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已惘然 作者:吴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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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已惘然 作者:吴越-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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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瓜丸子是很耗时间的一道菜,朱颜说了几次,都没有时间做。今天心情实在是好,也顾不得其他了。可是等丸子酿好了,他还没有回来,可能是那二台大修的汽车要加班吧?她倒上油,炸丸子。
门被擂得咚咚地响,朱颜跑过去开了门。进来的,是一身狼藉满面苍白的朱玑。他一双眼睛躲闪了不敢正视朱颜,低头支吾了开口,“姐,一苇在公安局。”
朱玑和陈菁年少情浓,会短离长,本来就有些偷情的滋味,见面的时候免不了有些小小的动作。这次约了在这边桥畔小荒见面,被二个小流氓盯上了,围上来调戏陈菁。朱玑顶着叫陈菁先走,陈菁跑了出来,刚好江一苇拿了大号扳手在厂门口卸一部卡车上的零部件,他闻讯赶了过去,刚好看见其中一个小流氓拔出刀来,刺向朱玑,他不及思索。抡起扳手砸了过去。人立刻委顿,血从头上汩汩地冒了出来。
另一个小流氓眼见闯祸,拔脚跑了。一苇呆在当地,苍白了面色,终于开口,“你带陈菁走吧,我出去叫救护车自首。”
她的兄弟姐妹,就这样退缩了,遗弃了他,仓惶而去。
朱颜状若未闻一样,端开了锅,关好了炉门。朱玑惨白了脸站在那里看她动作,扑地跪了下去,“姐!”
她根本什么也看不见了,凭意识行尸走肉地做着这一切事,电视机旁是他刚租回来的录相带,床上的书包里是他帮她新配的钥匙。墙边一侧地上散放了晚市上刚刚买回来的葱姜和昨天没吃完显得有点蔫的青菜,这是他们的小窝,他们这样努力创造着的一点点简陋的幸福,一切就这样破灭。
面前的这个男孩子,这个因为娇宠而不知天高地厚不懂责任担待的男孩子,这个和她长着相同的骨肉流了相同的血的男孩子,她能责怪他么?她从小妒嫉着他在家里的地位,妒嫉着他所受的宠爱,可是自觉不自觉地,她总是护着他,让着他,他干净单纯,不谙世事,莫非这是就她宠坏了他的代价么?
她留恋地看了房内的每一样东西,深深地把它们刻进脑海,毅然走出门去。
由于朱玑、陈菁没有出来作证。江一苇和伤者什么都不肯说,因了江一苇的一贯不良的表现,公安认定为故意伤害,陈菁跪在地上向她爸爸说明了事实,求他救江一苇,哭得泣泪俱下。幸得陈菁爸爸的运作,法院以其为未成年人,对方有过错等为由,从轻判处其有期徒刑二年。
这其中,朱颜只在开庭那天看到了他一次,他的眉眼越发的不羁,油嘴滑舌地笑了求法警给他松开了一边手铐,接了一支他爸爸递给他的烟,微咪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他回头,眼睛从朱颜身上掠过,又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子面对审判台上的法官。看守所不允许未成年人进来接见。等江一苇被送入少年监狱,朱颜满了十八岁去探视时,江一苇拒绝接见。再后来,他出狱,旋即失踪。
如此星辰如此月
朱颜全身有些痉挛,她低头从一边的包里摸索出一包香烟,弹了烟和火机出来。手指有些发颤。
江一苇一把抢过,“你什么时候学了抽烟?”她一手撑了头,手指微颤着示意他还给她。
他把烟揉得粉碎,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轻轻抱起了她,对她说,“你先躺一下,我给你做碗面。”
她哭得面上已经有些浮肿,精神委实支撑不住,脑袋沉甸甸地靠在他胸前,而手指却不停地有些神经质的小动作。很是焦虑的模样。
他放下了她,给她盖了被子。却不忙去煮面,先在她的所有的柜子里翻了一遍,竟然搜出了四条整烟和十数包已经打开的散烟出来。他先看了她的小动作,知道她的烟瘾已经很深了,却没想到深成这个样子。床头柜、茶几、冰箱、书桌的任何一个抽屉,厨房碗柜,厕所洗漱台,凡是她可能站到的地方,都放了香烟。一色的精白沙,那是当年他的最高享受。
