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太医出去。
席太医离开之后,李栀栀吩咐小樱去外面廊下熬药,又让谷雨通知了景秀,让佳音去城外益阳侯府的别业通知尚夫人。
刚忙完这些,东院中尚佳另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厮春分赶了过来:“禀姑娘,赵大人派人来见公子,天和哥哥让我来禀报姑娘!”
李栀栀一愣:“赵大人?”
春分忙道:“便是枢密使赵大人!”
李栀栀闻言,当即整肃精神,认真想了想,这才道:“请交代天和,就说公子病倒,至今昏迷不醒,待他醒来,一定转达此事。”
春分答了声“是”,便要退下去。
李栀栀见他年纪小小的,看上去比谷雨还小,分明稚气犹存,便道:“你叫春分吧?你传过话后若是得空,就到绿竹轩来侍候吧!”
尚佳若是醒来,身边还是得有小厮照料,天和、佳音、景秀和玉明都过了十五岁,他们进来都不太方便,像谷雨和春分这样年纪小的,才不用避讳女眷。
春分清脆地答了声“是”,飞快地朝东跑了——绿竹轩原本有两个门,一个是通往尚佳东院的东南门,一个是与尚夫人正房内院相连的西门,自从李栀栀搬进绿竹轩,东南门都是锁着的,如今为了照顾尚佳方便,东南门也打开了,由黄妈妈派了两个婆子守着。
把这些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李栀栀带着如珠和黄妈妈留在房里看着尚佳。
眼睁睁看着尚佳继续昏睡不醒,嘴唇依旧烧得发白,李栀栀不愿坐着等待,便起身倒了一盏温开水,继续用小银匙一点点地从嘴角喂给尚佳喝。
尚佳一直在昏睡,李栀栀怕喂得太急他呛住了,只能缓缓地喂。
喂了半盏水之后,李栀栀放下茶盏,坐在床边探身凝视着尚佳。
尚佳闭目昏睡,眉目浓秀,睫毛纤长,鼻梁挺直,依旧是往日清俊模样,只是润泽的嘴唇变得干裂起皮,肌肤也变得苍白。
李栀栀越看心里越难受,一滴眼泪“啪”地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了尚佳薄薄的眼皮上。
尚佳一直在做梦。
一个梦连着一个梦,快若闪电,令他目不暇接。
在这些梦的间隙,他觉得冷,冷得发抖,知道李栀栀在喂他喝水,知道李栀栀在安排一切,可是他的喉咙肿痛根本发不出声音,他用尽力气也睁不开眼睛。
李栀栀的那滴泪水落到了他的眼皮上,凉凉的……
尚佳知道李栀栀是在哭,他用尽全力,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滴泪水滑进了尚佳眼中,他眨了眨眼睛,眼神迷茫地看着李栀栀,心道:栀栀即使在流泪,也是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子……
又道:就是还太小了……
太柔弱了……
李栀栀拿了丝帕,正要去拭尚佳眼皮上那滴眼泪,却发现不知何时尚佳睁开了眼睛,正在看着自己,右眼睫毛湿漉漉的……
愣了片刻之后,李栀栀才明白那是自己的眼泪,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刚要害羞,却又明白了过来——尚佳醒了!
她眼中含着泪笑了:“阿佳哥哥醒了!”
黄妈妈闻言,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忙上前来看。
尚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李栀栀鼻子发酸,眼睛也很是难受,抹去眼泪,吩咐黄妈妈:“妈妈,您去看看药熬好没有吧!”
待黄妈妈出去了,李栀栀的手悄悄伸到锦被中,轻轻握了握尚佳依旧滚烫的手,低声道:“阿佳哥哥,你可得快点好起来,等你身体恢复了,我就告诉你昨晚我为何跑出来!”
因为怕那件事对自己闺誉有碍,她本来预备把那件事永远隐藏起来,谁都不说的。
尚佳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听到了李栀栀的话,他竭力调动手指头,轻轻动了动,做出了回应。
李栀栀察觉到他的回应,心中欢喜,回头窥伺了一番,见如珠正在背对着她倒水,便探身飞快地在尚佳唇上轻吻了一下,然后往后看了看,发现如珠还没转身呢!
尚佳闭着眼睛,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触觉,软软的、凉凉的、香香的……这是什么呢?
