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姨夫的车一起去了县里,黄奇善接待我们,安排在县招待所住下,说晚上关书记会亲自过来看望我们。
听到关书记要来,我心里一阵激动。来农古乡工作两年多了,县委关书记我只听说过这个名字,还没见到芦山真面目。
柳汉满不在乎,他抽自己的烟,在房间里东瞧瞧,西瞧瞧,,终于瞧见房间里缺少一个烧水壶,就喊道:“黄书记,我们喝水拿什么烧?”
黄奇善就叫来招待所的经理,责令他马上去拿个烧水壶来。同时要注意到每个乡镇代表的房间,缺少了什么,立即补上。
我就问:“奇善书记,其他乡都来了?”
黄奇善叹口气说:“是啊,比人大会的架势还要大,各乡镇一把手,乡长镇长,各局办一把手,县委县政府各部门,全部参加。大概有百十号人。”他挥了挥手里一张表格说:“我们团委负责安排食宿,这不,已经做了三天的准备了。除了城关镇的今天不来,其他乡镇的今晚全部住进招待所。”
柳汉对这事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心不在焉的翻看着服务指南,惊讶地说:“哎呀,招待所现在还有洗脚按摩啊。”
黄奇善尴尬地笑,说:“前段时间承包给了一个广东的老板,关书记亲自招商进来的。据说背后有个大财团,准备在春山县搞房地产开发。”
“哦,”柳汉肯定的说:“广东人开的呀,肯定不正规了。”
黄奇善心虚地笑,说:“我也不知道,开业后我没来过,不知道情况。”
柳汉看着心虚的黄奇善,打趣地说:“黄书记啊,你作为地方领导干部,不来关心可不对呀。”又自言自语地说:“难怪刚进来看到好多妖怪样的女孩子,哪个眉眼画的呀。”他感叹着:“真的就是个妖怪。”
说笑了一阵,姨夫的司机敲门进来,说姨夫请我们过去他房间喝茶,有个事要商量。
姨夫眉头紧锁,看到我们进来,起身打招呼。
茶几上倒好了几杯茶,闻着香味,就知道是铁观音。
姨夫说:“柳书记,刚才接到部队电话,有人告状说我们假借演戏名义,实际帮地方搞建设,还说我们收了钱啊。”
柳汉一听,差点就暴跳起来,嘴里骂道:“哪个狗日的胡说八道。看老子不撕烂他的臭嘴。日!真不是个东西。”
姨夫苦笑着说:“部队的规矩你也知道,命令下了,结束演习,即刻返回。”
“哪你还参加这个会不?”柳汉问,颓丧地靠在椅子背上。
“没意义了。军令如山倒!我已经通知部队集合。我现在就回去。就此告别。”说完喊司机收拾行李,自己把我拉到一边说:“小风,你告诉你姨,她交给我的事,虽然没做完,但基本差不多了。让她放心。”
我说:“姨父,你不给我姨打个电话?”
姨父拍拍我的肩膀说:“不打了。免得她担心。”
我关切地问:“这事很严重吗?”
姨父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说:“事在人为。”
姨父匆匆走了,柳汉长吁短叹。老鹰嘴的工程将会成为农古通路工程的拦路虎。没有了部队的专业机械和专业作业,单纯靠人肩挑手抬,这项工程几乎无法完成。
还没等我们回过神来,关培山书记轻车简从,带着办公室主任来了。
一进门,就黑着脸,扔给柳汉一叠材料,我偷眼一瞄,是县人大的抬头。大意是建议对农古乡的赞助事项立案调查等。按理说,这是内部材料,柳汉是没有机会接触的。现在关培山主动把材料送过来,目的何在?
柳汉接过材料,喃喃道:“我就知道。真是猪啊,真是猪!”
 ; 真是猪?朱士珍!真的是他?
