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一个念头,提步越过眼前扰人的障碍,向吴聪文走去。
“喂,你干什么?往哪里去?”不甘被残雪漠视,秦师爷三步并两步跑上前想拦阻,却让吴聪文一个眼色制止住。
“大人,学生以为……”
“无妨,看样子她是想直接跟我说。”
只见残雪走到他面前,注视了他好一会,才用枯枝在他面前的地上写着——
今天若换做是大人的千金,你会着急吗?
“这是什么问题!根本不相关啊!”看完地上的字迹,秦师爷高声嚷着:“你这贱人是在使什么手段,想迷惑大人?”
挥手制止秦师爷的发言,吴聪文攒起了眉注视着残雪,却无法从他平静的面容上瞧出什么端倪。“为什么问我这个?我想知道的是我儿子的下。落”
回答我,先回答我的问题,令公子的事我会给你交代。
“……当然会担心,她也是我的骨肉啊。”沉吟了会儿,吴聪文决定先配合回答这突如其来奇怪的问题。
如果有一天,大人的公子与千金只能择一而救时,你选谁?
“这什么意思?”眉头再次拢起,吴聪文猜不透眼前的女人问的到底是什么,“我女儿好端端地在府里,怎会跟我儿子扯做一块。”
请回答,这是我最后的问题。
飞快地画写着,残雪迫不急待的想知道他的回答。
“……我……我会选……邵恩……”考虑了好一会儿,吴聪文缓缓启口作答。
听到答案的瞬间,犹如当头浇下冷水,浇熄了残雪满心的企盼。
为什么?
“你说这是最后的问题”不悦地反问着,吴聪文已快失去了耐心。
回答我。
字字铿锵有力地刻划在沙土上,刻痕之深已不是一般女子能用的力道,奈何心境焦躁的吴聪文没能发现这不寻常之处。
“因为我只有邵恩这么一个儿子。”
令千金不也只有一位?
枯枝在沙土上快速地飞舞着。
她不也姓吴吗?
啪的一声,枯枝禁不起残雪加重的力道,从中折断。
“你……”被问得哑口无言,吴聪文火大地蓦然站起。“你问这无聊的问题干么!问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我一个堂堂总兵,难道还保不住我的孩子,做什么狗屁选择!你最好赶快说出邵恩在哪儿,我已经没耐心了!”
呵……早知道的答案,为什么我还要浪费力气问呢……自嘲地扬起了唇笑着,一双灿眸漾着了浓浓的失望,残雪不再理会吴聪文的疾言厉语,反身走向株枯树,斜倚着树身坐下。
“我累了……”轻轻吐出了句话,残雪旁若无人地闭上了眼。
短短的三个字却无疑地像点燃了引线,在众人面前引爆了漫天风暴。
“你……会说话?”马上做出反映的是秦师爷,执壶卖笑三年,从没人听过初晴出过声,而今是他们听错了吗?毕竟那语声飘渺的像抹轻烟。
在众人还来不及思索到底是不是自己听错时,下一个变化又快的让人措手不及。
在语声歇止后,一朵黑云自树上冉冉飘下,就落在残雪面前,原来是个黑衣劲装的青年,一手还拿着暖裘,只见他一落地便弯下身替只着薄衫出门的残雪覆上。
“围起来!”一声令下,犹在惊讶中的兵士们才被喝醒,纷纷握着出鞘的刀刃圈上,将残雪与黑衣人密实地围在中心。
“大胆的家伙,为何私闯入林?你跟这女人有什么关系?”大声喝问着,秦师爷紧张地盯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
然而声音再大也只能用来壮胆,在看到来人一脸冷峻不善的神情后,他已经悄然挪向一身戎服的吴聪文身后,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介文人,犯不着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却不知刚才他对残雪的辱蔑之语早已被赫连魑魅一字不漏地听入耳,如今他第一个想送上路的就是这姓秦的。
探手从背后取出两截短枪,赫连魑魅冷眼环视着,心中却不若面上的平静,不断地回荡着适才残雪仿若呢喃的话语……他是怎么了?怎会说累了,跟在他身边这些年,从没见过他如此明显的疲态。
不安的感觉如同涟漪般在心底一圈圈扩大,赫连魑魅深吸了口气,身形倏闪,如虎入羊群般扑杀着四周包围的兵勇,他打算速战速决,尽快除去这些让残雪失常的麻烦。
