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苇苦笑道:“兄弟!你哪知道,林天雨哥俩一说你跳河了,咱整条胡同,只要能动的,都上海河捞你去,溜溜一天,还报案了。”
别人也七嘴八舌,说:君苇下了班,脚没离地儿,就去找你了,这会儿,还没吃饭。
谢刚笑说:“我妈非得叫我带着氧立得,说要是捞上来,立马就给你插上。”
君苇大哥突然把我推出来,笑嘻嘻说:“你儿子,哭了你大半天儿。”我一听就恼了,这都哪跟哪呀!强烈抗议:“谁是他儿子!”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也有一则典故,是严振宇的童言屋忌。
话一出口,反倒引来哄堂大笑。严振宇脸涨的通红,羞涩的低下头,背过脸去。他骤然转身跑出去,大家打趣说:“脸皮儿薄,又不好意思了。”
笑声渐渐没了,听见哗哗放水,水声磅礴,很长时间了。屋里头,大伙的你瞅我,我瞟你,气氛变得异样了。我猜不透又出了什么事,林天雨一个没拽住,我就跑出去。
严振宇双手撑在水池的水泥台儿上,弓着背,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流奔腾汹涌,水花飞溅。
“振宇。”君苇大哥的声音:“开个玩笑,别上心。”
严振宇一头扎进水流里,猛冲了一通,直起腰,拧上水龙头“太脏了,洗把脸……”他回过身,头上脸上,湿淋淋,站在黑灯影儿里,象个水鬼,说:“给大伙找麻烦,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说到末了,声音变哑了。
“行!你平安回来,就行。”君苇一捂肚子笑道:“快11点了,赶快吃饭去。你没淹死,我倒先饿死了。”大家一笑,各自回家。
君苇上楼,又下来了,扯一嗓子:“君茹哪去了?有人看见吗?”
我说:“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了?”君苇有点慌。
林天雨和我,一起摇头。
“什么时候?”君苇急眼了。
林天雨想了想,说:“警察来之前吧。”我纠正说:“不对,咱俩刚回来,她就走了。”林天雨说:“是吗?有那么久?”
君苇咬着嘴唇,眼发直。
院子里的严振宇,突然之间,飞奔出去。君苇也急忙跟去了。
午夜12点前后,我在阳台上看见,湿漉漉严振宇抱着的湿漉漉君茹回来了。
“孔雀东南飞,差一点,演成罗米欧与朱丽叶。”我哥站在我身后说。我回头看时,他已经转身回屋了。我也不知道那是林天雨还是林天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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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订了婚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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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确定恋爱关系就在转天,振宇哥哥和君茹姐姐真的好上了。至于怎么个好法儿,严振宇没设旁观席给我,我就不知道了。
振宇假期还有一半,他们两家已经筹备婚礼,马上就要办事。他和君茹姐姐,成天腻乎在一快儿,就跟502胶,粘上似的。林天雨和我,他连理都不理。林天雨咬着嘴唇,恨恨的道:“走着瞧。闹洞房那天,我不折腾死你们!”
严振宇要去退票,可一封电报,拦住了他,有紧急任务,部队命令他提前归队。什么叫军令如山!就算你正举着一座山,也得扔下,哪怕砸死自己或者别人,也得去接那张纸。要不怎么就叫军令如山呢。
没办法,临走前一天,严振宇和君茹匆匆忙忙登记领结婚证。晚上,请客摆了几桌酒,就算是订婚。
席面上,严振宇改口管君婶喊妈。君婶拉着振宇的手,抖了半天,念叨着“好孩子……好孩子……”突然喊出一句:“可得平安回来呀!”振宇眼圈都红了。
君苇笑着埋怨:“您说什么呢。”把老太太劝进里屋。好没意思。一点高兴劲都没有。我溜出来。
院子里有两个人,在水池边儿,一个是君茹姐,正蹲那倒酒,翻肠捣胃的吐,另一个是林天雷半蹲半跪在她旁边,轻轻拍她的后背。他从慕容容那里回来,书包还挎在身后。
严振宇突然从我身后窜出来,跑到君茹身边,也半蹲半跪在她的另一侧。林天雷见他来了,识趣的站起来。严振宇抬头,望着天雷,破天荒的说了句:“谢了。”
林天雷垂着眼睛,居高临下看着他说:“严振宇。恭喜你。”转身走上门廊,上楼去了。
严振宇的目光回到君茹姐身上,说:“干吗喝那么多。”那语气酸的,牙都快倒了。
君茹只是摇头,严振宇说:“来!扶着我。站起来。”他哄着,劝着,君茹才挣扎着起来,摇摇晃晃,蓦地跌进振宇怀里,胳膊紧紧楼着振宇的脖子。这场面不是小孩该看见的,于是我躲到脏兮兮的大门后面。抻着脖儿,踮着脚,从玻璃破掉的空儿,往外看。
“别走……”君茹说:“我不让你走……”低声饮泣。
严振宇用手抹去君茹脸上的泪,仰天长叹道:“那你叫我怎么办?”
