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手段。”
明旦轻轻说:“妈妈不喜欢他。”
母亲嗤一声,“我还未想过要喜欢或是不喜欢他。”
“妈妈,也许我们是同一类人,夜总会歌女与夜总会乐手。”
“不不,明旦,你是最好的,你只是时运不济。”
她母亲落下泪来。
明旦叹口气,“妈妈,我去做早餐。”
转头,母亲的情绪已经平复。
看护来接更,明旦松口气。
曹原在门口等她。
明旦挽着他手臂,靠在他肩上,“送我到尔信娱乐公司去。”
“现在?”
“当然要立刻抓紧机会,明天,明年,已经太迟。”
“好,我陪你。”
“你送我到门口即可。”
曹原有点失望。
“会议结束你即时叫我来接。”
“还会议呢,你真当我是明星。”
没想到蒋学正一见她,立刻召开临时会议。
她把同事唤来,关上会议室大门。
“明旦你可与任何机构有任何合约?”
明旦摇摇头。
蒋学正露出笑容,“我们可以谈正经事了,这是标准新人合约,这份是你的合约,你可以看到,你的待遇胜过三倍。”
“你尚未足廿一岁,合约需由家长签署。”
明旦笑了,“我会得到什么?”
“公司负责训练歌舞,从新包装,宣传推广,希望你与公司都名利双收。”
“为时多久?”
“一年。”
“一年之内尚寂寂无名呢?”
蒋学正摊摊手,“我们投资失败,你回到酒吧去。”简单得很。
明旦抬起头,想一想。“有过机会,已经很幸运。”
蒋小姐说:“明旦,你很懂事,这对你事业很有帮助。”
明旦取了合约,装进手袋,打电话给曹原,叫他来接。
蒋小姐待她打完电话,轻轻说:“合约上注明,三年内不得有亲密男友。”
明旦一怔。
“公司最不想看到歌手人未红,声未亮,身边却老是跟著一名男伴,意见多多,指手划脚。”
明旦红了脸,“明白。”
“要人接送,公司有司机,你打这个号码。”
“知道。”
明旦离开尔信。
蒋学正问同事:“怎么样?”
“面孔没话说。”
“有外国血统吧,身段那样好。”
“打扮举止作风得完全重组,江湖味实在太重,一开腔便眯起眼,卖弄风情最要不得。”
“还有,双手叉着喉咙,继而摸胸,这是酒吧格调,万万要不得。”
“材料是不错,好像已经剪坏。”
蒋学正板起面孔,“我接到上头命令,一定要改造成功。”
有人不服气,“为什么?这永明旦完全像一个小舞女。”
“你见过舞女,你见多识广,你到哪家舞厅跳过舞?”
又有人说:“把画布洗净,重新上色。”
蒋学正说,“对,就这么做。”
她去打一个重要电话。
她同对方轻轻说:“请同祝先生说,人来过了,已取走合约。”
蒋学正吁出一口气,挂上电话。
明旦走到大门口,曹原的车已经停在她面前。
明旦讪讪上车。
曹原细细看她面色,“不成功?”
明旦拍拍皮包,“合约在这里。”
“不是卖身契吧。”
“我回家慢慢看。”
“我们先去喝咖啡。”
“不,请送我回家。”
曹原摸不看头脑,来的时候可人儿还把头靠在他肩上,出来之际已经变脸,冷冰冰。
何故?
他只得送她回家。
曹原第一次觉得无处可去,他推开家门。
大嫂见到他,“咦,垂头丧气,为了什么?”
“我捉摸不到她的情绪。”
大嫂嗤一声笑出来,“谁是那个厉害的她?”
