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郡主一年来两次南荫山别院,一次是四月,一次是九月。四月来,自然是赏别院中的牡丹花,九月来,则是来赏南荫山的红叶。
南荫山上遍种黄栌树,一到秋日,那黄栌树叶便会变得绯红,将这南荫山染得如同红霞落九天一般,鲜艳夺目,美不胜收。春赏花,秋赏叶,皆有美景,因而,凌雪珺也喜欢来这南荫山别院的。
不过,平时能来这南荫山别院的,多是明慧郡主早年的闺中密友,最多不过两三家人,招待起来倒也不费事。这一次可不比寻常,不仅人众多,而且来得皆是身份显贵之家,因而这筹备之事特别繁琐。
在凌雪珺的记忆中,前世明慧郡主也在这别院举行过一回如此大的赏花会,就是为了自己和凌钦、凌玉柔三人的婚事,与这一世的情形是一模一样。来的客人多了,相关事宜自然也多了,怕明慧郡主忙不过来,因而,凌雪珺姐妹也帮着筹备这赏花会。
南荫山离京城有三十多里路,路途较远,因而,来这赏花会的客人们都要在别院歇一宿。好在这别院曾是皇家行宫,地广房多,倒不怕住不下,只是如何安排这住宿,倒是一门学问。安排的时候,不仅要考虑到男女分开,还要顾及到客人的身份高低,亲疏喜好,还有客人之间的关系是否不睦,因而很得费一番功夫。
凌雪珺看了看明慧郡主拟的客人名单,发现几乎与前世无异,除了自己想与之亲近的罗氏一家外,也有与凌家兄弟交好的顾家。明慧郡主并没有邀请陆家,但凌雪珺记得前世时,陆云珊及吴翎,是随顾骞的母亲陆夫人一起来了这牡丹会的。想必这一世也不会例外吧?想到这里,她嘴角不禁轻轻撇了撇。
看着凌雪珺撇着嘴,明慧郡主问道:“雪珺,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跟伯母说?”
明慧郡主这话,倒提醒了凌雪珺。她记得前世明慧郡主为了安排这住处,可是想了半天,修修改改好几回才满意。对于前世明慧郡主最后如何安排这些客人的,凌雪珺还有印象,因而,她看见明慧郡主又拿着客人名单蹙眉苦想之际,便笑着说道:“郡主,雪珺想来帮着你安排客人们当晚的居所,如何?”
听了凌雪珺的话,明慧郡主有几分吃惊,随即摇头说道:“雪珺,不是伯母不相信你,只是这安排客人居所极有讲究,你年纪太轻,又刚来京城不久,有很多事情不知道,你若不慎将心有嫌隙的客人安排到了一起,怕客人会多心的。”
凌雪珺笑笑说道:“郡主,雪珺来京城也有两个多月了,对这些客人的情况或多或少也有些了解。再有两日赏花会便要开了,一会儿你还要去定菜谱呢,这么多事,你一人哪忙得过来啊?不如,你先去看菜谱,雪珺试试帮你先安排一下客人的居所,回来你再过目看看。如果雪珺安排得不妥,你再自己调一下,这样也不会耽误你的事情。”
明慧郡主看着这一堆客人的名字正头疼,听了凌雪珺的提议,觉得也行。反正这定菜谱和安排居所都是今日要做之事,原先想的是先把居所安排好再定菜谱的,如今两件事调换一下也没关系。而且,凌雪珺既然想试试,便让她试试吧,不行自己回来再改便是。
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雪珺,那你就帮伯母安排一下吧。我就先去定菜了。”
“好的。”凌雪珺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明慧郡主将客人名单放在书案上,然后站起身来。蒋嬷嬷忙上前扶着她,两人一起出了门去。
明慧郡主离开后,屋中便只剩了凌雪珺一人,她独自坐在书案前,看着那写着客人名单的小册子,闭目回忆了片刻,然后按照前世明慧郡主定下的居所,将客人一一安排进去,写在纸上。
不到两刻钟,凌雪珺便把客人和他们所居之所全写好了。她拿起纸,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墨迹,拿了一方麒麟镇纸将自己写好的纸,压在书案正中,这才离开了屋子。
明慧郡主将这几日的菜谱选定,回到屋中时,发现凌雪珺已经离开了。不过,一张写满行楷小字的宣纸,正放在自己的书案上。
明慧郡主走上前去,将纸取了出来,细细一看,人不禁怔住了。对这些客人该居于何处,凌雪珺安排得非常周到,各方面都考虑到了。平心而论,就算是自己安排,也不会有比这更周道的了。
