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若闲这时才如梦初醒,望着池重楼说不出话来,这个温吞的大殿下,抓起毒蛇来居然连眼皮也不眨。
池重楼见他脸颊嘴唇还透着青气,将殷若闲扶上黑马,道:「这蛇毒性太厉害,得赶紧回府服药。」他拔起长剑,又折回身捡起死蛇。
「你拿这干什么?」殷若闲声调都变了。
池重楼跨上胭脂马,笑道:「这毒蛇拿来泡药酒,祛风活血,用处多得很,等我做好药酒,你也尝尝。」
殷若闲脸发绿,又不想让池重楼发现他怕蛇,硬着头皮干笑两声:「一定一定。」
***
两人回到王府,殷若闲便叫来府里的大夫清余毒。
大夫看了池重楼手里的死蛇,连叫侥倖,对池重楼道:「多亏你机灵,立刻替二皇子吸出了毒血,要不然只怕二皇子还没回到王府,就已经毒气攻心了。」
池重楼笑一笑,还没说话,突然厅外一阵乱哄哄的,涌进来五六个衣饰绮丽的俊俏少年,那天见到的凤羽也在其中。
少年们都是得了仆役禀告,得知二皇子被毒蛇咬了,纷纷围到殷若闲身边问长问短,将池重楼给挤了出去。
这些大概就是殷若闲的男侍了。池重楼看了眼被少年和大夫们包围的殷若闲,知道这里已经不需他多逗留,便带着死蛇回到小木屋。
去厨房用过饭菜后,他又跟青空讨了坛酒用来泡制蛇酒。清洗死蛇,剖腹取胆,竟也忙碌了好一阵。刚封好酒罈子,听到有人朝木屋走来,他抬头,却是两个陌生的男仆走进屋子,恭恭敬敬地向他躬身施礼道:「池公子,小人是奉了二皇子之命,来为池公子带路的,请池公子搬去新居住。」
池重楼并不意外。殷若闲既然已经查知他的真实身份,当然不会再任由他住在这简陋的下人居所内,当下抱起药酒跟着两个男仆走出小木屋。
穿过一大片半枯黄的草地,眼前色彩逐渐缤纷绚丽,竟是个占地极广的庭院。虽在寒冬,院内依旧群芳争奇斗艳,有不少,都是池重楼从没见过的奇花异卉。
数座雅致古朴的亭台楼阁,错落隐现花丛树影之间。
那两个男仆将池重楼带到一座精緻的别院前,堆笑道:「池公子,这里就是二皇子给您准备的客舍。」
池重楼爱静,见这别院环境清幽素雅,甚是欢喜,向那两个男仆淡淡道了声谢,跨进月洞门。
小院中落着零星几片枯叶。一个小丫鬟正在清扫,听见动静抬起头,一愣后惊喜地丢下笤帚,叫着「公子」奔了过来。
「林儿?」总算见到个熟人,池重楼也是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儿是今天上午被送来这里的。郎总管说侯爷把林儿送给二皇子了。原来公子你也在这里啊!那以后林儿就有伴了。」林儿抓着池重楼的衣袖越说越高兴,啊了一声道:「我还把乌哥儿也带了来,牠的腿已经好多了,林儿这就抱牠出来给公子看。」她蹦蹦跳跳就跑进了一边的厢房。
池重楼完全插不上话,不禁摇头莞尔。肩头倏忽被人轻拍了一下,他一惊扭头,殷若闲含笑的俊脸立时映入眼帘。
「重楼兄,这别院你可满意?」殷若闲一指抱着小黑狗走出厢房的林儿,笑道:「若闲知道重楼兄在卫应侯府上客居时,都是这丫头在伺候你起居。今早便修书一封给卫应侯,把这丫头讨来服侍重楼兄。」
池重楼由衷道了声谢,朝殷若闲右腕一瞥,见包紮着白布,「你的伤口不碍事了吧?」
殷若闲脸微红,打个哈哈道:「这点蛇毒算什么?重楼兄你就不用为我担心了。」不想再提自己遭蛇咬的糗事,他不露痕迹地拉起池重楼的手,边向卧房走去边殷勤地道:「重楼兄,来看下这房内的摆设可合你心意。」
他深知寻常东西,肯定入不了这赤骊大皇子的眼。为讨好池重楼,他在命人佈置这别院时,样样都嘱咐仆役务必用最上等之物。
池重楼固然不看重排场,但见卧房内细微至一盏灯烛一幅画轴,都花足了心思,足见殷若闲对他恭敬重视,对这二皇子的好感自然又加了三分。
床上,还叠放着几件手工精细的绸缎衫子和贴身衣裳,另有几件玉玦扇坠之类的饰物。
殷若闲拿起最上面一件淡紫色的长袍,向池重楼身上一比,正色道:「重楼兄,都是若闲疏忽,害你至今还穿着粗布衣裳,实在该打,就让若闲替你换上这新衣服,当是赔罪。」
「我自己穿就行了,不敢劳烦二皇子……」池重楼话没说完,便被殷若闲轻笑打断。
「说过叫我若闲即可,重楼兄你怎么又跟我客套起来了?」他把声音放得更低柔,俊目内笑意盈然,无形的魅惑。「你是赤骊的大皇子,若闲为你更衣,也不算有辱身份。重楼兄你就莫再推辞了。」
被这么个俊美出众的人殷切注视着,池重楼竟说不出拒绝的言语,讷讷地一点头,伸手去解衣带。
