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晴心中一惊,想起失去意识之前自己吞下漂浮而来的黄水晶,是否和自己的外表改变有所关联?
心中的震撼虽大,但想起血海深仇,她便庆幸老天给予她这样的变化。
「妳;叫什么名字?」铁无虚轻轻地扶起她,「告诉我们,若顺道的话,也可送你一程。」
「小女子没有家。」
「咚!」地一声,金晴两脚跪地,小脸上写满了坚决的表情,「小女子因为家逢剧变,不得已以跳崖了断生命,今被二位所救,你们如同小女子的再生父母,希望你们可以收留小女子。」
姑甥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被金晴这样意外的举动给怔住了。
「求求你们,只要你们愿意收留我,要我做什么都行!」
金晴的眼儿红了起来,纤纤玉指紧紧地握成拳,什么苦她都愿意吃,就怕她们不收留她,又将她留在北国这个四面受敌的地方。
「你……你会弹琴吗?」这个僵局沉默了许久,最后是尚千花开口问道。
「会。」
「识字?」
「会。」
「吟诗作对?刺绣女红?」
「这些我全部都会。」
金晴豁出去了。现在的她,就像是在大海里溺水的人,即使是一根稻草,她也想要紧紧握住不放。
「只要你们收留我,我必定会努力工作。」
她那双水眸里泛起可怕的蓝焰,令人慑服。
「……你可知道流光阁的姑娘们都做些什么?」尚千花收起玩笑的皮面,缓缓地说着,「我们是卖笑的烟花女子,不是你们这种大小姐做得来的。」
「我知道。」金晴仰起螓首,一种坚毅的神采在她的脸上表露无遗。「从怒海被救上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是个没有过去、一无所有的女人。」
「哈哈哈哈哈……」闻言,尚千花笑了起来。
笑声方歇,她走近金晴,拥着她微笑道:「好!有骨气!我在你身上看到我当年的影子。」
「您肯收留我了?」她忐忑不安地问道。
「但你得闯出一番成果给我看才行。」尚千花不愧是酒国名花,她伸出蔻丹鲜红的手指,「我从不做亏本生意,我给你一年的时间,倘若你能在平朝的京城里成为最抢手的花魁,我便收留你。如果你没有成功……」
「不成功的话?」铁无虚不禁替这名陌生的异国女子捏了一把冷汗,她知道自己的姑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
「你就要刨下你自己的蓝眼睛、削去你若黄金般的头发,作为你吃喝我流光阁的代价!」
面临中原的茁壮,四分五裂的北国反倒开始有了忧患意识。
进入流光阁,搞不好靠着流光阁的人脉,终有一天,她可以亲手报血海深仇……
「我答应你。」
是的,她答应得壮烈而凄绝,因她明白自己再也没有退路……
*****
一年后--
平朝,京都街坊。
车如流水马如龙,吆喝声与千奇百怪的商品让人大开眼界。
丝绸,乳香,黄金,皮草,人参。
胭脂,墨宝,茶楼,杂耍,美食。
京都是货品的集散地,除了中原江南的温婉风情之外,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异国神秘。
乎朝是天朝末年,恭亲王不忍百姓再遭暴君凌虐,起兵所建,其国势继承了天朝的广大,也传承了它的势力范围,以及天朝所没有的祥和。
如今望眼天下,一片民生安乐。
芳邻茶馆就位在京城最热闹的大街之中。
平时芳邻茶馆生意热络而喧哗,然而此刻在茶馆的二楼却听不到一丝喧嚣。
更令人诧异的,是这二楼里的茶客,清一色全是女性。
窸;窸;窣;窣;,每桌的姑娘家刻意压低声量在交谈。
定睛一瞧,只见众多的目光全集中在靠窗角落……
一方桌,一俊俏身影落坐。
「苏噜苏噜……」
店家小二熟练地提起茶壶,顺势一倒,泡好的普洱像是一条柔软的黄金丝线,以优美的弧度滑入褐色的杯里。
「好茶。」闻其香,唐真不假思索地说出真实的感受。
剎;那,在座不约而同发出叹息声,仿佛在赞叹这是多美的一幅图画。
「唐大人如果喜欢小店提供的普洱,那就多来小店走动走动。」店小二扯着一张笑脸说道:「小店有您的光顾,真是蓬荜生辉。」
平朝第一美男--刑部尚书唐真清廉公正,不爱黄金、不爱美人,任何收贿的事情都不会在唐真的身上发生。
对于要革除前一个朝代所留下来的弊端,唐真可说是卯足了全力。
而他唯一的嗜好,便是饮茶。
唐真微笑,捧着一杯好茶,低沉的声音教人心醉。「若是朝里不忙,我倒是挺喜欢来这儿品茗。」
「哈哈哈哈……」唐真的话语突地被对面的嬉笑声给打断。
「只可惜芳邻茶馆对面风景令人扫兴。」
店小二不免倒抽一口气,虽说唐真来到茶馆会带来大笔丰润的收入,可茶馆对面的流光阁,那才是店家的最爱。
「呃……大人也知道流光阁是当今最负盛名的妓院,许多客人在这一带活动,有流光阁在,带动了这一带的商家生意兴隆。」店小二噙着笑脸解释,「许多客人再见不到花魁的时候,总爱来这儿泡壶茶,消磨时间,看能不能从这儿瞧见花魁开窗……」
店小二见唐真毫无动静,脸上的笑容又僵硬了些,「自然,这流光阁出入的客人颇多,难免嘈杂了些……」
「望梅止渴,是吗?」唐真冷笑一声。
这世上貌美女子宛若盛开的花朵,然而这些花朵之中,又有哪些是没有包藏祸心的呢?