“反了反了,你们快上……啊!”来不及再多嚷几声,一阵剧痛让秦师爷惨嚎出口,就看到自己拿扇的右臂被黑色的樱枪挑断,飞上了半空,涌流出的鲜血让他骇傻地僵在当场,愣愣地睁大眼看着眼前近乎屠杀的场面。
血花四溅,肉屑纷飞,加上四起的怒骂哀嚎交织成一片令人不忍卒睹的修罗场,当他视线开始发黑,身子再也站不住倒下时,眼前的杀戮已近残局,只剩吴聪文一人还能踉跄立着,其余十来名兵卒都已倒卧血泊中成了林间孤魂。
枯林古刹再次恢复原有的静寂,只剩吴聪文粗重的喘息声回荡着,只见他犹拼死舞着沉重的佩刀,万分吃力地抵御着赫连魑魅双枪狠戾的攻击,身上原本英挺的军装早已变得血污破烂,狼狈的一如战场上的败兵。
“停……住手……住手……为什么……”气虚地喊着,吴聪文踉跄地坐倒在地,莫名其妙地被人杀的片甲不留,到头来连为什么死都不知道,这样叫他做鬼都难甘愿。
然而赫连魑魅却丝毫不为这急切的喊声所动,冷酷的一如来自九泉下的使者,当漆黑的樱枪急速噬向吴聪文的咽喉时,一小块石子自侧方破空袭至,强劲的力道迫使赫连魑魅不得不回枪自救。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赫连魑魅担心起残雪的安危,打落石块后不再恋战,趁着闪避的时机迅速掠回残雪身畔守着,就见一名青衣蒙面人自林中漫步走来,右手正一上一下抛着石块。
“好在我来的还不太晚。”随着沙哑的语声,蒙面人抛起手中的石块,突地急打坐在地上喘息的吴聪文,瞬间将他击昏了过去。
“……你最好有个好理由。”缓缓地睁开眼,残雪幽冷地开了口,他们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这回他却打断了他的杀局。
“救人哪,有人还不想他死,我只好走这么一趟。”悠闲地站在残雪面前,蒙面人似乎很习惯残雪兵冷的语气,一点也不畏他周身辐射出的杀气。
“哼,谁听过阎罗会救人?你不吃人就不错了。”托他的福,满脑子乱七八糟的过往画面总算沉淀下来,残雪悻悻然睇视着这帖要人命的良药。
“先别发火,你想杀人,我就给你个目标,这个倒霉鬼你就放过吧,我保证等你回京时,他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仿佛怕残雪不应允,阎罗赶忙举手下令,就见林中忽地奔出两人迅速地将躺在地上的吴聪文扛下去。
“目标在京外?”挑了挑眉,残雪没拦阻吴聪文的离去,反正他也没得非要他的命不可,反倒是阎罗的话语吸引了他的注意,出道五年以来他从未离京办过事,阎罗总是推诿说京城需要他这种高手坐镇,这回却又是为了什么让他肯放自己出去。
“北边的那达,目标是那达王戎月,我会安排你用初晴的身分过去,好减低他们的戒心,应该可以顺利地到那达境内。”目光直视着残雪,阎罗专注地看着他的反应。
“你另外找人办,我不当狗皇帝的鹰犬。”断然拒绝,残雪的语气十分冷淡,他没想过黄泉居然连皇室国政的生意都接,阎罗的生意未免也做的太大了。
一幕幕往事再次袭上心头,他没忘记父亲临死前透露出讯息……君要臣死……虽然官家最终是以盗贼洗劫结案,但他很明白内情该不单纯,父亲口中的那个“君”字指的恐怕该就是高居庙堂之上的皇帝。
只是他不懂,如果父亲真犯了罪无可赦的法禁,为什么不是光明正大地派兵抄他的家,为什么是用这种令人发指的手段,为什么父亲死前的话语会是这般的不甘含怨……太多的疑惑,始终沉积在心底,只因心如死灰的自己根本不想去问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一直都很明白,纵是再多的答案也换不回已逝去的一切。
“你还记的我们的约定吧,这是生意,你没有不去的理由。”一字一语严正说着,阎罗的语气也有着绝对的坚持,更有着份不容抗拒的威严。
这原非他的打算,然而边境局势变化的太快,仿若之前的和平都是敌人累积的假像,就算如今重兵驻防,主将也回到了前线,两边一触及发的情势仍是没有缓和的迹象,而这一战的结局……阎罗第一次没有了把握。
战火无情,不论胜败,付出的代价都太大了,遑论为了皇朝社稷,他没忘了自己的儿子也在这场战役中,为了减少牺牲,为了至亲的安危,于公于私都迫使他必须采取暗杀一途来解决,而这行的顶尖无非就是残雪了,即便这一步的后果会逼他提早毁掉这颗好棋。
