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会是叔叔抛弃了你了吧?”家琪有些担心我。
“……我又没跟他怎样,我是男的耶。”我没好气地又是猛灌我杯中黄金色的啤酒,对于我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无从解释。
这一家小PUB,与索多玛完全不能相比,震耳欲聋的音乐,狭小的场地,好像快要把我的身心都夹碎。
再也提不起劲练琴,再也提不起劲念书,一心只想着那种被我遗忘了两个多月的那种糜烂的生活。
“……别这样。”家琪拍拍我的肩膀,“MOMO不在,我不能给你两个人的安慰。”
我露出一个勉为其难的微笑,就算是现在到台北去参加模特儿试镜的MOMO回来,也不能安慰我的心。
……这到底是什么?
从胸口涌上的这一股令我痛苦的情绪,如火,将我原本无望的灵魂中的痛苦推到顶点,这一切,全是因为我最渴望的小小幸福,被外力所破坏,整个捣毁。像是原本完美的一节乐章,被不该插进来的一个音符而坏了整个原有的美感。
凌晨三点,我拖着疲惫的身体,骑着我的小绵羊,回到了那个完全没有人气的家。
机械地按下了电灯的开关,冰冷的光亮照着死气沉沉的屋子,还有一个空壳的灵魂,漂流在这被所有人遗弃的空间。
“您有一通留言。”
答录机里冷默的声音告知着我,曾有人试着闯入这个虚无的结界。
“喂?以诺啊!”我的精神一下子便因为这个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而精神大振。
“我是仲骏啦,你最近都没来我这里呢,考试准备的如何?不要累坏自己喔。”
他关心着我呢!他毕竟还是关心着我!我非常地高兴,每一根被酒精麻痹的神经都因为这样的讯息而苏醒。
只是,只是他的声音;而我的灵魂却因此而兴奋地如同沸水,我趋近电话,像一只期待主人下一个动作的猫咪一样。
“有空的话,也可以过来玩……”仲骏的声音突然停了停,好像在做什么。
“以诺,我是美萍,仲骏的女朋友啦!”
什么??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的甜腻女人的声音,我不禁愕然。“听仲骏说你跟我长得很像,下次见个面吧!啊!仲骏……嘻嘻……等一下!”
然后,听到了他们两个的笑声,过了许久,仲骏的声音才又来到我的耳边。“对不起喔,以诺,美萍喝醉了,就这样,下次再聊,bye!”
什么嘛?
“留话时间十二点二十五分。没有留言了。”
我的情绪一下子便又回到了冰封的世界中。
“我也喝醉了啊,你为什么不来安慰我!”我吼着,将那安放在桌上的答录机高高地举起,摔在地上。
“可恶!”
我撑着那疼痛欲裂的头,心中那股苦涩很快地淹没了我失落的心。我到底算什么?啊?我这样到底算什么?那个叫什么美的一回来,我的世界全部都被好破坏殆尽!仲骏再也不会对着我笑,他的心思全部都被那个女人——
等一等!
我心中警铃突然大响,头痛的脑子里猛然地浮出了问号。
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仲骏?我对于仲骏的感情已经过了一般的友谊了,然而我却是如此地在意着仲骏对我的感觉。
“我……”我的唇有些发抖着,然而却不得不承认。
因为他的笑容太温暖了。
所以没有抵抗力;无法防止这种温柔的病毒入侵我的心脏,任由他在我空虚的心房攻城略地,逐步占领。
在未曾发现对他有着这样的情愫之前,我获得了这世上给我的小小幸福;所以,在痛苦来临的时候,才会有着这样的痛心疾首的伤害。
泪水缓缓地,在我的脸颊流着,然后滴落,滴落。最后成了一座淹没我的水池。
在我知道我只能爱着男人的那一瞬间,我早就该明白这一辈子都只能背负着从一出生便刻在我心坎上的不幸魔咒,正一次又一次地阻碍我通往幸福的大道。
我爱上了仲骏,然而,这一份爱一开始便是结束。
……没有开始的结束。
一九九七年的六月,我在每一个没有仲骏的夜里难以成眠,航向毁灭的地狱。
“——”家维嘟起了嘴巴,“这个公主好奇怪……”
“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她会跟好多的王子玩亲亲?不是一个王子配一个公主吗?狮子为什么又会喜欢公主呢?”家维显然对于我所编的这个故事有着许多的问号。
“不知道耶,”我苦笑,“不知道为什么狮子会爱上公主。”
“……很难听的故事耶,啾啾。”他不满地抗议着。
“住嘴,舅舅我可是讲了一个‘现实的童话’,在帮你累积人生经历唉!你这小子,居然不感激我!”我捏了一下他的鼻子。
“好啦好啦……”
“嗯,这还差不多。”我轻咳了一声,又继续说下去。“这个公主破坏了王子跟狮子的感情,还施了魔法让狮子越来越远离主子。”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家维张着他的大眼看着我。“公主是魔鬼变的,对不对?”
