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官璇知道这“云霜”,在凤阳时齐云海一时感触,曾将那段往事大约说给她听过,云霜的神秘失踪劳他半生都在寻找,真个痴情可怜。
“天很热,窗子开着,我站在窗外那株海棠下向屋里望,瞧见云霜背向我蹲在床前正在给那个病人穿鞋子,我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她竟穿着一件领口极低的纱裙,床上的男人半躺半坐,正偷偷往她衣裳里看,我一边后悔云霜从小跟着我,我竟未教她男女之防,一边便要出声将云霜叫出来让她去换衣服,却听云霜道:‘华大侠,今天可觉着好些了,我将你教我那招剑法使给你瞧瞧可好?’”
众人听这称呼,知道这病人便是上官璇的师父华子峰。
齐云海渐陷入回忆之中,脸上的神情有些惆怅,缓缓说道:“我心中奇怪,各派的武功均是不传之秘,这华子峰当时还不是华山掌门,没有本门师长的允许,怎么便敢将华山剑法私下传授?便站定未动,要瞧瞧他搞什么鬼。只见他坐起身笑道:‘姑娘冰雪聪明,华某早已领教,区区几招华山剑法怎么难得住姑娘?’云霜给他赞得脸上微红,站起身笑道:‘华大侠真会取笑人家。’神情扭捏,又道:‘前院的皇浦大叔也这么夸奖过我,又说可惜没有碰到个好师父,人家求他多教几招却又不肯,岳大侠,不如我拜你为师可好?’那华子峰‘噗’的一笑,道:‘我未得师父允许可不敢胡乱收徒,再说我比你也年长不了几岁。’那姓华的怎么说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云霜还不到二十,他竟有脸说什么年长不了几岁,我心中便很是不高兴。”
齐云海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眉头微皱,似是当年华子峰那令他极度反感的模样又出现在眼前。
上官璇听着不由有些尴尬,但这还没完,齐云海接下来的讲叙让众人都暗吃了一惊。
第三卷 第七十一章 暗流汹涌(九)分散
只听齐云海说道:“那姓华的又道:‘我听说皇浦前辈练的是西域刀法,与中原武功大不相同,姑娘再是聪明,只怕也绝非这么两三天便能领悟的。’云霜生性单纯,立时十分不服气地道:‘华大侠不相信吗,我练给你瞧瞧。’华子峰笑笑,将随身宝剑递过去,云霜抽剑出鞘,以剑作刀,极为熟练地耍了两招,套路果然颇为奇特,我只扫了一眼,便留神看那华子峰,他的神情好生古怪,令人生疑。
“云霜站定,回身笑道:‘如何?’华子峰摇了摇头,说道:‘只凭姑娘这没头没尾的几下,我又不是皇浦前辈,怎么知道如何。’云霜嗔道:‘那下次我当着你的面让皇浦大叔亲口评说。’华子峰忙道:‘千万不要,皇浦前辈若知道你泄漏了他的刀法,定会恼怒异常。’云霜坐在他的床沿上,将两条腿前后晃着,歪头笑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华子峰望着云霜脸色,道:‘办法到有一个,但你一定不敢做。’云霜笑道:‘你怎知我不敢,说来听听。’华子峰目光闪烁,小心翼翼地笑道:‘你不是说皇浦前辈每日上午都去神医处疗伤么,明日你偷偷将他刀谱拿来,我们瞧瞧,不就知道了。’我立时便明白了这姓华的打的是什么龌龊主意。”
这个时候,不但是他,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明白了这华子峰想要做什么。
齐云海又道:“华子峰见云霜有些犹豫,又笑道:‘只是看看,立时放回去,没什么关系,再说我们华山派练的是剑法,与我可没什么好处,你若真的这么有悟性,是个可塑之材,到是可以跟着我练练华山剑法。’云霜笑嘻嘻望着他,却道:‘说得好轻巧啊,他去疗伤,屋里又不是没人看着。再说了,你们华山上面都是些臭男人,我才不要去。’你们道那姓华的说什么?”
