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炎章道:“有劳御林军统领。”
第三进宫门后,待我们一行人下马车,守候多时的太后女官随即就把盛娇和靖王妃迎进软轿直达太后的详和宫。
而皇上派来内侍官同时守候着曲就他们,曲就对我道:“云晰就跟爹一同到同德殿好了。”
“父王这不妥。”曲恂道。
我自然知道这不妥,同德殿乃是当今皇上议事的殿阁,没有准许即便是尊贵于当今太后也不能随便进入,更何况我这区区一名女子,即便曲就再宠我,也是有遗臣子的道理。
“有何不妥!”曲就毫不为意地睨看曲恂,看向我道:“爹是想让云晰到同德殿的静书阁待着,让爹跟皇上聊完正事再去找云晰可好?”
一直默言不语的曲恬却道:“父王不如这样吧,恬就不随同到去了,太常之职无事务,只跟皇上说恬到了太子和瑞宫那里去了,皇上自然不会追问,妹妹就交给恬照顾。”
曲恬显然考虑得异常周到,曲就与曲恂走后,曲恬引着我往宫的深处走去,长长的红色宫墙,琉璃瓦,高檐斗壁,皇宫的恢弘精致参半,铜铃在冷风中响个不停,百花不见头的冬日皇宫内却异常的花团锦绣般喜气迎来。
宫道上时不时的官人穿着粉色宫装,腰间挂着的环饰显示身份的等级,曲恬引着我漫不经心地走着,脚步不急不缓,他穿着与我的罗裙近色的草青,简单的合身剪裁,曲恬虽不及曲恂的英气逼人,但他自然有一股深入内外的恬淡近人,即便他不说一字,也能如风姿般自然端正。
他向我介绍着皇宫的整体格局,他说话不太认真,说了两句,总会站在一方驻足,或游廊,或水榭,或花园,然后指着壁梁上的雕画仔细研究,边认真看边说这些画能让人理解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或很久之前我们的祖先的各种生活习性,那些图腾告诉曾经他们崇尚着神灵。
“图腾是民族象征,是神的化身,经过蛇、牛、马……终究归来,‘龙’成为最尊贵的神性图腾象征。”这其实跟中国民族特性的是一样,同样的朝代更替,只是造就不同的历史,爱把‘龙’视为让人惧怕却又尊者之尊、皇者之皇。
“其实就是人们精神的奠基。”我括概道。
曲恬掀起一轮微笑,他似乎找到知音般心情愉悦地指着边上的牡丹道:“皇者爱牡丹,妹妹以为如何?”
“二哥该是喜 欢'炫。书。网'百花吧。”我没有停留自顾往前面走。
“端看人心需要,二哥宽广仁厚,自然不偏不倚,仁爱者,皆爱之。”我伸手捏过花坛边上的一株珍珑草,把它送编成环,把它戴到曲恬的手腕上。
曲恬眉眼弯弯地低看手腕上的清白花环,此时却听有人道:“珍珑草具有疏通经络、行气活血、祛邪扶正、调整脏腑的功能。常嗅之,亦能提神醒脑。”
一名银花老者映入我们眼内,曲恬已揖手示礼来:“原来是童老先生,晚辈有礼。”
我也在一旁福身:“云晰有礼。”
这位曾在船上为我诊治过的老先生名童恩;曾得过先皇御赐最高的赞誉;可自由进出皇宫觐见皇上;他医术卓绝;为人宽厚;门生众多;真正承其衣钵的正是当今太医院最高太医正方从仁御医。
而童恩本人在十五年前因先皇崩驾后已辞故归里,这趟入宫只因为太皇太后旧患,为其御诊,刚巧赶上太后寿诞,太后便让他留待宫中。
他对宫中似乎十分熟悉,引领我们进入一道幽深宫门,老树参高茂盛把宫门上的刻字遮蔽,进入院内却异常的整齐干净,不若想像中的野草叠生,只是草木没有刻意的修饰,但也不荒无人烟,这里很明显有人常驻足,不多,或许就一个。
他走在前头,我跟曲恬随着他步伐踏进屋子;简约的客厅穿过中廷然后找到一道木梯,木质结实,踩着梯阶只发出低低的鞋踏声。
楼阁上四周开阔,黑沉的圆桌,几把椅子,坐在圆桌上,打开的扇窗子一望而去,草色新新在冬日中异常鲜亮夺目,把灰暗的天色剪成一桢最好的美景。
童老先生他搬出炭、炉、火钳,备在桌上,曲恬为他点火源,他老人家在屋子前的老梅树下挖出一坛子——他解释说是在梅花上接下来的露水。
