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神色畏畏缩缩,何嫣还没将她如何,她便自己摔坐在地。
何嫣瞧着地上的姑娘又下意识地心虚地瞧了瞧不远处的何瑾,人们都围在何婉那处,未瞧见这遭事儿,何瑾站在一旁却是看得清楚。
何瑾见何嫣就那样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而对地上那家小姐不闻不问,心中颇有些无奈。
跌坐在地上的姑娘脸蛋精美小巧,何瑾瞧着有些眼熟,她刚迈出步子打算去将那小姑娘扶起,却有人先了她一步。
“阿萱?”杜墨洳皱眉扶起纪子萱,眼底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朝夕相处多年,这等熟悉的声音何瑾怎会听不出?望着眼前人,何瑾心中一阵欢腾,但在瞧见那男子关切之人并非自己后,她心下一愣,晃了心神,心口微微绞痛。
纪子萱被杜墨洳小心扶起,并顺势躲在他身后,小姑娘哭红了眼睛,低声哽咽。
杜墨洳轻声安慰她,纪子萱扯着杜墨洳的衣角便拉着他往楼外走。
何瑾愣愣地瞧着杜墨洳离开的背影,伸手想要留住他,话到嘴边却只化作无声。
见那人头也未回地离去,何瑾心中空落落的,来时的满心期许刹那间被抽空,再抬首望向楼阁上悬挂的那幅冬梅图,何瑾只觉讽刺,她讥讽自己终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何瑾想那被杜墨洳唤做阿萱的女子应就是杜墨洳藏在心中的佳人了,当年杜墨洳迎娶何瑾前月突然落水染上恶疾,正是因他为了救起湖中一位名中含有“萱”字的女子。
在杜府,何瑾不仅一次听府中那些哎嚼舌根的丫鬟婆子说起杜墨洳与萱字女子的情缘,都道是那恶名声的何府大小姐拆散了这对苦命鸳鸯。初闻这些,何瑾还不甚在意,但听多了便放在心上了,倒是杜墨洳那处藏得严实,何瑾未曾听他提过那小姐一字,也未曾在府中见到过任何关于那女子的事物,何瑾想来也只当是杜墨洳不愿与自己多说罢了。
那时何瑾虽住在杜府,却觉杜府众人皆是将自己当做这府中的宾客,就连她自己也不禁有了这等心思,最应是亲近的夫君,待她都只道是客气,空前的孤独感在何瑾心中扩散,直到杜父宽解她一番后,何瑾才渐渐解开心结。
但眼下瞧着杜墨洳陪伴那女子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助感再次涌上了何瑾的心头。
好在何瑾贯来不是个执拗的,她垂首微微一笑,呼出热气便是劝自己放下了。
何瑾回首无意一瞥,只见何嫣仍站在原处战战兢兢地瞧着自己,都急红了眼。
瞧何瑾看向自己,何嫣心中委屈,便壮起胆子过去同何瑾讲道,生怕她又将这事儿归罪于自己,回府再将自己推下湖一次。
“我没动手,是那纪子萱自己跌倒的!不干我事!真的不干我的事!”何嫣着急解释。
何瑾眼神一凝,吓得何嫣一个哆嗦,“你说她是纪子萱?”
何嫣瞧着脸色骤变的何瑾,颤抖着唇愣愣地点了点脑袋。
何瑾心中怒笑,纪子萱,竟然是纪子萱,相国府的四小姐,纪羲禾一母同胞的妹妹,哼哼,我何瑾同相国府还真真是缘分不浅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何瑾咬牙坐下,心中百转千回,烦思不断,何婉领着人来同其打招呼,她只搭理几句便没了后话。何婉瞧着何瑾爱理不理的端着架子,脸色微微有些难瞧,安氏一日未扶正,何婉就始终是何府庶女,凭她才气万千也不如这嫡女来的好。
何婉本是在同李家小姐说话,不知是谁提出要见见楚国公的外孙女,便让何瑾代为引见,何瑾心头不舒服却也忍下了,但瞧着何瑾这副模样,她心中就愈加愤恨羞怒,但面上却愈是服低做小。
“妹妹打扰姐姐,望姐姐莫怪,妹妹这就离开。”
何婉语气甚是卑微,在书院里她贯是才华横溢的娇女,周遭学子还未曾见过她这番模样,原本何婉何瑾进来时,众人瞧着她俩穿着相仿以为姐妹两关系甚好,但仔细瞧来,何婉身上的蓝衣,绣工布料纹饰皆是矮了何瑾一等。
