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得有多好看首先不说,有多少苦肚里却一清二楚,海棠还要往脖子上套金项圈、手腕上弄琉璃细镯,我都一一摇头拒绝,后来看我真的被弄得额泛冷汗,这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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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了宫便被一顶软轿接进太子的东宫和瑞宫里来,进得屋子,宫侍便大声唱响,屋子里几位公主及盛娇正在盘盘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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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晰,总算来了。”说得如此般亲切的自然不是盛娇,是程碧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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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碧蓝虽住在齐王府,但每日可早出晚归,这些天更由着一帮皇子世子带着周游齐阳各大名胜,烟坡林、明湖,泛舟赏景,登山远足,小日子过得极尽快活,只有由她每天让人送到园子里的小食品特产便知道她往那里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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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正中的盛娇福拜跪地行礼:“云晰向太子妃问安,太子妃吉祥。”上头一阵盈盈笑意,盛娇的声音极尽妩媚道:“怎么一来就如此大礼,凉菊对吗?快,快把我们齐王妃扶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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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凉菊扶上围圈的椅子坐下,几位公主也在边上向我问好,气氛倒也不拘束,想是常到这里来,我抬头看向盛娇,穿着正红宫装,薄纱印金,华贵夺目,光华的盛娇,娇艳的盛娇,富态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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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年余,妹妹倒长丰润,前儿还听阿池道你小恙,如今见着便知已痊愈;想是水土不服之故。”说着便吩咐来人上宁神静气的参茶来,我答了个谢,盛娇却往边上的女子道:“安南,可见着,这便是靖王最宠的四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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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一抬,那女子眼光便与我对个正着,她穿着烟霞长裙,步摇垂髻,鬓发结花,瓜子小脸,眼睛不大但很有韵味,眉显得特别弯长,眨着不大的眼睛显得亲切随和。她睁大眼看我,看回盛娇时说道:“曲阳盛,曲阳美,一门两郡,双姝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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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引得盛娇开怀大笑,笑着便扯着那女子的道:“安南你这话说得对,说得好,到齐阳数月从未道你有如此口才,今儿见着齐王妃,倒学会说好话了,一门两郡,双姝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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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冤枉呀,安南今儿才真正见着齐王妃本人,正如当日安南见着太子妃那倾国姿容,无语词穷,今儿见着谪仙人儿的齐王妃,这话可是有感而颂,老天还真不公平,怎得好的、美的都让靖王府捡去了,我等蒲柳之姿如何入得他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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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又引得在座众位女子掩嘴而笑,我在一旁还对那巧言令色的女子细细研究冥想,到底是赵贤明那位公主,一路从六公主数过去,竟然毫无头绪,身旁程碧蓝轻扯一下,伏在我耳旁细道:“沧国安南公主,云晰,再过些日子你们便要成姑嫂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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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让我一惊,我抬头看去,盛娇也看到我这边的动作,她笑着正式介绍来:“这是沧王的三公主,安南公主,被皇上赐婚。”我在想赐与婚配的人是谁?曲恬的话回放我脑海里,在盛娇更灿烂的笑意下,她道:“婚配于左相曲恂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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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月余安南公主便是左相夫人,世子妃了。”有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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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公主被众人围得团团而笑,难掩娇羞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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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还未回靖王府?”衬得众女在那边调笑安南,盛娇挨身过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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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我答:“云晰身子不争气,病了几日,刚愈便先进宫拜见皇上,想过些事日便回府看看父亲、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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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别着急,父王那里定然不怪的,一会下朝来,父亲那边想也知道你进宫了,待会到同德殿见着皇上,父王也在那里也说不定。”我点点头称是,盛娇又小声道来:“府里燕夫人怀孕五月,妹妹,可别输了去。”说着她便伸手轻戳我肚皮,我惊讶地看去,盛娇笑得尤其妖娆,贴着耳畔又道:“阿池那人看起来虽面冷口硬,对女子不假辞色,女子嘛,娇柔生色些便让人不自觉起怜香惜玉之心,让他待在自己屋子里数天,想怀个世子绝不是难事,况且,就安南刚才的话,双姝两郡,那有女子还敢与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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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嗫嗫嚅嚅终于找到一个理由答道:“姐姐说的是实话,只是妹妹身子见虚,这事……便顺其自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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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娇再细细掩嘴道:“这也并非难事,如今你是何许人?