我为君茹想出两条路,A放他走。B跟他走。
君茹耍赖的哭道:“我不管!”身子扭来扭去,终于挣开严振宇,跑上来了。我一惊,急忙要逃,转身就见,以林天雨为首的几个,都贴在过厅的墙上。君茹穿着红裙子,从眼前闪过,出其不意的冲进严振宇的屋子,一时间,眼睛看不出别的色儿(shai)来。
严振宇前后脚跟了进来,一眼撞见我们,还有点别扭。磨蹭着,推开自己的房门,在大家眼神的催促下,闪身进去了。
我们几乎同时行动,就跟有口令似的,唰的趴到他家窗户根儿底下。
不一会,门就开了。严振宇搂着君茹出来,君茹把门带上,还攥着门把不肯松手,严振宇硬声生生掰开她的手指,把她拽上楼去。
我倚着他家的门框,啃着指甲,看着他出出进进,打扫房间,收拾行李,马上就要动身。那个大油布包,没装满,就拉上拉链。他就这么多家当。然后他就守着油布包,抽烟。
林天雷说: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矣。可我那时候,只是个小孩,不懂离别之苦,只想着,他要走了,巴望他临走前有东西送给我,所以在他跟前儿寸步不离,就是怕他忘了,为了提醒他。
君苇大哥走进来,说:“她睡着了。”在他身边坐下“到部队,马上来信。”
严振宇应了一声,使劲点下头。
“这边……你不用操心,我妈为了她,该置办的都置办下了。好在你有房,别的都是零碎,好办!”君苇很潇洒的挥下手,把自己喷出的烟打散。
严振宇又应了一声,更使劲点下头。
君苇叹口气,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总得给我个准信儿?”
“一、两个月,一、两年,说不准。我肯定回来!只要不出事儿。”严振宇说。
君苇半天没说话,突然站起来,很振奋人心的说:“行!就这样!常来信。明儿个……我不送你了。”手里掐着个烟头,叼嘴上,出来时,顺手把我也给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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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离开振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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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期待的礼物,还没到手。所以很不爽躺在床上,想也许,明天在火车站,严振宇就会给我,我闭上眼睛,猜,他这次会给我什么……
一睁眼,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林天雷和林天雨,都在家。我喊着:“快!上车站!”就跳下了床。
“我打车站回来,都半天了。”林天雨懒洋洋的说。
“啊?”我瞪着他,手心朝上,说:“礼物。”
“什么礼物?”他装傻。
“严振宇给我的。”我说。
“他走的那么急,上哪儿给你抢!去!去!一边呆着去!”他不耐烦的甩开我。
我很怀疑,他从中捣鬼,指着他说:“你干吗不叫我?是不是他给我的东西,叫你给吞了?”
林天雨,一脸不屑的道:“打谁都跟你似的,那么没出息!”转身不预备理我。
我不服,明知占不到便宜,也窜上去,胳膊勒住他的脖子,他一铆劲,一个背口袋,我就摔在地上,他指着我厉声道:“靠!烦着呢!”然后走开了。
我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拍打拍打衣服,刷牙洗脸。
君茹姐姐从车站回来,就病了。我跟着林天雷去看她。她散着长头发,穿着衬裙,抱着枕头,歪在床上。她家的猫咪,蜷在她脚边,跟她一样懒。
林天雷问:“好点了吗?”手背碰了碰她的脑门。“好象没退烧。试表了吗?”他总是头头是道,很在行的样子。
君茹笑了笑,说:“没事儿。”
“大哥呢?”
