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軦;夹菜的动作一顿,转眼看向张红莲,温声劝道:“你看到了,要是不小心伤了你怎么办?”
“你不要不小心不就行了!”她比不上饭菜吗?他又在吃!
“凡事总有个万一。”
“不然你舞刀给我看!”回身招来小二,再点几样菜。
“张姑娘还没吃?”展观风摸摸撑得鼓鼓的肚皮,这里的饭菜真不是盖的!
张红莲摇摇手中的健臂,理也不理他,“你今天早上摆我一道,你就舞刀给我看,当作是赔礼嘛!”
刑軦;给她摇得连饭也吃得不安心,索性答应她,反正是舞刀,总不会出事,“好。什么时候?”
凤眸顿时晶晶亮亮,散发期待的光彩,张红莲放开钳制他的手,“你们午后过来,顺便看那只玉雕蟾蜍。”
“喔。”刑軦;夹一块糖醋肉送进嘴里,决心不再理会那张过份明亮的丽容。
几个小二端著几道菜,“老板,菜来了。”
张红莲敛住笑,脸儿一转,颇有老板的架势,“先把这些全收了。”
“我还没吃饱……”刑軦;筷子举在半空中,呐呐出声。
“那些都凉了,我请你吃些我们店里的招牌菜。”她有条不紊地指挥几个小二动作,抽空安抚他。
“喔。”他呆呆应了声。师弟在贼笑什么?
一个仆人模样的少年,神色慌张地从门外喊进门内,“二小姐!二小姐!不好了!大小姐她—;”
张红莲刷地起身,凤眼火光灼灼,“叫这么大声!你家死人啊!”
“差不多了!二小姐,大小姐她……”少年在她耳畔轻声说了几句。
张红莲脸色大变,匆匆对来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快去!”回身对狼吞虎咽的刑軦;说道:“我家里有事,得先走了,你明天记得来啊!”他竟然只顾著吃,全然不理她!凤眼一瞪,魔掌又伸向刑軦;。
展观风见她又要发飙,赶紧替师兄应话,“我们明天会准时赴约。”
“哼!”张红莲掐掐刑軦;,“你听到没!”可恶!她从没这样被忽视过!
刑軦;吃痛,从饭菜堆里抬头,胡乱点了点,又埋头苦吃。
张红莲又是气、又是恼,偏偏时间不允许,只得气呼呼地走了。
展观风有趣地笑笑,“我看张姑娘挺中意你的。”
“我看她喜欢捏我才是真的。”刑軦;摸摸发痛的上臂,她力气真不是普通的大,他硬梆梆的肌肉也能捏下手。
“人言常道,打是情,骂是爱,而且她还请你吃饭,摆明对你有意。”
刑軦;猛力摇摇头,“她这叫火爆性子、海派作风,哪是什么情啊爱的,你别瞎扯。”他反驳师弟的说法,也安抚自己动摇的心。
依她那爽直的性子,肯定对其他人也是这般豪气、泼辣的,他不会这么倒楣,偏偏是唯一的一个。
然而,心底深处的某个部分,却因她替他著想的心意暖和了起来。
展观风诡笑不止,“是不是瞎扯,以后就知道了。”
第四章
刑軦;和展观风是第二次来宁远镖局了,虽说这一回是应邀而来,但却比上回感受到更多的不踏实。
高大坚固的建筑物前是一片宽阔平坦的练功场,几十名武师在那儿挥拳踢腿、舞刀弄剑,吆喝声洪亮整齐,肌肉与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浓厚的阳刚气息萦绕不去。
两人上门求见时,说明了是应二小姐之邀前来,守门的僮仆满脸惊讶,但仍说得先跟他们当家通报一声才行。
于是,他们两人又站在张锦童面前了。
张锦童倒是不意外他俩的再次到访,劈头就问:“莲儿答应了?”
刑軦;摸摸腰间大刀,颇是无奈,“还没,我们这次是来舞刀给张姑娘看的。”
“舞刀?那丫头又胡来了!”他满脸的不赞同。那丫头都十八了,整天找人练武比试,一点姑娘样都没有,这要他怎么替她找个好婆家?
