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园有不少花木都是李栀栀在宛州培育的,因此她一进栀园,便觉得脚步轻快了许多,恨不能疾步而行,把满园的边边角角都走一遍,好好看看。
不过李栀栀还是管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腿脚,她抱着尚夫人的臂弯,有些害羞道:“姨母,我还是太笨了……”
她只想着好好防备薛姨娘,却忘记了尚夫人是很强大的,并不怕这些妾妇姨娘。
尚夫人笑了,慈爱地看着李栀栀:“栀栀,如果是比我们强大太多、或者是与我们旗鼓相当的对手,你的法子还是可以的。可是薛姨娘算什么?她不过是个给老爷解闷的玩意儿罢了,哈巴狗一般的人物,你太小心了!”她的内院,一向被她治理得铁桶一般,用的人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薛姨娘想动手脚,也得能动得了才行!
李栀栀讪讪道:“姨母,别拿哈巴狗比,哈巴狗挺可爱的,我很喜欢小狗……”
说得尚夫人大声笑了起来。
想到把薛姨娘与哈巴狗放在一个天平上比较这个画面,她更是笑不可抑。
李栀栀:“……”
好不容易止住笑,尚夫人又耐心道:“栀栀,你将来是要做尚府主母的人,一定要培养自己的亲信,譬如负责收支、饮食、衣饰以及在内院侍候的人,都必须是你的亲信,你能掌握她们,只有这样,你才能安枕无忧,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李栀栀点了点头,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道:“姨母,治家的学问好多啊!”
尚夫人笑了:“你放心,我都会教你的,等你学会了,就觉得特别简单!”
自从栀栀来到府里,她这八个月笑的比以前八年笑的还多,几乎是笑口常开了,栀栀真是她的开心果和贴身小棉袄——怪不得人家都想生个闺女呢,还是闺女贴心,不像阿佳那个臭小子!
想到儿子,尚夫人虽然有些失落,可是更多的是期待——她已经得了消息,阿佳快要随着赵然凯旋回京了,估计二十日内应该会赶至京城。
想到儿子高高大大的模样,尚夫人眼睛有些湿润,一个那么小的婴儿,被她亲手抚养,最终长成了一个高大清俊的青年,这真是一件值得回味的事情啊!
此时的郑太师府内院气氛却有些紧张。
郑太师夫人穆氏怡然自得地抱了一只雪白猫咪,坐在紫檀木折枝梅花贵妃塌上与益阳侯府少夫人颜氏说着闲话,听颜氏提到自己的独子郑晓,忙抬眼扫了一圈房里侍候的丫鬟婆子。
那些丫鬟婆子一凛,忙都退了下去,只留下穆氏和颜氏的亲信守在房门外面。
颜氏见房内只剩下自己和郑夫人了,这才道:“姨母,我那几个小姑子不是都要寻人家了么,我们府里的太夫人和夫人疼爱小姑子们,想让她们都寻得一个可心的人儿,便出了一个主意,在运河别业开一个菊花花会,遍邀京中高门,就在八月十六那日。”
她觉得有些口干,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才接着道:“谁知昨日阿晓就命人给我送了封信过去,我一打开封子,发现里面是用我婆婆的名义写的一个请帖,邀请学士府尚夫人带着她那未来的儿媳妇李氏去参加菊花花会!阿晓还让人传话,要我一定要邀请李氏过去,而且还要我把他的几个人安置进别业里去!”
郑夫人听到此处,正在抚摸猫咪的手不由加了些力气,猫咪害疼,尖利地“喵呜”了一声,蹿了出去。
颜氏见状,忙道:“姨母,我倒是按照阿晓表弟的吩咐,用我婆婆的名义给尚夫人和她们家那个童养媳李氏写了帖子,可是我的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的——阿晓表弟不是看上人家那个小童养媳了吧?”
郑夫人闻言心跳加速,眼睛发亮看向颜氏:“你见过那个小童养媳李氏了么?”益阳侯府与学士府尚夫人娘家有亲,应该是有来往的!
颜氏想了想,道:“姨母,我没有见过,不过我们太夫人前次去尚府做客,倒是见过一次,回来就说‘阿佳好福气,小媳妇儿又美又娇又贴心’……”
郑夫人修长白嫩的手指搅缠在一起,显见是有些紧张:“尚佳和他那小童养媳圆房没有?”
她心中莫名的紧张,心道:尚家这个小童养媳到底是什么来历?
颜氏笑了,道:“这个应该还没有吧?!我太婆婆说那小媳妇儿看着还小呢!”
