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荣没有再说什么,心里闷闷地作痛。他眼里充满了怪物,一个接一个地朝他做着怪异的脸形,细细看去都是面具。每个怪物的面具跟真面目已经长在一块,已经难解难分,说不清面具和真面目那个才是真相。伍子荣觉得人活在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真相,一切都是在荒诞中存在罢了。他想冲破这个荒诞的世界,可他却像一只蝴蝶一般,永远也飞不远,永远也飞不高。
他喊道:“停车!”
“你想干什么?”张雨刹住车。
“回去!”
“什么?”
“我说回去!”伍子荣高叫道。
张雨愣住了。
伍子荣叫道:“你过来,让我来开车。”
“你疯了,你回去不等于送死吗。”
“我这样活着跟死有什么分别。我的家人在自相残杀,我不想再自相残杀下去了。钱钱钱,一切都是钱,你不是说人只不过是金钱的奴隶吗?那好,我现在什么都不要了,我不要了,我只想活着,我不想再自相残杀。我们是一家人,我们都是人,我们不是动物。我不相再自相残杀了,不想!不想!不想!”伍子荣情绪激动地说着抱住张雨痛哭起来。
“你冷静一点。”张雨劝道。
过了一会儿,伍子荣松开张雨,说:“不,我此时已经很冷静。你送我回去,请你转告我姐姐,我要见她。”
张雨没有回应他,愣愣地望着窗外的都市夜景。
伍子荣伸手道:“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没带。”
伍子荣沉默了片刻后,摊牌道:“我们不要演戏了,人活到这个份上实在够受的。我不想再戴着面具活着。我实话告诉你,你的真实身份其实我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你是红山教的杀手,真名叫陈其芬。我没有说错吧。”
张雨怔怔地望着伍子荣,像不认识他似的。她的脑海里嗡地浮现出那个被丈夫杀害在床上的妻子。她的眼睛圆圆地睁着,血从她的身体里一点点的流出来染红了她的尸体。她的丈夫坐在床边木木的,不知道是在痛苦还是在等待他人来把这个妻子的尸体抬走。
张雨冷笑了几声后,说:“难怪这些天,你把身边的保镖全撤换了,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不,我没有骗你,我是真心爱你。那天当我从李叔叔那儿得知你的真实身份后,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这比你在我心上割几刀散上盐巴还要痛苦。你知不知道。当我发现自己的身边所有人都在欺骗我,没有一个人是用真面目对待我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一种怎样的生活。”
“这是生存法则,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伍子荣说着抱住张雨,说:“有,我们有。雨,我们可以选择。我打算把集团变卖给派克带上那些钱跟你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永远也不回来。”
张雨冰硬的心渐渐地在软化,她推开伍子荣,说:“你不必为我做什么,我不值得你做任何事情。”说完她掏出手机,拔通了伍祖蓉的手机递给伍子荣。
手里响起伍祖蓉责备的声音:“张小姐你这几天跑哪去了?对了,你赶快回到他的身边去,等我的通知。”
伍子荣说:“姐,我是子荣。”
伍祖蓉一听,吓了一跳,在手机里发出异样的声调,说:“子荣?你你……我听到你的声音就放心了。”
伍子荣异常冷静地打断她,说:“你不要演戏了。你三天后上午十点钟到伍氏集团来,我们谈收购一事。我不相再自相残杀了,够了,伍家已经死的人够多了,我不想再死下去。”伍子荣说完径自挂断了线,将手机递给张雨说:“送我回去。”
“子荣,我……”
“我问你最后一句话,你爱不爱我。”
张雨眼泪流了出来,她把头偏到车窗外,她的眼睛看到黑夜里出现了父亲、母亲、小妹还有幼小的她。那些童年的美好回忆突然奇迹般地在她的眼前浮现出来。她的心里一股温流在渐渐狂热起来。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冲动,向伍子荣的怀里倒去。
