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恢弘的劲气,牵制着正面如巨江浪涛般的银瀑。
两具身影在无月的夜里尽情交战着,暗劲激的外围的砾石随着气旋打转跃腾,飞沙走石犹如一场小型沙暴,在魔石坡上旋舞。
战局外的赫连魑魅在一旁痴迷地遥望着打斗中残雪飞扬的神采,记忆中,从不曾见过他对什么人或什么事这般认真过,他总是漫不经心地随性而为,无所谓生死意念,犹如副徒具形貌的空壳,扬唇时没有笑意,敛睑时没有悲意,即便是动手杀人也了无半点杀意。
但现在,他似乎开始变了,生命的火花开始在他身上点起,在那人面前他活跃的眼神已经泄露了太多……只是这人却依旧……不是自己……真的不是……自己……从来就不曾是吧……那么以后呢……还能企盼以后吗?还是已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激烈的交战持续着,两人疾舞的身形在无垠的砾漠上飞跃腾挪,黑夜里只能隐约见着残雪身上淡色翻飞的衫子以及手上偶与星辰交辉的流虹,祁沧骥却是整个人几乎没入了暗色中。
赫连魑魅静静在一旁观战着,对于这个年轻将军,心底又添了层佩服,他很清楚就算残雪已褪去了原先浓烈的杀意,但下手绝不会因此而有所收敛,他的人就像是把刀,一把无鞘的刀,过炽的锋芒总是伤人也伤己,反观祁沧骥,剧斗中仍似未尽全力,招招都留了分活路。
两人看似旗鼓相当,但一个拼命一个留情,虽然一时半刻还分不出胜负,但越打下去,祁沧骥的处境就越显艰难,再加上残雪没半点收手的意思,大有至死方休的味道……赫连魑魅不禁攒起了眉头,随即却又露出抹苦笑。
他居然在替这男人担心?替这个不管从哪方面看都该是他敌人的男人担忧他的生死?呵……他一定是被毒昏了头,赫连魑魅猛力地甩了甩头,心底深埋的念头却逐渐清晰……
莫非他早已承认了这男人对残雪的重要性,早认定了唯有他能触及残雪那连自己也到不了的内心深处?或许早在这男人出现时他就已经认输了,早在残雪对那男人露出第一抹真实情绪时他就已经明白了,要不然,自己现在的这份担忧又该怎么解释?
只有因为事关“他”,自己才会如此挂心眼前男人的生死啊!呵……竟是绕了这么大圈,他才看的清早已弃甲投降的自己,该说是可悲还是可笑呢?
仿若呼应着赫连魑魅的心境般,狂风乍起,吹掀了砂石漫天。
事情的发生就在赫连魑魅心绪紊乱的瞬间,当他闭起眼想抚平心底那份蚀心的痛楚时,十几道暗器随着强劲的风势迎面袭来,因为有着风声掩护,直到近身尺许赫连魑魅才发觉,想完全闪躲已是不及,而这些暗器猜也猜的到势必又是喂着剧毒。
在感到遗憾的同时居然也有些许的快慰,赫连魑魅不禁笑了……原来这片沙漠终是自己的埋骨处,这样也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对于他,在看清一切后自己已可以放心了,那男人会代替自己呵护着,甚至做的更多更好,自己已经没有需要存在的理由了。
然而在预期的疼痛临身前,一股熟稔的力道再次缠上赫连魑魅的腰间,扯着他向后急倾,同时间一道掌劲适时地切入将追袭而来的暗器全数扫离,一抹与夜同色的人影迅速填补了他身前的空隙。
“该死的!你在发什么呆!”熟悉的骂语从身后传来,赫连魑魅不用转身也能想见残雪此时的脸色有多难看,鬼门关前走过一回,他反倒不是最受惊吓的那个。
骤起的狂风也在瞬间歇止,赫连魑魅才看清护挡在他身前祁沧骥的身影,想起刚刚千钧一发的瞬间,他与残雪两人的默契竟是这般的好,心中的最后一丝不甘也逝于尘土,果真,自己还是比不上他的。
“老兄,多留点神,你快把你主子吓掉半条命了。”戏谑的语声接着残雪的语句后,赫连魑魅抬首凝望着祁沧骥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后背多了道血痕,血渍正缓缓渗出。
