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办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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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办教师-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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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我都有意见呢。这是封建社会行帮义气那一套,本来就不适合在咱们这些国家干部中间使用。更何况人家熊付乡长年纪轻轻的,掐头去尾也比玉春大不了几岁,怎能应这句话呢?好在国有国法,场有场规。今天这个酒场是我设的,出了错的又是我的顶头上司。罢罢罢,这杯酒还是让我代我们主任喝了吧!”说着接了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都笑这供销社主任巴结领导的技术过硬,真正是一杯酒喝顺了两个上司的心。既夸了熊付乡长的年轻有为,又替自家的主管头头了却了心思,是个溜须拍马的高手。说着便乱哄哄地端起了好几只酒杯要为那乡供销主任庆功呢。全凭熊付乡长仗义,硬劝住了大家,说喝酒要把住尺度,一过量便不好了。接着便又讲起了这其中尺度标准来了。
苟玉春他大舅这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没说恰当,偏偏忘记了熊付乡长还未娶亲这一茬。于是便趁了这个机会悄悄地把乡供销主任和苟玉春叫了出来,千安嘱,万叮嘱要那主任一定向熊付乡长解释清这一点。生怕出了岔子影响了苟玉春的前途。乡供销社主任并不多说话,只是拍着胸膛说了一句:“这事你尽管放心。只要我想办法把吉风仙和熊付乡长的婚事撮合成了,苟玉春的问题就算解决了。”说完便忙着招呼其它客人去了。他大舅这才又板起个脸来,一迭声质问苟玉春道:“你看这吉风仙敢不敢沾惹了这不是在老虎嘴里拔牙呢么?别说那吉风仙是个二婚女人,就是那花格朵朵一般的黄花女人,也有个敢下手不敢下手的问题。女人的事固然重要,但总不熊连自己的前途,老人用性命换来的东西都不顾了么。”
骂得急了,便又提起一只脚来想踢那苟玉春一下。谁知刚一提脚,便发现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误穿了一只女人的鞋子。于是连忙支走了苟玉春,忙慌慌地去那乡供销社的女会计那里换了鞋子,飞也似地进县城去了。
苟玉春此时好难受啊!他从大舅身上又一次看到自己那死去的跛老子的身影来了。老人们多不容易啊,为一个子弟的成家立业不知要操多少心。这些恩情何年何月才能报答得了呢?想到这里他便后怕不该沾惹那吉风仙,更不该给她许什么晚上约会的口子。这事万一让熊付乡长失掉了,恐怕连个民办教师也保不住了。到那时,他再有什么脸面去上父亲的坟头,有什么脸面去见他大舅呢。尤其令他寒心的是,乡供销社主任刚才告诉他说,就在今天上午他大妗子还和他大舅莫各其妙地吵了一架,直气得他大妗子哭着回县城去了。这其中具体的原因人家虽然没说明,但八成是为了他自己的缘故。可不是么,一个当大舅的对外甥来说,再也没有这么有耐心的人了。人家也是大几十岁的人了,有家有口的,怎么能整天为自己的这点破事而伤心斗气呢?更何况,两位老人家为自己的事争吵时,自己却在小学里和吉风仙打情骂俏,热闹得天地不知了呢。
想到这里,苟玉春便实实在在有点着急了。直急得在供销社的院子里转着圈儿胡乱趸摸,瞎好想不出个挽救的办法来。多亏乡供销社主任适时地喊他进去。要他帮忙把熊付乡长送回乡政府办公室去。意意思思中说熊付乡长喝得有点高了。
谁知那熊付乡长偏偏不服这个理儿,硬说他还没喝尽兴。嘴里没口子骂那供销社主任是个马屁精,自己的顶头上司一走,便合不得给别人喝酒了。多亏众人千劝万劝才将熊付乡长劝出门来。人们都死抱着供销社院子里的那几棵白杨树,“呜哩哇啦”地安嘱苟玉春要照顾好熊付乡长,千万别让他酒后伤风。有人正说着时,自己却顺着那树杆子慢倒了土地下了,鼻子嘴里三股道地吐。
这一下倒把个熊付乡长给惹笑了。他竖着指头指了那些人给苟玉春看,嘴里直骂他们是些伪君子。那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直得将那每一个人的出身背景,心思特点,连同那些见不得人的花花心肠齐齐地给苟玉春兜落了一通。说到最后,他自己竟然哭得可可怜怜的,又说到自己那婚姻大事上了,又说起他对吉风仙的一片真情了。开初苟玉春还以为熊付乡长说这话的意思是知道了自己和吉风仙的事,故意敲了铜锣让猴子听呢。一时间怕了个臭死不活,但到临上乡政府的坡时熊付乡长突然住了脚步,虎了眼睛朝着苟玉春问道:
“玉春,你说我对你怎样?”