曹原咚一声倒在沙发里。
大嫂把幼婴放在他身边,到厨房去做菜。
他对婴儿说话,“小叔吃柠檬,酸得打冷颤。”
婴儿胖小手抓紧他的面颊,“哎呀”,婴儿叫出来。
曹原答,“我知道,惨得不得了。”
曹平出来听见,便忠告兄弟,“你与她不是一对。”
“为什么?”曹原不服气。
“她比你聪敏得多。”
“我不觉得。”曹原不服气。
“这就是她最伶俐之处。”
“比你多吃几年饭,比你看多几年事。”
曹原语塞。
“那样漂亮的人,哪里留得住,你想想,她可曾替你洗衣煮饭。”
“大嫂就会。”
乃婵走出来,“那是因为我笨。”
曹原纳闷地回房去听音乐。
乃婵看着他健美背影,轻轻说,“这样倾心,倒也是第一次。”
曹平不出声。
那天晚上打烊时分,五十年代酒吧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她一出现,人人大吃一惊,像是见到鬼魁似,不相信这个早已走出他们世界的人仍然存在。
她是莉莉。
头发油腻枯黄,面孔肌肤松弛,不知怎地,两只门牙脱落,她看上去像丐妇,神色迷糊,分明是用过毒品 ,尚未清醒过来。
嘉儿立刻让她坐下,她失声痛哭。
“莉莉,什么事,有话慢慢说。”
她嚎叫,“让我回来,不要逼死我。”她滚到地上不愿起来。
好心的嘉儿慢慢哄她,“你先养好身体,再回来献艺。”
她却跑到台上,脱掉外衣,疯疯癫癫唱起来,“谁可以代替我?新的纪元已经开始,旧的时代已经结束… …”
平原两兄弟呆呆看着她。
明旦心都寒了。
看,这便是她的前身,稍有闪失,这便是她的榜样。永明旦,你非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幸亏酒吧已级打烊,客人已经散清,否则一定吓坏。
莉莉发觉了明旦。
“呵, 你便是那个新人?”她摇摇晃晃走近。
她大声说,“我唱得比新人好。”
曹原本能地挡在明旦前边,想保护她。
莉莉站住,凄酸地对曹原说,“不多久之前,你也对我好,你也向我献殷勤,今日,你假装不再认识我。 ”
她—步—步逼近。
谁也没有看清楚,只见莉莉伸手进怀,忽然亮出什么武器,手臂向前—伸,正在收拾场子的伙计齐齐叫出来。
莉莉扑向前,众人以为受伤的一定是曹原或是明旦。
可是电光石火间,有人掩住胸口把莉莉拉倒在地,那人却是曹平。
血液从曹平身上流出来。
“报警!报警!”
莉莉已被制服,她手中尖刀落在地上。
嘉儿恨极上去打她:“你自己欺客失场,搞到今日地步,管人什么事?”
一切在三五秒时间内发生,明旦呆若木鸡,动弹不得。
曹原轻轻扶起曹平。“大哥,大哥,应我。”
曹平没有回应。
警车与救护车已经赶到。
莉莉仍然歇斯底里地对牢永明旦喊:“我杀死你这只妖精,除去你我就可以回来。”
曹平被送进医院,那一刀插在胃上,状甚可怖,但是没有生命危险,乃婵闻讯抱着婴儿赶往医院。
其余人被带到派出所问话。
众人口供一致,称是疯妇行凶,与人无尤。
只有明旦黯然,正如莉莉所说,不久之前,她一样是张红牌,有人献殷勤,今日已沦为疯女。
真可怕,明旦双手颤抖。
曹原还同她解释:“我从来没有追求过那女人。”
明旦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忽然有人叫她名字:“永明旦,你的律师找你。”
一个端庄的年轻女子走近,温和地说:“明旦,我姓苏,我来了解一下事情经过。”
明旦忽然抓紧了她的手。
向老板也赶到,哗哗叫,不住跳脚。
苏律师轻轻说:“我们走吧,这里已经没事,我送你回家。”明旦点点头。
忽然她想起问:“苏律师,谁派你来?”
苏律师答:“祝先生。”
明旦愕然:“他怎么知道我有事?”
苏律师笑着说:“一只小鸟告诉他。”
明旦想了想,静静走到嘉儿面前。
她问嘉儿:“是你吧,你是卧底,你被收买,你通风报讯。”
嘉儿平静地抬起头来:“我不会伤害你。”
“为什么?”