他回到了她的床边,朱颜睡眠质量并不好,呼吸时轻时重,眼皮不停地在抖,手打在外面,神经质地痉挛。他缓缓地抓住她的手,想把它塞进被子。她却猛地惊醒,硬睁了已经发直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方才放心地阖上了双目,几根手指紧紧地勾住了他的衣服。
现在轮到他来照顾她了,他告诉自已。
朱颜深夜里醒了过来,饿而且很渴。空气里有一股安全的味道,她知道她没有做恶梦。然后她发现床头柜放了一杯微温的开水,正是她所需要的。她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然后伸手习惯性地去床头柜摸她的烟,却摸了个空。她记得自已才买了几条烟的,她掀开被子下床,却被厨房里的灯光和香味吸引住了。
她光了脚走过去,她看见她的男人专心地对付着一锅面条。于是,她回转身子穿好鞋,再走进厨房去。
她们二个人一起吃了一大锅面条,朱颜本以为自已肯定吃不完那么多的,被江一苇不许讲价的凶恶眼神骇住,乖乖地吃完了。她摸着过份饱的肚子,牵着他回到了床上。“你也睡一觉吧。”
他们都没有睡,象十年前一样,并靠在床头,听外面的夜雨。朱颜抱怨开庭那天他都没有正眼看她一眼。江一苇轻轻地笑,“你那天穿了件白色上衣,浅灰色百摺裙子,剪了短头发,对不对?瘦得象个影子一样,我看了心里堵得难受。”
江一苇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唇,终于他俯下了他的头,紧紧地贴了上去。
朱颜似是瑟缩了一下,随即热烈地回应,十年了,他们做什么不能得到原谅?又还有多少光阴可以浪费?
他们俩相拥而眠,醒来时,日已经三竿。
朱颜拥被坐起,伸出手打开床头柜,终于找到了一盒漏网之鱼。她点燃烟,吸了一口,房里顿时弥漫了烟草的香味。
江一苇伸手搂住她的腰,含糊了说,“你再睡会儿。”
她仰了头,细细地喷出一口烟来。
江一苇也已经坐起,伸手去夺她的烟,不悦道,“又从哪里找出来的?等我把这房家具全部扔出去。”
她揉了揉眉心,脸上有一丝苦恼之色,终于她问道,“你一晚上没回去,怎么跟家里说?”
他愣了一下,“我爸爸前年就死了,还要跟谁说?”
她已经抽出枕头来,他想起昨天说过的话。忙陪了笑道,“我当时随口说的,你别当真。”
她的枕头已经砸到了他的背上。“你又骗我,我叫你骗我。”枕头掉了,她举起拳头,砸在他的背上,“你什么时候不骗我?”她又落下泪来了,这才是喜悦的眼泪。
他呵呵地笑,“别打了,小心春光外泄了啊。”
她才不理他,打到自已手痛。江一苇翻过身,搂了她,手轻轻摸索着她的肩胛,随口问道,“朱玑现在怎么样了?”
朱颜摇头,声音里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我和他已经很早没有来往了。”
她没法子骗过自已,她不怪陈菁,一个女孩子遇到这样的事,又和名誉相关,不退缩才是怪事。但她没有办法面对朱玑。在江一苇最需要他的时候,无论作为兄弟,还是作为被救的那个人,他都不应该退缩。如果他肯陪了他帮他作证,作为正当防卫,江一苇根本无需入狱。
他轻轻拍拍她,“别这样,我都没有怪他,你想想,如果换了你是我,当时肯定也会叫他走。但是如果换了他是你,你要走掉的话我肯定会气得要命。”
她靠在他胸前,听了他稳重的心跳。真好,这是她的,她的男人,她的丈夫。一切的决定一切的烦恼都可以丢给他,自已安心地做个在背后听话的小妇人。
她想起了什么事,推了他要他起床。他皱了眉毛笑,“为什么要我起床?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她的脸涨得通红,他索性拿被子盖住脑袋,听她悉悉索索地穿衣服起床,蹑手蹑脚地去上厕所。他微微地一笑,我的害羞的小姑娘,他也起床穿好衣服。
他正在收拾,朱颜已经慌慌张张冲进来了,看了他正从衣柜里拿了新床单出来,她吃吃地问,“床单呢?我正要洗衣服。”
他拍了拍已经叠好了放在一边的染红的床单,看着他的小姑娘全身的血液冲上了脸部的样子,一切都是公平的,他愉悦地想,老天爷夺走了我的一切,却给了我世上最好的一个姑娘。
自君别后
朱颜缓缓地走在校园里。她一向是安静的,安静如一个影子,但熟悉的人都看得出来,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已经抽离了。她瘦得特别厉害,本来就显得宽大的校服压在她的身上,好象挂在衣架子上一样,她的嘴角永远含了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凌媛媛在和她同桌挤眉弄眼地讨论朱颜是不是被秦湘甩了的时候,在桌上小憩的她张开了眼睛,站起身走了过去,大喇喇坐在凌媛媛的课桌上,看着被慑住的二个女孩子,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凌媛媛的脸,“小姑娘,你们家是爸爸死了还是妈妈死了?不知道什么是家教的是吧?”她的眼睛里是那样锐利的杀气,告诉了面前的这个小女生她说的绝不止是语言上的威胁,象一只豹,黑夜中肆意展示着平时隐藏在肉垫下的可以撕裂大形动物的爪子。