想到这里,明慧郡主不禁微微一笑,回过脸对着蒋嬷嬷赞道:“这雪珺不仅是个聪明孩子,还是块做当家主母的料。”
闻言,蒋嬷嬷笑了起来,说道:“老奴早就对郡主说过,只有凤子龙孙才配得上三姑娘。”
听到蒋嬷嬷的话,正在为三个孩子亲事犯愁的明慧郡主,心头猛然一跳,脱口说道:“你这倒提醒我了,老七还未纳妃呢。”她口中的老七,是北朝七皇子鲁王李易。她以前给凌雪珺相看亲事时,没有想到李易身上,因为李易好像要比凌雪珺小。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略带几分遗憾地说道:“可惜,老七比雪珺小一岁。”
“鲁王说起来好像比三姑娘小一岁,其实不然。”蒋嬷嬷忙笑着说道,“三姑娘是头年冬月生的,鲁王是次年三月生的,算起来,小了还不到半岁。其实,奴婢倒觉得鲁王与三姑娘倒挺相配的,只是鲁王生母位份低了些,只是个贵人,娘家也只是小户人家。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毕竟三老爷品级也低,三姑娘若从郡主府出门嫁过去,婆母外家也不会看低她。”
想到李易上个月也满了十五,说起来,也该选妃了。明慧郡主犹豫了片刻,终于点头道:“春华,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那好,我这就叫人给老七送给帖子去,让他也来参加这牡丹花会。”明慧郡主顿了顿,又说道,“让他来见见雪珺,看两个孩子能否合得来。”
蒋嬷嬷笑眯眯地说道:“雪珺姑娘样样都好,鲁王肯会喜欢的。”
“不过,我若是只请老七来赏花,好不好?”明慧郡主犹豫道。
蒋嬷嬷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明慧郡主的意思,试探着问道:“郡主是怕其他几位皇子多心?”
明慧郡主点了点头,又沉吟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来,对着蒋嬷嬷说道:“不如这样,我们给在京中的三位皇子都发张帖子去,除了老七外,老三老五来不来由他们!”
“郡主相邀,几位皇子怎么会不来呢?”蒋嬷嬷笑着应道,“奴婢觉得郡主此法甚好,这样一来,几位皇子也不会觉得郡主厚此薄彼了。毕竟三皇子和五皇子,以后总有一人要登大宝,让他们起了芥蒂便不好。”
“那就这么定了。”明慧郡主吩咐道,“春华,那你便现在便去办吧。”
“是。”蒋嬷嬷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明慧郡主又拿起手中的纸,看着凌雪珺娟秀的字迹,心中想到,虽然雪珺安排得好,如今却还是要调一调,把刚刚请的那三位爷再安排进去。好在这三位地位最尊,加进来,也不算太麻烦。
晚上,凌雪珺与凌玉柔过来向明慧郡主问安的时候,明慧郡主把凌雪珺大大夸赞了一番。听到明慧郡主的夸赞,凌雪珺有几分不自在,毕竟自己写的那些,都是明慧郡主前世的安排好的。因而,她对着明慧郡主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后侧过脸,偷眼看了看凌玉柔,怕她会因为自己得了明慧郡主的青眼而失落。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凌玉柔真心替自己欢喜的微笑。想着自己居然猜度凌玉柔会嫉妒自己,凌雪珺更觉得汗颜。
因为赏花会之事安排妥当,明慧郡主及凌氏姐妹也都放松下来。次日在明慧郡主房里请了安后,凌雪珺没像前两日那般留下来帮忙,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准备看看棋谱。推开门,一踏进屋,她便看见屋中桌上有一封信。
自己房里怎么会有一封信?
她怔了片刻,随即走上前,拿起信一看,只见信封上写着凌雪珺姑娘启,信封的下角,有个小小的“鞅”字。
一见到那个鞅字,凌雪珺心尖一颤,许鞅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我今天放了你,你这条命便是我的了。以后我有什么事,自会找你的。
想到这里,她浑身一僵,便将信藏在袖中,然后叫来碧荷,问道:“碧荷,先前有谁进过我房间?”
