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出声叫道:“张大叔。”他跟张牧十分亲近,乍见之下眼睛便红了。
上官璇扫了一眼张牧边上的连家诸人,张牧这老狐狸当初许诺的两个条件,连景正是没事了,陈青槐却是借着连家人的手才将其制住,与自己相比,这张牧也实是太轻松了。
连景正见着父亲又惭愧又委屈,眼睛一红,先流下来的却是鼻涕。原来这几日折腾下来,他身体最弱,第一个受不住夜夜泡冷水,伤风得很严重。
连晖见儿子鼻青脸肿的狼狈相,顾不得责备,先将外袍脱了,给儿子披上,再看同样狼狈衣衫不整的陈青槐,气不打一处来,总算念着姓陈的是成名高手,自恃身份不去轻辱。
连景正却不管那些,扑上去将动弹不得的陈青槐抓得满脸血痕。
陈青槐拼命向后仰着脖颈躲避,破口大骂,骂的却是张牧:“你个保不住祖坟的死瘫子,谁信你一句鬼话便倒了八辈子大霉,你他娘的骗我说连家人快死干净了,又说那小贱人得了《无疾神篇》,你们那短命的太……”话未说完,被推车的汉子伸手卸掉了下巴。
但陈青槐骂的这几句,众人已是听得一清二楚,登时不管是上官璇还是连家诸人望向张牧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张牧“呵呵”干笑了两声,道:“张某一个废人,打不过他,情急之下只得出此下策。诸位勿怪。”
他转向了上官璇:“秦小姐,我京里还有急事,需得抓紧时间赶回去,分别之前,有几句话想与你单独聊聊。”
上官璇正中下怀,点了点头,将孩子交给那推车的汉子,她推起张牧走到远离诸人的僻静之处,道:“张大人,你还不肯告诉我那孩子是什么人么?”
张牧犹豫了一下,道:“便算我欠你个人情吧。他的身体情况如何?”
上官璇道:“若是跟在我身边,调养个一年半载,或可与常人无异。”
张牧想也不想便道:“这不可能,我们要快马回京,下次见面不知是何时。”他说完又面露希冀之色,问道:“姑娘能随我到京里住一段时间吗?”
上官璇为难地道:“这个月二十六是华山掌门大典,我必须得到场。实在不行药方子我给他放在身上了,先照方调理,回京后再找别的大夫瞧瞧吧。”
张牧显然也听说过华山掌门大典这事,道:“那我争取月底能带他去趟华山,你到时再给他瞧瞧吧。”
说完了这些话,张牧搓了搓手,问道:“怎么没见到铁大侠?”
上官璇不想叫他知道“十七寸骨斩”的事,只道:“你们的人中间出了奸细,为了救那孩子,他一人对上那么多高手,受了很重的伤。”
张牧脸上露出歉疚之色,道:“这样……放心,二位的付出终有所报,张某许诺过的事情,是不会忘记的。”
上官璇不由想到那孩子适才也说了类似的话,不由地有些好奇,先将拜托张牧帮忙查万秀山庄灭门真相的事说了,张牧满口答应。
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上官璇笑笑,道:“张大人,那陈青槐……”
张牧却道:“这几日我便在想,小刀王这种级数的高手,如此杀掉着实可惜。我跟姑娘讨个人情,劳姑娘去和连家诸位说说,把人交给我带走。我保证此人以后绝不会有任何对不住连家和秦小姐、铁大侠的举动,这样,对你们来说,他与死了也差不多。”
第三卷 第二百二十章 神兵之威(七)发丧
只看陈青槐方才的言行,上官璇对张牧收服陈青槐这件事并不抱什么希望,但张牧既说得如此有把握,上官璇也不阻止,两人回去,与诸人一说,没想到第一个撺掇着大伙答应的人竟是连景正。
儿子既然都这样说了,连晖想着与陈青槐先前并无深仇大恨,如此杀掉一个高手也有些草率,便也无心反对,只想领着儿子早早回家。
谁料连景正看着张牧诸人要离开,突然提出来要就此跟随张牧回京,到张大人手下做事去。
