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智鸣看看自家门主的脸色,招呼其他冷家子弟正欲一同前去查看,突然听见离远传来一阵怪声怪调的唢呐声。吹奏的人气息十分悠长,技艺却是极见不得人,不知吹的是什么曲子,吹到高亢处听得人头皮阵阵发麻。
冷智鸣耳听声音来得极快,转眼已近谷口,不由微微色变。
谷外把守的四十余人俱是他亲自安排下去的,其中不乏好手,可此时不但没有阻住来人,竟连个回来报信的都没有,冷智鸣心知怕是来了劲敌,登时想道:“难道是慕楚帮杀来了?”带了十几个兄弟迎上去。
唢呐吹了个花腔,登时破了几个音,此时却有铜锣插进来,“咣咣”两记,接着鼓声响起。众人这才晓得,原来来的还不止一人。
很快谷口现出一行七八个人,自排头第一个现身众人便是“嗡”地一阵乱,连“雅川先生”、柳泉这种盼着看好戏的人表情都有些呆滞。
只见来人足有一丈多高,单手拄了根黑漆漆的铁拐杖,衣着褴褛,身后背了个硕大的酒葫芦,蓬头卷发,脸上油彩抹得红一道黑一道,颇为吓人。
这人也不管前路是灌木还是碎石,铁杖轻轻一点,如此高挑的身体便像纸扎的鬼魅般飘荡而过。
冷智鸣带人拦阻,头顶只到人家大腿,那怪人哈哈一笑,速度陡然加快,毫发无伤从十几个人中间穿了过去,拐杖连戳带点,随手间便放倒了好几个。
第三卷 第一百零六章 道高魔重(四)闹谷
等到后面的来人跟随入谷,众人更加傻眼。
连着几个都像前头这人一般高下,紧随其后的是个笑眯眯的胖大男人,大冬天衣襟大敞袒胸露腹,一手还摇着芭蕉扇;第三个总算正常了些,月白色道袍整洁大方,五绺长髯飘逸潇洒,可再定睛一瞧,只见此人道冠歪斜,脸上也是涂得五颜六色,手里拿的不是宝剑,而是一把唢呐。
众人再看后面有个老头儿倒骑毛驴,还有个丑男人穿红戴花,将脸抹成了猴儿屁股,哪里还不知道这扮的是山东大秧歌里最常见的“八仙”,这些人离谱的身高乃是因为脚下都踩着高跷。
张弦七喝道:“来捣乱的,拿下!”
“扬州会盟”所属六派弟子今日到场足有三四百人,其中便以张弦七的承天派人数最众,闻言一齐涌上前去。
冷乐山冷哼一声,喝道:“装神弄鬼,宵小伎俩!”
话虽如此说,他人却推动座椅站了起来,眼望那领头的“铁拐李”脚下,目光微凝。
两拨人便在入谷不远的地方撞到了一起。
来人锣鼓未歇,来势不减,脚下花样迭出。有踩着高跷便施展出连环鸳鸯脚的;有“哇哇”大叫着东躲西藏就是毫发无伤的;更有诸般花活儿齐上,单脚跳罢劈个叉,临了还要在别人身上踩一木跷的。
最惹眼的便是那“铁拐李”,身形忽左忽右,似实而虚,手中的铁拐杖沾上便伤,“扬州会盟”几个门派的百余人登时便如退潮般被压了回来。
几派掌门见状面面相觑,心中无不懔然。
只听那“铁拐李”扬声大笑:“哈哈,听说扬州来的兔崽子们在这儿开台唱戏,还没忘了念叨爷爷,既然到了爷爷的家门口,咱也不能没有表示,就尽尽这地主之谊,正月刚过,耍耍秧歌凑下热闹。”
他铁拐一挑,将一名承天派的弟子拖到眼前,笑骂道:“乖孙儿,爷爷们扭得可还精彩?”
冷乐山摆了摆手,张弦七连忙命令退散的六派弟子们向两旁让开,空出中间道路,几位掌门和越常弃诸人跟在冷乐山身后迎了上去。
冷乐山铁青着脸,问道:“来得是‘丹崖六魔’?”说话间他逐一打量闯进谷的这八个人,想从这些人稀奇古怪的妆扮中认出哪些是六魔中人。
冷智鸣指挥着将几个重伤的弟子送到马车前面,央柳泉出手救治。
柳泉随意指派了两个徒弟干活儿,自己盯着外边的动静,有些忧虑地与上官璇道:“这些人疯疯颠颠,别是脑子不大正常吧,你怎么好自己上赶着往火坑里跳?”
上官璇笑笑,与他并排趴在窗子上往外看,好奇地问道:“也不知道哪一个是,不会都来了吧?”