他坐在扇窗的位置,冬天的阳光其实并不多也不亮,只有几缕薄金轻落在他身后,他年岁七旬,银发满头,神情认真,坐在那里拿着火钳极其安静地煮茶。
我与曲恬也一同沉默地看着他,只是曲恂是看着炉里的炭火,而我却一直在看他,很认真地看。
也许是我看得太过认真,他抬起头来一笑:“水沸了,再过一会,就有茶喝。”
就在这一刹那间,我看到那个黑夜中的男子,看到那双阴沉的眼眸,一股森然噬骨直抵我全身,我听到自己的尖叫声:“爷爷……”
我看到自己不顾一切扑过去,沸水被打翻,我把他扑倒,我听到曲恬的惊叫:“妹妹……”
“丫头……”
我看到箭矢,那双阴沉的眼,他手中泛着寒光的利箭,蓄势待发,而我不能,我不能再让它发生,不能让他受伤。
一切近乎幻觉,我被曲恬拉起安置在矮榻上,童老先生蹲在我身前为我察看伤势,我神情惊惧地瞪目看着扇窗远远对开那一幢高楼,那个位置,刚才有一个黑衣男子他站在那里,眼神阴森,手中执箭,他在告诉我,他要杀人。
“云晰……云晰……”
曲恬慌张地低唤,我的手臂穴传来一阵麻痛,回过神,看到童老先生收针,他对曲恬道:“惊吓入心,老夫去煎服压惊茶,喝后再让她休息一会。”
曲恬谢过后,童老先生便起身来,我突然大惊地抽紧他的袖子,他回过头,我乞求道:“童老先生,云晰没事,真的没事,不需要压惊茶,真的真的真的不需要。”
他重新坐下,摸着我的头道:“这孩子吓得可不轻。”他对曲恬道:“麻烦公子到太医院找老夫的徒儿,让他煎药,再送来这里。”
曲恬担忧地看向我,我对他点头,他这才起身离开,童老先生拿过干净的帕子为我轻擦脸上的冷汗,边察边道:“这精心画好的妆弄糟了,这好好的脸色一眨眼间苍白可怜,本就血亏气虚,不宜过喜过悲,更不适思绪过激。”
他把帕子收后,递上一杯水来:“刚才都看到什么了?”
我拿着杯子,微惊地盯着他,他看我抿唇不语,却伸手挽起我右手的袖子,沉长广袖下一双似婴孩的银镯子,简单的银镯只是雕琢着几瓣秋菊,毫无特色的银镯子,却让他轻抚细触。
他轻轻道来:“她把孩子生下来就撒手人寰,留下的只有一双银镯子,几株爪菊,是当年我唯一能给她的,后来有能力给最好的,她依然只爱这双镯子,始后,我就把这双镯子给了孩子。”
“孩子,他不在了吗?”他问。
然后我哭了,他把我抱在怀里,我听到他道:“云晰,答应爷爷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
第十章:百鸟朝凤(一)
黄昏时分,御花园里陆陆续续涌现着各级官员及其家属,广阔的场地上已让宫人摆设好八仙桌、椅子,御座,糕点酒水也一样一样鱼贯而上。
宫灯被点亮,映着黄昏后的最后暗淡余辉,寒月早已上来,以御座为中心,御花园里落下厚帐幔,四周灿灿的火盆被指定的宫人专守着,御座下直通舞台的场地铺上厚厚的猩红毯子,
四周精致的屏风,绣着锦绣河山,吉祥如意、龙凤呈祥、富贵牡丹、繁荣昌盛……
我受惊的事让曲恬不必张扬,在楼阁睡了半个下午,太子的和瑞宫自然没有得去,太后寿辰,各皇子、公主都到了太后的景寿宫热闹去了。
我和曲恬在御花园的一株桢树下安静的一角等待着曲就,曲恬的书童翁治脚步匆匆地向我们走来,脚步还未站稳就急急地道:“公子……小姐,王……王爷来了。”
曲恬不急不缓地对我道:“那我们上前与父王一道吧。”
我点头,与曲恬走出桢子树,踏上铺上红色毯子的正道,迎面而来正是曲就,与曲就一起除了有曲恂还有太子赵桓,世子赵池及诸位皇子世子皆随同左右。
曲就看到我们一脸愉快地向我们走来,我与曲恬站在那里见礼:“太子千岁,诸位世子福安。”
曲就执手轻扶我而起,只听赵桓道:“今儿都是熟悉的皇弟、世子,都不必拘礼了。”
又听赵桓道:“这位就是靖王府四小姐,各位皇弟世子可要好好见见。”众多目光果然齐刷刷而来。
赵桓含笑而立,只见他近前靠来,盯着我低道:“今儿见云晰,桓很高兴。”
我微惊地盯着他,随即又敛眉垂眼,曲就在一边道:“太子,我们还是入席吧,免得担误时辰。”
