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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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门-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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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请把人生的意义用三句话演绎给我听。”
“既来之则安之,自得其乐,知足常乐。”
金瓶像是醍醐灌顶:“多谢指点。”
“不敢当。”
“呵,出来太久了,我们回去吧。”
他们沿小路自大门回转大厅。
“你会喜欢住在这间大宅里吗?”
金瓶忙不迭摇头:“不,两房两厅足够。”
孟颖笑:“那我可以负担。”
她把外套还给他。
走进大厅,各人已在用膳,食物异常丰富,但美式大菜,像烧牛肉、龙虾尾、炸鱼块实在叫她吃不消,甜得发苦的蛋糕像面盆般大,冰淇淋似山般堆在玻璃盘上。
孟颖刚想问她吃什么,一转头,已经不见了她。
金瓶已与自己人汇合。
“这间屋子是每个少年的梦想:一味大大大,包罗万有。”
秦聪说:“他不谙风水,坐东面西并不是好方向。在北美西岸的房子,应坐北向南,况且大门向街,虽有私家路,也不算矜贵。”
“你几时做起风水师来,他并不住在这里,这不过是一所行宫。”
“交了货,我们立刻出境。”
“那么走吧。”
他们在市中心一家餐厅交货,三人坐下,才叫了饮品,临座便有客叫菜。秦聪把手提箱放身边,一下便有人取走,邻座仍然三个人,两男一女,可是箱子已经搬运出门。
他们三人叫了咖啡,再过十分钟便结账离去。
金瓶留意到邻座人吃橙鸭,真是奇怪的一道法国菜,橘子怎么连同肥腻骚的鸭子一同煮?不可思议。金瓶忽然想起清甜的鱼片粥,放大量芫荽,不知多美味。
回去吧。
三人不发一言,回公寓梳洗化妆,十分钟后出门往飞机场。
有两部车子来接,金瓶笑:“这次我与你一班飞机。”
两姐妹坐一起。
玉露先聚精会神织了一会毛线,然后抬头问:“师姐,你看见我的时候,我有多大?”
“据医生说,你只有五个月,像一只猫,因营养不良不会坐,连啼哭力气也无。保姆老怕你生病,日夜抱手里。”
“我是韩裔?”
“韩裔多美人。我听人说,日本几个最漂亮的女演员,其实都是韩裔。”
“我们好像没有童年照片。”
“像移了民一样,从此做一个新人。”
“移民后也可以保留原有文化。”
金瓶微笑,说下去:“后来,大了一点点,约周岁时,忽然想走路,摸着家具从屋子一端走到另一端。顽皮起来,所有可以打破的东西全给打破掉,各人大发牢骚。”
玉露掩着脸笑。






            第31节:我从未见过你高兴


          2005年10月19日

“我实在不知他们是何方神圣,请指点迷津。”
“他们是齐础教授及太太,我本名齐家宁,是他们的大女儿,当年被人自家中拐走。”
师傅轻轻问:“这事由他们亲口告诉你?”
“我跟弟妹长得一模一样。”
师傅微笑:“右边第三个小女孩子,同你何尝不是一个印子,所以我叫你看。”
金瓶不出声。
“你是听谁说的?”
金瓶发觉自己鲁莽。
“你不觉有疑点?”
金瓶答:“我亲自去过齐家。”
“在师傅家生活十多年,忽然听见陌生人说几句话,就立刻相信了,反转身来当师傅是仇人。”她声音渐渐疲倦,“你是师傅,你可曾心灰意冷?”
她站起来,拂袖回屋子里去了。
金瓶独自坐在凳上苦恼。
师傅早有准备,一定有人通风报信。
“秦聪,是你。”
“我不做这种事。”
“那么,是玉露。”
“整个师门都出卖你?”秦聪十分讽刺。
金瓶伏在膝上。
秦聪替她按摩肩膀:“稍安毋躁,师傅这次是来看病,你实在不应惹她生气。”
“什么病?”金瓶愕然。
“我也是刚才知道,她明天入院做手术割除肝脏肿瘤。”
金瓶瞠目结舌地站起来。
“去,去向她道歉。”
金瓶奔进屋去。
玉露正替师傅收拾衣物,师傅看见金瓶,挥挥手:“你且去忙你的事。”不想与她多说。
秦聪把她拉走。
“这一阵子你一开口就是与师傅算账,不是要自立门户,就是控诉师傅拐带,是谁挑拨离间,你为什么那样相信他?”
金瓶说不出话来。
“一切待师傅熬过这一关再说可好?”
金瓶用丝巾包了一大包芍药及玫瑰花瓣给师傅当枕头。
第二天一早六点钟起来送师傅进医院。
她竟不知师傅已经病入膏肓。
医生向他们详细讲解病况,最后问:“王女士是你们什么人?”
秦聪答:“老师。”
医生讶异:“你们三人只是她学生?”
他以为三个神情委顿、眼睛发红的年轻人是至亲。
他说下去:“自病发至今,只有三个月时间,手术已是最后一步。”
玉露忍不住流泪。
金瓶把手搭在她肩上。
医生说:“你们可以进去看她。”
师傅已接受注射,神情镇定,但十分疲累。
金瓶不敢向前,只见师傅对秦聪与玉露都有吩咐,最后才轮到她。
“过来。”师傅终于叫她。
金瓶走过去蹲下。
师傅看着她叹口气:“你的生父并非高贵的大学教授,你来自乡间,父母极大可能是佃农,这样简单的事,验一验去氧核糖核酸便有分解,何必猜疑。”






