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部曲2: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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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部曲2:国色-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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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久,莎莎又一次不辞而别。而且,连纸条也没有给我留下!莎莎啊!我想,你这样的姑娘,这样的少女,这样的女人,我还替你背过舆论上的黑锅哩,谁也摸不透我遇到的这些女人们的心里,究竟装着几本经! 
难道,她们随便遇到什么情况,都可以抓出其中任何一本书来翻阅,选择,然后,用到哪里哪里灵?   
边陲(1)   
经历了一场大病,一场高原病的刚强,头上没有了一根头发,浓眉亮额上顶着一个光头蛋子,英武中透露出无法掩饰的虚弱。佳苇还每时每刻照顾着他。把他从内地驻军医院,接到了高原上的兵站总部卫生队医治。佳苇也许又来过我们这个城市。我想和佳苇一起把我画的另一组《国色》作品,大概有几十幅作品带到了高原去展览。穿过大沙漠,翻过昆仑山,来到我和佳苇曾经去过的库阪兵站和边陲哨卡。那里,现在驻扎着一个连队,那已不再像过去那么荒凉的连队。往日的荒凉与孤独,变得鸟语花香。刚强秃着头顶,带领他的战士们开山放炮,打通了坚硬的悬崖岩石,引来了清清的泉水。哨卡的景色,还是那么壮阔。可以看到遥远天际最早升起的朝阳,或最晚落下去的夕阳。还可以看到祖国西部莽莽群山和边防线对面邻国的领土,寺庙,远去的骆驼。我给哨卡的战士,每人画了一张速写像。我在他们挂满各种奖旗奖状的荣誉室里,搞了一次我的《国色Ⅱ号》油画系列作品展览。那是我重新拾起画笔作的所有画幅。井冈山,大渡河,延河水,西北坡,气势和意韵,浩荡其中。我还画了那幅《寻觅》,苍茫古老的戈壁,行走着一位冷色少女。油亮的辫子,轻盈的步伐,细小的腰身,裸影或背影,一颗苍茫大漠中游动着的美的精灵。几乎每个战士都在这幅不仅属于我的作品前面,久久凝望。一张张古铜色的脸,庄严而神圣。那时,我心中涌动着酸楚的激情,差点掉下泪来。 
晚上,哨卡特地为我们举办了不算丰盛的晚宴。晚餐后,在展览我画作的荣誉室俱乐部唱了卡拉OK。晚会正酣,连长刚强手持话筒,高歌一曲: 
“我心中, 
你最重, 
共悲欢, 
生死同……” 
喝过许多酒,这首悲壮的歌,被两眼通红的刚强连长反复多次唱得声嘶力竭。 
我知道,这首歌,他为谁而唱。而且,谁都知道,他是带病坚守哨卡,带病唱歌。 
第二天,刚强、佳苇和我又站在了飘扬着庄严国旗的哨卡塔楼顶上,望着背后祖国的千山万水,凝望着对面邻国的土地,掉得没有了一根头发的刚强,紧紧握住我的手说,你的那幅《寻觅》的作品,戈壁滩上行走的秀美少女,画得太好了太好了!昨天晚上,我们连务会,十几条汉子,集体脱下军帽,向那个姑娘敬礼。我们在这里,这么艰苦地干?为了啥?就是,为了我们心中,神圣圣洁的美。 
“当然,不一定,我们心中珍藏的,仅仅是,某个具体的姑娘。” 
刚强说完,看了一眼低头抚弄军装纽扣的佳苇。 
我感受得到,刚强连长这句颇有水平的话,不仅专门说给佳苇听。也许,佳苇只是他们心中美的天使,不可能作为某人的女友、妻子和情人。佳苇的丹凤眼依然纯洁,偶有茫然。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她曾深爱的小伙子,现在重病缠身,二十多岁已掉光头发的边防军人,还是不是她的爱人。 
我想到了莎莎的那位光头港商莫尚。不过,莫尚的头发已经逼真地织起来。但是莎莎,会成为他永远的模特、妻子和情人么? 
如果是,我和莎莎之间,我和佳苇之间,我和瑁黧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也许世上某些日子,不宜栽种,而我的生命,偏偏不宜恋爱,不宜结婚。我生活中,有那么多女人被我爱过,为什么到头来都像云一样飘走?,但是,当我看到刚强和佳苇在一起,似乎相亲相爱地帮我收拾画幅的时候,我又想到,我究竟在说什么鬼话?要爱一个人,并和她结婚,手挽手向前走,究竟有多么难呢? 
究竟要遇到多大的麻烦?遇到之后,又怎样克服它?沉浸在《国色》系列创作中,这一切,对我的生命,究竟有多大的意义? 