我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地便说:“或许吧……”
或许,这是真的。‘
今天是六月二十日,我的毕业典礼。
然而,我的感情却永远没有从仲骏那里毕业,我心醉于他所带给我的种种温柔,一种被抚平伤痛的安宁。
除了你,还有谁会如此温柔,替我拭去鼻血?
除了你,还有谁会带一个问题儿在爱河的深夜狂奔天明?
我不再去找仲骏了,我宁可永远都在他生命里当个“曾经来玩的小弟弟”。就让那些病毒吞噬我痛苦的思念,让这一具肉体在宇宙内毁灭,永劫不覆。我明白,就算我再怎样地神似他心里的影子,我也只是一具替代品。更何况……我不愿意看到他跟他的女朋友……
如果……如果我的退出,可以得到仲骏的最大幸福,我愿意。
所以,我不会说的;不会将自己的满腔热情告诉那只目前沉醉在幸福里的狮子。我不愿造成他的困扰,不愿意看到他烦恼的样子——
然而,我们在一起的那一段日子,究竟算什么?
我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毕竟,痛苦的事,一个人承担,那也就够了吧……
“啊!小保,来拍张照嘛!”
“来啦来啦!”我手里捧着满满的礼物、大把大把的鲜花,这些东西都让我成了别人注目的焦点。不过我还是很努力地走到MOMO和家琪的身边。
演奏会相当地成功,所有的来宾都非常地喜欢着我们的表演,这让老师们和我们这一群演奏者松了一口气。
接着,就是要准备我的二技升学考试了。那个时候本来没有打算要升学的;全是仲骏的一句话,让我改变了心意。
“你头脑那么好,不继续读太可惜了。”
然而,天晓得我难以装下书本里的一个字;为情所苦的人,哪有时间去读书呢?算了吧……或许……或许会有奇迹出现。
“学……学长,可以跟你照张像吗?”
有些胆怯的声音,在我和MOMO背后响起。
“呐,小保,你真受人欢迎耶。”家琪将照相机递给MOMO的时候,悄声跟着我说:“第几个啦?唉呀,偶像要从学校毕业还那么依依不舍……”
我笑着,那一张日间的面具戴在脸上显得呼吸困难。
回到家中,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然而还要出席七点开席的谢师宴。
那一本厚厚的毕业纪念册,沉甸甸的重量再一次让我不能忽略它的存在。那是仲骏所接下的CASE,他的成果在我的怀中躺着。
我无奈地将一堆礼物和鲜花抛在地上,先看着那一本毕业纪念册;一股属于书的油墨味袭来,那些与仲骏在一起的安逸往事,亦如被我翻起的确良页数,扬起了满天的思念。
……还是……
还是好喜欢仲骏。
我真是一个没用的家伙。明明说好要把这一份对于他的暗恋永久地埋在心中,然而嘴里说得好听,心里却还是这样。
“铃——铃——”电话铃声在此时出来搅局。
好烦,不想理它。反正我有答录机。
“我是殷以诺,我现在有事不在家,请在哗一声后留言。”
“哗——哗!”