            第33节:你去自立门户吧


          2005年10月19日

章阿姨是何等样人,怎么会露口风,只是苦劝:“金瓶,你得相信你师傅。”
不知金瓶有没有听进去,秦聪却牢牢记住。
这时,金瓶出来说:“师傅有话同我们说。”
玉露立刻进房去,秦聪跟在身后。
师傅看着他们三人,但笑不语。
过一会她说:“人的命运真是奇怪。”
金瓶一凛,好端端怎么谈起命运来。
“你看你们三人,不同族裔血统,今日却聚在我门下。”
金瓶肃静,太像遗言了。
“我最痛恨的一件事是残害同门。”
金瓶说:“师傅请放心——”
“谁先动手,谁即是罪魁,罪无可恕,明白吗?”
他们三人点头。
师傅扬一扬手,忽然像是想起了极遥远的事,喃喃说:“命里注定没这件事,怎么追求也没有用。”
金瓶说:“师傅,我们都明白了。”
“我有一知己,叫岑宝生,他值得信任,做为朋友,最好不过。我住的园子,即属于他所有,你们有什么要求,不妨向他提出来。”
这时,看护轻轻进房:“手术室已准备妥当,要推你上去了。做完手术再讲吧,你看你的子女多听话。”
她总算闭上了双眼:“记住,岑宝生与章阿姨,万一——”
护士嘘一声打断她。
正帮她注射,这时,医生也来了,笑着说:“还不舍得走?”
金瓶瞪了这个口不择言的医生一眼。
看护把她双手放在胸前。
她已脱去手套,金瓶依依不舍握住她双手。
医生带着他们离去。
秦聪说:“师父说她在年轻的时候来过大岛。”
金瓶说:“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们回去等消息。”
“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可以玩‘蛇爬梯’游戏。”
金瓶说:“那么好,一起去会客室等候。”
不久一个中年男子赶到,与秦聪握手,秦聪介绍:“咖啡园园主岑先生。”
这是一个粗壮大汉,穿猎装。园主不一定要亲手打理业务,可是也有人喜欢亲力亲为,看得出岑先生就是这种人。
“我刚自欧娃呼飞回来,她怎么样?”
他背脊被汗湿透,双手叉在腰间,十分焦急。
秦聪说:“我与你去见护理人员。”
两个男人一走,玉露明显不安。
金瓶问:“师傅刚才同你说什么?”
“师傅交待的都似遗言,她告诉师兄钥匙放在什么地方,叫我升学,并且两次提及,这一行已经式微,前途不大。”
她终于肯承认了。
岑先生不久出来,叮嘱他们:“我出去办点事,随即再来。”
这时有护卫人员进来交涉:“先生,医院停机坪作紧急降落用,请立即将阁下直升机驶走。”






