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有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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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有桃-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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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这篇小说丰格看了十几页后,就被一种不均匀地激动抛进忧郁的气氛里。苏醒临走时说,写故事的这位朋友有点不同。她想,“他确实有点不同!”她一边看、一边不由地念出声:“人流的王国,流到哪里都成祸水,这是谁的悲剧!我有充分的理由为自己悲哀;如果有幸活到七十岁以后,当无人理会时,我将流着鼻涕、提着马扎去晒太阳;在萧瑟的风中,眯着眼睛,努力回忆年轻时代;那时,我爱过的女人又在哪里呢……”她看完这个故事后,就再也不能忽视自己的心灵。

    丰格要快点把这个故事打出来,她感到字的背后是包围在自身悲剧里的人。这个人是苏醒的朋友,她并没有见过他。她只知道他辛苦地写完了这个故事,自己不愿“码”字,来求朋友的女朋友码出来。她是一个内心清雅而孤独的女人,她听说是小说,才兴致地答应了下来;她个性里有一种奇异地锐意和青美,对于任何感觉地流露对她只是必要与不必要,有点多余地流露不会傻到哪里去。

    几天后,丰格打出了这篇稿子。苏醒出差了,她自作主张,跟这位朋友取得了联系;她在电话里有些紧张,忘记告诉他会面的地点是在华表下。放下电话后,她想,这又不是与他约会。当然了,她想象的约会是男女私情的那种,总给人点污秽感。

    傍晚,丰格站在广场上等他。她的背景是一座高耸的大厦,那些镶在蓝天里的玻璃反射出夕阳沉落的光辉,她被反光照耀地头晕目眩;地上是她的影子,光洁的大理石使她感到恍若置身王宫里;身后是一本高大的、敞开的书,几十行字上下排列,有的地方夸张地断开,也没有标点,蓦地又接续了下一行;她的侧面是一个硕大的广告牌,五六层楼那么高!有一张大美人脸,正轻蔑地望着眼下的人们,表情娴雅、优越。丰格在美人的眼下表情略显紧张。初冬的冷气仿佛从大理石里渗出,把她小巧的鼻子冻得生疼。一件过膝黑色羊绒大衣被她的脸蛋衬成黧色,她胸前起伏的线条在大衣上不太细致勾画一下;脚上是一双很平常的半高跟的黑皮鞋。她的睫毛长得有些夸张,这么长的睫毛下无疑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只是眼里的内容被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给吸走不少。

    她太起眼了,站在广场上等男人尤其扎眼。她左顾右盼的表情让时雨满怀信心地直奔她来……

    苏醒是时雨的朋友,时雨与苏醒也才半年之交;在时雨的朋友里面,苏醒是学生出身的打工者;苏醒的女朋友时雨并没见过,但时雨从谈话中知道他的女朋友打字快……时雨还听说苏醒和女朋友为了节省房租住在一起。

    时雨朝丰格点头,隔着嘈杂礼貌地问候她。他瘦削的脸上绽开笑容时,给她一种捉弄人的感觉。他的眉骨突出,眉毛不是很浓,鼻子的特点却很显著――像刀刻一样直;眼睑生着暧昧,眼神里面满是善解人意。他的嘴朝丰格翕动着,正有一辆大客车轰鸣开过,把他的声音淹没。丰格微微皱眉,她只听到他末了的话:“……真对不起,这么冷的天站在这里的应该是我!”两人的眼光都在对方的脸上滞留。丰格抢着验证感觉;他的年龄比她想象的大一点,不过,那点莫名的希望并没有破灭。她有些局促地冲他笑笑说:“也没什么,只一会。”她说话仰着脖颈,这才发现其人不但瘦,而且这么高!怪不得从下往上看,这笑眯眯的样子有点恼人。

    她把手往挎包里伸。他见了忙摆手,笑说:“不着急,你为我忙了几天,我该请你吃顿饭。”说着,四下里张望。丰格听了就把挎包又悄悄挪回身后。正犹豫的当口,他手指当街一家大饭店面露喜色,说:“就吃它吧。”丰格顺势望去,脑袋“嗡”地晕浪。为他忙了几天,吃一家稍有档次的饭店也在情理,但极品味的消受反而做作。他也许是肺腑之意,可是,她吃得这一餐身价还是学生出身的穷女人;心里不免伤感,隐约觉着他是借题发挥,又未免有点喜悦。