年轻学子涉世未深,心思纯良,有的在心中替何婉感到委屈不公,有的连带着看向何瑾的目光都变了味儿,只有少数心中清明的知晓官家后院的妇人之事,仅是在一旁静静瞧着,不论孰是孰非。
重生后何瑾心性敏感,方才心中另有思虑才未有在意,但收敛心神后她立马就察觉出了何婉的言语变化。
陆氏是个性子软的,连带着何瑾也是个软性子,前世何瑾虽为嫡女,但吃穿用度皆与几位妹妹无二样。陆氏宽仁贤惠为帝京美谈,但因这贤惠之名,她暗中吃了不少委屈,连着何瑾也同她一道吃苦。府内府外何瑾都不是爱抢风头的,每年花会的名额她也让给了妹妹们。
以往何瑾最是不愿因嫡庶之别而与妹妹们产生隔阂,但前世正是因嫡庶无二乱了规矩,一味的忍让让人瞧低了自己,落难时阿猫阿狗都可以踩上一脚,最终沦落倒那般凄凉境地。
何瑾看着何婉越发觉得自己这妹妹不简单,短短数语就挑拨了众人,不知道的还真当自己苛刻这位好妹妹了。
何婉放下心中郁结,专心对付起这满屋子对自己怒目相视的公子小姐们。
何瑾细瞧,这将月楼里的“熟人”可真不少。
陆氏在世时何瑾曾去过书院,只是那时年岁尚小,在书院时间不长且陆氏走后何瑾留住国公府,外祖特请告老还乡的书院学士入府授课,何瑾就再没回过书院。
如今几个年头过去,帝京脚下官员调动频繁,书院学子也换了新面孔,加之何晏黎近年升官,让何婉何嫣几个换了新书院,眼下将月楼里,何瑾理应一个都识不得,但她可不是原先的何瑾。
何瑾瞧了眼站在何婉身侧颇有护花之势的华衣公子,凉凉笑开。
瞧瞧,这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不是安尚书府上的嫡幼子,安靖柏吗?
这张脸虽未长开,但何瑾决然不会将他认错。
“病秧子娶了丧门星,般配!般配!”在何瑾大婚当日说出这话的便是此时她眼前站着的这位安家幼子,安靖柏。
安靖柏是气恼杜墨洳娶了何瑾的,但这怒气的由来却是可笑。
安靖柏心仪何婉,当时,相国府执意退婚,要解除纪羲禾与何瑾的婚事,杜府未报旧恩才请旨将何瑾嫁入杜府的,但在安靖柏瞧来,若不是杜墨洳请旨娶了何瑾,何瑾当嫁之人就应是纪羲禾,这般一来纪羲禾也不会改念娶何婉了。
正是因这个原因,安靖柏恨上了何瑾,恨上了杜府。
眼下,安靖柏正一脸男子气概的将何婉护在身后,明明什么也没做,何瑾却成了恶人,这已是何瑾今日第二次见识到了何婉的手段了,方才在马车上何婉就是这样不动声色挑拨了自己与何嫣,现在又是一番低声细语就让自己成了众人讨伐的对象。
历经一世,何瑾却仿佛今日才认清她这妹妹。此时何瑾几乎已经在心中下了定论,今日撞衣之事定是何婉暗中使得手脚。
设计暗害嫡姐,欲意何为?
不敢往深处去琢磨的念头在何瑾脑中一晃而过,何瑾扫过何婉周身众人,李府小姐,李慕青;翰林院学士次子,段咏絮;柳知府独女,柳兰馥;户部尚书长子,齐方瑜;右侍郎狄纶幼子,狄子安。。。。。。
何瑾细数下来,无一例外皆是丞相一党的官家子女,且全是家中嫡子。
外祖一家被人诬陷,这些公子小姐身后的家族可没少出力,翰林院学士段文朗,户部尚书齐安昌,右侍郎狄纶连同丞相纪广居一起上书弹劾的外祖,而知府柳云和李逸更是在丞相纪广居诬告杜府通敌叛国时拿出了所谓的证据,将何瑾公公杜徵治了罪。
如今,何瑾回府,何晏黎巴结国公府都来不及,又怎会与丞相一党有所牵扯,因而何婉结交这些个公子小姐的事,何晏黎断然不知情,这一切都是何婉的自作主张。
较为疯狂的念头在何瑾心中愈滚愈大,何婉仅是一十来岁的丫头她有何能耐勾连丞相府,何瑾如是在心中说服自己,但终究心中是存了疑虑的。
何瑾瞧那些离着较远些的书院学子,除庶子外,剩下的几个嫡子家中或与丞相交恶,或另成一派,或态度中庸。
何瑾又瞧了瞧何婉,心思暗转。
别的不论,她这妹妹藏着的野心,何瑾是今儿个才看个明白。
何瑾可不是个傻的,在知晓别人惦记着自己东西后,还一再退让的事儿,何瑾上辈子做多了,如今她定不会重蹈覆辙。
何瑾似没瞧见安靖柏散眼中发出的敌意,起身绕道何婉身旁,做姐妹亲密状,何瑾牵住了何婉白皙细嫩的手。