这可将连晖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说连孤鸿严禁连家子弟涉足官场,就自己的混账儿子哪里是这块料,这张牧的底细尚不清楚,跟去了真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他连忙厉声喝止了。
张牧临走望着连景正笑容可掬:“景正少爷要去,我自是十分欢迎,我那里也缺少景正少爷这样的人才,只是要说通连老家主和五爷答应了才好。”
“人才,屁的人才!”连晖一边暗骂,一边和强忍住笑的众人一起将这位张大人送走了。
家主连孤鸿许是见离家的人都已回来,在第二天一早便召集了连家上下人等齐至恩泽殿。
这是自连家内乱以来,连孤鸿首次亮相主宅和旁枝弟子上千人面前,整个连家只有铁逍遥一个闲人被排除在外,捞不着看热闹。
这些日子恩泽殿已经重新修葺过,基本恢复了往日肃穆的模样。
因为今日要为在内乱中被害的三太爷连孤鸾发丧,并将连孤鸾、连暄、连景宜诸人的灵位请入恩泽殿,连家诸人俱是一身白孝,打眼望过去,恩泽殿前面像下雪了一样。
上官璇守在义父身旁,看这架势不由暗想:“无怪连孤鸿要为这位弟弟风光大葬,当日若是连孤鸾怕死倒向连孤雁,连家如何尚不可知,他父子几个是肯定没有活路了。”
连孤鸿巳时现身,上官璇细看他此时的气色,已与常人无异,显是突破了的“凤纹功”已经全然稳固下来,达到了一个空前绝后的境界。
上官璇不由多看了一旁的赵海寻一眼,赵海寻在连家的待遇可比铁逍遥好多了,虽未成亲,上至连孤鸿下至门人弟子都已拿他当连家的女婿看,便是连景兰得知吕夫人的死讯,也十分平静地接受了家里为她安排的婚事。
想到此,上官璇暗中叹了口气,“饮鸩功”这门心法,自己终是练上了,后果会如何,还要过一段时间才知道。
连孤鸿站定四望,许是发觉许多熟悉的面孔都不见了,脸色十分得阴沉。此次内乱,对旁枝的波及不大,死的多是他与连孤雁的亲信,一列队便看出来,主宅这边空了不少位置。
恩泽殿外一时落针可闻,连孤鸿不欲多耽搁,直入正题。
今日他要在这里当众处理决定三件大事,第一件事,便是问罪连孤雁。
连孤鸿不像当日连孤雁发难有那么多说辞,他没有提儿媳吕氏和连景知,甚至也没有多说长子长孙的死,便只是连孤雁企图篡夺家主之位,率领连家众人谋反就已经够将他当众处死了,更不用说还有杀害连孤鸾,与连孤鹏相勾结害死连暄等诸多罪状。
如今与连孤雁同谋的连孤鹏、连景知,甚至吕氏都已身死,连孤鸿再折磨连孤雁也觉着索然无味,连话也不想与连孤雁多说,直接命人斩下了他的头颅。
连孤雁作乱到现在已经十多天了,二太爷与吕夫人通奸生子,连景知杀害亲兄这些事,就算不提旁枝子弟也都有所听闻,此时见家主如此干脆砍了往日里人人敬畏的二太爷,不免神色各异,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连孤鸿却不理会众人做何想法,接下来便是为堂弟连孤鸾发丧,将内乱中遇害诸人的灵位请入祖殿。
待等众门人弟子哭完跪完,大家才突然意识到随着连孤鸾、连暄、连霁、连景宜诸人灵位进了恩泽殿,原来主宅不但孤字辈的高手只剩了家主一人,各房的后人也死伤惨重,堂堂武林第一世家竟是外强中干,登时不少人起了异样的心思。
这两件大事忙完,太阳已升到了头顶。
连孤鸿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一旁的次子连昭,正待说话,守门的弟子匆匆来报,说是邢部谭优谭大人和冷乐山带了不少人,已经到了家门口,要见家主。
上官璇不由脸色微变,这两人终是找上门来了。连孤鸿究竟会如何应对?