    远看,饭店就像在灯影里。从花坛里朝楼脸的半腰上打灯光,平地成了戏剧的舞台;楼面涂挘擞筒剩拖裱菰钡囊徽帕称祝煌范プ欧沟甑拇竺牛攀墙趸朴牒炖兜幕鸪阕郑呛凸以诼ザ系哪藓绲葡嗷セ杂常黄肷胀赴敫鎏炜铡Bデ暗墓愠∩希被ń醮兀桓龃笱赝焐吓缭仆挛怼H热饶帜帧⑵煞嵊南肪缑刻於荚谏涎荨Lど咸ń祝〗纬狄涣窘右涣荆愎岽┧蟆L笆墙鸹粕笾樱套疟κ兜拇罄硎饬量杉屯吠ィ鹤派牟使猓秀钡匦娜说纳胀砘帷Dコ龃蟀俸匣ǖ牟A帕脚裕瞎П暇吹卣咀拍九及愕男∷Ц纾惶そ质且慌派碜牌炫邸⒑τ拿盍渑伞=畔率撬擅频娜硭牡靥海奈Ы鸨袒曰汀�

    丰格刚进了大厅就感到浑身燥热,厅里的灯光金铮铮、明晃晃如同假的。她立刻感到自己的寒酸相与此地水火不相容。眼睛瞄了瞄那些披红挂绿、千姿百态的贵妇们,花朵般珠光宝气的美人们……这里天天都是美女的晚宴;她后悔刚才没有拒绝他。她差不多恨起他,真想从包里拿出东西扔给他,转身就走!

    尚时雨从从容容,他始终礼貌地在她身后,一只手扶着她的腰际,往大厅里走。他低头看一眼苏醒的这位女朋友,她的表情在金灿灿的灯影下略显疲惫,脸蛋着实很美,肤色被她身上的黑大衣衬得白瓷一样细润,而她浑然不觉自己的美丽。他看出她的窘色不免责备自己的任意。她给他的感觉可不同于其他的女子,用他的语言描述,就是表情中既有丰富地渴望又扎实地站在当地。这种女子一般不会轻易滑向他的手中……最好的补救办法是立刻穿过使她眼花缭乱的场面,找一个安静的小包间……十几分钟以前,他看到她的美貌时就是这么打算的。

    进了优雅的包间她才稍显安定,他把吵闹随手关在门外。两人的眼睛碰了一下,她又窘迫起来――他的年龄是三十五六岁,正是沉稳韵事的时候,难说他经风骇浪,却也干爽、砺练。他眉梢垂着,眼角细长。生的好看一点的男人,往往令女人敏感……丰格是充满幻想而务实的。但有时引以幻想的会让她迷恋;几天来,他的故事使她沉浸在一种回味的伤感情调里,写故事的人站得太偏僻,稀奇古怪的想法、词中巧要的语言让她也稀奇古怪。她本来不善言辞,也许有些情调的场景都是这么尴尬的开始。

    他手指她的大衣,微笑着问她热不热。她确实有点热,脸上有些潮湿。伸手悄然解开钮扣,让他从身后接去。很难想象这些动作会有多少亲近感。她沉静地拉开挎包,拿出还是原来报纸包着的稿纸,并一个软盘,悄悄地从桌上推给他;心里又一时想不起来想说什么,嘴上干巴巴地蹦出一句:“给你。”语言这么空洞和虚冷,连她自己也不能忍受。时雨微笑着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而她却一直没开口。显然,她的沉默也使他尴尬起来。但她惊奇地问他:“你不看吗?”时雨无所适从人,开心地笑了,只好说:“我倒想看……回去再看吧。”

    她言之无物,脸一下红到耳后。至今为止,她认为自己一直冒着傻乎乎的灰土气。她想改变一下这种局面,故作镇静地说:“苏醒没说怎么认识你的……”这句话一出口,她真的要为自己哭了。她的不着边际愈发显出他的沉稳劲。她讨厌他冲自己笑眯眯的样子,她觉着是他让她这么窘迫,他有意在她窘迫的时候看她笑话。

    而时雨却说:“朋友嘛,也是朋友的朋友,就像你和我……就这么认识了。”丰格认同地点点头。她想苏醒以前还能说几段精彩的语言,可就那么几句,搅浑了也捞不出点带彩的沙。

    这时,服务小姐轻巧地飘然进来。她微笑着把菜单递到他们手上。她身着小领薄袄,偏对门的式样,滚着黑边,墨绿的底儿,暗金跨红的大牡丹花妥帖地伏在她的身上。中国的旗袍式,缩略女人的身形。女人穿上它线条有致,都是水蛇腰、细高挑的颈子。美中不足的是,袄袖短小,透着时刻拾掇的轻贱。

