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着他,我有几个电话要打。”说完,含笑转身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吴嫂?帮我熬锅碎肉粥吧,熬好了搁保温瓶里打我电话,我告诉你送到哪里来。……吴嫂,做好我说的事,别的不要多问了。另外,我爸在吧?请他来接电话。……爸,市一医院的祁院长和咱们家关系挺好的,您能把他的电话找给我吗?……什么事?我这儿忙着,您先给着我,回头再说。”
“祁叔叔,您好,我是宋含笑,宋远新的女儿,是的,笑笑。这么晚了打扰您真不好意思,主要是我爱人出了点事,发生车祸,颅内出血,大夫还提到什么失明,吓得我不轻。那不记着一医院在祁叔叔的领管下盛名Z市吗,我想给他办转院,请您那儿的专家给做次会诊,行不行?……谢谢,谢谢,那我等您们家的救护车过来。大恩大德,等这趟事儿过了我和我爱人再上门拜谢……。”
几个电话打完,含笑正要回病房,阿雅面露惊慌地找过来,低声说:“警察让医生给他抽血做酒精浓度测试!”
含笑摇摇头:“没有,他没有喝酒。”
阿雅看她的眼光,放松之余,流露出一种异样:“你们……,之前在一起?也就是说,他出事,真和你有关?”
含笑苦笑:“阿雅,现在不是讨论这事的时候吧?今晚辛苦你了,回去早点休息,这儿有我。”
进病房时,恰好警察和医生出门。果然是急诊室里的那两名警察。含笑重新把黄毛小伙的模样在心里烙了烙,将自己和安子辰关闭入两个人的世界。
苍白的四壁、床被,和安子辰的脸色一模一样。含笑走近,替他将被角掖了掖,看扎着针的那只手整条手臂都露在外面,便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盖上去。
“你走!”安子辰突然低吼一声。
吓得含笑一抖。不说他什么暂时性失明吗,还是,真有感应一说?她不敢出声,试探着在他眼皮下摆摆手,没有反应呵。
“宋含笑!”安子辰咬牙,他睁着眼睛,瞳孔却空洞,挣扎着想撑起身,又不负伤痛般举起扎针的那只手扶额。
含笑赶紧制止:“别动。”
“我叫你走!”他声音虚弱,但浸满愤怒。
欺负他无力,含笑使劲摁平他躺好,覆上被子。见他还想蠢动,语气也重了起来:“我不会走!你若是恨我恼我,就积攒起精神赶快养好伤,到时候,想怎么拾掇我都行。在此之前,你敢瞎使性子的话,我就……我就通知你爸爸。”
□裸的威胁惊得安子辰本能地放弃了抵抗,连含笑自己都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力度加技巧、还有那么一点点无赖,依稀有儿时听父亲讲授权谋之道的影子,还记得那时母亲在旁边笑责他把子女教得太复杂,哪曾想,经年流沥,温良与坦诚将她与秦锐、安子辰三人都陷入进恨怨情网中,相反,寥寥数语唬诈,竟连安子辰这么老道的商人都失了声。含笑苦笑,将外套重新盖在他的手臂上,见安子辰恨恨别脸之际,鼻尖擦过衣领毛边,缓缓在那,蹭了蹭。
一医院的救护车来得很快,随之而来的一位上了年纪的医师在急诊室报出名字后,当值的几位医生立马恭敬起身,随伴左右。病历、CT拍片都移交得很迅速,一群医生、护士簇拥着滑轮病推车,几乎没带来任何感觉地将安子辰从病房送入救护车。
途经医院大门时,漆黑世界里太过陌生的环境,以及仍有些瑟索的初春夜风,终于令到安子辰略带了点无措的味道低唤:“宋含笑!”
“我在。”含笑凑上前,手伸进被子握紧了他的手,一直到他不胜疲痛睡着,始终未放。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等着的朋友们,谢谢!看完就赶紧去睡吧,做个好梦,梦中有你如初甜蜜的爱恋情缘。
疑窦乍现
继续跟进安父减刑一事时,秦锐隐隐觉得不对劲。交过去的材料如石沉大海,监狱长的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盲音,朋友那儿吧,也是摸不着头脑的茫然。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指间挲滑着一枚银制古币,他百思难解,饭吃过了,该表达的“谢意”也说至透亮,怎么事情会有种突如其来的阻断?