就连「她」也是这样,更何况是庸俗的烟花女子?
「啪啪啪啪……」
猛地,自对面窗棂飞来一只鹰,振翅疾飞地往唐真所在之处袭来--
「大人小心!」店小二疾呼,剎;那间惊叫声四起。
「啪啊……」
老鹰虽然疾扑唐真,爪上却钩了一件沾水的湿肚兜,在掠过唐真头上时,竟突然的放开,肚兜平稳地落在唐真整齐的发髻上。
尖叫止,慌张歇,众人皆停下动作。
「大、大人……」店小二首先开口,心中暗叫不妙。
「……这是谁饲养的鹰?」唐真声音低沉,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这……」糟了、槽了,这该怎么办?两大金主就要在他们这间芳邻茶馆杠上了。
「哎呀!琥珀……」对面华丽窗棂闪过一抹清丽人影,婉转娇啼响起,那声音甜入心坎。
金发蓝眼,一张异于中原美人的深刻花颜。
缀以葵花步摇,雪颈上系着红艳的枫叶形缀链;一双深蓝眸子漾着刚起床的娇憨;鹅黄色的软衫罩在她纤细的身子上,更显玲珑体态。
茶馆二楼鸦雀无声,在场花颜皆失色。
「天、天啊……」店小二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我……我在这儿工作了半年,终于见到名满天下的流光花魁……焰无情。」
焰无情?
唐真冷眼瞧着对面这名有着倾国容颜的女子,眼底虽闪过一丝惊艳,可心里怒火不断窜升,将这份好感给硬生生压下。
「琥珀你真淘气,快点飞回来,我准备了牛肉给你当早饭呢!」
听见了饲主的声音,只见那鹰正准备往对面的流光阁冲去--
「唧!」
突然,琥珀发出一声哀鸣,只见唐真施以轻功,轻松地抓住了它的爪。
「琥珀?」焰无情惊见这一幕,不禁高声喊道。
没想到自己的宠物竟会栽在一个陌生高大的男子手上。
「你想对我的琥珀做什么?快放手!」
「唧唧唧!」琥珀发出尖叫,振翅欲飞,却抵不过唐真的蛮力捕捉。
「你、你抓我的琥珀做什么?」见到陌生男子抓住自己心爱的宠物,焰无情的脸上出现不快。
「这老鹰是你的?」他冷冷地问道。
「是啊!」她答得理直气壮。
这个臭男人,还不快点将琥珀还她?要是她心爱的琥珀缺了一根羽毛,她就要同他拚命!
「这也是你的?」只见唐真拿起那件湿透的肚兜,不客气地说道。
「那……那是.....
都是琥珀害的啦!那件可是刚刚侍女替她洗好的心爱兜子,正晾着呢!谁知琥珀竟将它叼走了。
「你可知道我是谁?」唐真沉声问道,心中怒意节节高升,手劲一紧,琥珀立即发出悲惨的哀嚎。
「琥珀!」焰无情舍不得自己的宠物如此被虐,顾不得花魁的美名便怒道:「你怎么对动物这么粗鲁?就算它是个畜生,也是条生命,快放开它!」
「那么饲养畜生的女人,就应该要好好教训自己的畜生,而不是任它到处撒野!」
唐真火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蛮横的女子。
「这儿可是平朝天子的脚下,可不是什么蛮夷之地,人畜共处,随你这番婆胡来!」
这男人敢将她看扁?