61、县委的联席会议(下)
联席会议如期召开,主席台上端坐着四大帮子的老大,关培山居中,左边县政府县长刘启蒙,右边人大主任朱明雀,政协主席陆水花,一头苍苍白发,昏昏欲睡地半闭着眼。老太婆年底就要退下来,干了一辈子的革命,已经没有了尔虞我诈的思想了,只想安静地呆到离休。
黄奇善是本次会议的主持人,在大多数的夹克衫的会场里,他的西装革履显示着他不一样的身份。毕竟人家是从市里下来的干部,有标新立异的装束才能体现不一样的出身。
联席会议就应该是圆桌会议,最起码的要求也不应该设主席台,搞得那么正规。
我和柳汉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经济发展得好的乡镇都挤在主席台下当眼的地方。我们偏远的经济不好的几个乡镇都缩在两边,既不敢高声大气地打招呼,也不敢四处张望找平衡。
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就是全县如何集中一切力量,帮助农古乡完成建国以来的最大工程建设。关培山书记讲话不要稿子,眼睛盯着下面的自己部下,身材飞扬地描绘着春山县的未来,从过去的五年谈到现在,从春山县的一穷二白谈到今天的商贾如云,从老百姓的碗里谈到老百姓的腰包,引经据典,洋洋洒洒,数据脱口而出,生动形象。
最后,他把话题引到农古,说:“农古乡不仅是春山县的硬伤,也是衡岳市的一块心病。建国四十多年了,改革开放也有六七个年头了,农古乡至今还生活在刀耕火种的年代里,连最基本的生活用电都无法解决,这是我们的失职,作为一个党的干部,我首先要做检讨。”
他言辞恳切,脸上写满真情。我被感动了,心想,这样的干部,才是真的为民谋福利的好干部啊。看一眼旁边的柳汉,他微闭着眼,手指在腿上有节奏地敲打,似乎沉浸在一场音乐盛宴里。
我低声说:“柳书记,关书记很关心我们啊。”
柳汉哼了一声,扭过头睁开眼说:“未必就是好事。”
果然,关培山书记话锋一转,谈到了我们拉赞助的事。说中央三令五申严禁拉赞助,可有些乡镇为了政绩,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硬性规定,拉不到赞助就扣人家工资。这是什么行为?比国民党还要坏!
他的话引起一阵哄笑,会场里响起一片议论声。黄奇善慌忙打手势想压住议论,没想到柳汉就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关书记,党的要求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有话要说。”
关培山扫了一眼柳汉,说:“有话会后说。”
柳汉恨恨地坐下,对我说:“你看吧,开始给我们扣屎盆子了。”
突然的变故让我无所适从了。联席会议,不是解决农古乡的实际问题么?怎么上纲上线说这些话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会场的议论声小了下去,关培山继续着自己的话题,说:“拉赞助,我理解。不就是手头没钱吗?可我们的党员干部想过没有,自己都是有组织的人,没钱不要紧啊,有组织啊。当干部的人,最怕就是没有组织纪律,没有党性原则。为民谋福利,是每个党员干部的责任和义务,世界上没有救世主,只有依靠党,依靠政府,才会走上一条光明大道。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关培山结束了自己的讲话,接下来就是刘启蒙县长讲话。
刘县长讲了三点,一是举全县之力,促进农古乡通电工程;二是开展全县干部自查自纠活动;三是政企分离要在年底完成。
三点意见,与我相关的就有两点,我的心一凉。操!老子花了几万块买的机器现在还在陪老鼠过家家,政企分离,就是政府部门不得经商?
接下来就是各乡镇自报程序,全县二十四个乡镇,每个乡镇都必须支援农古,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
首先是城关镇的书记,表态说他们支援农古乡通电工程的所有电杆。城关镇有家水泥制品企业,专门生产下水管道、涵洞和电线杆,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关培山赞许地点头微笑,说:“城关镇到底还是中坚力量。”
其他乡镇就不肯落后了,纷纷表态说尽全力支援。财政局做得绝,派了两个人现场开票,谁家答应支援多少,立马开出一张支票。不怕你不出,乡镇干部的工资都要从财政局走,表态不是开玩笑的。
李江镇的书记捏着一张十万块的支票哭笑不得,他们乡镇其实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唯一好一点的就是他们镇通公路,有中巴车往返县城。
李江镇书记握着柳汉的手说:“老柳啊,还是你厉害。一下子就掏空了我的家底。我给你说啊,没饭吃我可要去你农古混啊。”
柳汉满脸不高兴,他没想到关培山有此一招。这招厉害啊,你柳汉的行为是违纪的,他关培山才是真正的为民办事。
电业局易慧生局长最后过来,我们熟悉,先打个招呼。易慧生局长说:“老柳啊,我们局就负责你们农古乡的变电站吧。”
一场联席会议,现场收到各乡镇局办支援资金一百五十多万,还不包括物资的支援。也就是说,不需要农古乡一分钱的投入,通电的事就可以功德圆满。
柳汉长吁了一口气,对我说:“郁秘书啊,我们是有心栽花花不发,人家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罢了,只要目的达成,管他。”
散会还没走,县公路局局长过来了,说我们拓路工程没有报批,没有规划,现在要停工。
柳汉眉毛一跳,说:“谁的主意?”