他没猜出是什么东西,便又昏睡了过去。
郑夫人出身皇族性格强硬,若是男的,怕也能成为一名政治家,可惜生不逢时,只能用来和同样强悍的丈夫斗智斗勇。
为了儿子,她运用她那女政治家的缜密头脑,放出了无数触角,在益阳侯府的别业安排了一张细密大网,等待着李栀栀自投罗网,然后让李栀栀从别业消失,从此没了李栀栀这个人,而她的阿晓则有了平生第一个女人。
谁知她那张大网已经张开,却始终没有等到猎物李栀栀。
郑夫人临乱不惊,拉了益阳侯府少夫人的母亲、自己的亲姐姐定国公夫人陪着亲家益阳侯夫人一起去迎尚夫人。
姐妹俩难得如此有礼,和煦地引着尚夫人去了起居室。
陛下的两位亲姐姐亲自迎接自己,而且如此亲切,饶是尚夫人,也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彼此坐定之后,众贵妇开始闲聊。
郑夫人终于把话题绕到了李栀栀身上,微笑着状似随意地问尚夫人:“咦?你们家那小媳妇儿怎么没来?”
听她提到栀栀,尚夫人眼中溢满笑意:“我既出门了,家中离不得人,便让她在家看家了!”
郑夫人:“……”
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脸上的笑也快僵硬了。
到了下午,别业内花团锦簇衣香鬓影,到处都是名品菊花,遍地都是高门仕女,一条华丽锦障隔开了别业南北,分了男女客人活动的场所。
尚夫人与郑夫人等贵妇应酬一会儿之后,便去见益阳侯府的老夫人了。
她正与益阳侯府老夫人聊天,听了佳音的传话,差点没晕过去,当下也不聊了,直接和老夫人告辞带着景秀等人离开了。
一路上尚夫人让车夫把马车赶得风驰电掣,恨不能插翅飞回府中。
马车还没停稳,尚夫人便跳下了车,一路疾走往绿竹轩而去。
尚夫人刚走进绿竹轩见到儿子,还没来及和栀栀说话,佳音便来回报,说枢密使赵大人亲自带了名医过来了。
李栀栀忙回避了,留下尚夫人招呼客人。
赵然亲自陪着韩先生去给尚佳诊病。
韩先生果真是一代名医,几针下去,尚佳很快就醒了过来。韩先生又拿了一把精致银刀,抹了些药物慢慢探入尚佳喉咙割了几刀,放了些血,这下尚佳也能发出声音了。
一个时辰后,赵然陪着韩先生出了绿竹轩。
出了绿竹轩,到了僻静之处,忍了半天的赵然便捶胸顿足哈哈大笑起来:“原来阿佳是睡得太少外加硬憋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赵然惊天动地的“哈哈哈哈”中,韩先生低头微笑,道:“尚将军只要按时喝我开的药清热开解,我再每日过来为他扎针,相信几日内便能彻底康复!”
赵然笑得脸都酸了:“哎哟,我的天啊,阿佳真是个大傻瓜啊!”
他捂住脸:“这下子,尚夫人的脸当场绿了!阿佳今年绝对要成亲了!哈哈哈哈……”
旁边赵然的众亲随和尚府陪客的天和等人:“……”
枢密使大人,您身份高贵,就算是再幸灾乐祸难以自抑,如今还没离了尚府呢,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啊!
您像不像个大哥哥该有的样子啊!
天和等人刚陪着笑得脸疼的赵然到了尚府大门外,迎面便碰上了带着几个亲随前来探望同侪的贺沥。
赵然一见贺沥,嘴角一翘,心里马上想到了尚佳的小童养媳李氏,促狭之心大起,决心捉弄贺沥一番。
他笑嘻嘻迎了上去,拉了贺沥便走:“阿佳正在喝药,一时半会儿不能见人,你留下拜帖,他心领就是了,何必非要见面?走吧,我正好有事要和你谈……”
赵然一阵风般摄走了贺沥,可怜贺沥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呢!
☆、第 68 章
李栀栀回了内院正房,先吩咐小樱去廊下阁子给尚佳煮上白粥,预备等尚佳醒来后吃,然后进了堂屋,在堂屋的锦榻上坐了下来。
平静了半天思绪之后,李栀栀心里依旧乱纷纷的。
她呆呆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心中有一层朦朦胧胧的怀疑——会不会真的像以前邻居女人们所说的,我命太硬,专克亲人,所以克了阿佳哥哥?