“你对我好么。说句难听话,你对我的好处比我死去那跛老子还多呢。”
“胡说哩,胡说哩!这便是你有意胡说呢。我只要你一句真心实话:你估摸我和吉风仙的事有门没有?”
“这还用说么,咱乡上的人谁不说你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就连我大舅也——”
“你不要说别人,别人说话我不信。因为我没给人家操过真心,办过实事。在这个乡上我只给你和朱存萍下力气办过事,可谁知朱存萍却把我的心都伤透了呢。”
熊十八说到这儿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一倾身瘫软在路边的一个土崖跟下“呜呜”地哭了起来。苟玉春的心“格铮”一声脆响,仿佛有什么要紧零件断裂似的。他一下子又想起前些日子关于自己和朱存萍的传闻来了,连忙下死力扶了熊十八朝他那办公室去。一路走、一路乱糟糟地不知想了些什么。直到他把熊付乡长安顿到炕上睡了,无意之间看到熊十八办公桌上那封“监考人员登记表”时,才突然把眼前这个醉汉和吉风仙联系起来了。把这一切和自己的前途、命运、出路、面皮统统地联系起来了:
“对!还是大舅说得有理。为这事就是要不择手段,不惜代价!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前途更重要的呢?”
于是他便十分坚决地折转身子,将刚刚沉入梦乡的熊十八推了醒来,用同样坚定的口气对熊十八说:
“熊付乡长,吉风仙想和你谈那个事呢?”
“什么事?”熊十八还有点转不过弯来。
“还不是你们的婚事么?这是她主动给我说的。”
“瞎说!”熊十八此时差点被苟玉春的话给惊醒了。一下子坐起来说:“我们从来没提起过这件事呀。只是供销社主任答应去办这事,但那只是刚刚才说过的事啊!”
“这我便不明白了。我只是把这句话说给你就算完成任务了,这是吉风仙刚刚告诉我的,她要你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来一趟。最好是十点钟之后!”
熊十八一下子给惊了,只见他直着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苟玉春,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似的。这一下使苟玉春紧张起来了。他完全慌了手脚,生怕被熊付乡长再盘根搜茎地顺着这个茬儿追问下去。正想退出门时,只听得熊付乡长一声喊:
“苟玉春,你再不要拿这些瞎话糊弄我了,快把桌子上的那张表格拿去吧。我实在是头晕得坐不住了。”说完便又慢腾腾地倒在炕上睡了。直把个苟玉春弄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拿那张表也不是,不拿那张表也不是。有心再把那熊十八推起来说几句话,又心慌得不知该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咬了门牙狠了心,一把了那张表儿像做贼一般在衣襟下,慌慌地逃回乡中学来了。就在经过小学样的坡下时,苟玉春还有意无意地朝那里望了一眼。只见吉风仙正站在小学校的湖畔边磕着葵花籽,边朝他哭呢,并扬着声儿道:
“苟老师,你走慢些儿,小心把你的影子给丢掉了。”
苟玉春没敢答话,只管低了头慌慌地走着。手里死死地捂着藏了登记表的那片衣襟子,仿佛他一松手那纸片儿就会腾空飞去似的。直逗得吉凤仙差点笑岔了气,把个葵花籽皮子给自己唾了一脸。
吉凤仙好喜欢哪!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天。她作梦也想不到自己和苟玉春的事会马上成为事实,作梦也想不到所谓的幸福会来得这么容易!
“兰格英英的天上云追云,尘世上最美的是人爱人。”由于过份的激动,吉凤仙一下子改变自己平日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反而像小姑娘那样活泼起来了。她一边戏谑地吟唱着那首被自己即兴致了词儿的当地民歌,一边美滋滋地回想着苟玉春上午在他身上表现出来的憨模样来了。
“憨着呢,憨着呢,一满是憨呢。憨得连个眼上找不到么!”
想到这里吉凤仙便被那种童话一般美好的情境给陶醉了。就是在这时候她才更进一步地认识到自己对苟玉春的爱来了。那是一种多么难描难画的爱啊。她爱那个身子爱那个人,爱那个傻样爱那个能,甚至相起苟玉春生气时的模样也觉得挺可爱的呢——
“你看他一生气便把嘴撅了多高,真正能拴一条大犍牛外挂几十葫芦芝麻油呢?”
