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会香?都已经冷了。”温澜有些泄气的说:“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本来是的。”姬不换拼命的赶他,说有一个人在等他,要他回来看看,“不过姬不换说我回来可能有些好处。”
他正陷于如何处置边日向的苦恼之中,四王兵败是迟早的事,到时候……边日向该依叛徒的名义问斩吗?
他对月牙关的贡献有目共睹,他是他最忠心的朋友,他真的能依律法处决他吗?
“他胡说,哪有什么好处。”温澜往长廊边的石阶一坐,把提篮放在脚边。
金希尔跟着坐了下来,打开提蓝的盖子,“这么多吃的,我可不客气了。”
“都凉了,一点都不好吃。”她托着腮,“本来就是要做给你吃的,今天是你生辰。”
“我知道今天是我生辰。”他拿起已经冷掉的猪脚面线,“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下次不用记住这种事了,我并不喜欢过生辰。”
“你真奇怪,哪有人不喜欢过生辰?”温澜怪异的看着他,“我生辰那天是我们家最热闹的时候,我爹一定会请戏班子来演戏,还会请大家来吃饭,热热闹闹的过上一天。”
“我的生辰是我娘的忌日。”他淡淡的说:“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他娘原本是名宫女,因为他父王的一次临幸而有了身孕,才受封为贵人的。
虽然他的确是先皇的骨肉,但在宫里的时候,别人总不会忘记他是宫女的孩子。
十六岁那年来到月牙关,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件蠢事,好糟糕呀!“我不是故意要给你庆祝的……”
“没关系,我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他看见她脸上的抱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不会怪你的,傻瓜。”
她抢过了他手上的碗,一古脑的把它丢到提篮去,再一脚把提篮踢远,“我是个糊涂虫,老是闯祸。”
“真可惜,你忙了一天真的要丢掉?”看着她自责的模样,金希尔有点后悔跟她说了那番话。
“没关系,我已经会了。以后我天天做些不同的吃食给你吃。”话一说完,温澜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话,忍不住面红过耳,“我是说……”她狼狈的低头玩弄着自己的衣带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句话才好。
“天天吗?”他伸手抓住了她忙乱的手,“我从现在开始期待了。”
“你……”她飞快的抬起头,看着他晶亮的眼睛,一句想了很久的话居然冲口而出,“你是不是喜欢我?”
完了、完了,她居然这么没大脑的问了出来,要是他说不是怎么办?温澜用力的闭上双眼,准备碰一个大钉子。
“是呀。”几乎是没有停顿的,金希尔立刻就承认了。
她猛然睁开眼睛,讶然造:“什么?真的吗?我又没什么好,你干吗喜欢我?而且我还把你骂得那么难听,你有什么道理喜欢我?”
他微微一笑,“我喜欢你认真学习的样子。”
他很难不被她吸引。初见时她虽然是男装打扮,又给黑烟熏得脏兮兮,还是纵火的嫌疑犯,但他仍然注意到了她那无双的美貌,并因此而心跳不已。
美丽总是受人喜爱的。
他绝不否认让自己先心跳的,是那天仙般的容貌,然后才是她的率真和努力。
“那小绿呢?小绿怎么办?”她虽然高兴自己没碰钉子,却很快的想到那个他多次求婚的小绿。他看着她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说起了一段回忆,而那回忆是有些痛苦的,“你知道吗?在毫无遮蔽物的荒漠之中,如果遇到了一大群饿狼会怎么样?”
“会死。”她想起李大娘曾经说过的话,愣愣的接了口。
金希尔点点头,“成千上万的饿狼成群结队袭击关外的村落,连人带畜都会吃得精光,就连来往的商旅也得时时提防,避开狼群出没的地方。”
温澜听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想象那种情景却是惨不忍睹,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我年轻气盛,一心想将危害甚剧的狼群除去,所以设计了一个陷阱,打算把狼群引到那里去,为百姓们除去一个大害。”
“温誉虽然称赞我的勇气可嘉,却认为我的计划不够周延而阻止我的行动。”说到这里,他眼泛泪光,“如果我肯听他的就好了……总之,我一意孤行只身前去诱狼,我从来没看过如此贪婪而又凶猛的动物,我几乎在它们的追逐下丧命,然后温誉赶来了,在我们还来不及将狼引到陷阱去的时候……”
他突然停止了说话,眼里满是悲伤的神色。温澜倚在他的肩上,双手搂住他那强壮的胳膊,虽然隔着衣服,但她还是能感觉得到他手臂上那明显的突起和陷入。
一定曾经有个丑陋的大伤口盘据在上头,才会留下这种轻轻触摸就能感觉到的痕迹。
是狼撕咬的吗?