她以前是从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总觉得无论命运怎样,都要努力改变命运,可是如今尚佳的这一病,令她忽然有些怀疑自己。
正房的堂屋轩朗阔大,摆设简洁,原先一直是李栀栀喜欢的,可是如今她却觉得屋子太大了,令她越发的孤独……
李栀栀脱了脚上的浅碧玄罗高底鞋绣鞋;抱膝坐在锦榻上发呆。
如珠等人见她这样,以为她在担心尚佳,便都不敢吭声。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李栀栀忙擦去脸上已经凉透的泪水,穿上放在脚踏上的绣鞋起身去迎。
果真是尚夫人带着黄妈妈等人走了过来。
见到李栀栀出来迎接,尚夫人眼中一亮,不由漾起一丝笑意,脚步加快迎了上去,握住了李栀栀的手:“栀栀,好孩子,今日多亏你了!”栀栀年纪虽小,可是临事真的是妥妥当当啊!
栀栀满心的愁苦在尚夫人暖阳般的笑容下瞬间瓦解,她的眼睛再次湿润了:“姨母,阿佳哥哥没事吧?”
尚夫人闻言,脸上笑意加深,大眼睛亮晶晶的,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栀栀只是笑。
李栀栀被她笑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摇着尚夫人的胳膊直撒娇:“姨母,阿佳哥哥到底怎样了?”不过看姨母如此开心,阿佳哥哥一定没事了!
尚夫人柔声道:“栀栀,阿佳已经没事了。赵大人与韩先生刚走,阿佳吃过药睡下了。”栀栀应该是偷偷哭过,眼睛都有些浮肿……这孩子真是好孩子,就是瞧着太小了,才十四岁……
李栀栀听了,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才彻底落了下去,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阿佳哥哥没事就好!”
又道:“我让小樱煮了白粥,等阿佳哥哥睡醒再给他送去!”
尚夫人挽着李栀栀进了堂屋,闻言便道:“还是栀栀你考虑得周全!”
见尚夫人有些疲倦地倚着靠枕歪在了锦榻上,李栀栀也不说话,也上了锦榻,跪在尚夫人身侧,认真地为她按摩肩膀。
她知道尚夫人和阿佳哥哥待她好,便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来回报。
尚夫人见栀栀如此乖巧地对自己好,心里暖暖的,柔声问她:“栀栀,你用午饭没有?”阿佳这次病很急,栀栀势必没有用饭,得让小厨房做几样栀栀爱吃的。
李栀栀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呢,“啊”了一声蹙眉道:“我忘了……”
她那不愿被忽视的肚子,不甘寂寞恰如其分地“咕”了一声。
李栀栀:“……”
尚夫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先问栀栀:“栀栀,想吃什么?”
想起栀栀爱吃面,她又问:“面怎么样?”
栀栀想了想,道:“好想吃一碗青菜蛤蜊面啊!”
她笑着看向尚夫人:“姨母,您要不要也吃一些啊?”
尚夫人见她眼睛肿肿的,小脸有些苍白,可是说起吃的就两眼亮晶晶,不由莞尔,道:“我在益阳侯府别业吃过了!”
她叫了黄妈妈进来,吩咐道:“去让小厨房给姑娘做一碗青菜蛤蜊面送过来!”
因尚佳病情好转,黄妈妈心情也轻松了不少,答应了一声,便亲自去小厨房交代去了。
用过迟到的午饭,李栀栀又重新洗脸梳妆,然后便撺掇着尚夫人去看尚佳:“姨母,阿佳哥哥不知道睡醒没有,我们去看看阿佳哥哥吧!”
尚夫人心中也担心尚佳,便带着李栀栀去了绿竹轩。
留守绿竹轩的正是尹妈妈。
尹妈妈陪着尚夫人和李栀栀往卧室走去,边走边说:“公子刚醒,正在喝药呢!”韩先生开的药是让一天喝六次,因此尚佳一醒就开始喝药。
尚佳喝过药,倚着靠枕躺在床上。
他喝过药后出了些汗,头脑彻底清醒了过来,只是身体无力。
栀栀的房间令他有些不适应,因为床铺太软了,而且周身充溢流荡着栀栀身上的味道,总是让他的身心蠢蠢欲动……
想起韩先生对他的诊断,尚佳的脸有些红,眼睛也变得水汪汪的……
正在这时,李栀栀陪着尚夫人走了进来。
尚佳没想到李栀栀居然来了,他轻咳了一声,垂下眼帘。
尚夫人走了过来,摸了摸尚佳的额头,发现余热犹在,便问尚佳:“出汗没有?觉得冷不冷?”
尚佳声音黯哑:“刚喝过药时出了些汗,不过还有些冷。”其实他觉得很冷很冷,冷得骨头都是疼的,可是又怕母亲和栀栀担心,这才没有实话实说。
尚夫人总觉得不过一夜而已,儿子似乎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