“你主子的杰作。”感受到身后的视线,祁沧骥扯唇解释着,“还不是拜你之赐,他的右手记得先拉你一把,左手却忘了收回在我身上的招呼。”
“啰唆,又是废话一堆!”冷声叱了句,没说出口的是心底的那份谢意,残雪很清楚祁沧骥是为了帮自己救赫连魑魅才会毫无防御地背对流虹的攻击,虽然他收手的快,却还是在他背上划上一道口子。
紧抿着唇,祁沧骥的行为又再次撼动着他的意念……他居然这么相信自己?他怎么能确定自己不会趁机将流虹穿透他的背心,毕竟这是自己一直想做的不是……不过……真的是这样吗?自己是真心想杀了他?残雪开始觉得有些动摇。
不否认动手之初的确想把这可恶的家伙大卸八块,但越打下去心中的那份杀意就越少,变得只是纯粹地想跟他动手过招,虽然自己的出手依旧不留余地,但那是……是因为也相信他吧。
相信他的能耐,相信他能够挡的下这些狠毒的杀招,相信他一定能安好无恙,要是真失手杀死了他……残雪想自己一定会后悔的,虽然他仍不知道这又是为什么。
“喂,残雪,你也别学赫连魑魅神游太虚好吧?我们还有不少客人呢。”转过头向残雪眨了眨眼,祁沧骥又转身向前头发着话:“别躲啦,年纪一把了还玩躲猫猫,你们的初晴姑娘可没那么好耐心唷。”
语声方落,三十来个黑衣劲装的蒙面大汉自岩壁石堆中缓缓现身,如果看的清,就可以发现他们眸中都带着些犹疑的神色,他们是领命来狙杀南方邻国来的名妓初晴,可是眼前的三个人虽然看不清面容,却没一个符合娇弱女子的特征,分明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好手,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跟错人了吗?
“鸢哥儿,欧阳老鬼坑我们不成?借刀杀人?”带头的一个彪形壮汉向身旁身形高瘦的伙伴问着。
“……应该不会,南下的主张他也是赞成的,虽然说甄主子跟那个小鬼头不合,但事关整个那达,他该不会在这事上搞鬼,再说那小子刚也嚷着初晴姑娘不是?”被称做鸢哥儿的男子皱着眉头说道。
“会是哪一个?躲在后头那个?你刚没瞧见她手脚也挺俐落的,一个妓女有这能耐?这么悍的女人,谁敢骑?嗤!”彪形汉子丝毫不认为初晴会是这三人之一。
“算了,血卫,眼前还是先解决这三个,别管他那女人在不在里头,反正都是一伙的,真有什么问题回去再跟欧阳胤算帐。”
“好,哥儿说了就算,动手!”左臂高举挥下,黑压压地一片人影缓步向残雪三人迫近,指挥的两人则仍留在原地,似乎认为不须要他们出手就能收拾下敌人。
“又这么多人……啧,当我们是什么洪水猛兽,会吃人不成?等会儿真要杀到手软了,唉。”看到对方用这么隆重的阵仗招待,祁沧骥喃喃抱怨着,却忘了自己身后的确有个叫人畏如猛虎避如蛇蝎的人物。
“姓祁的,不许离开魑魅十步!他若伤了根发我就唯你是问!”绑手绑脚的攻击方式一点也不合他的个性,残雪索性把这项他铁定做不好的工作丢出去。
“啥?”祁沧骥只来得急匆忙应了声,就见一团银芒从身边掠过,疾速扑向缓步缩拢中的敌人,让他只能望着背影兴叹……做杀手的负责攻击,而他这干将军的就负责守城卫土,他是这么打算的吧,这算什么?各司其职?祁沧骥微微摇了摇头,这小子打的主意恐怕叫物尽其用才对。
算啦,难得没咒他早死,姓祁的这三字总比该死的来的好吧,看在他改口的份上,帮他这个忙是无妨,不过等会儿他很快就会明白,命令他这个大将军做事的代价可没这么便宜,想到这儿,祁沧骥开心地回首招呼着赫连魑魅。
“老兄,你也听到了,顾好你自己的秀发,我可不想再当靶给你主子喂招。”
“你放他一个人去?”看着祁沧骥一边耍着嘴皮一边游刃有余地应付来袭的七八人,赫连魑魅不敢相信他竟放心让残雪一人独自面对大半的敌人。
“呵……他是黄泉的‘残雪’对吧,你对自家的主子好歹也该有点信心。”双匕灵活地在掌间旋舞着,祁沧骥回首向赫连魑魅笑了笑。
不一样,这男人跟自己想象中的真的很不一样,赫连魑魅有些茫然地望着祁沧骥拒敌的身影……他怎能丝毫都不担心,他是在乎的不是吗?为什么他还能这么镇定?