嘉儿说:“跟你的律师走吧,我们世界根本不属於你,不宜久留。”
明旦实在累了,她转头跟苏律师走。
曹原追上来:“明旦,明旦。”
明旦厌恶地假装听不见,头也不回。
曹原听见身后有人冷笑。
他恼怒地转过头来,瞪着嘉儿。
“你笑什么?”
嘉儿也不生气,她只是模仿莉莉刚才的腔调说:“不多久之前,你也对我好,你也向我献殷勤,今日,你假装不再认识我,最好我立即消失在空气中。”声音多了三分凄婉。
曹原面孔僵住,他噤声。
嘉儿叹口气,取起外套离去。
那边,上了车的明旦忽然说:“苏律师,我想到医院去。”
“你是我当事人,我不能鼓励你那样做。”
“我想去探访曹大哥。”
“明旦,他们不是你的朋友。”
明旦微笑:“苏律师,你太看得起我了。”
苏律师只得把她送往医院。
明旦匆匆走上楼,苏律师一直在不徐不疾跟在她后边。
明旦没有见到曹平。
乃婵抱着婴儿挡在病房门前。
“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曹大哥。”
“他不需要你关心。”
“我——”
乃婵瞪着明旦,“他有妻有儿,他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替你挡这一刀,你同他倒底什么关系,大家好好地过日子,你一出现,天下大乱,你是只妖精。”
明旦退后一步,她惊惶失措。
苏律师立刻拉着她走。
乃婵在背后喊:“他若醒不转来,我做鬼不放过你。”
明旦低着头,忍声吞气跟着苏律师走。
在车上,她透过气来:“不关我事。”她落泪。
苏律师拍着她肩膀:“不怕不怕,最坏的已经过去。”
“为什么怪我?”
“人在际遇欠佳之际总要推赖一些什么:风水、人事、运程……好不容易有你送上门去。”
明旦用手掩着脸。
“你不用难过,祝先生会照顾你, 你若喜欢唱歌,尔信会支持你,倘若不,可以到外国升学。”
“你怎会知道尔信的事。”
苏律师笑笑:“尔信合约,亦由祝先生安排,他想你开心。”
明旦完全明白了。
“你原是祝小姐,不幸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苦,现在是回家的时候了,明天我带你去见他。”
明旦呆呆地不出声。
苏律师微笑说:“先回家睡一觉再说。”
明旦问她:“半夜你被唤醒出来派出所找我?”
“这是我的工作。”
“麻烦你了。”
“不算什么。”
回到家,天已经大亮,母亲看到她诧异地问:“整夜去了何处,你为何披头散发,身上还有血渍?”
她连忙陪笑:“同事生日,裙上是葡萄酒。”
“你在外头,一定要小心。”
明旦握紧母亲的手,说几句安慰话,才去淋浴。
她躺在床上昏睡,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电话铃响,惯性伸右手去找听筒。
猛地想起,这已是新家,电话放在左边。
“明旦,我是曹原。”
“呵是你。”
“明旦,有一件事与你商量。”
明旦啊一声,不是向她求婚吧,实在不是时候,可是,又得非常客气地婉拒,切莫伤了别人自尊。
“明旦,向老板叫我们今晚回酒吧照常演出。”
“什么,大哥躺在医院里,怎样如常演出?”
“老板说,叫我们两人试一试。”
“不行, 这冷血奸商唯利是图, 丝毫不讲人情, ” 明旦十分震惊, “太可怕了。”
她挂断电话。
看护来了,替明旦母亲披上外套,陪她出去散步。
明旦想起昨晚的事,深深叹息。
真像个噩梦,可是又不是恶梦。
门铃响起来,明旦以为母亲打回头,连忙去开门,原来门外站着双眼肿得像核桃般的乃婵。
曹原陪着大嫂,手上抱着小孩。
小孩搭在他肩上睡着,胖嘟嘟,不知人世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