郑夫人心脏擂鼓一般狂跳,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在起居室里走来走去。
待思索停当,她突然在颜氏面前停了下来:“阿晓长到二十三岁,还没对女人有过兴趣呢!这个李氏可是第一个!”
颜氏捂着嘴笑:“阿晓不会还是处男吧?”
郑夫人抬眼看她,没有说话。
颜氏这才知道自己居然猜中了,不由捶床笑了起来:“咱们这样的家世,这样的环境,居然会有处男!哈哈哈哈哈哈……”
在颜氏响亮的“哈哈”声中,郑夫人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儿子都二十三岁了,因为身体病弱,至今还是一个处男,作为母亲,她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作为太尉府的嫡夫人,她更是不觉得好笑。
她只有郑晓这么一个儿子,可是太尉大人可不止郑晓一个儿子!
☆、第 60 章
见郑夫人面无表情瞅着自己,颜氏有些笑不出来了,讪讪道:“姨母,阿晓身体是弱了些,可是成亲总是没问题吧?”
郑夫人都快愁死了,见颜氏这个外甥女实在不是自己的知音,便不肯和她多说了。
一时屋子里静了下来,颜氏没话找话,问道:“姨母,姨父还没从西夏回来么?”她听丈夫益阳侯世子说姨父郑太尉出使西夏了。
颜氏想了想,又笑道:“姨父以前不是老带兵和西夏打仗么?他出使西夏,西夏会不会……”
见外甥女如此无聊,郑夫人懒怠和她多说,只是“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具体“嗯”的是颜氏问的哪一句话。
郑夫人此时真是满怀的心事。她虽然是陛下的姐姐,只是陛下对她们这几个姐姐都不待见,平常见陛下一面都难;而她的丈夫郑太尉性格强悍,在太尉府里说一不二,除了郑晓谁也降服不了他,他不在府里她还更舒坦点呢!
颜氏知道自己这位姨母瞧着和和气气的,其实有一股左性,倔强得很,谁也劝不住,当下便随意聊了两句,起身告辞了。
客人一走,郑夫人歪在贵妃榻上思索着。
她就郑晓这一个宝贝儿子,而郑晓一直不肯娶妻,房里连个通房丫鬟都不肯放,她和丈夫多次劝说,全都被郑晓轰了出来。
如果郑晓真的喜欢尚府那个小童养媳,那她这当母亲出手帮帮忙又何妨?若是此事真成了,那小童养媳若是能为她添一个孙子,那就更妙了……
郑夫人身边的几个大丫鬟见郑夫人神情有异,都很害怕,一点声息都没有,静悄悄立在一边。
尚府内院堂屋内,兰雅衣舍的两个女裁缝垂手立在一旁,尚夫人坐在锦榻上正与李栀栀商议做衣服买首饰之事。
尚夫人预备带李栀栀参加八月十六益阳侯府的菊花花会,便打算趁此机会,给栀栀多添几样衣服首饰。
李栀栀却有些不起劲儿,倚着尚夫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姨母,我还在孝期呢,鲜亮颜色都没法穿戴,何必呢!”
尚夫人翻看着兰雅衣舍送来的图册,道:“淡雅颜色也有好多款呢,栀栀,你来看看这套衣裙!”
李栀栀探头过去,发现是一件深绿刺绣饰边的淡蓝罗衫和深蓝马面裙,觉得好看倒是好看,就是有些懒懒的,提不起劲儿来。
尚夫人又拿了一个画册,指着里面画的一套银镶蓝宝石头面让李栀栀看:“栀栀,这套头面倒是可以与那套衣裙搭配,而且你这次插戴了,以后不喜欢的话,还可以重新用赤金再镶一次!”
李栀栀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依偎着尚夫人:“姨母,我都听您的安排。”她早上起身洗澡,发现月信来了,肚子倒是不疼,就是做什么都没力气。
尚夫人知道栀栀不愿让自己多花银子,可是家中有一个正是豆蔻年华的美丽小闺女,不在她身上花钱,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选完衣服首饰,尚夫人意犹未足,又让李栀栀挑选绣鞋款式。
李栀栀懒得动弹,最后还是尚夫人帮她选了搭配的高底绣鞋。
其实府中有针线上人,衣裙鞋袜都做得,只是尚夫人喜欢妆扮李栀栀,这才常常为她从兰雅衣舍订购。
两个兰雅衣舍的女裁缝还没见过婆婆对儿媳妇这么好的,其中一个笑着凑趣道:“少夫人好福气,看夫人待您多好啊!”