连孤鸿没有让她不安太久,脸色一沉,向那弟子吩咐道:“告诉他们,连家今日有要紧事,叫他们明天再来。”
那弟子行了个礼,转身而去。
上官璇轻轻松了口气,连孤鸿若要将她与铁逍遥交出去撇清关系,绝不会如此漫不经心地打发那谭优。
连孤鸿接下来要说的这第三件大事被打断,他想了想,没有接着说,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众人,连家子弟听到谭优、冷乐山上门,一时想什么的都有,在连孤鸿看来,这些心思都明明白白地写在大家脸上。
一个声音突然自里许外响起,说话之人用内力将它直送到了恩泽殿前。
“连老家主,若非出了大事我与谭大人也不会此时上门求见。此事也关系着连家的前途命运,还请老家主现身表明一下态度。”
上官璇一听便分辨出来,说话的人正是冷乐山。
连孤鸿虽听不出来,猜也猜到了,冷哼一声,说道:“既然谭大人和冷门主非要见老夫,那便过来一见吧。”
他这句话一出口,竟连大门处的迎客钟都隐隐起了回声。连家众人自是听不到,门口的冷乐山却脸色微变,谭优喝道:“走!”当先迈步进了连家。
等谭优到了恩泽殿前,一眼望见白花花一片,不由气势一滞,他先前只听说连孤鸿召集了连家子孙千余人议事,却未料到是这般光景。
上官璇也在打量谭优、冷乐山带来的人。其中有四个穿着军官的衣服,以中间一个胖子为首,正是在赵城见过一面的韩指挥使。另有七八个人衣着杂乱,都是江湖中人,只不知是不是冷乐山从扬州带过来的人手。
昨日谭优、冷乐山惊见绝谷中死了那么多人,简直都快疯了,谭优连夜召集人手,今日便是存着问罪之心来的,当下也不客气,向连孤鸿道:“连老家主,昨日在太岳山中出了件塌天的大事,朝廷通缉的要犯行凶,将我们围谷的人全部杀害,死的是什么人,我想连老家主也应该清楚。现在我等是找家主要人来的,捉了人我们马上就走,不耽误家主的大事。”
这话一出,登时便有几道惊骇的目光落到上官璇身上,便是连晖、连景成也忍不住拿眼悄悄去看她。
连孤鸿却早便知道围谷的人都已死去,面对谭优,他极为冷淡地回答道:“杀人的是风入衣,各位来连家拿人,却是找错了地方。”
谭优和冷乐山正死活想不通一众高手的死因,闻言还当是上官璇亲眼目睹,而后告诉连孤鸿的。两人如梦方醒,谭优咽了口吐沫,转而道:“朝廷通缉的要犯铁逍遥正在连家,总是不错吧,请将他交给我们。”
上官璇不安地挪动了一下,今天这个场合,她并没有带着宝剑。
连孤鸿闻言“哈”的一声,两道长眉耷拉着,连眼角都没有抬起来,正不用说正眼看谭优,死样活气地道:“连家的人全都在这里了,谭大人好生看看,哪个是你要找的?”
谭优脸色变了,他已经瞧出来连家虽方历劫难,连孤鸿却强硬依旧,并不卖他的账,不要说他这么十几二十号人,便是将太原卫的兵马都拉来,要强行搜府也是很困难的事。
冷乐山见状上前两步,突然指了人群中的上官璇,道:“这位姑娘,若是冷某没有看错,并不是连家的人,她复姓上官,是华山派弟子,也是那铁逍遥的同谋,谭大人可以由她入手,逼出那铁逍遥来。”
与他同来的一个汉子大声笑道:“冷门主说话真委婉,什么同谋,分明是拼头相好。”他身旁诸人一齐哈哈大笑。
事到如今,这些嘲笑辱骂已经不能伤及上官璇分毫,她只觉着这些人面目可憎,有些可惜若是“十七寸骨斩”还在手便好了。
突然之间,说话那汉子笑声戛然而止,他唇角笑意犹在,脸上却是一脸的惊恐,连孤鸿的一只手正像老鹰爪子一样抓在他咽喉上,刚才那一瞬间,他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是怎么落到了对面这老头儿手里。
连孤鸿冷冷地道:“我连家正在为亡者发丧祭奠,英灵不远,有何好笑?”随着这句话出口,手指运力,“喀”的一声响,被俘那汉子的脑袋便耷拉了下去。
冷乐山叫道:“且慢!”他意识到连孤鸿起了杀意便出声制止,孰料连孤鸿根本是充耳不闻。
众人的笑意全都凝固在脸上,场上鸦雀无声。
第三卷 第二百二十一章 华山隐秘(一)传位
冷乐山怒极,喝道:“连老家主,你!”
连孤鸿像杀小鸡一样宰了一个来闹事的狂徒,心中总算畅快了些,抬手将那人的尸体丢还给冷乐山,抬起眼皮来看他一眼,目光狠厉,斥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到我连家来指手画脚,不给你们点教训,还当我连家真的无人!”话音未落,抬手便是一掌,直向冷乐山头脸拍去。
虽然没想到连孤鸿会抢先向自己出手,但冷乐山方才目睹连孤鸿杀人,并不是全无准备,他甚至暗中一喜,这老头儿没有用剑,掌法普普通通,若是单纯较量手上功夫,他没什么好畏惧的,当下后撤半步,气运丹田,凝冰掌全力发出。
谭优、韩指挥使诸人只见冷乐山两手之间白霜乍起,眨眼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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