想着这些问题,我的心被堵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阳光灿烂,我独自一人离开了边防哨卡。早上,刚强戴着厚厚的棉军帽,组织了他的战士们手持鲜花,那是边防线上特有的鲜花,骆驼草和雪莲扎起来的植物花束,从哨卡一直摆到那条通往山下兵站的道路。他们敲锣打鼓,鸣枪放炮,以最珍挚的感情向我致敬。像欢送某位总统,或者首长……我感动得掉下泪来。在我带走的画幅中,没有找到那幅戈壁滩上的小姑娘《寻觅》的作品。也许,我想,她已经留在了日夜守卫在祖国边陲上的那些光头黑脸膛汉子的心坎上。 
二○○×年。某月某某日。画家柳偃子乘上了飞机,到某京某某军事历史博物馆举办《国色Ⅱ号》系列油画作品展览。那是沉寂十多年后,我第一次在我们国家最高的艺术殿堂举办展览。当然,我也把戈壁滩上的小姑娘,那幅重新绘制定名为《寻觅》的作品,作为压轴,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那是我的心灵精神和灵魂之作。不幸的是,从那次画展到这次画展,我那几个所谓的“模特”,瑁黧已经死了。佳苇也许和刚强在边防哨卡已经结婚。莎莎也许在香港或者澳门,做了光头港商莫尚的情妇或者姘头,只留下我一个人走向……我心中最神圣的艺术殿堂。坐在明亮机舱的座位上,我好像已经没有捧着瑁黧的骨灰盒。我知道,瑁黧的骨灰盒,已被我和佳苇安放在了绿水绕绕的桃花岛。那可能是夜晚,或者白天。我眼前,宽阔的机舱,一位眼睛像黑宝石一样晶莹的姑娘,她的准鼻,像刀削一样高挺,鹅蛋形的粉脸,高挑白净,化了淡妆的厚厚的湿润的嘴唇。飞机在空中,平稳地飞翔。我突然抬起头,仔细看了,当然也是以职业画家的眼光,看了这位美丽得谁看了都会心动的空中小姐,她的胸前,蓝白相间的衬衣套裙,裹着她娇好的身躯。微凸的胸前,缀了一枚红光闪耀的团徽。哦,那是我久违了的生命季节。那样青春活力,纯洁芬芳。突然,姑娘的胸牌上,出现了使我心灵震撼脑海眩晕的娟秀字样: 
“王瑁黧!” 
这梦幻般的三个字,惊得我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我想跳上前去,使劲捶打她,责备她,紧紧拥抱她。我想向她叨叨诉说,诉说我的思念,我的爱,诉说她和我不辞而别的痛苦,以及她离开了我之后,那些难熬的日子。但是,假如,我真上前拥抱她的时候,我想,她会是怎样的惊讶与错愕。然后,给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我想,也许,这一耳光不可能把我从沉沉的梦幻中,击打醒来。但是,已经逝去数年,阴阳两隔的王瑁黧,怎么还会在飞机上做空中小姐,向我们所有人微笑、服务?虽然,她俩几乎都是一样的挺拔,一样的端庄,一样的妩媚,一样的美! 
我怎么遇到了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这不就是鬼么?我揉揉眼睛,望了望眼前这位国色天香的空中美人,我简直有点怀疑我下不了飞机了。 
我的脑海,阵阵空茫,像飞机不倦地在云海间轰响。我终于还是走下了飞机。当晚,在月光如水的某某国际机场,拿着鲜花来接我的是佳苇和刚强。二十多岁头发已经掉光的刚强,边防军人,因生高原病眼睛已经快瞎了,而且正在解放军某某总 
医院安装心脏起搏器的刚强,已经活不了多久的刚强,这次是来专门接我的。他还要看看我的那幅戈壁滩上的小姑娘,名为《寻觅》的油画作品,并且,要由他永久收藏。 
他和佳苇还没有结婚。而且,佳苇故意牵了一下圆润肩头上那条银白的纱巾,悄悄对我说,也许她一辈子都不可能结婚。 
既然这样,什么叫结婚呢? 