是的,当一个女人真心实意地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那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就像一个弱小的女子爱上一个铁塔一般粗壮的男人,想和他接吻,想和他拥抱,想让那男人像磁盘儿扣鸡娃似的把自己阵个儿压下去,笼罩住时那样,这在一般局外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甚至是残酷的。但是事实无数次证明人们的这种担心是多余的,是可笑的而不识对务的。这正如有些女人极坦率地表白过的那样——男人和鞋子一样,舒服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知道”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别人不知道的意思呀。
吉凤仙此时很明显地处于那种“只有自己知道”的神圣境界之中了。只见她迈着极轻快的步伐,唱着进去,吟着出来;一会提水,一会搂柴。最后竟美美地烧了一大盆子温水,半掩了门扇便将自己精身子泡进去了。一边抹上肥皂细功地搓弄着身上的每一个部位,一边十分甜美地想着:
“就让苟玉春知道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吧。”她下决心要把自己前几天留下来的气息,余胜留下来的气息统统地擦洗干净,然后连水儿泼在茅坑里去。她要彻底忘记自己的过去,为日后的幸福生活打开一条新路子!
“白格生生的大腿,红格丹丹的唇,这么好的东西还为不下个人!”
“这不是胡说呢么?”此时的吉凤仙甚至有点想嘲笑一番这几句著名小曲所表现的哀怨凄苦之情了,“怎么能说为不下个人呢?谁要是拿上别人不需要的东西去,那当然为不下人了,甚至还会把人家惹恼了呢。就说苟玉春吧,以前人家不需要自己的时候,便‘为’不下这个人,现在人家需要了,不是就马上要‘为’下了么?”
想到这里,吉凤仙的心情更加亢奋起来了。她极麻利地用一条斩新的毛巾擦干身子。搓干头发,然后将那些早以准备好的新衣服一件一件地对了镜子在身上比较着、试验着。想把自己的模样调整到最妩媚动人的地步。
“大红枣儿甜又香,送给那亲人尝尝”
就在穿衣服的过程中,她又非常不恰当地用这两句革命歌曲的词儿来抒发那无比真诚,无比热烈的情绪来了。当她最终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时,才发现天已经黑严了,附近驻军的熄灯号也响过了,劳累了一天的庄稼汉们早已进入梦乡了。
“到时候了啊!为什么那亲亲爱的人儿还不来呢?难道他又变卦了么?”
吉凤仙的好心情一下子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给搅乱了。此时,她喘气就是个急,心锤只是个跳,心里头乱得像一群狗娃子追着一群鸡娃子一般毛翻翻地瞎扑腾着。她刚一打开门,面前的情景便使她大大地吃了一惊,惊得差点背过气去。
天大大呀,淳玲玲屋里的电灯怎亮着呢?她不是说好考试之前不回来吗?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呢?难道是苟玉春的事又有更大的转机了吗?
吉凤仙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而又矛盾起来了。她真心希望淳玲玲能给苟玉春带一个好消息回来。要是那样,自己心爱的人儿就不会再急得要死要活了。但同时她又真真实实地担心如果那样一来,苟玉春还会和她好么?说不定还是“这么好的东西‘为’不个个人了呢。
吉凤仙就是怀着这样一种令人难以叙述的复杂心情来到淳玲玲的屋门前,颤着手儿推了一下门。这时她才发现那门是锁着的,一把沉甸甸地大锁挺威风地挂在“门挂子”上,在暗夜中闪着幽幽的冷光。
噢,她记起来了。这是淳玲玲走进忘了关灯。这个事她昨晚上已经发现了,已经注意到了呀。怎么一下子就忘记了呢?害得自己白白地吃了一惊。
“白吃惊总比真倒霉好!如果淳玲玲真的回来了,那还有什么把戏可耍呢?”
这时的吉凤仙再一次显得轻松起来了,甚至比没发生这件事前还轻松了一点。她一边望着圪坡下通往乡中学的那条灰白色小道,一边从心里戏骂着道:
“苟家的小祖宗哟,你可算把老姐给疗治坏了呀,”
其实吉凤仙真真算是大意了,也许是因为暗夜里完全堵严了她的眼睛的缘故,如果她此刻稍微将头仰起来一点儿,认认真真地朝那棵槐树里看一眼,那就完全没必要这么出张出致地穷欢喜了。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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