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丰盛的菜,伍岳峰道:“这太铺张了,请我有点儿浪费。”
谭艾琳有点儿不好意思道:“除了给你饯行,还有赔罪的意思,我上次太过分了。”
伍岳峰笑笑。
谭艾琳举起酒杯道:“祝你一路顺风,旅行愉快。”
“谢谢。”
“你就是留在美国也无所谓。我想通了,我们可以发电子邮件,可以打电话,你可以回来,我可以过去。”
“我很有可能移民。”
“那我也可以移民,我在美国再开个书吧。”
“我劝你一句,你不值得为一个男人放弃你的一切,或者说任何一个女人或男人都不值得为某一个人放弃他们原有的生活。”
谭艾琳绝望了,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人世无常,把未来寄托在某个人身上是不可靠的,人只能自己成全自己。”
谭艾琳笑起来,“这就是人生,对吗?很残酷,但是事实,对吗?我是全世界最缺心眼最没眼色的女人,我以前太自以为是了。”
“我之所以保持独身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没有能力为别人的未来负责,我不愿意牵连另一个人的命运。”
“我听懂了。你理想的恋爱就若即若离,谁也不用为谁来承担什么,对吗?”
“这跟爱情没关系,生活就是这样,我们都得这样。”
谭艾琳道:“你没做错什么,但你应该早点儿提醒我,在我陷得还不深的时候,别让我像现在这样……”
“艾琳……”伍岳峰说不出话来了。
谭艾琳的眼泪下来了,“所有的男女都会恋爱,但怎么我的恋爱就比别人难呢?伍岳峰,你是不是从来就没爱过我?”
“爱你,我爱你!真的。”
谭艾琳忍着眼泪说:“再见!”
个失恋女人在街上走着,内心充满仇恨,不是恨他,是恨自己。她怎么就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在飞蛾扑火呢?这可真是个悲剧。她像个奴隶一样一直被爱奴役着,却从来不知道这不公平,反而以为是天经地义。她刚刚发觉,她已经被爱毁了,她一点儿防备也没有。
谭艾琳在街上胡乱地走着,一辆出租车突然停在她面前,伍岳峰从车里跳了下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说:“我不去美国了!”
谭艾琳推开他,黯然道:“总有一天你还会去别的地方。”她的眼泪再次流下来。伍岳峰从背后看着她。
谭艾琳又是一夜无眠。天亮了,门铃响了,伍岳峰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一把钥匙,“我想问问你,这把钥匙你还会让我保留吗?”
“我还有几把,你拿不拿无所谓。”
伍岳峰看着谭艾琳,谭艾琳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在他眼睛里渐渐熄灭了,一切都无可挽回。他们相互轻轻地抱了抱。
这是离别的拥抱,谭艾琳能觉出来,他们各自的血都凉了,一切缘分都尽了。
谭艾琳第一次把伍岳峰送到楼下,道:“去美国吧,你不再有麻烦了,以后也别再惹麻烦了。”
伍岳峰笑笑,“再送送我吧!”
“不要再假装亲密了,听我一次吧!”
伍岳峰慢慢走了。
谭艾琳心想,与其说你爱一个人,不如说爱其中的痛苦。以后再谈恋爱,自己一定要先事先作好准备。
伍岳峰回头,凝视了谭艾琳一会儿,笑了一下,走了。
谭艾琳也笑笑。就这样,伍岳峰这一页终于翻过去了,谭艾琳解脱了,但是她觉得自己老了。
游戏规则
从爱情阵地上撤下来的最大好处是,你可以为所欲为,有大把的闲暇时间。可以不化妆不洗脸,可以大吃大喝,谭艾琳现在就是这样的孤独女皇。
但是最悲惨的是三个女友,得时刻忍受她的语言暴力。一早起来她就给黎明朗打电话,一张开口就开说她的感受:“你现在打死伍岳峰他也不会明白,其实最受损失的是他,而不是我。我是他生命中惟一的一次爱情机会,他错失了,他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他以为他的天底下有几个谭艾琳?他真是有眼无珠,他以后只有哭的份儿了,这就叫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他肠子都得悔青了。”
“我正在拍片呢,我一会儿给你打过去行吗?”说完便挂了。
谭艾琳想了想,又给陶春拨过去了:“我太知道了。他将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老死在家中,身边没有一个人,他死之前喃喃念着我的名字,忏悔他愚蠢的一生。这时候他才省悟,我有多聪慧,多风趣,我是他一生见过的最有魅力的女人,我是他爱情的源泉和明灯,他因为我才学会了爱情。”
