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一人微微点头,哪知便在此时,一名绿衣士子却是抢先开口道:“在下齐国士子田常,请问君上!”
无敌立即点头道:“先生请说!”
那田常拱手问:“敢问君上,其一:风物志如何编著,可有范本凭证?其二:若我等士子论战而获各县县令一职,各县原先之县令又当如何安置?”
田常的这两个问题,可谓是问得恰到好处,当即无敌也是拱手为礼,目光一扫现场的众多士子道:“田常先生,诸位先生,所谓风物志,实为游学日志,诸位可将踏勘途中所闻所见之风土人情、物产贸易、吏治民俗、甚至是当地县令之劣迹、恶政、暴行等等记述其中。也可将己见著于其上,如若是由你治理此县,当如何利民、富民、帮困、济贫。至于范本,而今尚无,诸位可自著立范。且各县原先之县令,也是要与各位一同编著风物志,更要与各位士子一道论战,若士子得胜便任免为官,若原县令得胜则继续任职。此后,每三年便以此论战形势再次考核,得胜则留任,败落则去职。”
无敌慢慢道来,众人又是哗然。就众人看来,如此论战任职之事,可谓是前无古人,首开先河之壮举。尤其是作为一国之君,竟是公然倡导士子们去踏勘调查属下治县县令的劣行恶迹,且县令与士子同台竞技,能者居之,这在赶早便进行变法的山东各国也是不曾见过的治吏手段,因此给各国士子都是有颇大的触动。便是出言质询的田常也是听了之后陷入深思。
见士子们纷纷议论,无人再提疑问,当下无敌便是暗中示意,只见场中席案之上的一名白衣士子起身拱手道:“在下卫国士子卫鞅,请问君上!”
卫鞅起身发言,立时引来人潮攒动,各国士子们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场中的白衣公子。纷纷低喝道:“啊!快看,是法家法治派的名士卫鞅!”
也有士子讥道:“哦哟!可是那个性本恶之徒?”
去岁地一场稷下学宫的大论战,不但成就了无敌的圣人夫子之名,也使世人认识了卫鞅这个推崇人性本恶论的法家名士。人性本恶之说,若说是无理取闹之论自然是有失偏颇。毕竟千年万世、滚滚世俗,已然证明了“性本恶”确实是人之本心。只不过在春秋之末,战国之始,人们目光局限于先人之史,所追求的不过阡陌井然、百姓鸡犬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的田园景象;推崇周礼、认为只有无为而治方是天下根本,因此对法、墨、兵这三家以性本恶立论的学派多有不耻,只有极少数开明学子会去辩思这天下究竟为何而起干戈、为何人间每每便有纷争。烽烟四起,民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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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将手一拱,呵呵笑道:“卫先生,去岁一别,无恙否?”
卫鞅也是点头微笑示意,却是直言问道:“敢问君上,其一:秦国大小治县三十二,入秦士子近千,何解之?其二:我等士子所学,多是治国长策。非朝夕之日或郡县之地可谋伸展,何解之?其三:听闻秦国锐意变法、鼎革新政,不知君上之意是效魏国李悝之法,或是齐国管仲之政?”
这三道题目,自然是意在抛砖引玉,这就好比是后世地所谓新闻发布会中安排那些专职捧哏的某某TV的记者出来提问一样。因此,这三问自然是正中问题核心:第一问,是问秦国的官吏编制能不能容得下如此多的士子,第二问则是一个专为士子们挖好地坑,等着让他们跳下去。至于第三问,这才是正个问题的关键:秦国变法,如何施为!
“诸位!”无敌轻咳一声,面色凝重严肃,侃侃而谈:“卫先生三问。定也是各位心中所想。不过此三问所涉之事,错综复杂。且待本公一一道来:其一、官职安排之事,诸位士子不畏艰险、入我秦国,虽不能说人人皆是达士,义士二字却也当得。因而,秦国锐意变法,鼎革政治,首要之事便是革新吏治。诸位也知,老秦地处西陲,少与山东各国来往,国中官制遵循周制,机构臃肿,尸位素餐者甚,又烽烟连年,国力渐衰而民不聊生,黎庶苟能果腹者甚多。”
“正因如此,本公便在今日,弃周制、实新政,改组内阁!”当下无敌便把内阁改组为四部九司之事细细道来,待介绍完毕之时这才言道:“如此,治下各县,将改每县只置县令一人,为置专司政务之县令一人、专司公安之县尉一人、专司民政之县丞一人、专司商贸之县贾一人、专司农事、河工之县工一人、专司军驿、路邮之县驿一名。在此基础之上,各部各司尚需大量官吏,协同运作,区区千人之数,只怕尚有缺额!”