            第35节:她感觉到天旋地转


          2005年10月19日

秦聪转过头来:“小露你静一静。”
金瓶一声不响看着窗外雨淋芭蕉。
“你看她无动于衷。”
“小露你不如去收拾师傅遗物。”
玉露这才向里边走去。
秦聪说:“大家都悲愤过度,甚易迁怒,我真不明白,人类到了21世纪,医学尚且这样落后。”
金瓶动也不动。
——“你喜欢这只金色的瓶子,你就叫做金瓶吧。”
佣人捧着一大瓶雪白色玉簪花进来,放在桌子上,作供奉用。
金瓶站起来走出去。
秦聪说:“你打一把伞。”
金瓶不出声,一直往街上走,还没走出岑园范围,浑身已经淋湿。
到了公路附近,看到一辆旅游车,便漫无目的坐上去。
满车都是年老游客,一个好心的老太太给她一条披肩。
导游这样说:“大家可知世上最名贵咖啡正产自夏威夷?”
大家呵一声。
“下一站,是往蒙娜基亚火山公园,今日微雨,一会我们会提供免费雨衣。天雨刚好减却火山热度,哈哈哈。”
金瓶闭上酸涩的眼睛。
师傅是她世上惟一亲人。
在这之前,她在贫民窟住,地铺有一股臊臭味,至今还在鼻端。深夜,有许多手来捏她。
是师傅搭救了她。
但是,她总想脱离扒窃生涯。
“你生父不是高贵的大学教授。”
“到乡间去寻亲吧。”
邻座的老太太斟一杯咖啡给她:“你脸色不大好呢,第一次游览火山公园?”金瓶点点头。
“我也是,我与女儿女婿乘水晶号环岛游,独自上岸看火山,他们还在船上睡觉呢。”
车子停下,司机派发雨衣。
“请跟我走,看,火之女神披莉正发怒呢。”
不远处,火山口冒出浓烟来。
有老先生咕咕笑:“熔岩可会随时喷发?”
“步行十多分钟便可看到奇景。”
金瓶开头跟大队走,他们停了下来,她却不顾一切走上山顶。
不久便看到一个木牌上写着“游客止步”大字。
她漫无目的,继续向前。
又有告示出现:“请即回头,危险。”
金瓶忽然微笑,并且轻轻说:“眼前无路思回头。”
这时,脚下已全是黑色一团,冷却干涸的熔岩,不远处霭霭冒出丝丝蒸气,温度上升。
金瓶轻轻往上爬,脸上冒出汗来。
忽然地噗的一声,像脆皮似裂开,露出丝丝暗红色的馅。
金瓶低头凝视这诡异的景象。
她的头发飞舞蜷曲,胶鞋底发出吱吱响声融化。
她还想往熔岩源头走,忽然之间,有人自背后紧紧箍住她双臂;硬把她抱下山去。
那人把她放在山脚,气乎乎说:“危险!你太贪玩了。”
金瓶把脸埋在手心里。






            第37节:不死也脱一层皮


          2005年10月19日

摊在手中,至今他们三人辨不出原来是假货。
金瓶说:“即使是真的珠宝,卖出去也不值什么。”
秦聪问:“可有想过以后怎样筹生活费?”
“我不知道,茫无头绪。”
“你不是一直要脱离师门吗?你一定有计划。”
“我计划退出江湖。”
“一个人无论如何要生活。”
“一个人去到哪里都可以存活。”
秦聪凝视她:“你打算扒游客皮包维生?”
“不,我打算读书,结婚,生子。”
玉露站起来:“你们两个人别吵了。”
秦聪把脸伏在手心里。
“现在才知道师傅担着这家不是容易事。”
秦聪又说:“我从未想过要走。”
玉露推他出去:“你去游泳,或是到沙滩打排球吧。”
他取过外套出去。
书房内剩下她们俩姐妹及一盒假首饰。
玉露取出一副装饰艺术款式的流苏钻石翡翠耳环戴上,立即成为一个古典小美人。
金瓶打消了解散集团的意念。
她轻轻把师妹拥在怀中:“我不会叫你吃苦,你回学校去读书。”
玉露低声抗议:“我不想读书。”
“去,去收拾师傅衣物,人贵自立,我们尽快离去。”
傍晚,金瓶躺在大露台的绳床上,看着天边淡淡新月,心中一片空白,对未来一成把握都没有。
师傅这个玩笑可真的开大了,把整个家交给她。
要维持从前那般水准的生活,那真是谈何容易。
“原来你在这里。”
这是谁?
金瓶转头一看,却是岑园主人。
她轻轻叹口气。
他手里挽着冰桶,坐在金瓶身边的藤椅子里,手势熟练地打开酒瓶,斟一杯香槟给金瓶。
金瓶坐到他对面:“岑先生,多谢你帮助我们。”
他说:“我还未曾正式介绍自己,我叫岑宝生,美籍华人,祖上是福建人,三代经营这座咖啡园。你知道檀岛咖啡吧,就是指这个土产了。”
金瓶点点头。
“我认识你师父的时候,她年纪同你差不多。”他停一停,“你与其苓长得颇像,都有一张小小瓜子脸,”他伸出手掌,“只有我手心这样大,可是心思缜密,人聪明。”
“你们是老朋友?”
“二十多年了,那时她还未领养你们三人。”
“你们怎样认识?”
“不打不相识。”
“她向你出手?”
“她在游轮的甲板上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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