「让我来。」殷若闲怎会放过这个亲近池重楼的机会,笑着抛下手里的淡紫长袍,转而摸上池重楼腰肢。
这大皇子的腰身,跟他幻想中同样的柔韧有力……殷若闲心底满意地微笑,双手灵巧地解着池重楼的衣带。
他的动作缓慢而极尽撩拨能事,轻轻一拂便游走别处,不露痕迹。池重楼的脸却已微微泛红,等粗布外衣脱下后,他按住了殷若闲的手,低声道:「还是让我自己穿吧。」
殷若闲笑一笑,忽然从背后拦腰抱住了池重楼。
「你?」池重楼刚本能地挣了一下,殷若闲却加重了双臂的力道,下巴搁在池重楼肩头,呼出的气息吹过池重楼耳廓,带着男子独特的麝香味,灼热撩人。
池重楼的头皮都因颤栗发麻,挣不开殷若闲有力的环抱,他强作镇定道:「若闲,你放开。」
身后的人没答话,搂在他腰间的双手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下身反而更向他贴近了些。
本是心存戏弄,但越靠近池重楼,那股淡淡的药香越发明显,倒让殷若闲小腹发紧,心猿意马起来。
隔着衣裳,池重楼也觉察到男人胯下已明显隆起,顿时僵住。他知道殷若闲喜爱男色,可他的容貌,实在跟美少年完全沾不上边。
「重楼兄……」背后的人用胸膛轻轻磨蹭着他,声音比刚才更显低沉,还带着几分诱人的暧昧。
此情此景,池重楼再迟钝,也明白殷若闲想要什么。头脑里乱糟糟的,像被人塞了团杂草。如果殷若闲还是跟那天晚上一样大肆轻薄,他自然毫不犹豫一巴掌赏了过去,但今天出游后,他对殷若闲已颇有好感,一时怎么也拉不下脸来斥喝。
殷若闲的嘴角,缓慢勾起个得意的优美弧度,贴在池重楼耳边轻声呢喃道:「重楼,我可不可以亲下你的耳朵?」
染上情欲的音色魅惑绝顶,池重楼几曾经历过这种场面,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鼻息也变得有些紊乱。
看见池重楼连耳根处都泛上了一层薄薄红晕,殷若闲低笑,撩开池重楼墨亮的长发,伸出舌尖轻舔他耳垂。
池重楼全身如遭雷击,剧烈颤抖了一下。「你太放肆了。」话出口,那微带沙哑的声音却连他自己也吃惊不小。
殷若闲退开两步,眼里闪过丝缕受伤的神情,竟让池重楼的心一紧。「重楼,我是真心喜欢你,绝无戏侮之心。」
池重楼被殷若闲的目光逼得扭转头,低声道:「若闲,我当你是朋友,你也别再来戏弄我。」
「重楼兄,你真当若闲是那种只关心皮相的轻狂之人吗?」殷若闲走到池重楼身前,摸着池重楼面颊,情意绵绵地道:「重楼,你从小至今,难道都没人跟你说过你这身风骨最美吗?」
「什么风不风骨的?我从来都是个普通人,你不必来安慰我。」池重楼素来温润平和的双眼也终于流露出些许黯然。女皇四子中,就数他长相最为平庸,虽说皇母待他不错,也大半是怜他幼年丧父,终究不似对三弟梦蝶那般宠爱。而赤骊群臣也往往忽略了他这个终年与草药为伍的大殿下。纵使天性恬淡,终究难免几分失落。
正暗自神伤,身上一软,淡紫长袍披上了他双肩。
殷若闲轻轻一搂池重楼肩膀,随即放开,微笑道:「在我眼里,重楼你却是最美的,若闲想不动心也难。」
这些甜言蜜语,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说来如行云流水,眼睛都不眨一下。池重楼心乱如麻,拽着袍子不知说什么才好。
深谙适可而止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殷若闲清咳一声,道:「重楼兄,今天出游,你大概也累了。若闲就先告退了,不打扰你休息。」
池重楼胡乱点头,看着殷若闲步履潇洒地走出院落,他往椅子里一坐,又愣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靠在椅背上闭起了眼帘。
唇角,却慢慢爬上一抹淡若无痕的笑容。
***
这一晚,池重楼出乎意料地失了眠,等近破晓时分才迷迷糊糊地入睡,居然梦见自己和殷若闲骑着马,在青山绿水间谈笑驰骋。殷若闲笑吟吟地伸过手来摸他的脸,他想躲闪,结果就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池重楼蓦然惊醒,发现自己是在作梦,不觉失笑,又有些心慌意乱。才短短光景,殷若闲竟然已经入驻了他的梦境。
「公子,林儿给你送热水来了。」门外传来小丫鬟脆生生的声音。
