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石头不大,表面尚平整,两人在上面落脚只稍有宽余,旁边石壁上横着枯死的小树枝干。
上官璇向上看看崖顶,又探头看看深不见底的脚下,突然醒起这是铁逍遥逃生的地方。
果然铁逍遥幽幽叹了口气,道:“当时我摔在这里,幸好抓住了树枝,才没有滚下去。我五岁起爹爹教我习武,我总是淘气偷懒,那几天我躺在这石头上,一边哭一边想要是能活下来定要做天下最用功的人,练好武功,将害死我爹娘的人一个个都从上面丢下去。白天还好些,晚上特别的害怕,拿藤条把自己缠在树上,生怕睡着了不小心滚下去就会摔成肉酱。这棵树对我有救命之情,竟然枯死了。第二天我就饿得受不了,开始吃这些草和树叶,到了第五天,”自嘲得笑笑,“又冷又饿又怕,没有希望,真是比死还难受,每时每刻都在和自己跳下去的念头争斗。”
第一卷 第二十章 逍遥名下(十一)红绳
上官璇想想他当时不过才八岁,心中疼惜,环在他腰际的手臂用力抱抱才意识到他已是个高大的男子,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你是怎么得救的?”
铁逍遥道:“我爹在世时人称刀王,与我四师父‘魔刀’燕农交情极好,到了第七天我二师父、四师父听到风声赶来,二师父下崖来发现了我。我便拜在他们门下了。”
上官璇惊讶道:“原来风入衣说的不错,你真是‘丹崖六魔’的弟子啊。”
她从小在华山长大,师父很少和她提起江湖,到是师娘有时会说给她听些掌故,她虽对武林名人知道的不多,但这“丹崖六魔”实是太有名了,这六个怪物各怀傲人绝技,象铁逍遥所说的二师父“魔舞”冷流光据说轻功极高,那“魔刀”燕农是罕见的刀术大家,偏偏几人行为怪僻,喜怒无常,中原白道虽是慕楚帮、连家、扬州三分,他们六人所呆的蓬莱却无人敢去招惹,几乎成了江湖禁地。
铁逍遥笑笑,道:“我六位师父只是脾气有些古怪,人都是极好的,这些年他们与风入衣为了这件事争斗不休,梁子越结越大。”拉起上官璇,道:“我们下去。”飞身跃下。
铁逍遥对崖下地势极为熟悉,或攀或附,直跃下二三十丈,双足踏上一块突出的石头,站稳身子,道:“别怕,就快到崖底了。”
上官璇探头去看,见这崖底三面环山,一面临着深潭,潭畔一条崎岖小路蜿蜒消失在山涧旁,不知通向何处。铁逍遥落脚的地方距崖底不过两三个人高。
铁逍遥伸手将左侧石壁上一大片青藤扯下,露出一个锅盖大的洞口来,探身向里望了望,道:“这个山洞在半空中,十分安全,你先在里面歇会儿,我去去就来!”将上官璇放在洞口,纵身跳下崖底。
上官璇低头见他走到潭边,潭边有三个土堆,铁逍遥走到中间那土堆前,跪下磕了几个头,心中一紧,料想是他父母之坟,再看那三座坟前都未立碑,估计左右两旁应该是他的二叔和那个秦叔叔。
夜色渐浓,铁逍遥席地坐在坟前,不知在做些什么。
上官璇等了一会儿,见地上散落几块木柴,久不见阳光,已然发霉。暗道:“原来他在这里住过。”
她用火折点着火把,转身往洞内瞧,见这山洞内颇为宽敞,躬身走进洞内,却见地上还有几件小玩意,一把小竹剑,一柄小木刀,一个弹弓,还有一匹用刀剑雕成的小木马。
她幼时在华山长大,对孩童时光并无多少记忆,此时亦不由动情,弯腰将木马拾起来,突然见到地上泥中有一缕红色,伸手一拨,却是一根红色的发绳。
突听身后铁逍遥道:“给我看看!”不知何时他也进洞来。
铁逍遥将发绳拿在手中,想了半天,道:“这是蝈蝈儿的。”见上官璇凝目望着他,伸手拉她坐在身边,道:“蝈蝈儿是秦叔叔的小女儿,出事那年她才两岁大。她生下来便多病,直到快两岁才会走路,整日追着我和弟弟叫‘大哥哥,小哥哥’,她吐字不清,就象在叫‘大蝈蝈,小蝈蝈’,大家就都叫她蝈蝈儿,那个时候到哪玩都带着她。”
上官璇眼前仿佛出现了那花朵般的蝈蝈儿,道:“她也……死了?”