又?他笑笑地瞟了师弟一眼。就说自己不是特别的吧,这是她惯有的行径。只是在释然之余,竞发现有一抹失落浮上心头。
“爹!你拦住我的客人做啥?”一道红影掠窗而入,须臾间已至张锦童身前。
“跟你说几次了!在家里要好好走路,别飞来飞去的。”他刚正的脸庞有些蕴怒,随即又不好意思地对两位客人笑了笑,“教女无方,让两位见笑了。”
“哼!爹,你有闲功夫在这边教训我,还不如去看看大姊,我看她快等不及了。”张红莲凉凉地撂下话,不理会怒容满面的爹亲,迳自走向刑軦;,“大熊,我们走吧。”然后才附带跟展观风打个招呼,“展公子。”
一声怒斥随即响起,“莲儿,你太失礼了!’即便刑軦;真像头大熊,她也不该这么称呼人家,别人还以为他张锦童管教不好女儿,才会让她如此肆无忌惮呢。
她一手攀住刑軦;肩膀,满脸笑容, “大熊,你介意我叫你大熊吗?”
闻言一愣,她叫都叫了,现在才来问他不会太迟了吗?“呃!不会。”
“爹,你听见了,他都不介意了,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你一个大姑娘,对男人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他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瞧女儿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肯定已不是头一回了,这教他颜面往哪儿搁啊!
“哼!他又没说不行,爹,大姊还等著你呐!”她朗笑几声,便拉著刑軦;的胳臂往外走,“你吃过了吗?”
“嗯。”他回头对一脸羞惭的张锦童笑,表示自己不介意,请他不用担心。
“那我们先去看玉雕蟾蜍,你再舞刀给我看。”她拉著他直接穿过回廊进入后院,映入眼帘的是造景优美、林木扶疏的庭院,中间有一片修剪整齐的大草坪,几栋小楼各据—;隅。
她拉著他的手边走边介绍,“那是我住的‘红莲楼’,这是我大姊的‘清萍楼’,我爹住在那边的‘浩然楼’。我娘死得早,现在就我们三个住在这后院里。你以后有事,可以来这里找我。”
展观风在他们身后走著,越瞧越觉得前头两人挺登对的,师兄虎背熊腰,一袭黑袍;张红莲高挑修长,一身火红劲装,紧挨著身边壮硕的身影而行,倒也有点小鸟依人的味道。
当他们走到一栋红砖砌成的小楼前,她推开门扉,扬声叫唤,“小八。”
一名梳著丫头髻的年轻姑娘从屋内走来,福身行礼,“二小姐。”
“你去把那只玉雕蟾蜍拿来。”交代的同时还不忘推推刑軦;,要他在桌边坐下,“再沏壶茶、拿点吃的来。”
刑軦;打量这间处处红艳的屋子,看来她真的很喜欢红色,大红的衣裳、红桧制的桌椅家具、红色的地毯、连窗上的贴花都是红的。
“是。”名唤小八的丫鬟好奇地看向面生的两人,临出门时又回头望了两眼,这才领命去准备东西。
“你们等等。”她突地转身走入屋内,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柄长剑。
“我们说好不比划的。”他退后—;步,出声提醒她。
展观风看向那柄攘著红玉的长剑,不正是那日在林间斩伤五名大汉的长剑?他还记得她使起剑来威风凛凛、身手不凡,这会儿她又想斩谁了?
张红莲刷地抽出长剑,挑动手腕之力挥动剑柄,森冷的剑身划过冰冷的空气,银光闪闪,映上她火红的身影,显得迷离且诡异。
“我拿我的剑玩,干你什么事?”她舞弄完毕便收剑入鞘,在红木椅上落坐。
刑軦;对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百般摸不著头绪,只隐隐觉得她舞剑的模样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红莲姑娘,我们以前见过吗?”他最后忍不住问道。
她一阵愕然,这大熊还真忘了他们在京郊树林见过面?心思一转,那天的事可不能传到爹耳里,因此他忘了也好。
“没见过。”她简单地回答,转过头不再看他。
“二小姐。”小八拿著一个托盘进来,轻手轻脚地放在桌上。
“你可以下去了。”她挽起袖子张罗著,给三人各倒杯茶后,再将一盘点心推到刑軦;面前,“多吃点。”
展观风忍不住出声调侃,“张姑娘,你怎么只顾著师兄?”
“对喔。你要不要也吃点?”她伸手将盘子推到两人中间,瞪视刑軦;一眼才说:“我是想这大熊食量惊人,不先喂饱他,等会儿舞刀喊饿,可是会扫兴的。”
顺手取过托盘上的紫檀盒子,拍去上头的灰尘掀开盒盖,她拿出一只红玉雕成的蟾蜍放在桌前,“这就是蟾蜍新娘子。”她听爹说了这个有趣的名字,不愧是咸化老魔头,雕的东西怪,名字也怪。
那是一只由艳红且略带透明的红玉雕成,巴掌大小的蟾蜍,低著头、敛著眼,前脚缩到身下,真有几分新娘子娇羞的神韵,说它是蟾蜍新娘子也倒名副其实。
“难怪你要它。”刑軦;手里拿著桂花糕,端详蟾蜍新娘子,作下这个结论。
“为什么?”她十分顺手地拿下他胡子上的糕点渣子,再拉整他的衣襟。
他心神一震,连忙躲过她过份亲昵的手,“红莲姑娘,我自己来就行。男女授受不亲,你别老是动手动脚的。”他只穿一件,差点给她摸到胸上来了。
她悻悻然地缩回手,下一刻,又赌气地伸手在他胸膛上胡摸乱搓。
“你这大熊礼貌过头了,江湖儿女哪讲那些繁文耨节?而且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你这么小气作啥!”