“没有啊。”碧荷摇了摇头,说道“奴婢收拾好后,便将屋子关了起来,只开了窗通风,没看见有人进姑娘的房间。”
“好,我知道了。”凌雪珺点了点头。
碧荷一脸不解地问道:“姑娘,屋中可是有不妥之外?”
“无事。”凌雪珺故作镇静地说道,“我就是随意问问,你下去吧。”
“是。”碧荷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见碧荷出了屋,凌雪珺赶紧将门闩了起来,然后拆开信封,取出信纸,细细一看。
信上只有简单地写了一行字:速来后山五花亭。
看完信,凌雪珺只觉得自己的心扑咚扑咚地跳个不停。
许鞅为何要邀自己去后山私会?他有什么目的?
最重要的是,自己是去,还是不去呢?
第28章 亭会
凌雪珺自然是不想去见许鞅的。
不过,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她的脖子上仿佛又有一个冰凉的东西贴了上来。想着那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想着那人冷峻的脸,她知道,那个人,自己是惹不起的。想到这里,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去吧。
怕许鞅给自己的信被别人看见,凌雪珺想了想,拿起杯子,倒了点儿水在信纸上面,然后用手将纸上的字迹揉烂,再将它扔到了字纸篓里。收拾妥当后,她便上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碧荷看见凌雪珺出了门,忙迎了上来,笑着问道:“姑娘,可是要出去?”
“嗯。”凌雪珺应了一声,说道,“屋里闷得慌,我想到后山去走走。”
“那奴婢陪姑娘去吧。”碧荷微笑道,“这里姑娘不熟悉,奴婢怕姑娘会迷路。”
“不用了。”凌雪珺赶紧摇头,“我又不走多远,就在后门外走走,不会迷路的。你事多,就留在屋里吧,有青芽陪我出去便行了。”她私下去见许鞅,哪里敢让碧荷跟着?还是让青芽跟着。她年纪小,好哄一些。
见凌雪珺不让自己陪,碧荷也不再多说,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姑娘可别走远了。”
“不会走远的,就在后门外。”凌雪珺应了一声,然后叫上青芽便出了门。
五花亭离别院后门并不太远,走路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想着许鞅是冷面冷心之人,凌雪珺也不敢单独去见她,便带着青芽一起上了山。可她又不知道一会儿,自己该怎么向青芽解释自己与许鞅会面之事。
正在她心思万般纠结之际,五花亭已经隐约可见了。
原本好奇地四处张望的青芽,突然怔了一下,然后停下脚,拉了拉凌雪珺,指着前边,说道:“姑娘,前面那亭子里有人呢。”
凌雪珺抬起头,往五花亭望去,只见亭中负手立着一位青衣锦袍的青年,背对着她与青芽,头微微仰起,似在赏山中风光。
那晚在景泰园,凌雪珺在园子里虽然与许鞅虽然近处过,可毕竟是在夜间,看不太真切。后面回了殿,两人的座位相隔也比较远,因而,光看着这背影,她也认不出这人到底是不是许鞅。不过,既然是他叫自己来的,那这人十有*是他。
于是,她转过头,对着青芽说道:“青芽,我有些事要办,你就站在这里等我。”
“啊?”青芽一愣,问道,“姑娘,你认得那公子?难不成,你约了他在此私会?”
听了青芽后面一句话,凌雪珺有些哭笑不得,可她也不知道怎么跟青芽解释自己与许鞅之事,只好含糊说道:“你别管那么多,我回来再跟你说。”
青芽呆呆地望着凌雪珺,点了点头,说道:“那青芽就在此等着姑娘。”
“你别乱走,就在这里。”凌雪珺交代了青芽一声,便向着五花亭走去。
随着凌雪珺越走越近,亭中之人也应该听到她的脚步声,却一直没有转过身来,只是微微侧了侧脸,似在用眼角的余光瞥她。
凌雪珺走进亭中,轻声说道:“请问,公子可是许将军?”
听了凌雪珺的话,那人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凌姑娘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几日不见,姑娘便不认识在下了?”说着,他便转过身来。
一张清俊的面孔便出现在了凌雪珺面前。
果然是许鞅。
凌雪珺抬起头,望着他,微微一笑,说道:“雪珺怎么敢不认得许将军?不过,雪珺一向以面识人,还未学会以后脑勺识人的本领。先前许将军一直以后脑示人,故而雪珺才不敢贸然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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