池重楼定了定神,起床打开房门,梳洗后吃着林儿端来的松仁香米羹。清香软滑,味道自然跟他前些日子在厨房领的薄粥宛如天渊之别。
刚喝了大半碗,昨天领他来这里的仆役之一快步走近房门口,向池重楼请过安,笑道:「池公子,二皇子说公子您想看医书,嘱咐小人来带池公子去藏书楼。」
池重楼哦了声,倒是想起殷若闲昨天应承过让他去藏书楼阅览医书,心下一喜,三两口将剩下的香米羹喝完了。那身粗布衣衫昨晚沐浴后就给林儿抱去洗了,他想了一下,穿起那件淡紫长袍。
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不由自主地选择了殷若闲为他披上过的衣裳……
***
藏书楼离他居住的院落并不远,名为书楼,其实是座七层高的石塔。风过处,飞簷下铜铃阵响,惊飞数只雀鸟。
那男仆将池重楼带进石塔后,恭敬地道:「医书都在第四层,池公子要是饿了,吩咐楼里的下人传饭菜便是。小人就失陪了。」
池重楼拾级而上,到了第四层果然见到沉香木书架上放得整整齐齐的,都是医学典籍。他挑了一本,坐在窗下木椅中慢慢翻看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倏忽从他身后伸出,矇住了他双眼。「看了半个时辰,你休息一下吧。」
池重楼骤惊,转瞬听出那人的声音,放松了身体,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你早就到这里了吗?我都没发现。」
「有了医书,只怕任何人站在你身边,你都不会察觉吧?」殷若闲半真半假地埋怨着,转到池重楼跟前,上下打量片刻后,用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眼神含情脉脉凝视池重楼,含笑道:「重楼,你穿这淡紫色的衣服,真是漂亮。」
池重楼的脸,逐渐泛红。
殷若闲弯下腰,双手撑着木椅扶手,凑在池重楼耳边低声笑:「这衣裳真是合身。看来我告诉裁缝的尺寸没错。」
池重楼眨了下眼睛,昨天被殷若闲紧贴搂抱的感觉随即重上心头,脸皮都似乎着了火。屏气眼看殷若闲俊美的容颜越来越接近,几乎盘踞了他整个视野,他身体发僵,蓦地从胸口深处轻呼一口长气,阖目。
落在他唇上的触感轻柔如羽毛,一点点地吻向他鼻尖、眼帘、眉骨、额头……每一下轻啄,都彷彿飘落大地的雪花,在他心头,簌簌地落……最终又回到了他的嘴唇。
这次,不再若即若离。殷若闲含住了池重楼微颤的唇…瓣,像啜吸**般轻轻吮吸着……
「啪」,池重楼手里的医书掉落在地,可在两人低沉交错的呼吸声中,这声音根本微不足道。
「嗯……」从未体会过的近似麻痹般的奇异快感随着慢慢探入的舌尖不断加剧,完全让池重楼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只能在殷若闲的亲吻下仰起了颈项,在唇舌缝隙间索求着那点清凉的空气,却依然无法令心头难言的热意减退。
似乎,有一只温柔的手,在他心脏上按揉着,入骨的瘙痒难耐……他隐隐觉得自己不该沉溺下去,然而双手,违背了意识,揽住殷若闲的脖子。
人性最深最原始的欲望一旦被唤醒,便如潮水,淹没了池重楼的理智。
他紧紧地抱紧殷若闲,后者却在池重楼意乱情迷之际停止亲吻,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一条银线,连在两人唇间,闪着暧昧光泽。
池重楼终于从迷乱中稍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还抱着殷若闲,不禁羞愧难当,忙不迭缩回双手。
「呵呵……」殷若闲忍不住笑了,再度低下头,舔去池重楼溢出嘴角的那点唾液,随后重重歎着气,搂住满面红晕的人。沙哑着嗓子道:「重楼,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呢?」
池重楼气息很沉重,什么也没说,却重新伸出双臂抱上殷若闲肩背,给了殷若闲一个青涩的吻。
一切,已不需言明。
窗外的铜铃,凌乱摇。
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这个长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