他小气?!“喂!你还来?”受不了她不规矩的小手,更受不了自己逐渐动摇的决心,干脆抓著食物跳离桌边。
最后她也气得拍桌而起,追著他满屋子跑,“我昨天摸你,你也没说什么,现在装害羞也太迟了吧!”
她随手抓来一只青瓷花瓶,往前面的人砸去,“你给我站住!”
他怕东西摔了,只得回身接住花瓶,见她还想丢一个看来价值不菲的琉璃纸镇,连忙叫道:“你别乱来,东西要钱的。”
她快气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扔了再说,“姑娘我有的是钱,只要你过来我就不丢,你过不过来?”
刑軦;接下凌空飞来的纸镇,冰凉的琉璃握在手心,传来阵阵凉意,“好好好,你别再丢了,我过去就是。”这姑娘太悍了,他实在敌不过她。
“快点!”看他慢吞吞地拖著脚步,心里就有气,她又不是要他做什么登天难事,就只是摸摸又有什么关系?
“喂!你别又乱摸……”他第八百次叹气,自己的话都还没说完,她的手又搁在他身上了。
“别这么小气嘛!”她继续揉搓手中的结实肌肉,“咦?你只穿一件?”手下的衣料薄薄一层,难怪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们练功多年,有内力护身,自是不怕冷。”她可不可以别再摸他了?他只穿一件黑袍,透过薄薄的袍子,连她手心的温度都感觉得清清楚楚,尴尬得很。
她偏头打量他稍嫌破旧的黑袍,便拖著他走向圆桌,“你娶亲了没?”
刑軦;不自在地动动肩颈,她问这作啥?“没。”但还是十分老实地回答。
“师兄说他不成亲啦!”展观风故意说得大声,恶作剧的神情刺得当事人眼花。
“阿风!”他出声制止师弟的口不择言。
“喔?你家里没人逼你成亲?”爹老说她肯定找不到婆家,可她早就决定一生不嫁,所以才跟爹讨了高朋客栈,准备一辈子靠自己赚钱过活,落个轻松自在。
刑軦;又挑了块松子糕入口,“我爹娘早逝,长上只剩师父一个。”
“我师即父老嚷着要师兄成亲,可师兄就是不肯。”展观风多嘴地补上一句。
“昨天,我大姊闹脾气,说是不让她嫁况东成,她就一辈子不成亲了。”她放开大熊的手臂趴在桌上,模样好不烦恼,“成亲有什么好?为什么大家都要成亲?”
昨天她从客栈赶回家,就是为了这事。
一向温柔如水的大姊,不知从哪儿得知爹要她去查况东成的事,竟然又哭又闹,说什么让人去查太侮辱人了,还说她此生非他不嫁。结果爹就怪到她头上,还说一定是她带坏大姊,才让大姊性情大变的。
真是飞来横祸,大姊性情大变关她什么事?
展观风和刑軦;面面相觑,心想怎么要嫁况东成的成了她大姊?
“张姑娘,要跟况东成定亲的是你大姊?”这街头巷尾传的话总有差错,难不成这回也传错了?
“对啊,爹说他们俩在苏州看对眼了,况东成此趟才来提亲。”她无精打采的,虽说大姊性子温柔,跟她是天差地别,可她们打小一块儿长大,感情好得不得了,如果大姊嫁到陕北去,那以后谁来陪她说些心里话?
但展观风犹有不解,“那你昨天早上跟况东成谈什么?”
“爹说不确定他的人品,要我去查查。”她叹口气,一双小手却在桌下摸上刑軦;的大腿。他真是好摸,温暖又结实的肌肉像个暖枕似的,冬天里摸上一把真舒服。
见她抑郁寡欢,他也不忍把腿挪开,只好往后坐一点,让她摸膝头。
“原来如此。”展观风抚著鬓角深思。
“你别愁,我舞刀给你看。”刑軦;心软,又见不得她难过,希望舞刀的事能振奋她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