    丰格从小姐手里接过菜单,浏览一下,眼光都在后排的价格上。她心里大叫这是吃钱!她有些不忍,朝他笑,一边皱着眉真诚地说:“没必要啊。”时雨的脸色不由分说地豪迈,他说:“你拣你爱吃的要,原则是不增肥。”她暗笑,瞅他一眼,老实地说:“我不会点呀。”又小声问他:“我长得胖吗?”“一点都不胖!”“你点吧,我跟你吃。”时雨跟她讨论了两个菜立刻发觉,这个看上去像女孩的女人真的没经风雨;她淡而雅,有点情调是她自己的,幽幽的,像孤芳的那种,暗自己飘香。他说的话她不但懂,而且也能说,说出来的也像她这个人,表面上淡淡的毫无挥发,本意里却有滋有味性情浓厚。时雨差不多有些激动,他惊惧自己的内心,他认识的女人倒不少,跟她有共性的却差别太大。那天晚上两人没要名贵的酒。时雨有意说:“有女人的场合是要有点红的。”她听了也不躲避,反问他:“我像有点红的意思吗?”时雨看她一直瞅着自己,就硬了胆子说:“觉着是不红,可也是红的。”她说:“你可别喝。”时雨说:“看着已经醉了……”她睥他一眼,把话叉一边。听上去似乎是颇少许可的暗示。他觉着自己有点过分,怎么说她是朋友的女朋友,尽管没有走到婚姻。

    她喜欢吃那盘糖醋素排,它有点甜味。时雨就轻轻端到她跟前去,她笑了笑。她的玻璃杯沿沾染了她的唇膏,与暗红的酒液分不清谁染红了谁。

    他说话是标准的市南口音。而她因自己是外地人,十分注意口音,她说得可是流利的普通话,听着十分悦耳。青岛的本地话没有普通话柔软,她对于他也就有点动人的优越感。

    两人的谈资不局文学,趣味相同是首要的。她觉着他身上的东西多有许多,而少的也稍微少一点。她很敏感地发现他不吸烟。她揣度他哪个口袋装有香烟。他酒又不多喝,每当她手捏杯子的时候,他也赶忙去手捏杯子。“莎当妮”他只喝了几口,脸上就已经泛红了,像一个小孩子刚从外面红扑扑地跑进来。她认为他根本就是不喝酒的人,真是少有。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用一只小手掩着口,笑吟吟地瞄着他。时雨迷茫。她说:“诗人不都能喝酒吗?”时雨不以为然,他拍拍那纸包,说:“能诗者必好酒……”还没说完,她接上说:“好酒者未必都能诗。”其实,他想说“我是能诗者不好酒的例外。”

    两人由此而笑。他说:“咱俩说了一晚上,我还不知怎么称呼你,敢问你芳名。”丰格把名字念给他听。他说你好文诌的名字。他问她啥时读得幽梦影。她说在大学里读了许多书,你不说我还忘了它的出处。小姐进来把桌上摆了二根蜡烛,赤铜錾花的底座,周围又配上几个亮晶晶的小蜡烛杯。她点燃后,在退出的当口顺手把灯关掉……

    香格里拉的烛光晚宴营造了情人的气氛。虽然是小姐熟极而流的点缀,对丰格可是新鲜中夹着挑拨。今晚是偶遇的晚宴,档次极致,任何的扭捏都会流于平庸。烛光下似乎又增了点胆气,两人彼此牵引着对方,从中学到大学那些没有层次的、残缺了许多的往事,像摇梦一样断续地讲给对方听。有一个听得懂她的男人,在烛光里用豁然明了的眼神注视着她,这是一种享受。与他谈话的乐趣令她愕然,她从来没有对一个男人这么痛快地、无遮掩地叙述自己,仿佛要把一生的内容相倾。丰格不明白自己今晚是怎么了,她有个感觉,她不敢往下想。对面的这个人仿佛是她前生的什么人。这种恍惚的感觉在梦里有过……

    时雨什么都懂,不管她说什么他都端严点首颇有赞同。她说她的生活就像一张打湿的纸,画什么线条都洇渗。她说她也羡慕人家,看着她们穿着高筒靴、漂亮的衣裙,觉着自己的生命枯燥乏味。时雨点头,吮吸着她的思想,说:“那总归能提高你的心智的。”她说:“你想象不出我在学校为了读书怎样出去打工。”他作兴地说:“那就说说你那段生活吧。”她笑睨着他,说:“怎么你的口吻像个记者!”时雨急忙笑眯眯地给她添酒,一头说:“我没有你那样的生活,这叫搜集素材。”她做嗔色,说:“原来你这么市侩!”时雨朝她伸出一个小指,用母指掐着,说:“只占这么一小点,几乎没影儿。听你说话的乐趣和享受早已把我带到另一个境界里了。”她听了心里美滋滋的,脸上的酸色堆在小鼻子上,轻问:“真的吗?”时雨怦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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