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慰着她说:“赵村长是个很优秀的男人,我嘛,没啥意思的。”
月白嫂看我一眼,笑了,如释重负地笑了,说:“我也就是想尝尝吃国家粮的男人滋味,到底哪里不同。”她自我解嘲地扯了扯裙子,说:“嫂子知道配不上你,可嫂子知道你喜欢。”
她的话让我心猿意马,我压制住心底的**,女人啊,如果缺少了诱惑,与面对一头牛有啥区别?
脑子里突然浮现薛冰的影子,我的心沉了一下。
05、探底
用欢天喜地来形容朱士珍的状态一点也不为过。
我刚到乡政府,朱士珍就派人来喊我,说有事要跟我商量。我受宠若惊,乡长找你商量事,是至高的荣耀。我何德何能?朱士珍能如此礼贤下士?
乡政府已经下班,所有房门都黑灯瞎火。
“屋里闷,我们去外面走走。”朱士珍说,带头往外走。路过供销社,穿大花裙子的女人谄媚地冲我们笑笑,露出一口猩红的牙床。
走了好一阵,朱士珍并不开口,我知道他是在等我先说话。
我说:“朱乡长,你找我有啥指示?”
朱士珍摇着蒲扇,敞开胸衣,试探着说:“县里情况怎么样?”
我轻描淡写地说:“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没见到人。”
他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没见着柳书记?”
我点头回答。
朱士珍就扔给我一支烟,点上,吐出一个烟圈,显得很深沉地说:“这乡政府的工作呀,千头万绪,干部习惯了过去了工作态势,做事都不大交心。喜欢拖着来。”
他停住脚步,回过头看我一眼说:“你是市里下来的干部,工作作风与他们是不一样的。我想啊,你提个看法,我们该如何改变现在的格局。”
我惊讶于他的思想,并且百思不得其解。朱士珍,你现在唱哪一出?
“我想啊,以后上班我们要实行签到制,不按时上班的,该扣还是要扣,作风千万不能散漫。一散漫了,什么事都会做不成。”我知道这不是他要与我商量的初衷,他的潜台词肯定还缩在心肺里没出来。
我说:“朱乡长,这些事都不是大事,你是做大事的人。像这些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乡党办就能办好了。发一个通知下去,谁还会乱来呢。”
“问题是啊,我只是个乡长,还是暂时代理。指挥不了党办啊。”朱士珍无限惆怅,突然好想记起来一样盯着我说:“小郁啊,你是乡政府秘书,其实就是党办秘书嘛。”
我苦笑,确实我是党办秘书,可我不是党员。不是党员做党办秘书,本身就滑天下之大稽。过去谁也没关心这事,只有我自己,心里隐隐地觉得迟早要暴露出来。
“你还不是党员吧?”朱士珍进一步打我的七寸:“不过你做得很好,比一般党员的思想觉悟都要高,党就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入党吧,我来作你的介绍人。”他说得很真诚,让我恍如看到面前是位慈祥的长者。心里一阵激动,乡长亲自给自己做介绍人,这又是一大荣耀。
我没有说谢谢,实话说,在农古乡快三年了,我与朱士珍打的交道并不多,平时也听到关于他的一些风言风语,说此人极为喜欢巴结领导,投机钻营,只是在农古乡被柳汉生生地压住了,就只好呆在人大主席的位置上,不死不活地过。
做官的人,上头必须要有靠山。朱士珍也几乎是草根出身,哪里寻来靠山。但人呢,只要有心思,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朱士珍在偶然的机会拜见了关培山书记,以后逢年过节,都会带着老婆孩子去看望领导,顺便捎些特产。
关培山早先并不喜欢他,认为此人年过半百了,现在还是个乡级干部,就是坐个火箭,怕也是登不到月球,政治前途早就黯淡无光了。可是朱士珍年年拜访,并不说这类的话,只是表示看望老领导,是人之常情的事。而且每次都只是坐下说几句话,也不管老关在不在家,过了十几分钟就一定要走。不吃饭,甚至连茶也不喝。
这世道,最怕的就是坚持,朱士珍这样坚持了几年,关书记就坐不住了,想要在一个合适的机会给这个偏远乡的人大主席挪动一下屁股,可惜一直没有个位子。恰好市委陈书记找他谈了关于农古乡通电修路的事,话语中不乏批评的意思,这么大的一个县,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他当书记的还一无所知,实在是值得考虑。
朱士珍在关书记回县城的当天晚上去了他家,恰好关书记在家,问起他这件事,朱士珍就把来龙去脉详细汇报了一遍,末了说了赞助款的事,说柳汉挪用了赞助款给郝乡长治病,也许还有其他的什么用途,反正农古乡在柳汉一手遮天的统治下,谁也发不了言。
关培山越听越生气,最后一掌拍在茶几上,吓得朱士珍差点尿了裤子。
接下来就有了县委的联席会议,再过几天,县纪委出动调查。朱士珍也就在这个时候名正言顺地做了代理乡长。
朱士珍的提议我并不高兴。入党确实是好事。我老爹就是个坚定的党人,干了一辈子革命,如今在我家不足五十平方的小屋子里,每天陪着我老娘唠叨。
我说:“朱乡长,你看我的条件……。”
朱士珍皮笑肉不笑地说:“其实只要你把乡办公司搞清楚,该移交的移交出来,入党的事我包你没问题。”
他终于把底线露了出来,乡办公司移交?你想得美!