两人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都融化在高潮之中。
第十九章及尾声
三天后上午十点,伍子荣召开董事会。在听取各方意见后,伍子荣说:“各位董事,感谢你们这多年来跟我爸爸一块创下这份基业。伍氏集团有今天这份辉煌的成绩,跟在座的各位董事的辛勤付出是分不开的。我年纪还小,真的没有能力来打理集团。现在我决定将伍氏集团的一切权利暂交……”说到这里他停了停,举目四顾了一下。伍祖蓉很兴奋,但极力控制住这股兴奋劲,这一来给人的感觉很怪怪的。伍子荣咳嗽了一声后,说:“交给郑文功叔叔全权代理。”
顿时全场的人一片哗然。大家纷纷议论起来。郑文功当年可是炙手可热的投资大王,有东方巴菲特的美誉。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在十八年前,郑文功的妻子带着两个孩子开游艇出海游玩,不幸遇难。郑文功从此一蹶不振,半年后他便从恒胜集团退隐失踪了,从此再也没有人知道郑文功的去向。
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个儒雅的老先生,步态稳健地从敞开的会议大门里走了进来。他身后紧跟着一位年轻的女秘书,女秘书手里拿着一个公事包。在座的董事如见仙人一般,无不目瞪口呆。这可是大救星啊。几个支持伍氏集团不变卖的董事立即上前热情地握住郑文功的手,一阵寒暄过后。大家各就各位。
伍祖蓉跟三叔两人怪物形象腾地显了出来,两人青面獠牙地瞪住郑文功。
郑文功从容不迫地坐到主席位置上,说:“各位董事,我郑文功无德无能,早已经退隐江湖多年,本来不想再过问商场的纷争。但现在老友蒙难,子荣年纪尚轻,前些天子荣找到我再三恳求我出山,因此我只好勉为其难地用这把老骨头出来撑一撑,今后还望诸位多多关照。”说着叫女秘书拿出一包资料摊到桌面上。“这里面是我对伍氏集团前景的规划蓝图和目前所处困境的分析资料。”说完指示女秘书打开幻映灯,将那些方案放到幻映灯下。他走到大屏幕前详细地解释道:“伍氏集团现在所面临的困境,其实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宣布破产,这是极不负责任的和盲目的行为。”他的眼睛瞪了瞪伍祖蓉和三叔,继续说:“大家可能还记得三年前TG集团收购法国蒙来特公司的案例吧。他们当年所面临的困境比我们伍氏集团今天所面临的困境要强五倍以上,但情况都极其相似,他们能走出困境,为什么我们不能。关于融资一事,我已经向子荣表了个态,我想四亿人民币的巨额资金还难不到我郑某人。”然后,郑文功拿出一大堆资料和数据,详细地分析了伍氏集团的劣势和优势,得出最后的结论:伍氏集团完全有能力自己可以挺过这个难关。
在座的几位支持伍氏集团不倒的董事,一致表示赞成郑文功的方案和建议。
伍子荣又拿出一沓文件出来。郑文功把派克集团收购伍氏集团的前因后果的阴谋当场拆穿。派克集团是一家皮包公司,他的真正幕后主脑集团其实就是伍祖蓉跟丈夫郭世伟开的华瑞集团。他们首先跟捷克胜多电子股份有限公司串通一气,将伍永杰拉下水,使伍氏集团陷入泥潭,然后想方设法斗垮伍永杰,进而达到吞并伍氏集团的目的。
伍子荣朝伍祖蓉望去,伍祖蓉脸色铁青。
伍子荣冷峻地瞪住伍祖蓉说:“那天我在德国带着玛丽小姐到你的休斯山别墅里玩,本以为你们都不在家,结果被我跟玛丽撞见你们密谋‘派克计划’的阴谋。
“你叫人把我囚禁起来,然后杀死了玛丽。后来你在将我囚禁一个月零八天后,便给我施了消忆棒,然后导演了那一幕我‘失踪之迷’的戏。”伍子荣说着望了望伍祖蓉铁青的怪物脸,接着冷笑一声,又说:“要不是父亲死了,你肯定也会把我像玛丽一样做掉。你之所以留下我,目的就是要利用我来斗垮伍永杰,来个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伍祖蓉霍地站起来,冲着伍子荣吼道:“你在撒谎!”
伍子荣说:“你做梦也许想不到,你的西洋镜早在我的控制之中。你的一举一动,我早就了如指掌。”说着他指示人把伍祖蓉参加的一些有关密谋伍氏集团的录像资料和一些秘密文件全部呈现出来。
三叔伍军开始汗如雨下,站起来想开溜。
站在一旁的李胜志拦住他,问道:“伍先生你想去哪?”