“出差去了。”她有气无力。
“你应该去医院。”林天雷说话,还总是对的,他自己也坚信不疑。
君茹姐姐垂下眼睛,笑了笑,摇摇头。
我已经很不耐烦了,于是就找点好玩的。未经本猫同意,我就抱起毛毛(猫咪的名字)。
君茹姐很不放心的看着我,说:“小心他刀你。”其实言外之意是,别弄伤我的猫。
我说:“不会的。”他呲着坚牙,挥着利爪,刀我,咬我,百般挣扎,不肯跟我玩,我不怕,反倒更有征服的快意。一边收拾他,一边想,他要是聪明,就该乖点,也许我会对他好也没准儿。毕竟我的个头比他大许多。可他只是一只猫,永不驯服的猫。
从君茹家里出来,我衣服上粘着猫毛。手上,脸上,胳膊上,都是檩子,深的,浅的,渗血的,有点火辣辣,不算疼,可挺痛快。
很快,严振宇就来信了。我们一封,给君茹一封。我拿着信,兴高采烈的给她送去,她象林黛玉似的,病病歪歪。一听来信了,爬起来,一边看一边哭。光掉眼泪不出声。
只要有充足的理由,哭我并不反对。可是对这种,不知为什么就哭的人,我很反感。虽然是本家,我也不喜欢林黛玉。于是,我没强迫毛毛跟我玩,就走了。
天雨和我凑在一起,看信。信上把我们家,每个人都问过来了。说他一路平安,在部队上很好,任务执行的很顺利,大家放心。还特意提到,他回来,会带礼物给林天雯,也就是我。我乐的抓耳挠腮,只为这一句,断肠也无愿。在看日期,如果你仔细一点,往前倒的话,就知道,信是他在火车上写来的。这只能说明,这封信,整个一篇瞎话。能证实只是他坐的那趟车,不挤,还有地方能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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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原来还有一种东西叫卫生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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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以后,天气有闷热起来。我自己去海河游泳。爸爸知道了,把我打了一顿,不许我在去。我觉得很冤,他完全可以先不叫我下水游泳,等我不听话,犯了忌,在打也不迟。干吗什么也不说,就先把屁股打开了花呢?
为此,好几天都不爽。凡是跟我乍刺儿的小孩,我就打。所以,就有邻居领着孩子,专程登门,告我的状。这么着,当他们的面,我又挨了打。我靠!没完!我一边忍着疼,一边想。
我找慕容容要了几块儿大大泡泡糖。嚼着到处跑,我不会吹泡泡,把甜味嚼没了,就拿它堵邻居家的锁眼。等到晚上5、6点,就听胡同里,好几家,拧门橇锁,骂街砸玻璃。我心里这才舒服点。
后来,感觉堵锁眼太小。有一天我看见,胡同的墙根底下,探出个水管儿,正汩汩往外排脏水,来了灵感。自然,直径十几公分的洞,让我拿跑泡糖去堵,腮帮子累脱臼了也没用呀。
我就抱着脑袋,想破脑壳,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不禁想起那句老话,书到用时方恨少!本来就此作罢的事,无意间,跟林天雨说起,没想到,他很感兴趣,还跟我去现场勘察。蹲在水管儿边,那天没流水,他一笑,胸有成竹的说:“等着看乐儿吧。”起身走了。
然后,他把我拽到槐树下,咬着我的耳朵,教了一套话,让我去找君茹姐。我很怀疑,问他:“什么是来例假?”他急忙捂住我的嘴,“小点声儿。”四下里一看,没人,才放下心。那我就更狐疑了。
他语重心长的说:“什么也别问。听我的,没错!”
我傻看着他,点点头,走了,可又觉得没什么把握,又转回来。
他瞪眼了,道:“你在这样,我不管了!”
我忙说:“忘了,管她要什么来着?”
他指着我的头,狠狠戳了一下,迸出一个字:“苯。”然后压底声音告诉我:卫生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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