“雅川先生”饶有兴趣地道:“你看那个胖子,扮汉钟离那个,便是‘千臂魔’焦引公,呵呵,若我没有猜错,前头扮铁拐李的应该就是‘魔舞’冷流光。”
胖子自来也没有显露什么真功夫,身手虽然矫健,混在人群中除了衣着打扮,并不如何显眼,也不知“雅川先生”怎么会一眼认出他来,至于那“铁拐李”上官璇到现在也没能看清他长相,但这并不妨碍她看着铁逍遥的师父们顿生亲近好感。
“铁拐李”站定,抬拐点了点冷乐山,哈哈笑道:“你冷爷爷稍稍打扮了一下就认不出了?不孝啊不孝!”
冷乐山登时只觉鲜血上涌,头顶冒烟,咬牙道:“冷流光!本门主不过与你同姓,你占这些口头便宜算什么成名人物?有本事莫要躲躲闪闪,正大光明地与本门主一战,且看谁是爷爷谁是孙子!”
冷流光闻言仰面打了个哈哈,铁拐向四下一指,道:“打得赢便是爷爷?哈哈,可见在你冷门主心中,这里所有武功不如你的人都是你的乖孙儿。来,且让爷爷我给你个教训!”
一旁那“吕洞宾”呲牙一笑:“杀鸡焉用牛刀,二哥靠旁,我来会他!”说罢自木跷上跳下来,随手将道冠甩落,又把六尺多长拖在地上的戏袍扯开,露出里面一身利落的劲装。
越常弃插言:“冷门主,让我来。”他好不容易见来了敌人,虽不是铁逍遥这大仇人亲至,但若能斩杀他几个师父,也能稍解心头之恨。
“吕洞宾”眼神淡漠扫了他一眼,将手中唢呐向那假“何仙姑”一抛,取过一把刀来。
冷乐山被激起的怒火渐息,见这人缓缓拔刀出鞘,左手捏了个古怪的刀诀,猛然想起一个人来,伸手按住越常弃肩膀,道:“常弃,你退后,这人我来对付。”
那人“嗤”地撇嘴轻笑,不等越常弃反应,右肩轻晃,第一刀当胸劈向越常弃,刀势极快,越常弃忙向后退,那人第二刀已自他身侧掠过,直取冷乐山。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越常弃脸色泛白,向后踉跄了两步,侧头望去,冷乐山已与那人战在一处。
一时周围竟然鸦雀无声,众人只有一个感觉:快,快得人眼前发花,忍不住想抬手揉揉眼睛再接着看。
上官璇只看那人一出手,不必“雅川先生”提点,便知他是何人,这两年随着铁逍遥闯出名声,这个人的大名也在江湖中不断被提及,正是“丹崖六魔”中排行第四的魔刀燕农。
“丹崖六魔”据说各有精通擅长的技艺,依上官璇的了解,铁逍遥显然无暇将六人所长全部学到手,六魔中和他亲如父子倾囊相授的便数这眼前的冷流光和燕农。
上官璇目光紧盯着两人交手,生怕燕农有什么闪失,暗忖:“他们还有闲心来搅这大会,也不知是不是有了铁大哥的消息。怎么想个法子去问一问。”
冷乐山右手握剑,杀招都在左手的“凝冰掌”,令人目不暇接的十余招转瞬即过,周围的人俱觉一股无形寒气越来越重,身不由己向后退去。
柳泉见状赞道:“冷乐山这些年忙东忙西的,武功不但没落下,反到更加精进了。咦,他四周竟然起霜了,凝冰掌力深厚不少啊。”
“雅川先生”道:“岂止,你看他右手的剑法,江云扬可帮着他花了不少心思。”
上官璇本来就心弦紧绷,闻言更是紧张,道:“二叔,他和燕大侠谁人能胜?”
“雅川先生”微微一笑,道:“燕农的魔刀刀法自成一家,现在看来到是旗鼓相当,一时半会儿怕是分不出输赢。”
不知“魔舞”冷流光是不是也怀着同样的心思,大叫一声:“还傻站着干嘛,动手动手,早打完架早回家!”
余下七人甩了高跷,竟是抢先动手。
登时场上乱作一团,张弦七、越常弃双战“魔舞”冷流光,冷流光并不与他们缠斗,只管横冲直撞,张、越两人追之不上,既奈何不得,又不敢掉以轻心,转瞬间又被他连伤几人,心中郁闷地直欲吐血。
峨嵋派那姓孟的女子执剑看了半天,选中假扮“何仙姑”的丑男人,喝道:“丑鬼,看剑!”一剑向那人背后刺去。
“何仙姑”正与承天派的弟子交手,听风回头,手里唢呐架住了剑锋,呲牙一乐,捏着嗓子叫道:“哎呀,姐姐,手下留情!”
姓孟的女子又气又恨,手中剑接连四记杀招,乃是峨嵋绝技“四峨叠翠”,口中骂道:“你这不男不女的老妖怪,叫谁姐姐!姑奶奶今日非超度了你!”