齐王妃身份不必说,皇上封下郡主身份也不必说,就拿曲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太医院随便一个医正便好了,要不太后凤体安康,童老先生几个剂量汤药,便跟他直道,齐王想要个小世子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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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娇说到这个份上,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好吱吱唔唔应了声是,好在盛娇后面也不再纠缠。众人又围在一起说了齐朝最轰动的新闻,其中便有胶洲凤花楼凤花阁主寂荷,说得那一个轰艳绝色,让齐朝六大公子前赴后继。众人便问我来,可见过凤花阁主,程碧蓝立马在边上添油加醋来形容七夕当晚画舫上寂无夏的歌动词绝,众人齐问,可送出花团,程碧蓝笑吟吟道有,众人又迫着问,送给那位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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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声恬公子,众女哗然,羞涩地低声附和,恬公子,少年英姿,彬彬有礼,博学多才,且不骄不躁,说得曲恬众女又起哄说到曲恂来,什么出将入相,国之栋梁,风华之茂,踔绝之能,说得后来把安南公主围攻得掩脸遮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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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正刻,便有宫侍来传话,皇上有旨,宣齐王妃到同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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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向盛娇拜别,众人又与我一翻嘘寒,盛娇亲自起来送门,并送了我一堆药材,让宫人先送回齐王府,握得我手来,我受了,上了外头的轿子,手里赫然多了一只散发着靡糜香气的绣包。
我以为在静书阁候驾,直入中庭后,殿门却大开,宫侍伏地迎接,我跨步而入,宫侍退尽,殿门合上,有人打了帘,却是容公公道:“王妃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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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里夏日映照,一时间两眼被金光晃过,我拜于地上,上头却有人道:“起来。”在膝盖下地前有人轻扶而起,一片青花裙角飘过,我只道是一名女子,那人接着又说:“以后待得跟朕便别磕磕碰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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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皇上。”然后抬眼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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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阵怔忡,深切的眼光里浮过浅浅水痕,唇角颤抖着,言语细喃,只听得断断续续:“……你长大了……再怎么藏……子鱼还是会找到的……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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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甜甜的清清的脆脆的稚气之声振荡着一室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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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中,我看到只及那人□的华冠黑发,我的视线落到稍逊一筹于身边的明黄,同样的一袭浅黄织锦长袍,银金色的腰带束身,绥带随发而垂,瓷玉精致上镶嵌着如黑矅石般耀眼夺目,星星璨灿,眉弯而弯,笑意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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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他轻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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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舒眉看去,赵贤明牵着睿儿向我走来,今天的睿儿是如此的不同,他不同于往日看到我殷勤,端庄守礼如真正的皇子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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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他走近,他还是伸手而来,我握住了,赵贤明引着我与睿儿和暖阁内间走去,走得进去,容公公已在摆弄完好,一桌子饭菜,飘着饭香菜香,小小精致的青花碟子,青青的小菜,有肉丝,葱花姜丝蒸鱼,乳鸽炖汤,几味甜点,其中一碟中圆荷花印金瓷碟盛着竟然是一道眼熟的意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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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讶地看向旁边的赵贤明,赵贤明刚伸筷把鱼肚腹那部分夹到右手边的睿儿碗口里,然后再伸筷夹了一片笋片到我碗里,他道:“睿儿说他的娘娘爱吃鲜笋,这是今晨才破土新出的笋呢,在京城十里坡竹佛林那里伐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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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他伸筷绕了几圈意粉来;食下;笑道:“睿儿说意粉是要这样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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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贤明今天如一名普通男子对子女般平易近人,他一直在夹菜吃,菜式不似在齐王府围满桌上,也不似皇宫家宴里上而撤,撤而上,只是简章的四菜一汤,他不时跟我说笋要鲜,菜要甜,肉要滑,鱼要嫩,汤要味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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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是,对他道:“皇上腿脚有过旧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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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小时侯伤过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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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皇上以后还是别吃笋了。”