秦锐一遇为难时,就喜欢掏出那枚小银币依指缝翻转把玩。他这个钱,比银元小、薄,乍看就跟当下的一元钢镚差不多,外行人很难瞧得上。证券公司里人人玩儿的就是金融,没有几个眼力不狠的,初初一拿出来就被抢过去:呵,万历通宝,银质的!曾有人连背面都没看,单只是摸准了那上有字,就冲他张开五指。
不卖!他笑呵呵收回。都是钱,厚厚的一摞纸币、或存折上一行数字,哪有浓缩在掌心里玩控的感觉棒?
不就是钱吗?他将钱币弹向空中,再一把抓住。松开眉头,交待副手盯紧盘面,股市震荡期间,要各操盘手通知客户快进快出,一来规避风险,二来,手续费自然也噌噌往上升了。
秦锐直扑监狱,把监狱长堵在办公室里。手指间换了枚普通的黄铜万历通宝币,挲着挲着,挲入对方手里。
“秦老弟,不是当哥的不帮你,你那事主,有对家……。”监狱长犹豫再三,攥紧钱币,食指往头顶上指指,“话我也就只能说到这了。”
“谢谢。”懂不懂,都已无再交涉之余地,一牵扯到上面,任谁都不会拿自己的乌纱帽开玩笑。
除了宋家的冤枉官司,没听含笑说安子辰父子俩还结有梁子啊。秦锐纳闷,一个电话打给含笑,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应该没有,不行先放一放吧,子辰这趟子事还有点麻烦,实在……顾不过来。”
“他还好吧?”
秦锐的敷衍,含笑是听出来了的,缘于此,她也不想多说什么。“还好,复诊结果出来了,颅内血块压迫视神经导致暂时性失明,好在不是很严重,人也年轻,本身的修复功能配上药物治疗就能自行吸收淤血,大夫说注意保养,少则两三个月,多则半年就能复明。”
“那就好。”秦锐说的是真心话。他想象得到以含笑的脾性,如果安子辰是永久失明的话,估计再多的爱与情都拦不住她永久地做安太太。
安子辰死不了就好。至于含笑无意中所说的“麻烦”,秦锐没上心。含笑想了想,觉得秦锐就算肯听她倒苦水,多半也不会出手相帮这些与她们复合无关的事,如此,苦水倒出去有什么作用?花那时间,不如干点实际的、有建树的活。
挂了电话,含笑又在树木葱郁的绿化带里发了一小会呆,看看表,慢吞吞地走到医院门口的花店买了束花。付钱时想到自己的花圃,那么久没打理,估计棚里棚外的野草窜起来比花苗还高的,一时心下茫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重回农庄侍弄原本的单纯。
想归想,快到病房时,她还是扬出了满脸的笑容。安子辰的身体并不仅仅属于他自己,还属于公司、工作。大至DN新项目的投建,小到日常经营,桩桩件件都离不开他这个独立法人的私企业主拍板。人可以倒下,活哪有倒下不做的说法?每天下午,阿雅都会带着公司的财务、销售、服务三部门的老大来医院汇报工作。含笑给他们限时两个小时,若有超过,就象现在:
“大家辛苦了,要不,晚上就在这随便吃点吧?”笑容是给识趣的,眼底的寒气是给不识趣的。
各路自千军万马中杀进这个团队、杀到这个位置的大神们立马起身告辞。
“不急不急,喝杯水、吃点水果再走。橙汁是我刚才冲的,温度刚好,阿雅,请你帮我给大家伙儿倒上吧。”还是要缓冲一下,否则,做多恶人,安子辰不领情也罢了,以他现在的状况,随便上点脸色刺她几句作发泄,那也不得生受啦。
于是,众神又坐下喝橙汁。
含笑换上鲜花,将花瓶放在床头柜上,微笑着问安子辰:“闻得出来我今天买的是什么花吗?”