丑男人用唢呐连挡四记,给她骂得心头火起,腆着脸笑道:“姑奶奶,我又没给你看,你怎么知道我不男不女?你这剑法使得软绵绵的不带劲儿啊,跟绣花似的,要不我给你看看我的剑?”
姓孟的女子闻言脸登时涨成了猪肝色,咬牙骂道:“yin贼,好不要脸!”手中一剑紧似一剑。
丑男人奇道:“我怎么不要脸了?”将唢呐一扔,正中一名奉天弟子后脑,右手拔出长剑来,随手回了两剑,恍然大笑,道:“小娘们儿,你究竟想的啥啊,为什么骂我yin贼?”
姓孟的女子剑法登时大乱,被那丑男人一剑将裙裾挑破,连中衣亦被划了道长长的口子,骇然之下花容失色,顾不得其它向后疾退。
那男人一心想要她出丑,将剑缠住她,口中无德,嘲笑道:“你这娘们儿不安份在家绣花奶孩子,光想着找男人,就你这丧门星的模样,不把胸脯大腿露出来给爷爷瞧瞧,爷爷怎么yin得起来?”
姓孟的女子脸上由红转白,继而一片灰败,银牙咬碎,全然不顾众目睽睽下衣衫碎裂,招招俱在拼命。
正追在冷流光后面的越常弃见势不好,忙过来接下那丑男人招式,姓孟的女子才得以缓过这口气来,含恨退后整理仪容。
混战之中“扬州会盟”一方竟唯有河间派掌门杜大雄占着上风,他使一柄宽背九环刀,内力雄浑招势威猛,与他对敌的“曹国舅”手持阴阳板,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雪山派掌门林不虚的武器便是手中拐杖,林老头年近七旬内息仍然悠长,须发皆白,风一吹颇有些仙风道骨。那拐杖黑黝黝的不知由何种材质所制,与“蓝采和”手中铜锣相撞竟是咣咣连声,十分响亮。
第三卷 第一百零七章 道高魔重(五)取针
上官璇的注意力被响声吸引,视线落在“蓝采和”身上,见那人是个三十上下的汉子,个头颇高,一袭蓝衫,大冷天赤脚登了双黑布鞋,纵跃间步履飘忽,身法与“魔舞”冷流光有三分相似。
这人手持一对铜锣,对敌林不虚毫不示弱,尤有空暇注意到“曹国舅”那边,伸长脖子叫道:“三爷三爷,老曹撑不住了,他回不去是小事,五爷的风箱往后可没人拉了。”
话音方落,大胖子“汉钟离”袍袖一张,十余道银光一闪而没,围在“曹国舅”身旁上蹿下跳的六派门人登时倒下四五个,“曹国舅”压力大减。
哀嚎方起,“汉钟离”右腕一挥,五丈开外的杜大雄只觉眼前一花,疾风袭面。
他连忙将刀在面门前一挡,“当”的一声,杜大雄心疼地撇了眼手中的刀,暗暗心惊:这胖子随手打来的暗器竟如此声势!
不待他细看,“呜”“呜”又是两声到了跟前,杜大雄忙后仰避过,这才看清这暗器乃是海边极寻常的月白石子。
再看“汉钟离”已转过身去,左掌高举五指连张,以他为中心,顿时好似下了一阵冰雹血雨,冲到近前的敌人登时倒下一片。
他这暗器打中穴位不算,更入体三分,要对方见伤见血,分外可怖。
此时已有七八个人将他认出来,骇然叫道:“‘千臂魔’!快点先除掉他!”
众人识得“千臂魔”焦引公的厉害,便要一起涌上去先解决了他,可眼下各派掌门都被人拖住手脚,焦引公周围又聚着“张果老”、“韩湘子”诸人保护,一时竟冲不到他身前。
张弦七眼见“千臂魔”焦引公大把的暗器层出不穷,六派弟子伤者越来越多,不由心急如焚,便欲舍了冷流光过去。可方才要追上这“魔舞”不易,如今“魔舞”回心转意,转而与他硬磕,他想摆脱也很难。
“千臂魔”焦引公出手后,烟霞谷中便乱成了一锅粥。
“曹国舅”、“蓝采和”几人边打边向远处退,只有冷乐山与燕农激斗正酣,浑然不觉处在暗器威胁之下,乱石飞至即被两人武器磕飞。
林不虚与“蓝采和”距离“雅川先生”的马车越来越近,先前还随在林不虚身边的两名雪山派弟子却被人群阻住。
这两人一个是林不虚的女婿,一个是他的侄儿,林不虚颇不放心,抽暇扫了一眼,正见女婿被“张果老”一脚踢飞,不知生死。
老头子心焦难抑,额上见汗,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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