什么蛮夷之地、人畜共处?她可是名满天下的流光花魁焰无情!
众人倾倒在她石柳裙下都来不及,谁敢说她是番婆?
「天子管理众人之事,管理的是『人』,自然管的是人发生的事情,谁说畜生也是天子管辖的范围?莫非你将天子当成畜生?」
「妳;--」
他从来没见过这 伶牙俐齿的女人。没有女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耀武扬威!
「是不?琥珀是畜生,天子管理人的事情,那畜生犯的罪过是不是该由畜生定?」
阳光下,焰无情的金发闪闪发亮,那双蓝眸清澈地望着他,那套歪理竟让唐真无法反驳,稍松开手。
「叽……」
琥珀展翅高飞,剎;那间脱离了唐真的控制,飞回焰无情的怀里。
「琥珀。」焰无情疼惜地抚着琥珀光泽的羽毛,心疼它被唐真粗鲁的对待。
「焰无情……」唐真的俊容上虽毫无表情,可心中却已经将这个激起他怒火的焰无情的容貌给记得一清二楚。
「怎样?」一听到唐真叫唤她的名字,原本看见琥珀微笑的她马上变了一张脸,「看什么看?看我是要花银子的。」
「砰!」
众人讶然噤声,只见焰无情狠狠地关上窗子,硬是让唐真吃了闭门羹。
只剩下那件潮湿的肚兜仍在唐真的手中,仿佛在嘲笑他的愚昧。
所有人都见着了这一幕,堂堂平朝刑部尚书唐真,竟被平朝最有名的流光花魁给摆了一道!
在这万分尴尬之际,没有人敢再搭腔。
普洱茶还热着,茶香熏人,虽仍淡雅寂静,却掺杂着紧张的气氛,难以维持清幽雅意。
湿润的肚兜,沿着唐真微微颤抖的手流成了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到地面,自成一处水渍。
这番婆……
这只该死的畜生……
这笔帐,他唐真记下了!
第二章
粉纱帘帐轻扬,莺声燕语不断,丝竹悦耳,香气扑鼻,推门一见,流光阁内美人令人怜。
撩起一两声悦耳琴音,燃着上等檀香的卧房中,香气袅袅,只见铁无虚扬起微笑。
「你回来了?无虚。」淡黄纱帐内,假寐的焰无情察觉房中有人,在瞧见来人后,焰无情的声音佣懒地响起。
「一年没见到你,你变了许多。」铁无虚脸上那抹温柔的微笑仿似天仙,「我进城来的时候便听说了你许多传闻。」
「哦?」躺在软榻上的焰无情索性摆出美人托腮的恣态,斜睨地看着铁无虚,「好姊姊,你倒是说说看,我挺有兴趣知道的。」
铁无虚咯咯地笑说:「他们说你是京都最美的妖姬,旅人若来到京都,都应该来见你一面,才不枉费京都一行。」
「妖姬?」焰无情娇笑起来,「若我是妖,那你更应该快些收伏我,免得我到处造孽。」
「要是我把你收伏了,那些京城里的男人女人都要哭泣了。」铁无虚噗哧地笑了出来,「你的绝代风华,令那些宫人们为之倾倒;你聪明过人,设计的肚兜花样让京城里的贵妇争相订制,这不是妖姬,是什么?」
铁无虚故意摇头晃脑地念了一段京城里人人上口的歌谣--
「京都贵妇美如花,流光无情属花王;若问房中情趣事,风韵兜儿专属她。」
焰无情听着,粉色的红唇微微上扬。
「那些贵妇怕管不住自己的夫君,想增加一些闺房情趣,我自己的贴身衣物都是自己缝制的,没想到竟会让她们也群起仿效,索性我就自己兜售我设计的肚兜,反正肥水不落外人田。」
铁无虚走近床畔,突然微皱眉心,「你喝酒了?」
「在流光阁里面哪有不喝酒的女人?只不过是昨晚陪客人多喝了些,这点酒还醉不了我。」
「你在流光阁里,过得好吗?」铁无虚坐在床沿,关心地问道。
「好,非常好。」焰无情泛起微笑,「多亏当时遇见了你跟嬷嬷,否则不晓得自己会沦落到哪里去。」
「你是靠自己的努力才会有今日的成就。」铁无虚望着她深邃的蓝眸。「你已非当年落难投海的可怜人。」
是的,她已非当年被人追杀落海的金晴。
灭门的血海深仇依旧存在她的记忆中,永远也无法抹去。
她要报仇的这个念头不曾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