公路局局长无奈地笑了笑说:“老柳啊,谁的主意都不是。做事得有规矩,是不?没有规划报批,出了事谁负责?”
柳汉拍着胸脯子说:“出事?出什么事?天塌下来,老子顶着。”
公路局局长拍拍柳汉的肩膀说:“老柳哇,你是老革命了。你想想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为了这点鸡皮蒜毛的事把自己扯进去。不划算嘛。”
柳汉反而笑了,说:“王局长说得有道理,这点屁事,关我柳汉毛事。吃饭放屁,睡觉打嗝。由他去吧。”
说完拉着我匆匆离开会场。
我是糊里糊涂,这次会议我见到了县里所有的头头脑脑,农古乡现在没乡长,他们都把我当做乡长看,哈哈哈,冒充了一回做官,感觉不是很好。
黄奇善匆匆跑过来,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郁风,赞助的事你参与没?”
我说:“我能不参与吗?全乡动员,全民捐款,我能不食烟火啊。”
黄奇善叹口气,惋惜地拍拍我肩膀说:“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我的心里霎时就像十五个吊桶了,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黄书记,你好像还有话说啊。”
黄奇善附在我耳边说:“县里纪委派了调查组,重点是调查赞助款的事。有人举报你们把赞助款挪用了。”r /》我一惊,这事我还真不知道!
62、纪委来了
纪委一出马,风声鹤唳。
县纪委调查组组长由纪委副书记何元担任。何元五十出头,原来是县检察院反贪局副局长,土生土长的春山县人。早年就读于中部省省立大学,学法律出身的干部。
何元一到农古乡,即刻宣布调查组开展工作。首先接受调查的就是人大主席朱士珍,谈了一下午,朱士珍满面红光出来,仿佛他不是被调查的人,出来后老远看到我,扬扬手叫我过去,我不敢怠慢,趋步向前,诚惶诚恐地站在他面前。
朱士珍笑眯眯看着我说:“小郁同志,我看了谈话人名单,里面有你啊。”
我说:“朱主席,找我谈什么话呢?”
朱士珍莫测高深地说:“哪是纪委的事,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你要有思想准备。”
我说:“我也没啥准备的,实事求是地说。”
朱士珍拍拍我肩膀说:“小郁秘书,你的政治觉悟不错。瞒是瞒不了的,纪委干部,都不是吃素的。你有这样的思想就对了,千万不要抱着侥幸的心理,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去赌,党纪国法,明镜高悬。”
我唯唯诺诺,心里一个苦哇。来农古乡做两年多的秘书,本以为自己身份不同了,前途一片光明了,谁知道还没迈开腿,天就暗了下来,接下来是狂风暴雨,还是严寒酷暑,天晓得!
等到我进纪委办案室时,先前进去的柳汉并没有出来。我的腿有点发抖,这些规矩我还是知道的呀,谈话后人不出来,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双规了。
双规是什么?规定时间,规定地点交代问题。表示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该人有严重违纪或违法犯罪行为。
难道柳汉有这些?
何元客气地请我坐,宽大的黑边眼镜后面一双眼睛盯着我上下看。
我拘谨地笑笑,在他对面坐下来。
“我们开门见山吧。”何元示意旁边的记录员做笔录。
我点点头,手心里沁出一层汗,我偷偷地在裤管上擦了擦,喉咙里干干的,于是又端起面前的一杯水,喝了一口。
“你是市委社教工作组成员?”
我点头。
“之前在那个单位?”
“市经贸局。”
“搞社教前是什么级别?”
我哑然一笑,我说:“我来之前什么级别也没有,只是一个普通的勤杂工。”
何元显然很谔然,看了一眼旁边的书记员,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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