闻言李栀栀立刻想起了尚佳,脸渐渐红了,只得装作没听到。
尚夫人笑了,揽着李栀栀道:“我家姑娘年纪小呢,还没正式成亲。等她再大一些,就给他们正式办婚礼。”
女裁缝心道:还没成亲就过了门,不是童养媳是什么?明明是小童养媳,还口口声声“我家姑娘”呢!
她的脸上却漾起奉承的笑:“夫人这是待女儿一般呢!”
两个女裁缝告辞之后,李栀栀有些渴睡,便挨着尚夫人在锦榻上侧躺了下去。
尚夫人见她已经阖上了眼睛,忙轻声吩咐如画拿一个锦被过来,预备给李栀栀盖上。
她正给李栀栀搭锦被,小丫鬟进来回报说薛姨娘来请安。
尚夫人给李栀栀掖好锦被,这才淡淡道:“就说我歇下了,让她有空再来吧!”
薛姨娘此时正立在外面廊下,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屋子里尚夫人的话,心中忿忿道:说什么“我歇下了”,让我有空再来,明明是因为李栀栀那个贱丫头在堂屋睡着了,夫人怕我惊着了李栀栀,这才不愿让我进去的!李栀栀刚才还在见兰雅衣舍的女裁缝,一会儿就睡着了,骗谁呢!一定是知道我在外面候着给夫人请安,故意装睡让我白跑一趟!
强咽下心中的忿忿不平,薛姨娘强笑着对出来回话的小丫鬟道:“那等夫人歇息好了,我再来吧!”
她满腹心事带着祥芝离开了。
药已经从申医婆那里要了过来,银子也付了,可是正院这边防守严密,实在是找不到机会动手啊!
此时在距离东京四百里之遥的晋州,尚佳和贺沥带着几千骑兵扈卫着大帅赵然正穿行在太行山中。
为了及时回京面圣,赵然一行人披星戴月晓行露宿,一路骑马飞驰,终于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到了深夜,赵然一声令下,这一支骑兵这才停止前进,开始在山间安营扎寨。
尚佳虽然身体疲累,却依旧带着天和与柳辛等人巡视检查了士兵的伙食和营帐,这才去帅帐看望赵然。
大帐前的栅栏外立着一圈穿着齐整甲胄举着银枪的卫兵,栅栏内立着六位赵然的亲随,俱都身着甲胄腰挎长刀。
见是大帅的亲信马步军指挥使尚佳,营帐外面的卫兵便没有阻拦,分开银枪放行。
虽然是帅帐,可是因为行军路上一切从简,赵然的营帐只不过比士兵的营帐大了一些,里面多铺了一张洁净的毡毯而已。
赵然的亲卫引尚佳进去的时候,赵然正靠着叠好的被子坐在毡毯上,两条大长腿长长探出,小厮蹲在地上帮他脱靴子。
赵然的亲卫刚为尚佳掀开大帐门帘,尚佳便觉得一阵奇臭无比的味道扑面而来,差点把他给熏晕。
他屏住呼吸看了过去,发现小厮刚为赵然脱去了靴子,正在脱掉赵然脚上的布袜。
尚佳立在大帐门口,秀致的眉紧紧蹙着,神情极为痛苦,不知道自己是该扭头就走,还是迎臭而上。
赵然一见尚佳这位一本正经的小兄弟,就想贱兮兮地逗一逗,此时见尚佳纠结至此,赵然心中大乐,笑嘻嘻道:“阿佳,来给哥哥按按脚吧!”
尚佳原本还在犹豫,听到了他这句话,当即扭头就要离开,口中还故意道:“大帅既然忙碌,那末将下次再来!”
可是他刚转过身,就马上又转过身来,大步走到毡毯前单膝跪在了毡毯上,伸手抬起了赵然的脚细细打量——赵然雪白的赤脚上,赫然是几个通明大水泡!
尚佳蹙眉看向赵然:“怎么回事?”
赵然疼得龇牙咧嘴:“老子脚嫩,怎么了?”
他的脚随了他娘,特别的嫩,很容易就会被坚硬的军靴磨破。
见赵然的脚都成了这个模样,尚佳就暂时忽略了那扑面而来的奇臭,想了想,大声吩咐守在帐门外的天和:“天和,去拿一个缝衣服的大针,快一点!”
天和答应了一声,跑步离开了。
尚佳抬着赵然的两只臭脚看了又看,开口问赵然:“有没有烈酒?”
赵然一脸的惊恐,声音夸张之极:“阿佳,你到底想做什么?”
尚佳看都不看他,开口问帐内立着的小厮:“有没有烈酒?”赵然废话太多,还是问小厮好了。
小厮当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