金希尔平静的说:“是我害死了温誉。”
“所以你觉得小绿是你的责任?所以你要把小绿失去的幸福还给她?”她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衫,“可是她很幸福呀,你不知道……她好爱、好爱温誉呵。”
“我知道。”就是因为小绿,他才知道这世上有最纯净、坚贞的爱。
她是他所见过最勇敢的女子,在失去心灵的伴侣之后,依然能微笑着原谅了他。
一阵风送来了焦味,有一种奇怪的低吼声回荡在风里,他骇然变色,“城内有狼!”不可能的,城墙坚固到狼群无法进入的程度。
温澜朝东边一指,“你瞧!那里怎么那么亮?”半个天空都给照亮了。
这个时候失火的警钟紧急的敲响了。
第十章
温澜哭得眼睛都肿了,她甚至没有勇气再看鸡场一眼。
遍地飘落的羽毛和鲜血,翻落的石块和半倒的鸡舍,在在说明了这里曾遭受过严重的磨难。
“我的小鸡、我的小慢……呜呜……”她四处寻找可能存活的鸡只,虽然知道饿狼肆虐之后不会有可能,可是她还是希望它们躲起来了。
“没有坏狼了,你们可以出来了,快到我这边来呀。”她呼唤着她的小鸡,还以为它们会像平常一样围在她脚边跟她玩耍。
李大娘苍白着脸,至今仍然惊魂未定,昨晚别馆失火烈焰冲天,大家忙着救火时,居然有人骑着一匹马拖着一只鲜血淋漓的死羊,引着数十只狼到她的鸡场来破坏,她躲在屋内大叫救命,可是所有人都去救火了,根本没人能够帮她。
西墙被挖了一个大洞,狼群就是从那里被引进来的,而目标就是她的鸡场。
“鸡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呀。”姬不换安慰着温澜。反正养大了还不是要给人吃,她干吗哭得肝肠寸断的?
他可从来没看过她掉眼泪,没想到她一哭起来怪可怜的,令人好心疼。
“到底是谁那么坏,要欺负我的小鸡。”温澜又是哭又是生气,“可恶的臭狼,我希望它们死光光,呜呜……”
“先离开这边再说,那群狼早已经死光光,你别哭了。”十几只狼闯进来咬死了牲畜还咬伤了几个人,在全城民众的围捕之下已将它们全击毙,也算是为她的小鸡报仇。
若她的小鸡地下有知,也该含笑九泉了。
姬不换暗忖,如果像王爷推测的,鸡场遭狼袭是预谋,那有可能是针对温澜来的。只是昨晚别馆失火全毁,还波及了邻近的建筑,包括金元泰在内共有十余人受到严重烧伤,命在日歹,所以王爷没办法过来关心温澜的鸡,只好将保护她的责任交付给他,让他带她来看看她的鸡。
“李大娘,你收拾收拾,先到别的地方暂住,等西墙补好了再搬回来。”
李大娘虽然不想离开自己的家,可也怕狼群再来,只好一边咒骂着那杀千刀的引狼混蛋,一边收拾细软避难去。
“你回王府再继续哭好不好?”城里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民心乱成一团需要立刻安抚,补墙的动作也得立刻进行,还有受重伤的人……唉,果然有一好就有一坏呀。
才收到南四王受困的好消息,居然就出了这种惨事。
边日向是跑到哪里去了?正是需要他的时候才不见人影!
思及此姬不换猛然一震,脸色大变,该不会……他立刻将温澜送回安全的七王府,再冲向驻军衙门。
温澜回去后仍哭哭啼啼的,不管秋月和素娥怎么劝,她就是不肯停止为她的小鸡哀悼。
“温姑娘,你别哭啦。不如我们找道士还是和尚来超渡它们,还可以办一场风风光光的法会。”秋月安抚着说。
“还是将它们风光大葬,让全城的人都来参加,这样好不好?”素娥也帮忙出主意。
她还是猛摇头,抽抽搭搭的说:“可恶的狼,真是太可恶了。”老天怎么会让这种坏东西活在世上?应该响几个雷劈死它们才对!
真是坏东西!