“我听企业办的说啊,你请的两个姑娘不配合工作啊,账本都没有。也太糊涂了。小郁啊。”他关切地说:“毕竟,公司是集体企业,不是你个人的个体户。人啊,千万不要在金钱上摔跟头,不值得啊。”
我连忙点头,说:“朱乡长,你放心。我任何时候都记得,公司是集体的,不是我郁风自己的。乡里要怎么做,我绝对无条件配合。”
朱士珍满意地点头,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郁啊,你年青,前途无量。今年有二十六了吧?”
我不好意思地说:“今年二十五,吃二十六的饭了。”
“多好!”他感叹着说:“人年青,就有世界嘛。听说你跟薛老师在谈恋爱,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说:“我还想工作几年,还早呢。”
“不早了,男人娶妻生子,是责任也是义务。我看啊,你要抓紧进行。薛老师可是我们农古乡最漂亮的女孩子,学校还有那么多年青的男老师,你就不怕被别人挖了墙角?”朱士珍的口气变得轻松,打趣着我。
我信心满满地说:“我不怕。”
说完我抱歉地对他说:“朱乡长,谢谢你的提醒啊。我得去找薛老师,免得被人挖了墙角还蒙在鼓里。”
朱士珍朝我挥挥手,大度地说:“去吧,好好地谈你的恋爱,乡里的工作我们再找时间谈。”
我一溜烟就跑了,朱士珍找我谈话的最终目的我知道了,知道了别人的目的,就好像看穿了别人的心思一样,对付起来就能得心应手。朱士珍,你可能还不知道柳汉书记没被双规吧!你要知道,胡汉三再回来的时候,你这个乡长看有几斤几两!
06、噩耗
早上还在梦里,门就被拍得山响。
我爬起来,开门看到赵金明灰头土脸地站在门边,见到我,口里直喊:“不得了,不得了,出事了。”
我莫名其妙地问:“出啥事了?那么急。”
“死人了。快起来,朱乡长在等着。”
还没等我继续问,他就像风一样卷下了楼梯。
我的心一沉,哪里死人了?死个人闹这么大动静,难道死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穿好衣服下楼,乡政府大坪里早就站满了乡干部,个个都阴沉着脸。 朱士珍抽着烟在原地转圈子。柳小妹和郝强也在,我看到柳小妹的脸上浮现一片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悄悄拉了一下郝强的衣服,问:“哪里死人了?”
郝强沉着声音说:“老鹰嘴。”
“怎么回事啊?”我的脚底一凉,冷汗冒了出来。
“哑炮。老鹰嘴的赵德亮去排哑炮,谁知道怎么就炸了。”郝强压低声对我说:“这事我们都不知道,听说老鹰嘴要把人抬到乡政府来闹事。”
“赵村长死了?”我问,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还没等郝强回答,朱士珍就开始讲话了,大意是全体干部,除留下一两个值班外,其他全部去老鹰嘴处理善后工作。
我成了去老鹰嘴处理善后的人选。原因是我在哪里驻村过,情况熟。
朱士珍领头,一行人跟着他快速走。
我和赵金明走在最后,他满脸惨白,脚步明显不稳。
我说:“赵主任,注意脚下,别摔倒了。”
赵金明几乎是凄惨的神色,神神秘秘地说:“幸亏,幸亏,要不死的就是我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赵金明怅然一笑说:“我们乡下人都信命。你说,假如我是月白的老公,死的不就是我了?”