“……”紧抿着唇,暖裘下的双拳握的死紧,残雪清澈的瞳眸被怒火烧的分外明亮,却是一言不发没有反驳……居然拿这该死的约定压他,而偏偏自己又放不开对承诺的坚持。
“带着赫连魑魅一道,我知道他不在我们的约定里,但我想他也不会肯让你一个人去的。”别有用意地瞥了眼一旁的赫连魑魅,阎罗满意地看到了预期中担忧的神情。“你们一起这么久,默契应该不错,远比我再派其它人妥当。”
“阎罗,你跟皇帝老头到底有什么关系?”冷声问着,一个突来的想法让残雪恢复了冷静,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阎罗,心念迅速地思索着五年来黄泉的一切。
太多疑点与巧合了,这些年黄泉刺杀的对象表面看来什么样的人都有,但往往背地里都另有隐情,就像裘无忌并不如他的捕头身分一样,综观来看,除去的几乎都是些贪官污吏、绿豪强梁。
像刚才的吴聪文,位居总兵一职,虽然有些刚愎自用,但官声还算不坏,阎罗就出面拦着不让他下手,除了这几点外,就算有所谓的好人被杀,也都是牵涉着武林或朝政势力的重整,看似恩怨或利益间的仇杀,最后的结果却都是有助京畿安定。
“什么关系?”心底猛然一紧,没想到残雪能串起的这么快,更佩服他怒气横生之余还有心思探索这些,然而阎罗表面上却依旧镇定的让人看不出他心底的波澜。
“他们出钱,我出力,一向如此,不是吗?我不挑嘴,有钱就是大爷,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吧?”轻描淡写地带过残雪尖锐的问题,阎罗精明地不回避那灼人的视线。
“是吗?你瞒不了多久的。”残雪缓缓站起身,对阎罗下着战书,“等我回来,我会印证你的话,最好是如你所说这般,你该知道欺骗我的代价是很昂贵的……我会彻底让黄泉名副其实地底亡魂。”
“你先费心这件生意吧。”对残雪的宣战阎罗不做任何反应,仅是交代着他此行该注意的事情,“根据消息,戎月身旁有个很厉害的谋士,就是他让我们的大军无法越雷池一步,所以皇室才会找上我们这行,你别大意。”
“哼,担心你自己吧。”不领情地转过身,几个纵跃,残雪便消失在枯林间,赫连魑魅也在他身后紧随而去。
直到看着残雪转身离去,阎罗一双精光闪烁的黑眸渐渐变的黯然,就这么默立在这空寂的枯林中,彷若呢喃般自语着:“……我们之间的事不用急,我不会躲的,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够久……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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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京里拿初晴来表示谈和的诚意?你是说那个碧落斋的初晴?”惊讶的语声充斥着整个军帐内,祁沧骥从满案的军机书卷中讶异地抬起了头,此时的他一身铠甲军服,少了分贵气,却多了分剽悍,加上难得正经严肃的表情,总算有点将军的味道。
“头儿,京里头就这么一个初晴吧?难不成还有另一个?”吴仁不解地望着祁沧骥,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明天座轿就会经过魔石坡进入两军的中间地带,顺利的话,后天就会到那达前线的扎营处,头儿,你看这回是不是真有契机可以不开战端地好好谈谈?”
尽责地报告着军情,无辜的他是被祁沧骥点召来的,理由居然是他英明伟大的头儿嫌军旅生活太无趣,找他来耍嘴皮作伴的,谁叫他这把钩子是整个临渊堂里最多话的,只好陪着来吃风沙,而堂里的事务就由行事沉稳的岳军暂代。
“契机?是啊,多煽把火,看会不会死的比较快,啧啧……这下子可有乐子玩了。”当头浇了吴仁一盆冷水,祁沧骥丝毫不抱任何希望,别人不知道这位初晴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