铁逍遥沉声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时两人默然。
过了半晌,铁逍遥道:“我去拾些柴来生火。”起身迳出洞去。
上官璇枯坐了一会儿,不见他回来,只觉饥肠辘辘,这才想起一整天没有吃饭,又等了一会儿,一股倦意袭来,支撑不住蜷起身子倒头迷迷糊糊睡着。
朦胧中上官璇闻到阵阵香气,肚子“咕咕”作响,一惊而醒,只觉火光耀眼,原来铁逍遥果然在洞中生了堆火,几条鱼用树枝插了横放在木架上烤,发散出浓郁的香气。洞外天色已黑。
上官璇坐起身,道:“原来你是捉鱼去了。”
铁逍遥取下一条鱼连树枝递给她,道:“没有盐,味道不怎么好。”
上官璇接过来,道:“以前你来就住在这个地方吗?”
铁逍遥道:“直到七年前我武功有所小成,师父才允我回来。这些年我也只是爹和叔叔的忌日回来住几天。”
上官璇将鱼咬在口中嚼咽,果然腥气很重。
上官璇叹了口气,道:“原来你和我一样,天地茫茫,不知道该找谁报仇。”突然心中一动,道:“你不用担心,只要宝刀重现江湖,刀在谁手,十之八九便是那人。”
铁逍遥苦笑着看了她一眼,目光转为柔和,道:“你将那人给的药吃了吧。”
上官璇依言吃了一粒,两人都没有胃口吃那烤鱼,铁逍遥叹息一声,道:“天不早了,你精神不佳,早些睡吧,明天一早咱们还要赶路。”
上官璇想着他说过要送自己去寻医,忍不住问道:“咱们要去哪里?”
铁逍遥道:“咱们翻过这岭,往东去不过五六百里,在开封城的东北有一个南花镇。”
他话未说完,上官璇已讶然道:“你要带我去‘南花坳’?去找‘无疾神医’沈无疾?你……铁大哥,咱们还是不要去了吧。”她吃惊之下,口齿也不清楚起来。
铁逍遥道:“为什么?”
上官璇迟疑道:“我听说这人颇有怪僻。对求他治病的人诸多折辱不说,刁难够了还是不给医治。你与他熟悉吗?”
铁逍遥摇头道:“我只听说过这个人,他名声这么大,想必有些真本事。你放心,我与你同去,他瞧着你这么柔弱可怜,不会对你怎么样。”见上官璇仍甚是不安,微微一笑,安慰道:“放心睡吧,别想那样多。”一手扶她轻轻将头靠在自己怀中,另一只手自袖中取出笛子,就到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火光熊熊,笛声轻柔,上官璇靠在他怀中,浑然忘却此时身处荒山野岭,洞外很多的孤魂在游荡,只觉从未如此安稳平静,什么也不想问,什么也不想愁,不一会儿,鼻息沉沉,酣然入梦。
次日醒来,洞外已是艳阳高照,两人又吃了些烤鱼,上官璇的精神却是大不如昨。
铁逍遥抱着她下到崖底,将她放在潭边,自去坟前拜别。
上官璇就着潭水一照,却见自己蓬头垢面,发钗亦不知落在何处;猛一看象个疯婆子,暗吃一惊,忙掬了潭水洗脸,心里叹了口气:“我这般模样,他还安慰我什么柔弱可怜。”
铁逍遥走过来,微微一笑,却见她眉头一皱,脸色忽而苍白,料想她触动了伤口,过去帮她把发辫打开,拢整齐了,就着潭水将一根红色发绳洗干净,给上官璇系上。
上官璇认得那是蝈蝈儿的红发绳,心中一动,回头往铁逍遥脸上瞧去,见他神情似喜似忧,却是说不出得温柔。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无疾神医(一)肥羊
铁逍遥、上官璇二人出了万秀岭,在附近的镇上买马套车,直奔南花镇。
一进官道,便见难民无数,哀鸿遍野,一打听才知太行群盗在黄河以北周围的几县大肆劫掠,近万百姓南下避难。
路上拥挤难行,直到第三天,马车才到达开封。因是重镇,局势到颇为平稳。铁逍遥在城里稍作休整,驱车北行。
开封向北不远,前面的道路竟然又堵塞了。
原来前方是一座石桥,有两个人当桥打劫,从大清早一直闹到过午。
若是寻常劫匪路人早跑得一干二净,也不会聚了这么多人,偏偏这两人只劫过往富人,早晨开张的第一笔买卖钱财到手还没捂热,便接济了边上一群乞丐。
消息一传,难民一涌而至,这两人边抢边施舍,忙了大半天竟成了专门的劫富济贫。
铁逍遥听闻后啼笑皆非,向上官璇道:“咱们去瞧瞧这是两个什么样的人物。”赶着车挤进人群。
临近桥头总算地方宽敞起来,便是那些饥寒交迫得到周济的人对当众行凶抢劫的两人也是畏惧多过感激,不敢围得太近。
离远便听得一个大嗓门吵吵嚷嚷:“站住站住!这个不能放过去。阿二,咱们到现在还没吃上饭呢!”