“魑魅,你很聪明,你可能早看出我对他的企图是吧?”把赫连魑魅犹疑的神色看入眼中,祁沧骥在将黑匕划过对手咽喉的同时,犹能话家常地与他闲聊。
“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把他绑在身边,我不想让我的感情对他造成束缚。”犹如将赫连魑魅当作最真诚的朋友,祁沧骥第一次侃侃谈起他对残雪的用心,“别用奇怪的眼光看我,我也是人,当然也想把他搂在怀中仔细呵护着,最好藏起来旁人都见不着。
“可是,他并不是一个甘于为情所困的小女人,他的特别你该知道,孤独又任性,像抹游魂似的,我能拿什么锁他?呵,我也舍不得啊,所以我只有尽可能伸展我的臂膀,希望能给他足够的空间呼吸,不想他因为我的爱而窒闷。
“他的生存方式我并不认同,但我会想办法找出我们间的平衡点,对于他,这辈子我是不会放手的。”看着远方在血花中飘舞的残雪,祁沧骥感慨地低声轻语着,“想问为什么吗?其实理由你也懂,一切,就只因为是他。”
赫连魑魅完全震惊于祁沧骥的告白,爱一个人,能用这种方式吗?换做他,根本就做不到,怎能放他独自在危险中?又怎能任他随性伤害自己?每次见残雪受了伤,有些许微恙,他都会揪疼了心,想收起臂弯把他牢牢地抱紧,祁沧骥怎么能做得到他说的,他的心,不疼吗?
放开手,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与胸怀?不,那男人刚说的意思不是放手,他还是用双臂建构起保护残雪的港湾,只是围起的圈子大了许多,大到包含了残雪的所有,但,这又是需要多大的能耐……
赫连魑魅突然有点同情起祁沧骥,这男人……真知道他爱上的是什么样的人吗?
〈待续〉
·精彩内容载入中·
番外篇
·精彩内容载入中·如果
第一次的相遇叫做偶然
第二次的再见叫做缘分
那么,第三次……是不是就可以当作……今生注定……
~f~a~n~j~i~a~n~
第一次相遇,是在一个飘着霏霏细雪的夜里……
“别跑!狗娘养的给老子站住!”飘雪的大冷夜里,家家户户都紧闭的门窗,街道上也冷冷清清地见不着半个人影,却是突然传来一声如破锣般的骂语。
“操,有本事的就别跑这么快,搞什么鸟,竟敢到宋爷家里偷人,害得你家大爷这等时辰还得出来陪你这小子吹冷风!”再一声粗语从另端街尾传来,就见四个家丁模样打扮的高壮汉子怒气冲冲地分两端包夹着个穿着单衣的年轻人。
从短打衫里拿出预藏的尖刀短匕,四人脸上横眉竖目的凶狠表情直像似想生啖了这个年轻人。
尽管震耳的喊声在静寂的街道上格外刺耳,却是没人敢开窗探头阻止,更遑论此时会有官差侠客的凑巧经过,眼看这名年轻人今夜是难逃厄运,转眼就将把命丢在这条冰冷的街道上。
面孔被廊檐筛下的阴影遮掩着,年轻人整个半身都似藏在黑漆漆的屋影里,雪地反射的微光中只看得见那双深黑色短靴的主人像似背倚着廊壁,并没半分移动的意思,就不知是因为无路可退了还是已经被四人亮出的家伙吓得软腿。
“呸,年纪轻轻的不学好,你是什么货色,四姨太是你这种穷酸料能沾的吗?”轻蔑地对地吐了口痰液,其中一人向身旁的伙伴使了个眼色,没有预警地一涌而上,举起尖刃就朝年轻人身上猛然砍落。
“呜……”简短的悲鸣犹如濒死的负伤野兽,黏稠的热液像小河般在雪地里徐缓地蔓延开来,和融了雪,铺成了一大摊醒目的鲜红,然而随声砰然倒下的却是那四个放着狠话的汉子。
两抹刺眼的寒光顺着滑下的尸身在黑夜里闪烁着,若瞧的仔细,光芒是从两半截缨枪上反射出的,而墨黑的杆身竟是分别持握在年轻人的手里。
缓步走出阴影,伫足在莹莹雪光下的是个高瘦的结实身影,整个人都裹在层漆黑的布料中,连身软帽下隐隐露出的面孔十分年轻,却是带着浓浓的沧桑与落寞,半眯的眼眸里流转着一股奇异的神采,整体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