我顿时感觉像吞了一只苍蝇,我说:“你什么话啊,简直是胡说。”
赵金明顺手扯过一片树叶,揉了揉,扔向草丛,非常认真地说:“你就是不信命!”
老鹰嘴村一片哀伤,青年突击队的红旗被炸得只剩下几缕,在风里无力地招摇。
月白嫂一身缟素,瘫坐在一片乱石堆里,旁边几个女人围着她在劝慰。赵德亮还躺在石头堆里,他的一条腿被炸飞了,被白布缠在身上,脸上血迹模糊,胸口被炸开一个洞,血已经凝固。现场惨不忍睹,几乎可以用血肉横飞来形容。
我的眼睛一热,泪水就流了出来。
老鹰嘴的男人们都黑着脸站在一边,没有一个人说话,看到我们过来,让开一条路。
朱士珍直接就走到尸体边,弯腰鞠躬。
还没等他鞠完躬,赵半仙就出来说话了:“你是朱乡长吧?”
朱士珍点头承认。
“是你要求开工的吧。”
朱士珍刚想开口,一块石头就砸了过来,跟着就是一阵骂声。朱士珍趔趄了一下脚步,站稳了身体,平静地扫视一眼周围说:“乡亲们,你们要骂就骂,只要骂得痛快,能解决问题,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吧。”
他的话一出,众人反而住了口。
赵半仙抚着山羊胡子眯着眼睛盯着他说:“你是乡长,除了这么大的事,死了人,你说怎么处理?”
朱士珍认得赵半仙,赵半仙做村长的时候他是乡政府的党办秘书,对赵半仙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当年柳汉拿下赵半仙,朱士珍起了不少的作用。
“人死了,得入土为安。”朱士珍说:“把死者摆在野地里,是对死者的不敬。人死为大,先办后事,你说对不?”
赵半仙瞪了一眼他说:“你说怎么办?”朱士珍就叫乡财政的小立过来,叫他拿出五千块的丧葬费。赵半仙接也不接,声音飘着问:“一条命,就值个五千块?”
朱士珍正色道:“赵村长是牺牲在工地上,是为农古乡发展献出的宝贵生命,生的伟大,死的光荣。我们乡党委研究了,决定为他申报烈士,你看可不可以。”
赵半仙指着仰躺着赵德亮尸体说:“烈士当然是好事,烈士的后代有什么政策?你要给我们说明白。”
朱士珍踌躇了半响,说:“如果批下来是烈士,烈士的后代就能享受政府抚恤。我看啊,现在赵村长的孩子还小,可以先解决他老婆的户口和工作的问题。乡政府可以安排她来政府上班。”
哭得伤心欲绝的月白嫂本来已经收住了声,听到朱士珍说可以解决户口和工作,不由悲从中来,再次放声大哭。
赵半仙看了看月白,叹口气,低着头走了。
乡政府干部七手八脚要把赵德亮的尸体抬起来,赵半仙回转过来,说:“都不要瞎动了。德亮死在外头,进不得堂屋,灵堂就放在这里办事吧。”
月白嫂不肯,说自家堂屋,自家男人都不能进,还要个堂屋做啥子?坚决要求尸体回家。
赵半仙阴森森地说:“死人已经死了,管不得了,活人还得继续活。德亮人不在了,他两个孩子还要生活。”
说完也不管月白的反对,叫了几个村民去自家抬棺材来。
一阵忙绿,搭起了灵堂,吹鼓手吹响了喇叭,老鹰嘴村立时被哀乐包裹得严严实实。几只老鸦从灵堂上飞过,一粒鸟屎不偏不倚落下来,砸在白皮棺材板上,溅成一朵狗尾巴花。
乡政府干部陆陆续续要走,我和赵金明被留下来。坐在灵堂前的一块石头上,看着赵德亮躺着的棺材,我的心一阵紧缩。月白嫂带着两个孩子歪坐在灵前的草席上,他们已经哭哑了嗓子,此时疲惫得眼皮打架。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月白嫂还是一动不动坐在哪里,一天水米未进。
我端了一杯水过去,说:“月白嫂,喝点水吧。身体重要啊。”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虚弱地笑了一下说:“我不渴。”
我说:“你还是喝一口吧。孩子还要你照顾啊。”
月白就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余下的撒在地上,嘴里喃喃说:“老牯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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