他道为何,我道:“笋有翻腿脚旧患之弊,不管是愈了十年,都有翻身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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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点头,轻轻道:“也有人这样说过,很多年没人跟朕说了,你和他真的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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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霎时闭口不语,他倒是没事人般再夹笋来吃,咬了一口道:“这有什么关系呢?朕不吃,朕真的怕曾经一切空白,朕吃下了,即使痛了,也道是痛着,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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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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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一旁难得默不作声的睿儿终于开口说话,他理解而笑:“睿儿能明白父皇,正如父皇也能明白睿儿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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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贤明却道:“睿儿,要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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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饭桌上,睿儿与赵贤明那双相互理解的眼神,那种纵容、宠溺是明明白白的父子感情,包括赵贤明对我,也是毫无防备装作做势,只是简单的一顿饭,食毕之时,桌上只余少许剩菜,意粉只剩下那只荷花印金圆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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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儿睡下后,暖阁里鎏金铜塑的香鼎,金龙雕镂炉盖上龙涎香袅袅升腾,他随意坐在软榻上,几案晾着茶,也是烟水迷雾,我便坐到他对面的夏凉竹椅上,我拔弄着茶盖,他意气阑珊问:“云晰不喜 欢'炫。书。网'回京,喜 欢'炫。书。网'胶洲。”几乎是肯定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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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讳言,“云晰可以知道皇上要我回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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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想,你还真的愿意顶着齐王妃这个空壳安安稳稳待在胶洲湾一辈子。”他坐直身子,直视道:“再不回来,你这个齐王妃便真的有名无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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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不语,他又道:“齐王府连侍妾都得身孕,你跟阿池倒还好,年多不见,他不念,你不想,好,那朕便来成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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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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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知道,你喜 欢'炫。书。网'太子。”这话让我结舌,他继续道:“但阿池才是这皇位继承之人,因为云晰你是齐朝的皇后,甚至乎,朕,要半壁天下凤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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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看起云晰了。”我眉头皱又皱,不解又不解,“齐王胸有丘壑,叶纳百万兵,其独霸天下之傲气岂容一女子与之分崩齐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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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没有爱上他便是朕希望的,而朕的希望里面还希望阿池能被你左右,不管阿池他对于权势的掌控胜于任何女子,朕只要云晰你能让他有一点不同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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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为何如此肯定齐王能被我所左右。”我肯定道:“皇上,我不能,赵池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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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朕,也得让他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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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前你便留待在宫中吧,齐王府不必回了,病刚好,就怕又憋了个闲病来,长安宫也不必,待到倾云宫便可,若你想见靖王,便唤人到同德殿跟朕告声,朕会安排靖王与你相见。”待得烟雾散尽,他轻拔茶盖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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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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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谢。”他放下茶盏来:“晚膳以后便与睿儿陪着朕同用好了。”他站起来,唤了一声,一名青花罗裙女子从阴暗中走出,他道:“你便待在暖阁里,晚膳后,再与睿儿回倾云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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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踏剩下最后一步,我想到什么来,道:“皇上,那太后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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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更干脆:“那里你不必去,不必请安,她动不了,再也动不了朕的人。”拂动广袖,有人打动帘子:“送药进来,不得让人贴近暖阁。”他搁下这句话。那名女子依然在阴暗里接过帘后递上的托盘子,一碗汤药腾着热气,那女子的脸我依然看不清晰,她走出阴暗,在浮光中罩着掠影,满面模糊,汤药置到案桌,我喝下药,她送来毯子,我在睿儿身旁睡下,睿儿这时窝进我怀里,揪着我的手,他喃喃乱语:“……琼花是暗卫……”
模糊中我却听清了。
第三十四章:醉翁之意(五)
我每日晨昏间携着睿儿到同德殿去;外间大概又传齐王妃圣宠无限了;先前还有些担心;习惯了便顺其自然;心里觉得;在宫里总比在齐王府那个小园子好了;整日里总是提心吊胆赵池那天一个不顺;不是兴顺问罪便是天天板着一张阴森脸孔。
我怕赵池,一直以来都怕。
怕些什么?怕他眼内那股无法把握的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