此时,边日向来到了房门外,恭敬的说:“温姑娘,王爷请你过去一趟。”
温澜连忙擦擦眼泪,“喔,好,我马上去。”
“温姑娘。”素娥连忙阻止,“王爷这时候正忙着呢,你还是别过去了吧。”
她虽然不知道边日向便是那日打伤她的蒙面神秘人,更不知道他是南四王的奸细,可是她敏感的认为,王爷不会在此时要温姑娘到忙得一塌糊涂的驻军衙门去。
“有什么事你请王爷派人过来说吧。”秋月也觉得奇怪,于是说道:“温姑娘精神不济,不好出门。”
“我没事,金希尔既然找我,就一定是有要事。”
边日向点点头,“几位烧伤的人需要照护,王爷希望温姑娘能在这时候对百姓伸出援手,绿姑娘已经过去了。”
“我马上去。”温澜不疑有他,马上跟着他出去。
虽然他说的好像有道理,可是素娥总觉得不放心。
温澜掏出怀里的地图,狐疑的问:“驻军衙门不是往这里走吧?”
“当然不是。”边日向笑道:“我想你不会想照顾病人的。王爷带了军队前去围捕在关外徘徊的狼群,我想你一定有兴趣。不过因为很危险,所以我不想在你的侍女面前说实话,她们一定不会让你去的。”
“要围捕狼群?真的吗?”太好了,总算能为她的小鸡报仇了,她当然要去瞧瞧热闹。
“当然喽,王爷他们才刚走,我们赶一赶应该能够追上。”他将眼里的杀气完美的隐藏住,但心里的妒意和怨念却不断的翻滚着。
金希尔不能明白他为他做了什么,他也不奢望他能明白。
在知道南四王早已悄然兴兵,并且被困于苦水谷时,他立刻明白自己中了反间计,亦知道自己的图谋付诸流水了。
金希尔应该已经知道他是个判徒,迟迟不抓他的原因很明显,是为了他们的友谊。
不过他不需要他为他留退路,也不奢望他所做的一切能得到原谅。
所以他放火烧了别馆,只因为金元泰曾经侮辱了他边日向深爱的人。
所以他诱狼毁了鸡场,只因为那些鸡只是温澜的宝贝。
而他就可以笑着看她哭。
一切就要结束了,他虽然不能帮助金希尔君临天下,可是他还能帮他做一件事。
一件六年前就该完结的事。
金希尔曾经作了完整的计划,建造了坚固的陷阱,可以将狼群全数困住的绝佳陷阱,只是他一直没有完成最后一道手续。
那就是将狼诱人陷阱内,所以他要帮他做完这件事。
而温澜,将很荣幸的成为诱饵。
这是最后一件因为爱他而做的事了,也许他将因为这些罪恶下地狱。
可是,他甘愿,谁让他的爱本身就是罪恶呢?
“你听到了没?”温澜神色紧张的问,跳跃的火光映在她有些惨白的脸上,显得有些诡谲而变幻多端。
此时周围是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带起砂粒的咻咻声,但仔细一听又隐约可以听见一阵阵的长声嚎叫,声音听起来甚是凄厉,暗夜听来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是狼。”
她脸色一变,颤声问:“真的吗?咱们要不要尽快赶上金希尔他们?”
“不用,就在这里等狼群来。”边日向拿起一根枯枝拨弄着火堆,发出哔哔啵啵的木柴烧裂声,“你一定不知道,往北三里有一个绝佳的天险叫作沙门,它底下有个巨大的流沙,后面是个峭滑的深谷,出路只有一条非常狭窄的小径,当年王爷就是在那里设下了陷阱,只要放下巨石就能堵住小径,将被诱至谷内的饿狼活活饿死。”
“三里?那么金希尔他们便在前面喽。”温澜欣喜的说道:“咱们快赶上前去吧。”
一听见意中人就在前面,虽然害怕狼群凶残,却也放心了一些。
边日向摇摇头,“他不在前面,赶上去也没用,我们在这等狼群过来。”狼群闻着了生人的味道,会迅速过来的。
她听狼嚎愈来愈近,忍不住害怕,“怎么会不在前面?你不是说……”
他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自己说什么,诱捕狼群这么危险的事,我怎么可能让他亲自来呢。”
“这么说你骗我!”
“也不尽然,诱捕狼群是真的,你不是想帮你的小鸡报仇吗?”他笑了一下,“我是在帮你。”
她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惧,他虽然在笑,可是眼中却射出冷酷和憎恨的光芒来,她想起他总是用这种眼光看她,她还以为他只是个性古怪,可是现在她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