凌媛媛哭了。
那边,陈菁也趴在桌子上哭了,她本来是一个天真豪爽的女孩子,家长爱护,品性聪明,生活在玫瑰色的世界里。她只因看到了好友爱情的甜蜜,犹如新鲜蜜桃的芳香,引吸她迫不及待地去种下对她而言过于早了的爱情,没想着她的这个桃子是被虫蛀空的,一阵大风刮过,那桃子掉下地来摔得稀烂。对爱情的向往此时早化做了愧疚、负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而朱颜抬了眼对她说,“我不怪你。”目光穿透她,落在不知名的远处,那样的无望。她惊恐地发现,朱颜嘴边的那丝笑、她跟凌媛媛说话的口气,居然和江一苇一模一样。陈菁终于从精神上垮了下来,伏案痛泣。
下午朱颜站在阅览室柜台前借书,她喜欢这里。这个繁忙的充满笑容的世界可以让她暂时忘掉很多很多事,她终于开始看课外书了,很多名著都是这时进入她的世界的。她特别喜欢看傲慢与偏见一类的书,不为别的,就喜欢那里面的活泼。
秦湘什么时候来的?秦湘站在她面前,带了担忧的神色看着她,默默地在她桌旁放下一盒金币巧克力。她剥了一块放进口里。看着书上伊丽莎白和达西的阿姨的对话“好啊。你坚决不肯依我。你完全丧尽天良,不知廉耻,忘恩负义。你决心要叫他的朋友们看不起他,让天下人都耻笑他。”伊丽莎白说:“目前这件事情谈不到什么天良、廉耻、恩义。我跟达西先生结婚,并不触犯这些原则。要是他跟我结了婚,他家里人就厌恶他,那我毫不在乎;至于说天下人都会生他的气,我认为世界上多的是知义明理的人,不见得个个都会耻笑他。”
她看得哈哈大笑起来。
不管什么时代,勇敢的爱情中的女孩子们从来不会孤独。
秦湘似是负罪,默默地守着她,不管在学校还是在他舅舅家里。她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巧克力倒是没少吃一块。她本来倒是想对他说一句,“不关你的事。”最后还是懒得开口,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已经欠了他的,欠多欠少又如何计算?
杜少在校门口截住了朱颜,只扔下了一句话,“江一苇在里面没有受欺负。”她如受魔咒,老老实实地跟他到了一个酒店。
杜少点了一桌子的菜,但是她胃口并不好,拿了调羹有一口无一口地舀着碗里的汤,听了杜少难得的正经感慨,“听老人说过,有些人命中注定是做哪一行的,就算他自已想不做,老天也不会准许的。”
她脱口而出,“放屁!”即使是生在黑暗中的飞蛾,也那样地渴望着光明。凭什么我们就要一辈子躲在阴暗的地方?老天算什么?就算老天爷站在我们面前亲口告诉我们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就算他挖出我们的眼睛,我们会用鼻子嗅出光明的气息并且爬过去。
朱颜的眼里燃起了不屈的光。
杜少这才呵呵笑了起来,告诉她,“你放心,江一苇是什么人?在里头没人敢欺负他。听说,他后头有市里领导在帮他说话,法院那边的朋友说不会判多久的。”
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朱颜的精神明显地好了起来。
听了杜少问,“有什么打算?”
她微笑了开口,“赚钱,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朱颜剩下的高中时代全部是在读书与家教打工中度过的。她大学时专业选了国际贸易,四年大学,她考了会计师证,杜少的家族事业已经做到了顶点,既使是成了精的老鼠,也未始不渴望沐浴在阳光下。杜老在本城太过出名,全部生意都交给了杜少,同时开始漂白。成王败寇,不论哪一行做到了顶点都有其相通处,一通百通。朱颜冷眼看了杜少的地盘从三流九教混迹之所,慢慢地到谈笑皆高官,往来无白丁,然后再至承包政府工程。这前面的一本本烂帐,都是江一苇们的血汗,朱颜的工作就是把它们从不能见人包装成可以见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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