“婉儿妹妹,姐妹相聊,何来的打扰一说?说这伤和气的话,不知晓的还当姐姐不待见妹妹呢。”
何婉心中一惊,本能想要抽回手,却碍于众人不得不按捺住,她原以为按这些时日来她摸清的何瑾的性子,自己说了这番话,瞧着众人的态度,何瑾心中定然不舒坦,当即发作也未尝不会,那会儿,何婉正好可将何婉这恶姐欺妹的恶名坐实了,但眼下,何瑾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反倒狠咬自己一口,这让何婉有些措手不及。
何瑾与何婉同样是一身蓝衣,但何瑾手上戴着的镯子,耳上戴的坠子还有发髻上的簪子,皆比何婉的华贵。何瑾瞧着何婉光洁没有佩戴任何饰物的手腕,心底冷笑,记得今早何瑾穿着那件荷粉色长裙时,她还戴着何晏黎前日送与她的镯子,用着锦缎坊上好的胭脂,这只回府一趟,便扮成了“贫女”,当真是好心机呀。
何瑾褪下腕上的玉镯戴到了何婉手上,“婉儿妹妹,你戴着镯子比我好看,姐姐便送你了,但切莫不要再说那些个疏远寒心的话,姐姐听了难受。”
何瑾言语诚恳,那些原本对何瑾怒目相视的书院学子此时皆是迷糊了,不禁怀疑真是自己想错了。
何瑾亲热地牵着何婉,引她坐下。
何婉瞧着手上镯子,又下意识的瞧了眼何瑾耳上戴着的坠子,那玉坠子与这镯子是用一块璞玉打出的,仅有这镯子却无坠子,那这镯子便平凡无奇,有这坠子却无镯子,那坠子也就算不得什么上上等极品,只有镯子坠子凑成一套才能体现其所有者的身份,价值是以数十倍之势增长,帝京诸侯曾争相竞之。
将这镯子给与何婉,在他人看来何瑾是真心与何婉这妹妹交好,不若也不会折了这玉石的价值也要将镯子给予何婉,两人共凑一对。
何婉瞧着何瑾耳朵上的坠子,不知何瑾打的什么主意。
何瑾瞧着何婉一笑,“妹妹,这坠子姐姐可给不得你。”何瑾嫣然一笑,而后解释道:“知晓瑾之要打这坠子,外祖便将圣上赏赐的墨宝给了瑾之,让瑾之打进了坠子里。”
听闻楚国公的名号,周遭学子都竖起了耳朵,凝神听着。
何瑾抿嘴,顿了顿,又道:“外祖说了,这墨宝是圣上赐给府中嫡亲子女的,姐姐承得了圣上墨宝,但只怕妹妹攀不上一‘嫡’字,违背了圣意。”
闻言,何婉脸色有青有白,在场一众也都听懂了何瑾话中意思。世家大族那有不注重嫡庶之别的,何瑾这番不过也是点醒了他们,除去姊妹关系这层,何婉是庶出,何瑾是嫡小姐,何婉理应对何瑾恭敬,从无欺辱这一说法。
何瑾瞧着何婉,笑中另有他意。
人要知足,不是你的,给你了,就不要妄想再要更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ann的投雷~~~O(∩_∩)O~,高兴激动~
☆、第九章
何瑾赠了何婉一镯子,以表姐妹情谊,不予她耳坠子讲道的是嫡庶之别,恩威并施,在别个庶子眼中已是长姐仁爱优待妹妹,在别个嫡子眼中何瑾这番作为也是无可挑剔的,但何婉并不甘与庶子同流,又无法以嫡子自居,何瑾的话无疑是当众给了她一耳刮子,心中羞恼,却无处可宣。
安靖柏自然也听懂了何瑾话中意思,同为嫡子他本能理解何瑾的话,这事儿若是放在他人身上也就不论了,但说的是何婉,安靖柏就认定何瑾是在挤兑何婉,顿时在安靖柏眼中就没了嫡庶之分,与何婉不同道的,反驳何婉的便都是错的,且错的离谱。
安靖柏刚想出头替何婉教训何瑾这恶姐一番,但话未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将月楼门前两顶光鲜亮丽的绿旎大轿引得楼内众人勾头探望,忽闻一人高声喝道:“丞相府,纪文懿大少爷,纪韵瑶三小姐,落骄将月楼!”
曾有人说,吏部尚书内阁大学士衣锦还乡时,坐的是八抬大轿,骄起三声大炮,骄落地动山摇,一众家仆两道候着,闻声赶到的地方官员前呼后拥,贺礼无数。
何瑾瞧着相国府这两位小主子来势汹汹,倒比那衣锦还乡的尚书大学士的归乡境遇还要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