他脸露鄙夷之色,不待众人说话,接道:“他竟然怂恿云霜说:‘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你是女诸葛,沈公子对你又言听计从的,这沈园的药童下人有哪个敢和你过不去?我们华山的景致可美得很,再说也不都是男弟子,我便救了个小女娃一直养着,四五岁了,十分可爱。’这姓华的竟是把主意打到了沈风身上。云霜两眼闪亮望着他,竟真有些心动的模样,我再也瞧不下去,大声将云霜唤出来,顾不上瞧那姓华的脸色,将云霜狠狠训斥了一顿,云霜虽涉世未深,给我一点醒也知险些闯祸,瞧她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除了让她快快去换件衣服,让人还能说些什么。”
齐云海说到这里止住,不再向下讲,其实这件事还有下文,不知怎的,华子峰与云霜的这段对话很快便传到了沈无疾的独子沈风耳朵里,沈风那人平日里不说不笑,似是对什么都不太关心,偏偏对云霜在意的很。听云啸讲,华子峰接下来被好一通折腾,还是云霜讲情才得以平安离开了沈园。
齐云海说完这段往事,凌紫藤自他身上收回目光,望了一眼上官璇,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戚夫子叹道:“如此处心积虑利用天真少女,上官姑娘,令师确是行止有亏。”
上官璇脸上火辣辣的,低了头,突然意识到铁逍遥在万秀岭悬崖下对她所说的话竟都是真的,怔怔地想:“师父得到了‘十七寸骨斩’,急着学些刀法,说不定更觉着那位‘皇浦前辈’与风入衣都来自西边,相互间有什么关联,竟生出这种主意。”
众人瞧在上官璇面上,亦不好再多说什么。
齐氏兄弟情绪低落,诸人又说了会儿话,上官璇心中乱作一团,一句也未听进去。
中午上官璇告辞欲走,凤三娘等人盛情挽留,加之上官璇也确未想好该去往何处,便应允多住一日。
这日下午,天气突然转冷,狂风大作,雪花乱舞,虽是大白天,屋里亦暗到需要点灯。
上官璇与齐氏兄弟、戚夫子诸人围在火炉旁说话,听着屋外呼呼风声,暗暗庆幸。她行囊中只有买马所剩的少许银两,若是行在路上遇到这种天气,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一连数日风雪交加,竟似老天爷做主要将众人都留在黄原镇。
这种天气,大街上空荡荡的一天也瞧不见几个人,这日过午,突然一行五人冒着大雪打马入镇,径到铺子里来。
为首之人斗篷、皮裤上已结了一层冰屑,进门摘下雪帽,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笑道:“凤姐姐呢?还有谁在?快叫大家出来相见。”回首向一众随从笑道:“他们定想不到咱们来得这样快。”
不出半个时辰,上官璇得到慕楚帮大小姐驾到的消息。
她因着戚夫子的筹划,心中对这贵胄骄女颇有些好奇,但她再也没想到这位大小姐她竟然认得,却是在南花坳最后那晚帮助过她的那个叫裴英男的小姑娘。
寒天致的独生女儿为何不姓寒?这个问题自不会有人主动为上官璇解答,她当然也不会去问。那晚英气勃勃的裴英男仗义执言,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但如今大家身份殊异,上官璇的结交之心自然不存,只待大雪稍停独身上路。
饶是如此,上官璇还是被裴英男足足缠了两日方才放行。
花逸尘、冷月年诸人似已商量好了,在她面前绝口不提华山派与铁逍遥之事,临别时慕楚帮众人礼貌周全,凤三娘亲自将她送出镇子,上官璇的行囊中亦多了不少事物。
慕楚帮众人都晓得凌紫藤、裴英男二人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感情非比寻常,裴大小姐游玩到此,花逸尘诸人都极力怂恿凌紫藤陪着她到处逛逛,但不知凌紫藤出于何种想法,竟迟迟没有动作。
裴英男在黄原镇呆了七八日,便带着随从往别处去了,戚夫子连急带气,灰着脸足有半个多月不与凌紫藤说话。
第三卷 第七十二章 骄女在途(一)野店
依着裴英男,既是冒雪赶路,这雪自是越大越好。几人一路向东,进入山东界后,马匹却实是走不动了。雪积了近一尺深,北风一吹全结成了冰。
这日中午,几人无奈落脚在曹家店村口的一个小酒店,曹家店有百余户人家,离最近的城镇将近七八十里路。