言至此处,无敌口气一变,继续道:“至于卫先生所言,诸位当中多有达士,治学所长的乃是治国长策,在此本公但有一言赠与诸位,还望诸位细细思量:一贼不降,何以慑群盗。一地不治,何以理邦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此言一出,群士皆惊。
细品话中意味,涵义悠然:如果一个小毛贼你都对付不了,如何能震慑群盗?如果一个小地方你都治理不了,又如何能治理好一个国家?如果一间小屋子你都不能整理好,如何能证明你有平定天下的能力?
换言之,如果你连一个小小的县都治理不好,你所学的治国长策何能治国?
(一屋不扫之出处为东汉陈蕃!)
也就在众多士子对此即将成为流芳万世名言震惊愕然的时候,却是听见一声高喝道:“好!好一个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只见一名灰衣士子从人群中疾步而出,来至场中对着无敌躬身一拜,倏然道:“在下韩国申不害,敢问君上。我等千难万险而来,秦公却惜官吝爵,巧设名目,视我等士子为呼之即来,挥之则去地刍狗么?天下竟有如此待贤之道呼?”
开始见申不害喝彩而出,众人还以为他是要去拍马,哪知如此苛责厉问众士子一听。不少人立时只觉脑中如遭雷击,立时醒过神来。对呀,这游学士子,可是求贤若渴的各国大大欢迎的对象,山东六国随便一国也断然没有让游学士子自己去踏勘。然后大家同台竞技,论战谋官的说法和作为。万幸,申不害一语道破,惊醒梦中之人,众士子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是差点被忽悠住了。
当即便有士子起哄道:“正是,这不是折腾人么!”
无敌冷眼看向那些面色愤然地士子,冷声道:“惜官吝爵。人君大患。然治大国,当若烹小鲜,岂能不查、不辨、不明而用?秦国求贤,不惜同享国鼎,何惜区区官爵权禄?然友分亲远,学分达疏、士分能贤,唯有辩才任用,才是治国兴邦之正道。今日嬴无敌立誓在此,三月之期,论战授职。若有任用不当者,可至栎阳国府鸣鼓申斥本公,本公将以千金酬谢!”
无敌话才说完,便有士子起哄道:“哼!巧言词令!此等说法,未曾听过,秦国之官,不做也罢!”
随着士子哄声,不少士子都是愤然移步要向中门行去,见此情况无敌暗笑之余,却是沉声喝道:“且慢!体念诸位入秦不易。国府将赠送每人二十金,寥做车马之资。明日一早,诸位可至招贤馆,欲离秦者,可领车资自行离去。愿踏勘秦国者。可领铁剑一把、皮履一双、秦国铁钱千枚。凡经三月踏勘,论战败北或不愿留秦任职者。国府将以百金相赠,礼送还乡!”
众士子听闻,都是默然不语,各人心中也在暗自思量这踏勘论战谋职究竟有没有搞头。也在这时,卫鞅却是再次起身,拱手道:“敢问君上,先前卫鞅所问,君上还未答全,众士子所学不一,秦公将以那种学说治秦?”
无敌正色道:“秦国所求,惟富民强国之愿耳!诸子百家、法墨兵农,哪家但能使秦国富强,便是哪家!”
“好!”卫鞅与申不害齐齐暴起一声喝彩,各国士子紧随其后也是喝彩连连!兄长早早赶往招贤馆,和景监、子岸等人商议了一些杂事之后,便听间栎阳城中的钟鼓齐鸣,恰好正是卯时。
招贤馆的广场之中,数个大案上摆放了铁剑、皮靴和一个个钱袋。钱袋有大有小,大的是用于礼送离秦者的赠金,小的却是专门给踏勘者准备地千枚铁钱。
卯时一刻,不少在招贤馆中居住地士子们都已经穿戴整齐,聚集到了广场,不过人人都是张目以待,等着看看谁会出来做这只出头的鸟儿。至于无敌倒也并不急切,听的馆令宣号之后,便缓步来到广场上,等着上演一幕即将流芳千古的好戏。
卯时二刻,出头鸟迟迟不来,广场中聚集的士子们也开始急切起来。
踏勘治县、编著风物志、论战谋职,虽说对士子们而言颇有新之感,但读人都是有所矜持地。士达而仕,本是自古以来颠扑不破的至理,秦国如此作为与商贾买卖货物何异?长此以往,人皆以言他人之过或自卖自夸、谋官求权而做出人头地之机,则岂不天下乱矣?