“不行,你小子痛快点,把大爷惹急了可没你好果子吃。给你留一两银子吃饭赶路,快些滚蛋。”
中间还夹杂着哀求声。
却见一个铁塔样的大汉当桥而立,手里提小鸡一样抓了个穿长衫男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不行!我可怜你谁可怜我们。爷们有急事,就算跟你借的行不?你再啰嗦信不信我把你脖子拧折?”
一个白胖子站在他身旁,面有急色,两个人一站将丈余宽的桥面堵得严严实实。
白胖子一伸手将铁塔大汉搜刮来的几锭银子抢在手里,出手间极为干净利落,数落道:“这钱我拿着,大哥,我求求你,你可别再做滥好人了,师叔还等着咱俩拿钱救命,这两锭银子够干什么的?都怪你,害我跟着饿肚子,师叔在南花镇也不知道吃上饭没。”
铁塔大汉“嘿嘿”讪笑两声,抓了抓头皮:“别急别急,呆会儿看能不能来只肥羊。”四下望望,扯着嗓子叫道:“都走吧,都走吧,俺实在顾不上你们了。俺还等着上千两银子救命呢。你,你,看看,穷成这样,快点的,赶紧过去,别耽误俺时间。哎,这位大哥穿得不错,你等等的。”
登时桥头又一阵兵荒马乱,铁逍遥、上官璇看他从人群中又抓出一人来,都是忍俊不止。
白胖子叹了口气:“咱们一大早闹到现在,哪还有肥羊啊。这种小虾米,早晨那会儿都懒得动手,现在也不多了……”话未说完,怔了一怔,手指前面小眼放光:“快,阿大,这个,这个。”
那铁塔汉子顺他手指望去,只见一个人骑匹黑马沿路而来,已快至桥头。
一看马上人的打扮,铁塔汉子险些放声大笑。
马上那人一袭青衫,看不出是什么料子,深蓝色滚边,做工极为考究,头戴风帽,前沿压得很低,挡住眉眼,看不清模样。关键此人背了一个长长的大包袱,不知包的是什么好东西,真是活脱脱的一只肥羊。
两兄弟眼瞅着肥羊到了眼前,笑嘻嘻地一拦,铁塔汉子匝吧匝吧嘴,道:“小子;快点把身上的银子、值钱的玩意儿都交出来。”
肥羊一手拉住马缰,看样子还挺镇定,在马上四下看看,道:“劫道?怎的这么多人 ?'…'”
铁塔汉子“呸”了一声,不耐烦地道:“快点,别让大爷动粗,好东西都拿出来放你过去,别他娘的舍命不舍财!”话刚说完,肚子极响地“咕噜噜”叫了几声,脸皮难得的红了红。
肥羊帽沿下露出的嘴角翘起,却没再吱声,伸手在袖底取出一叠银票,递了过去。
白胖子眼疾手快,一伸手接过来。铁塔汉子凑过去看,匆匆一扫见除了最上面的是张一百两的,下面十来张都是三百五百,抽了口气,登时对面前的肥羊另眼相看,侧身便要让他过去。
白胖子一把将他拉住,将银票塞进怀里,低声道:“别忙,这些钱交了诊费剩不了多少,再说沈无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肯见咱,南花镇上吃住都是无底洞,这肥羊得再宰宰。”
铁塔汉子点了点头,向那肥羊瞪眼道:“听到了吧?咱们等这钱救命呢,再拿点。”
肥羊微微颔首,很乖地自马上跳下来,将缰绳递到那白胖子手里,道:“银票就那些了,这马也给你们吧。”
上官璇揉揉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所见,这个老实异常的肥羊下马姿势轻盈潇洒,显是个练家子。
那两人却浑然未觉,白胖子接过缰绳,两人红着眼盯着肥羊背后的包袱。
那肥羊明白了二人的意思,轻轻“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一张琴,两位何必做得这么绝?”迈步往桥上走。
那白胖子伸手欲拉他,肥羊衣袖微动,那二人身子登时定住,手法之快连一直等着看戏的铁逍遥也不由目光一凝,细细打量那人。
那肥羊轻易制住了两个强人,却未打未骂,甚至连银票马匹也没往回拿,径直欲走。
铁塔大汉还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僵着身子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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