赵桓点头,一行人浩浩浩荡荡沿着红地毯往主场走去。
会场那里的人看到这帮尊贵的太子王爷皇子世子,又齐刷刷跪满一地,我被曲就拥簇往左手边靠近御座下的一张桌子上落座,随即便有宫女侍人上美酒、糕点、水果。
盘碟精致、雕切出意头喜庆的主题,曲就唤人另给我上了一些糕点、水果、茶水,一会不到,就听到内侍太监唱喏:“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后驾到、靖王妃、慧兰郡主到……”
满席而座的人再一次齐刷刷站起来伏地叩拜,待皇上、太后、皇后入座得到准许后,众人谢恩,皇上宣布寿宴开始,精致的菜式后拉开了晚宴序幕,歌舞戏曲也齐上,我一直秉持着大家闺秀该有的礼仪,眉眼低垂,不斜视,不直视,轻含慢嚼。
宴会开始半个时辰不到,太子、皇子、世子、公主开始陆续献上自己送给太后的礼物,有珍贵的玉石、头饰、字画、经书、绣品……可谓千奇八怪。
赵桓送给太后的礼物,太后没有让人念出来,想来是很高兴,赵池送的是一只仙玉枕,这份大礼一念出,满场惊诧,底下有人议论,曲就道:“池世子这份寿礼真是难得。”
赵池八风不动道:“适奉太后六十大寿,仙玉枕正好为太后加寿添福,乃是我朝之福。”
这话让太后极其受用,虽笑得含蓄,但语气比刚才太子那份大礼还亲腻:“阿池这孩子自小不懂得讨好谁,却总是做最让人窝心的事,好孙儿,这份寿礼,皇祖母很中意。”
太后的话一下子拉近了两人没有直系血缘的,自然,这句好孙儿、皇祖母,只让底下人对这位与太子一同受尽皇宠的赵池世子身世更加猜疑。
但皇帝下一刻就发话了,只听赵贤德道:“盛娇,朕闻言,太后还未收到慧兰郡主的寿礼,这可当真?”
盛娇与靖王妃被安置在太后身侧,她也大方承认:“皇上,这是真的。”
“哦,难不成,一向独出心裁于众人的慧兰郡主这次终于败在阿池的仙玉枕下,这丑实在太大,干脆就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赵贤德的话明显充满调侃。
盛娇不生气,也不委和,依然一脸骄傲道:“盛娇的寿礼相比能加寿添福的仙玉枕自然矮了一截,盛娇以为送些珠宝玉器给皇奶奶,皇奶奶是谁?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珠宝玉器多了则滥,盛娇的寿礼必须要盛娇本人亲自送给皇奶奶。”骄傲的盛娇不怕此话把刚才的皇子公主得罪,众人也习以为常她的嘲弄,反倒惹来一阵轻笑。
“皇上,盛娇在送寿礼之前,若这份寿礼不得皇上、太后欢心,请皇上先恕盛娇无罪。”
赵贤德爽快地答应:“好,准你无罪。”
盛娇站起来,走下御座,她穿着桔子红的拽地宫装,长长的挽袖上束着垂地的青色丝带,垂腰青丝被绾成盘鬓,纤细的腰姿被一条鲜绿色的腰带束紧,丰满的身姿被突显出来,宝石绿作的细钗为她更添富贵逼人。
她站在御座下道:“呈上来。”
众人随她的目光往入口处看去,却看到几名宫女架着一块宽大的屏风上来,干净的丝帛屏风没有任何的绣品。但随后而来的绿歌——盛娇的另一名贴身丫头捧上一盆针线上来,众人骤然明白。
我身旁的曲就、曲恂一脸平静,但见曲恬眉宇微拢,我对面的赵桓也略略皱眉,只有赵池一脸无波地看了一眼盛娇,似乎感到这方的眼光,他直看我来,眼光幽深,轻舔酒盏,我不安地垂下脸来。
“皇上、太后,盛娇要开始了。”
随着盛娇的话,一阵管弦丝竹的乐声而来,她四肢伸展,众人看到她在舞漾,绿色画出她美丽明艳的娇容,她的步子渐渐往屏风靠近,突然她手中的绿色绸带婉如灵蛇般向绿歌手中端的针线盘卷去,针线被她快速控制在手中的绸带,绸带随之往屏风上飞去,然后众人看到屏风的丝帛上被织出鲜艳的丝线,随着盛娇的快速动作,丝线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