后世之太学,多以“市场导向”培养学子,视学子为商品,使之待价而沽,饱学之士皆谋一己之私,再无人忧国忧民,国人不亦悲呼!
文人风骨,傲雪寒梅。智者千虑,只为一己之私者尚能流芳千古者甚少,唯忧国忧民、奋发图强,为开启民智奋笔疾者方能万古流芳也!后世之学子,皆是自幼便遭洗脑、蒙蔽,党疼国爱之流,含泪做鬼之辈粉墨登场。天下群魔乱舞,竟无人有胆大声疾呼!纵有开明之士知其必不能长久,却也其志蹉跎,知者寥寥,信者旦旦。
呜呼!吾在此疾呼曰:
国之将倾,妖孽丛生!
赤日将灭,暴政将亡!的长案之地却如雷池,竟然无人敢越。无敌捏拿时机,知道再拖下去也无意义,便以眼色向矗立一旁地子岸使了眼色。子岸知机便将手中长剑向地面重重一杵,消息这便传递了出去。
未及十数息,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率先分开众人,大步跨出,而一名黑衣男子也是紧随其后。两人行至长案之前,招贤馆令便唱喝道:“来士录名,愿离秦者领取车资。愿踏勘者请领剑、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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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男子和黑衣男子扬声喝道:“卫国卫鞅、韩国申不害,愿踏勘!”此言一出,士子皆惊,无敌一整衣衫,肃容上前拱手做礼,持起一把铁剑向卫鞅道:“卫先生,请接剑。”
卫鞅也不含糊,拱手接过剑后,皮履选也不选,就势拿起三双皮靴塞入袋其中。笑言:“秦国广大,便是铁鞋怕也踏破,一双谈何以堪。”
无敌面色不改,又执一剑,托向申不害道:“申先生,请接剑!”
申不害双手接过宝剑,却是抬手出鞘,只见刃锋犀利,剑身霜盈似雪,不禁叹道:“好剑!”
言毕申不害也是取了布袋装了三双皮靴。与卫鞅对视一眼,一齐哈哈大笑起来。也在这时,人群突然骚动,只见那身着绿衣的齐国士子田常径直走出,未等询问便听他言道:“齐国田常。愿踏勘!”
无敌一愣。旋即也是执起宝剑,唤一声:“田先生。请接剑!”
田常恭谨一拜,接剑之后也是取了三双皮靴,却是向卫鞅、申不害二人笑道:“不知二位先生,意欲何往?”
卫鞅一愕,便道:“秦东接壤魏境,多受魏风染习,欲往秦东。”
申不害却是一抹下颌短须,笑道:“秦西民风粗朴,却是贫困险恶之地,欲往秦西。”
田常当即拱手笑道:“二位先生一东、一西,将秦中之地留与田常,常便却之不恭也!”
三人对视而笑,便要结伴而走,哪知却在这时,却听无敌喝道:“三位先生,请留步!”
三人回首而望,只见无敌使人搬出了一张众人皆未见过地器物,往广场正中一放,拱手道:“三位先生请慢留一步,本公尚有事故。”便见无敌来至众人面前,当先向卫鞅道:“卫先生,请坐。”
只见无敌将手一让,却是要让卫鞅坐在那怪物上,各国士子细细一看,便知道此物应该似石凳一般功用。卫鞅当即欣然而坐,却见秦公无敌却是突然单膝跪下,一手持了皮履,另一手却是搭在了卫鞅足上。
“秦公不可,这是为何?”卫鞅见状大骇,便欲起身相拒。
哪知秦公无敌却是用强将卫鞅按回凳上,扬声道:“秦国贫鄙,天下诸侯皆卑秦,唯先生愿踏勘秦国河山,以才学仕秦。嬴无敌感铭五内,无以为报,惟愿为先生换履耳!”
言毕,秦公无敌一手一脚,为卫鞅脱下足上步履,换上皮履。换罢,卫鞅已是双目赤红,泪流满面,从凳上扑下,嚎啕道:“君以国士待鞅呼!”
无敌也是迎风而泣,伸手扶起卫鞅道:“先生此去踏勘,一路万险千难。有此剑,能助先生驱赶盗匪豺狼,有此履,能助先生步量通途,惟愿先生足上之履、手中之剑能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