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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下了班,家也不回,只为林天雨四处求人。
但是,爸爸只是个工人,没有道行把儿子弄出来。他只能整宿整宿的烟抽,等着判决下来。饭也给戒了,就靠着酒灌水饱,成天跟大眼贼似的。胡子不刮,衣服不换,灰白的头发乱蓬蓬,浑身酒气混着烟草的怪味,眼睛网着血丝,人一邋遢,一下子老去了十年。
家里断了炊,见我们嚷饿,他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该叫林天雷,雄赳赳,气昂昂,跨上解放桥,正中掐腰一站,张开大嘴,灌一肚子西北风回来。当真应了严振宇那句话:“站解放桥上喝西北风。”
我打个嗝,就没事了。林天雷可惨了,回来胃就疼,忍到后半夜,疼得呲牙裂嘴满床打滚。这以后我们俩不敢劳动他老人家,吃饭问题自己解决,有时在慕容蓉家吃,有时吃请,有时只好挨饿。
爸爸无心照顾我们,我还觉得挺好,没人审查我东西的来路,弹球儿赢了一大把,拍毛片儿忘了上课,在外面怎么野,野到几点,都没人问。林天雷(现在要叫林天雨了)也不在,作业没人查,也没人盯着我背书,那些日子真叫逍遥。要说还有什么不痛快,就是很想林天雨,尤其玩的痛快的时候,就更想他了。
我爸爸第一次带着林天雷和我去探监,坐了很长时间的公共汽车,来到一个很荒僻的地方。
这监狱孤零零象座城堡,四角有吊楼,高墙上围着电网,墙里嵌着一扇大铁门,铁门上还有个小门,我们从小门进去。走在狭长的水泥路上,好象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两边的水泥墙,光滑的没有一点攀头,高高筑起,夹着一线天,连那天都罩着铁丝网,阴森森,冷冰冰,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个个荷枪实弹。我的腿发软,后背一阵一阵的冒凉气,总想上厕所。
不知穿过多少道铁门,我们被带进一间屋子里,靠墙放着长椅,正中一张长方型的大桌。从一扇铁门里走出林天雨,他带着脚镣手铐,穿著号衣,剃了光头,一走起来哗啦哗啦带响。林天雨没带一点儿可怜相,整个就一电影里的革命者。
爸爸双手按在他肩上问:“挨打了吗?”
林天雨摇摇头:“暂时还没有。”爸爸望着他,点点头,然后环视一下屋子说:“儿子,你要在这呆六年,打算怎么着?有数儿吗?”
林天雨:“我把高中读完。”
爸爸深深吸了口气,吐出一个字:“好!”他从皮包里拿出一大捆书:“看少吗?”
林天雨吃惊的望着老爸,双手接过课本,检视了一下,说:“不少。各科都齐了。”
“天雷。”爸爸叫到。
没人理。
“林天雷!”他大吼一声。
“哥。咱爸叫你。”对面的林天雨望着他的兄弟说。
林天雷答应一声,好不情愿。
“打今儿起,你就是哥了。”爸爸对林天雷说着,眼睛扫着林天雨:“他是你弟弟,他这德行……你爸爸我,没能耐,以后你得罩着他。听——见了吗?”
林天雷吊儿郎当的说:“听见了。”
爸爸低头望着我问:“丫头。你呢?”
