽回。眼看着这一年的机会又要白白地溜走……但别忙,她的名字叫刘娥,她有各种各样的上不得台面,但绝对有效的办法。
就像当年让宰执大臣们把亲人图谱都交上来一样,她私下里又耍了个小手腕。很简单,回宫之后对儿子一顿暴力(不是我乱想,宋史里说了,她从来没给过儿子好脸),随后仁宗陛下就颁出了圣旨,上面写的还是先为她上寿,然后再举行元日朝会大典。
举朝无奈,这一次,她真的得逞了,比皇帝还皇帝了。
那天的上寿仪式是宋朝所有忠于王室的臣子们的噩梦。赵祯身穿兖袍(未加冕),在文武百官还有契丹使者的面前,向刘娥行二拜之礼,向她跪献两杯酒,接着再由百官的代表(非宰相,是枢密使)向太后上寿,一切都结束之后,赵祯才能戴上兖冕,到天安殿去接受百官的朝拜。
综上所述,刘娥据大宋皇位仅有一步之遥,即她是在会庆殿中行使的人君之礼,而不是天安殿这个最正规的场合。而在实际上,她更是早就行使了百分之百的皇帝职权,大婚之后的赵祯只是个摆设。
下面再看她到底为宋朝做出了些什么贡献,值不值得她这样的牛气冲天。截止到天圣六年为止,把宋朝所有君臣的功劳都归于她一身,也不过以下几点:
第一,澄清吏治。
这件事名头超大,封建王朝甚至现代社会这都是首要问题。尤其是中国古代文明越昌盛的朝代里,这个问题就越急迫尖锐。因为以儒家为本位思想的国度里,法律永远存在,但永远都不是最重要的。它不像法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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