裴英男早换了殷实人家少爷的装扮,坐在火炉旁一边翻烤着香喷喷的红薯,一边听老仆寒春喋喋不休的唠叨。
“我的小祖宗,你好歹体恤着我们几个老骨头,雪一停就赶紧掉头回家吧。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点事儿可怎么办?”也难怪寒春焦虑,一路上他与沿途几大堂口都有消息往来,再往东是青月堂的属地,消息虽早已传过去,但谁也未料到大雪阻断了交通,一时接应不上。
裴英男捡了块熟透的红薯递给寒春,寒春说了半天见她无动于衷,有些急了,见老掌柜早进了里屋,店里没有别的客人,低声道:“大小姐,求求你别任性了,咱们出来有些日子了,如今各处也不太平。”
裴英男逐一望去,见人人满脸期待,轻叹一声,道:“我不回去。咱们只是四处逛逛,又不惹事,你们别担心。”
几个随从俱跟随她多年,见她脸上浮现阴云,相互望望,寒春与她最亲近,轻声道:“大小姐有心事,怎么不向凌少爷讲,要不也该和花二爷说一说。”
裴英男摇了摇头,略一沉思,展颜笑道:“咱们先在外边玩个一年半载再说。”在手帕上擦了擦手,扬声道:“店家哪去了,添酒。”
午后风越刮越大,店外旷野雪雾迷漫,身外两丈都看不大清楚,寒春等人正为晚上住宿发愁,突听呼啸的北风中竟夹杂了几声马嘶。
店内登时一静,这些人除了裴英男个个俱是老江湖,一听冰天雪地传来马嘶,均心生警惕。
寒春侧耳倾听,低声道:“有十几个人。”
过了一会儿,却听不远有人大声喊:“好了,好了,终于有地方喝上两杯,快冻死老子了。”
几个人乱糟糟地附和,稀里哗拉到了店外,门一开,冰冷的寒气直涌进店,风雪中十几个汉子进了屋,登时店内响起一片劈里啪啦拍落积雪的声音。
这些人一进来,店内立时颇为拥挤,两帮人无可避免相互打量。
寒春见来人个个神形剽悍,举止粗鲁,操着浓重的山东口音,衣裳鼓鼓,显然藏着家伙,悄悄向裴英男使了个眼色。还好这些人只瞧了瞧他们,最多在裴英男俊俏的脸上打量一圈儿,便呼喝着要酒要肉去了。
老掌柜忙不迭将酒菜送上来。几坛酒喝空,这些人暖和过来,不干不净地嫌肉糙酒淡。
乱哄哄中一个黑大汉突道:“别吵吵,来人了。”众人一静,稍停,果然听到有人敲门。
寒春忍不住望了那黑大汉一眼,他听到三个人脚步走近不过才十几步,黑大汉便在一片嘈杂声中发现了异响,寒春不由暗叹:“草莽之中还真是藏龙卧虎,不可小觑。”
掌柜开门迎客,寒春等人看见新来的三位客人均觉眼前一亮,三人都很年轻,最长的也不过三十出头模样,从皮裘上的积雪判断三人显然赶了很远的路,但个个衣着干净,举止文雅,被这一屋子莽汉一衬,更显得鹤立鸡群。
此时这间不大的屋子挤了二十多个人,三人只得绕过裴英男等人,在屋角的一张小桌旁坐下来,叫店家简单上了些吃的。
黑大汉此时方收回了目光,与同伴继续喝酒。
待他们再要酒时,老掌柜面露难色,连着赔不是,原来这山野小店储酒不多,方才被众人一阵牛饮,已喝了个精光。
要酒的络腮胡颇为失望,道:“你快去想办法,不用天黑,来你这儿喝酒的人非挤破门不可,小心拆了你这把老骨头。”老掌柜何时见过这种阵仗,骇得面无人色。
寒春早就满心疑虑,趁机道:“这位兄台,借问一句怎么冰天雪地会有这么多人经过此地?莫非这附近赶集吗?”他怕衡阳口音惹人生疑,卷起舌头说了两句官话。
络腮胡望向他正要说话,身旁一个青白面皮的瘦削汉子接过话去,道:“几位也不是本地人,又为什么冒雪赶路?”
寒春知道定要有此一问,早想好了说辞,道:“我家少爷回老家探亲,走的急了,不想被大雪阻在了这里。”
此言一出,寒春突见那边几人目光闪烁,盯在裴英男与自己的行囊上,暗叫不好,立时意识到这些人必是山东响马,他到并不害怕吃亏,而是担心一旦被迫出手,若是被谁看破行藏,那可是大大不妥。当下脸露微笑,道:“听口音各位是山东人,我有一位山东道儿上的朋友叫杨云钟,不知各位可相熟?”
那群响马均是一怔,那黑大汉哈哈一笑:“你竟是降龙寨杨大寨主的朋友,怎的不早说,险些大水冲了龙王庙。”
瘦削汉子亦笑道:“不知您老怎么称呼?”
寒春心中暗笑,道:“老朽姓韩,年轻时在天素门练过几天。”这天素门乃是京城势力最强的门派,寒春胡刍到它是因这个门派的弟子出师后便给京里的富贵人家当保镖护卫,从不在江湖中厮混,江湖人知道它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