我说:“听见了。”听见可是听见,可我还挺晕,奇怪老爸怎么会没看出来,自称天雨的,才是盗版。而正版的林天雨却被迫承认自己是天雷。
时间到了,林天雨要被带进去的时候,我哭了。我记得他对我说:“我的算盘给你了,珠心算,让大哥教你吧。”
他拖着镣铐,迈不开步,蹒跚着走进那个道的门里去,门哐当关上,好象还传出哗啦哗啦的锁链声。
从此以后,他们就正式换位儿。林天雨要当大哥,原本今生无望,如今如愿了,复位了,他倒不乐意了。
这天以后的林天雷,学习成绩,一日千里的暴跌!不写作业,逃学,打架,抽烟,劫道儿,比以前的林天雨,有过之而无不及。林天雷在转瞬之间堕落的程度和力度,让老师们大跌眼镜,没有眼镜的只好跌眼珠子。
老师频繁来我家家访,内容一般分为三个阶段:首先以不可思议的语气,控诉林天雷的种种劣迹;然后话锋一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并将照此发展的可怕后果,推理演绎;最后,老师无奈而沉痛的将以前的林天雷缅怀一番。而林天雷则是吊儿郎当的站在一边,东张西望,心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被迫要他交代问题的时候,他不是不知所云,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老爸送走老师,回来就把他吊起来,皮带蘸水,抽他个皮开肉绽,他可比我英雄,一个眼泪都不掉,吭也不吭一声。他只有挨打和憋坏的时候,态度才是认真的,表情才是严肃的。
有一个阶段老师脚步走得勤点儿,他旧伤还没长好,又添了新伤,疼的冷汗直冒,背着老爸,至多也就说句:“我靠(考)!”吸着冷气,冲我挤挤眼,挺玩闹的笑一下。
终于,他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把“家里乖宝宝,学校好学生”的品牌形象,毁尽了,让那些对林天雷还抱有幻想的老师们,艰难而彻底的死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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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女生厕所爆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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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要从厕所说起,如果你是70年代生人,又住过胡同大杂院,赶巧你又上过二十年前的公共厕所,你就应该记得,过去厕所的模样。
二十年前的厕所,不叫厕所,叫茅房。一般坐落于胡同的深处,或院子的旮旯,总之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茅房的结构是这样的,分为两部分,地上建筑和地下部分,地上一般都是用墙隔开,地下建筑则是相通的,反正不管男女,拉出来的屎是不分性别的。
要去茅房得先鼓起十足的勇气,因为顶风臭十里,是过去茅房的特色,就怕你找不着,要不怎么说酒香不怕巷子深,道理都是一样的。屏着口气,走进去,一般洋灰地上,满地流汤儿,如果你是乐观主义,就会认为,那是水;如果你是悲观主义,就会想那是屎汤子。掂着脚迈过去,找个蛆少,边上没屎的茅坑,上台阶蹲下(有道工序,大家都知道的,略去),开始排泄。要是冬天,就四壁透风,还要忍受严寒的考验。
有时候蹲在那我就想,书里写英雄美人吃饭喝酒,怎么就没人写英雄美人怎么上茅房呢?萧峰假如大便干燥,肯定会气走丹田,运用上乘内力,把秽物逼出来。
一抬头,可能你的正对面还有人,正冲你大眼瞪小眼的呲牙咧嘴,手里攥把草纸,偶尔左右晃动一下,调整(转移)重心,时不时低头瞄一眼胯下,挤牙膏一样,全身一次又一次的使劲,然后突然一泻千里,扑哧哧,还带音效,接着她松口气,看上去很累,但轻松陶醉。
隔壁男厕所的动静,也听得一清二楚,你甚至能分辨,一墙之隔的人是在大便还是小手儿。
当你解决完了,马上吃饱了不认大铁勺,迅速的头也不回的跑掉。就象那几年出国的人一样,迅速的头也不回的,跑掉,那叫绝情。
林天雷他们学校,我去参观过,虽然是重点中学,可茅房并没因为是重点而有什么不同,所以能为林天雷作案提供机会和可能。只是和公共厕所有一点区别,学校里的茅房还有一个功能,就是泄私愤。在墙上骂人就是一种,墙上地上让学生拿粉笔写满了,骂老师,骂班干部,骂同学的话,还图文并茂。偶尔还有真情告白,比如:我喜欢上某某人,好喜欢好喜欢,可他怎么不理我?
那天,我去学校找他一起吃饭,他带我到路边小摊儿上吃烤羊肉串儿,老板是位新疆来的哥们,带着八角帽,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看上去跟他挺熟,他指着我问:“瞅她象不象你们老乡。”
新疆哥们冲我笑,连连点头,他窝抠眼,高鼻梁,金黄头发,跟老外差不多。我也连忙欠身。
吃完了肉串儿,林天雷抽了根儿烟,然后走了。回学校的路上他突然满脸坏笑的说:“天雯,我让你开开眼,看个乐儿。”
我说:“好呀!”