除了答录机之外,还有一声哗,我猜应该是公共电话。
“……以诺……”
“!”
是仲骏!
我慌张地跑到答录机旁,快速地按下接听键。“仲骏?”
“喀!”
电话,莫名其妙地挂了。
怎么一回事?
刚刚那个声音,明明就是仲骏的声音。可是,为什么他话还没讲出来,就挂掉了呢?
我不是很信什么心灵感应,然而当时的我却被不安满全身。我拨了仲骏家的电话,然而几次下来都无人接听;再试了他的手机,却亦是徒劳无功。
我抛下了七点要赴谢师宴的约会,五点多的时候骑上了我的小绵羊,在下班的人潮中猛钻缝隙,只盼能早日到达仲骏家,一探他的安危。我宁可是我自己吓自己,白跑一趟也无所谓,只要……只要仲骏平安。
然而,大门深锁,无人来应门。
我不安地,在八点来到了迟到的谢师宴会场。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在我的记忆中,我都是浑浑噩噩地渡过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非常地在乎为什么仲骏没有在家的事。我每天打一通电话到仲骏的家里跟手机,然而却无人接听。
“小保……”MOMO看到我这样的行尸走肉,也开始觉得我的不对劲了。
我只能丢给她一个无力的微笑,然后继续地沉浸在我的担心里。
“……那个男人不是已经有了女朋友了吗?”家琪问。
“对啊……”我低声地说着。
对于那个与我神似的女人的事,我完全一概不知;只有那一次听起仲骏讲起,然后……然后她出现,我便退出了在仲骏家的居留权;再也收一到仲骏的讯息。所有的一切,在那个女人出现之后,我便完全地还给了她。
七月很快便就来了,二技联招的日子迫在眉睫,然而依旧没有仲骏的下落。
直到那一天,对,谜底揭晓的那一天——
七月五号,全国技术学院联合招考日。所有立志升学的五专生的考验日。
上午考完国文和英文以后,我走出考场到一家有冷气的餐馆吃饭。小小的店面挤满着跟我一样的考生,电视新闻的播报声与吵杂的谈话声充斥在这样的封闭空间,叫人头痛。
我安静地吃着饭,一边看着对于香港回归大陆的电视新闻。
“接下来播报国内新闻……在今天高雄市爱河清晨,发现了两具已泡水腐烂多日的尸体,其中一具女尸身上有多处刀伤,初步判断这两具尸体死亡日期应在一星期以前,经警方多方查证后,证明这两具尸体是╳╳创意广告公司的负责人戴仲骏以及其女友王美萍,据双方友人的说法,戴仲骏因为不满女友的花心行径,常与王美萍发生多次口角,但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惨剧。目前警方针对情杀的方向侦办……”
我感到我四周的空气全部在一瞬间抽成真空。
这不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我想要站起来,但看着银幕上那两袋被警方打捞上岸的黑色尸袋,我不能相信,那里面装着仲骏的身体。
那是不可能的——
我晕眩了过去。
一九九七年七月五日,仲骏死亡的噩耗将我的心完完全全的震碎。
直到今天,我仍不知道那时仲骏打电话给我的用意。然而这个谜,亦随着之后的噩耗永远沉落海底。
可我能够想像,必定是美萍又要离他而去,然而仲骏再也受不了她的分离,所以引发了这样的悲剧。
“我很爱她……但她不属于我。”
仲骏那一天的话,让我记忆深刻。
……这一次,美萍总算是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了。
一个爱字,伤了三个人的心;造成了肉体的毁灭。
许久以前,我爱上了一个狮子座的男人。
他有着温和的笑容,强制性的爱情。
然而我无幸拥有他的爱。
我能体会到这世界上第一次的幸福,是他所给予。然而,亦被他永远抛弃。我再也无法得知,在他的心中,我究竟是处于什么样的一个角色?
有时,我会想着,其实我吃下的,并不是芹菜。而是对于他的情毒;然而我愿为他服下,这世界除他之外无人能解的情毒,让它在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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