伍军结巴道:“我想想去去去一下卫生间,憋不住了。”
伍子荣朝伍军说:“请你等一下,现在我们也来谈谈你。”
伍军脸色倏地苍白了,他故作镇定地说:“谈我,我我有什么好谈的。”
伍子荣说:“不,我们很有必要来谈谈你。”说着拿出一大堆文件资料摊到桌上供在座的董事查看。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伍军被伍祖蓉以五千万人民币收买的证据。顿时大家醒悟过来,难怪他一直坚持要变卖伍氏集团,原来他早就是一条伍祖蓉收买的走狗。大家义愤填膺地朝他破口大骂起来。
伍军感觉天昏地转,他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青灰,扑通倒在厚厚的地毯上。
伍子荣人叫人赶紧把他送往医院抢救。
这时会议室的大门被几个警察推开,他们径直走到伍祖蓉跟前拿出逮捕证,道:“伍女士,你涉嫌绑架伍先生和谋害周女士一案,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伍祖蓉朝伍子荣冷冷地说:“你比伍永杰更加可怕!”
伍子荣冷傲地回道:“这都是你们逼出来的。”
伍祖蓉突然狂笑起来,在场人都被她这突然的狂笑怔住了。她的笑声里充满了悲愤和恐怖,伍子荣赶紧后退。
伍祖蓉冲着伍子荣冷笑道:“你不是赢家。”
伍祖蓉说完趁大家不注意朝宽大的落地窗撞过去,一声惊心的破碎声后,伍祖蓉从高高的落地窗里朝外面繁华的街头坠落下去。
张雨从电视里看到伍子荣斗败伍祖蓉的报道后,一个人来到西湾海边,在伍子荣那晚坐过的那块岩石上坐了一夜。她望着海面上升起的红日,在红日冉冉上升的海天相接处,浮现出那个被丈夫杀死在床上的“特务妻子”,她绝望地睁着悲愤的眼睛,死死地瞪住沾满她鲜血的丈夫,鲜红的血液一点点地从她的身体里向这寒冷的世界流淌出来……
张雨慢慢地站起来,朝海边一步步走去。海浪汹涌地拍打着岸边的岩石,发出愤怒的吼声,那气势仿佛一个个大无畏者冲向敌人一样,击在仇恨的岩石上,粉身碎骨地溅起生命里最后一片浪花。张雨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的,她感觉自己行尸走肉的生活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就像这些击打在岩石上的海浪,再也没有了退路。她痛苦而又解脱般地闭上眼睛,纵身向大海跳去……
尾声
一个月后,伍子荣得知张雨的死讯。
伍子荣的轿车缓缓地驶进西山公墓的停车场内,在两名保镖和一名漂亮的女助理的陪同下,来到张雨的墓前。金灿灿的阳光照在墓碑上,张雨的相片在墓碑上朝伍子荣微笑着。他放下手里的白色玫瑰花,默哀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朝公墓的山下走去。他望着满山的坟墓,忽然他发现自己的生活正是在一座坟墓里。这时一只乌鸦飞落在路旁的一座墓碑上,发出一声惊心动魂的凄厉叫声。
伍子荣站住望了一下,一个保镖捡起一块石子朝乌鸦扔去,乌鸦受惊,慌忙地振翅高飞而去。伍子荣望着飞向蓝天白云间的乌鸦愣怔了片刻,然后带着随行人员回到公墓的停车场内。
等候在这里的陆清上前叫道:“伍先生,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说完将一个盒子交给伍子荣。
伍子荣顺手交给女助理,他的脸咯吱一声,眨眼间他跟自己的随同人员都变成了怪物。他变成一个豹头人身的怪物,獠牙在张嘴与合嘴的说话间,露出白森森的寒光。
伍子荣对陆清说:“你替我到香港去查一查郑胜文的底,护照和费用我明天派人给你送去。”
陆清笑道:“伍先生,我做事你放心。”
伍子荣没有吭声,神情忧伤地望了望蔚蓝的天空,然后神情冷峻地钻进车里。
保镖将车开出泊车位,缓缓地驶离停车场朝公墓外的车道上飞速驶去。
陆清望着伍子荣的车远去后,便得意地跳起舞来。身子在一扭一摆中,倏地变成了一个狐狸头人身的怪物。他哼着小曲得意地掏出手机,拔通了一组神秘的电话号码。
他阴森森地笑道:“按你的吩咐,都在掌握之中。”
……
《噩梦》跋——我的小说我主张
我曾经崇拜过几位中国的小说家,但现在我只崇拜我自己,虽然我还不是什么小说家,但我现在对中国小说界认清了一个事实:那些中国所谓的小说家们只不过是故事家而已。中国历来的小说,其实只是故事,根本算不上什么小说。中国从古到今,在小说创作领域里除了《红楼梦》算得上二流小说之外,其它的小说根本不配算小说,只是故事。
为什么会这样,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