跟他进了学校,他叫我上女厕所看着,等人多了,吹声口哨。还没天黑,铃也没响,还是放风时间,中学生跟我们一样,下了课就追跑打斗,比我们小学闹的还凶。
女厕所逐渐迎来使用高峰,我在门外吹声口哨,就见林天雷闪进男厕所,我想象不出,他能闹出什么名堂,没当回事。
突然一声震天响,打茅坑儿里传出来,是炮仗,不是小红炮,而是那种两个手指头粗的二雷子。我悟到了,那是林天雷从男厕所那边扔过来的。(前边已经说过,厕所的地下部分是相通的)。
女厕所里立刻炸巢,尖叫声此起彼伏,正在排个儿的,也不等了,扭头就跑。还没解决完问题的,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立刻跳起来,甭管那套呀,拎上裤子,兜着屎尿往外挤……
这下乱了,外边看热闹的往里拥,里边的拼命往外跑,你推我搡。在加上接连好几声巨响,茅坑里放炮,激起民粪,有的女生怕被斟着,左躲右闪,脚下一个不注意,就失足掉粪坑了。她高呼救命,别的女生嫌脏,没人愿意搭她出来,她在下面哭,直哭到两个男老师来了,她才被营救上去。
整个过程,我全程追踪,然后溜到车棚,向林天雷作详细汇报,说着说着,我说不下去了,倚着墙捂着肚子笑。他看我笑,大概也能猜到当时的情景,于是也跟着笑了。
后来,一个高年级的学生给揪出当了替罪羊。如果哥哥不自首的话,谁也不会想到,这么“肮脏、卑鄙、下流、龌龊的事,也是他林天雷干的出来的。”(林天雨语)
去探监,我兴致勃勃把这事儿讲给林天雨听,没成想他却勃然大怒,竟痛心疾首的说:“他怎么能这么毁我!这么肮脏、卑鄙、下流、龌龊的事!也是林天雷干的出来的吗!?”
龌龊两个字,是我第一次听到,还不明白啥意思,背给林天雷时很吃力,他也急了,道:“靠!林天雷怎么啦?有什么了不起!他母亲的!我就要让人都知道知道,林天雷就那么肮脏、卑鄙、下流、龌龊!怎么着!”
就那么着,他自首去了。我陪着他去他们学校教导处,他门也不敲,踹门进去,一拍胸脯,挺仗义,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连累别人!”然后回头冲我一笑,特玩儿闹。我在门外,给他直挑大拇哥!就俩字!佩服!
教导主任,推了推眼镜,跟别的老师对一下眼神,跟林天雷还挺客气,说:“请你父亲,来一趟吧。”
林天雷回头对我说:“你!叫咱爸走一趟!”我一愣。
他到急了,指着我鼻子骂“你他妈听见了吗?主任发话了!去呀!”他在这一点都不害怕,显见是常来常往的了。我一溜烟的跑回家,替他请家长。
爸爸领他回来,已经很晚了。看老爸进门时的脸色森冷,我的心都一紧,可林天雷却满不在乎,竟管脸上脖子上,还鼓着红檩子,挨巴掌留下的。
老爸喝令我出去,我边往外走,边瞟着林天雷。他和我都清楚,他今天要倒霉。他一点也不怕,就象落如敌手的革命者一样,有点视死如归。爸爸嫌我太磨蹭,一脚把我踹出屋,门就给锁上。这是不祥之兆。
我抱着栏杆,坐在楼梯口,留心听着屋子里的动静。突然一声惨叫,很短,可象把刀戳在心上,好难受。林天雷一向硬气,老爸怎么下狠手,他也不吭一声,这会儿,肯定是扛不住了。
我不能这么干瞪眼,想辙!连滚带爬的下楼,一口气跑到慕容蓉家,找周老师。
可只有慕容一个人在家,她说:“我妈妈晚自习还没下呢。你等等吧。”
“等?”我叫道:“那我哥,就算命有九条,也没了!”
“什么?”慕容失声问:“师哥……”
“我爸正关门打狗呢!”我丧气的说。
“又为什么呀?”慕容着急的问。
“不知道。”我编了个瞎话。
“我去找我妈。你快回家,拦着点你爸!”她急的开始胡说八道。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尖儿:“就,就我?”我想起爸那张脸,后脖颈儿直冒凉气,身子就地一蜷,恨不能有个壳,把自己掖进去。
慕容蓉眼圈都红了,揪起我的耳朵,厉声尖叫:“走哇——!”
实在受不了这刺激!跳起来,捂着耳朵我就跑。
我刚上楼,就见楼梯口,围着一群人,见我来了,小跑着下来,悄悄问:“怎么啦?你哥又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