有那么厉害就去做花农了!他腹诽。坐久了腰有些难受,他想让她加个靠枕,“含笑……。”
病房里响起笑声和口哨声。
诧异之余,安子辰感觉到自己被一只温柔的手扶坐直,有软软的靠枕触及后腰,清淡花香随人绕鼻。
真还有花如其名?安子辰突然迫不及待地希望眼睛能复明,他想看看那种叫“含笑”的花,是不是同样雅致、纯净如她。
大神们离开时,阿雅落在最后。含笑拿毛巾帮安子辰擦了把脸手,说要去看看小厨房今天做什么菜,出病房。阿雅在旋转楼梯口相候。
“按您的要求,我已经跟江律师说了,晚上十一点钟他过来见您,把与对方接触的情况作个沟通。”
含笑点头,这几天,一般十点左右她就能哄着安子辰睡觉。十一点,她无所谓,倒是让公司的法律顾问江律师吃了点亏。话说回来,工作,哪有自我可言。
“出事位置根本就没有人行道,那家伙自己违规横穿马路,何况,也就只是胳膊肘被擦着,受了点轻伤,相比之下,安总受的伤要重得多。交警定对方全责,保险公司替咱们赔他强制保险责任范围内的医药费,完全说得过去。问题是,对方胡搅蛮缠,找了家不负责任的医院开出份五级伤残证明书,明明就一街头小混混,愣说自己是家什么IT公司的运营总监,月薪1。5万,要我们赔医疗费、误工费、营养费、后期治疗费……,罗列出一长串项目,连他妈什么精神损失费都有。”
含笑失笑,跟了,又皱起眉头,逼得婷婷袅袅的阿雅连脏话都吐出来的人,真还不是普通的小混混哟。她在脑子里将那晚所见黄毛小伙的印象挖出来,心中疑惑:就他那皮相之下的生活环境,能有医院敢冒大不韪的风险替他开虚假证明?而且还提得出如此专业的费用明细?
“他想要多少钱?”含笑问。
阿雅沮丧:“30万。”
含笑挑眉:“就一胳膊肘擦伤,他也敢要30万?”心里庆幸不让安子辰知道是对的,否则,以他的脾气,只怕会扔30万出来找道上的兄弟剁了他。
“我还说要得不多就打发他几个钱了事,这样看来,还是等和江律师碰过之后再商量怎么处理吧。”含笑替她弹去肩上的一片纸絮,轻描淡写地说。
阿雅因这个颇为亲昵的动作而似有感触,她迟疑着说:“要不,晚点我也过来吧。”
含笑端出付认真状:“也对,你身为他的助理,是应该过来帮着看护他的呵。”
这是含笑第一次影影绰绰开她和他的玩笑。阿雅脸红心跳,憋忍了一天的火气和烦乱也在这句玩笑中被蒸发得干干净净。身旁的女子沉静而从容,有极具感染力的镇定自动作、语态中流露,她感觉自己和她相处得越久,就越温和,越理智。以前总在心底笑人家端着官家出身过的是村姑命,现在,她终于相信了一种气质的遗传,它与生俱来,也许淡泊,也许隐忍,却,卓然自立。
送走阿雅,含笑真还去医院的小厨房遛了一圈。砂锅鱼,平菇烩鸡丝,水煮萝卜,的确都是些白味营养餐。想起安子辰连吃几天下来不停咕叽着要吃香的喝辣的,她暗暗好笑,略一犹豫,还是去外面买了只卤鸡腿,安慰自己说:就只给他吃一点点,没关系的呵。
推开病房门,见安子辰居然摸索到了她收缴后藏起来的香烟,而且,满屋烟味显然已抽了不止一根,含笑气得呲牙:“安子辰,我就该由着你淡嘴淡舌、淡肠淡心。”
安子辰朝着她处的方向抬起头,眸中空洞,与人前迥异的落索表情令到含笑夺烟的手一滞,气焰立消。
暗流
她几乎从未见过安子辰显得如此消沉而颓废。撇开人前伪装的友善不提,正常状态下的他,冷淡,桀傲,强悍,象一张拉满至极致的弓,透过充盈着肃穆感的牛角质,信心满满地将长箭射向目标。
此刻的他,绝对是这番形容的反义句。
有软软而莫名的怜悯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散开,含笑闭上眼,想象自己能在黑暗的禁锢里支撑多久,一天?一个月?假如身边没有一双可以依赖的手,她觉得一天都不能忍受,而他,却要在那个世界里呆三个月到半年!
含笑不自禁地又将手伸过去。抚慰般拍拍他的手背,取走香烟,倒了杯温热的橙汁给他,“我最近看了本不错的小说,吃过饭读给你听好不好?”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他迟疑着说。不是不确定她肯不肯,而是不习惯以这样的姿态向她开口。
含笑问都没问,满口答应。
由于含笑的“爽快”,接下来安子辰也非常配合地吃饭、吃药,两人在花苑里散了散步,跟着含笑又帮着他处理了几封邮件,十点半不到,安子辰如她所愿安寝。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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