瞥了一眼站在脸色暗黄的刚强身边,手捧鲜花的忧郁美人王佳苇,望着机场来来往往的人群,和箭一样带着流星飞驰的点点亮光,带着离别的遗恨与团聚的向往,射向万里夜空的银鹰,我的心,沉闷如雷,之后,又豁然开朗。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心中都涌动着一种强烈的愿望。我想认真地好好地梳理一下我们人类关于绘画,关于模特,关于绘画艺术与模特之间相互缠绕的关系,并且和谁一起好好谈谈想想。每当我想谈这个问题的时候,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也没有遇到合适的时间、场合和环境。缠满青青爬壁虎的画室,古色古香。可能晚上,也可能白天,画室里有石膏模特,或者画笔颜料丛中,只剩下我自己,独自看书,绘画,想问题,构思,或修改我那些已经成型,或还未成型的作品,这种思绪,如高压下的井喷,酝酿沉闷而活跃,有时如雷电闪耀,像大海波涛,卷起我心中欲望的狂涛。它是一种绘画的欲望,表现的欲望,心理和生理的欲望,相互交织在一起。有时,那种声音,强硬而刚烈;有时又显得那样虚弱而绵长。那就是,我们的这个世界,为什么有绘画?为什么有画家?为什么,因为有画家才有模特,还是因为有了模特,才有画家? 
晚秋。黄昏。寒意浓浓。瑁黧、佳苇、莎莎,或易安的影子,在我心中飘忽不定。我们在瑟瑟秋风中相遇,那座熟悉而陌生的现代化城市,那段古老而浑茫的城墙边,那片曾经像我们的“某月爱情”一样茂密的白杨林,已经枯萎。那是我们时隔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我永远不会忘记那片金黄色的树叶稀疏地飘落在褐色的冬草丛中。树林中有鹤发童颜的老者,身披斜阳,悠闲地打 
太极拳,远远看去,有点装模作样。推童车的大妈,悠着小孩在自由玩耍。也许,整个自然界都在按自己的规律来运行,但我想我们不依然是整个大自然的一部分么?我们的生命与爱情的轨迹,又是按什么样的自然节律运行的呢?她说,她可能很快就要走了,到香港澳门巴黎雅典等等繁荣之都、艺术之都,办雕塑,或油画个人艺术展。她说,你别看我们这个城市,被不少人认为是一个国际化大都市,虽然许多强盗曾到这个城市里来耀武扬威,而现在耀武扬威的强盗,虽然已经可能沦落到了我们自己,如果你到伦敦、到纽约、到巴黎、到雅典,你就会发现,我们这个城市不外乎像一个乡镇企业。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模样很肯定。我想,她一定是已经决定要出国了,既然她对这个城市、这个国家,已经不再认识,可能她的心,已经真的走了,并不仅仅是从我的身边。那时,西山的太阳,照耀在这片白桦林橘黄土黄的树叶上,像一幅金灿灿的油画。我画过不少油画。我实在无法把此刻此景映在心中的那幅关于团聚与离别的作品,完全描画出来。我认为,绘画有时候也是很受局限的。人不可能按照绘画艺术来安排世界。世界上的许多事情,一旦染上了心灵的色彩,都不是可能通过心灵之外的任何方式来转换。那时,天上飘来一朵朵红云,没有办法通过自己的画笔和油彩描绘出来。实际上,许多年之后,我才明白,我们都在欺骗自己,谁也没有把自己心底里最想说的话,明白地告诉对方。 
尽管,那时,我们嘴里都不时淌出滔滔话语。 
而且,易安的出国,主要不是搞油画,而是雕塑。 
南方八月。乌溪河畔的女儿山中。烈日骄阳,嘉木繁荫。我和易安,一个画家,一个雕塑家,行走在那片我们都已熟悉了的奇山丽水。山青翠,水湛蓝。正值雨量沛然季节,常年不断的女儿泉瀑布,迎来了她一年中最丰腴饱满、柔媚多姿、激流飞泻的日子。我戴着大红旅行帽,像王子,又像探险家。她戴着白色遮阳帽,公主似的;拄一根拐杖,又像地质队员。我们顶着灼热的阳光,沿布满荆棘野藤的山涧小路,攀缘陡峭山坡,为采集雕塑翼王石达开的作品选择石材,考古学家,还是流浪汉?我们各自发问,哑然失笑。崇山峻岭,花香鸟语。我们慢慢摸索,行走,或者我们还想做其他事情。话语不多,句句珠玑。我们谈话的环境和气氛,应该说非常融洽,也非常适合我们那时的情景和心境。 
“嘿嘿,先有画家,还是先有模特,”易安清癯的脸庞上,笑出少有的粲然,又有几分诡秘。她低下眉头,似乎自语着说,“这是不是又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呢?”   
模特(2)   
说完,她抬起头来,望着远山远水。我们站在一颗古松的浓荫下,野葛丛中,蚱蜢跳跃。远处,隐约传来女儿泉瀑布流水的轰鸣声。她掏出手帕,擦擦脸上的汗,反问我道: 
“难道你认为,我们能从模特儿身上,真正得到什么?” 
尖锐的问题!我好像挨了一击闷棍,我可能有点发呆地望着,她的脸,擦了汗之后,白里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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