陶春没明白她在说什么,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是他丢失的那一半苹果,他把它丢失了,丧尽天良地把那一半扔了,这是命运对他的惩罚,他根本没有资格得到我这一半苹果。”
陶春打断她:“对不起艾琳,我在开会呢,一会儿再打给你吧。”说完也挂了。
谭艾琳想想不甘心,又给毛纳拨了过去:“女人历经男人不过是历经沧桑,但男人历经女人会毁于一旦。他已经病入膏肓了他还得意呢。我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失去我就等于是个残废,他对我来说,只不过是我的一次失足,我现在完好无损,我将遇到更加完美的爱情,但他永失他爱。”
毛纳在电话那头喊:“艾琳,我们都受不了了。今天晚上在书吧集体帮助你,有话你到时候再说吧,我现在在干活呢。”不由分说地掐断了电话。
谭艾琳气得摔了电话,“一群重色轻友的家伙。”说着自己拿出一瓶酒来。
晚上在书吧开会,谭艾琳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三个女友都抱着胳膊严肃地看着她。
“有的男人对我来说重如泰山,有的轻如鸿毛。伍岳峰就是鸿毛。我像扔个酒瓶似的把他彻底打碎了,他根本不懂女人,离开他是我的幸运和解脱,他将永远处处碰壁,对,碰壁,碰得头破血流。而我经过他历练,炉火纯青,笑到最后的是我。他完蛋了,他会一蹶不振,追悔莫及,太好了。”
说着她灌下了一杯酒,“想想我挺可怜他的,真的,我太可怜他了,他其实很不幸。”
看着三个女友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她问:“你们怎么回事?你们千万别同情他,他罪有应得。”
黎明朗看看她,“中场休息了吗?好吧,你该听我们说说了。”她回身看了一下别两位,“谁打头阵?”
毛纳正了正身子道:“我!你已经唠叨了一个星期了。说实话我听得已经有点儿头晕耳鸣了,再听下去我会疯掉的。”
陶春也说:“我们的承受力是有限的,你把压力都转给我们,我们快扛不住了。”
谭艾琳辩解:“你们不知道……伍岳峰他……”
个女友几乎异口同声:“打住!”
黎明朗道:“趁你没有变成祥林嫂之前我们一定要拯救你。”
“你们真的不想听听我的心里话吗?”
黎明朗和毛纳都摇头,陶春也叫:“不想,艾琳,你这么说下去自己真的不害怕吗?”
黎明朗道:“我们建议你是不是应该控制一下情绪,调整一下你的心态,另外去看看心理医生可能对你更好。我们应该向西方人学习,正视自己的失常。”
陶春小声地嘟嚷着:“你一定是得了忧郁症了。”
谭艾琳有点儿生气了,说:“你们还是不是我的朋友?在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却明哲保身,甚至认为我有心理疾病,太不仗义了,真是世态炎凉。”
毛纳道:“亲爱的,不是不帮你,在男女关系上我们和你一样都是瞎子过河,我们也没有真本事。”
黎明朗道:“我觉着这时候你应该去找一些客观冷静的人倾诉,可能对你更有益。我们老是和你站在一边的,只能是火上浇油,更糟。”
谭艾琳道:“我明白了,根本不是我的脑子有问题,是你们脑子有问题。你们比我更加害怕失恋,别再说让我看心理医生,人人心理都有毛病,你们都需要看。我认为我很正常。”
陶春道:“其实心理医生也只是帮人疏通一下情绪,关键还得靠自己调整。你现在需要运动,把体内的不快通过运动发泄出来,医学证明,运动可以产生一种让人快乐的什么素。”
谭艾琳道:“我根本没有不快乐,我不过是看透了。好吧,既然你们认为我拖累了你们,我不再见你们就是了。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们为我两肋插刀。”
个女友同时运着气,难堪地互相看看,谭艾琳确实已经不是正常的谭艾琳了,她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变成了一个怨妇。
接下来怨妇就变成了酒鬼和饭桶。
当谭艾琳愁云惨雾的时候,黎明朗却花好月圆。她老牛吃嫩草,正和她年轻的健身教练眉来眼去,他叫吕运涛。
没过几天,黎明朗就以吕运涛准女友的身份参加了他最私人性质的活动,和几个密友定期举行的“牙祭会”。
牙祭会一开始,三个女人分别把自己的作品放在桌上:金枪鱼沙拉、黑胡椒牛柳、糟辣炒鸡蛋。三个男人在一边鼓掌加油,一个女人对大家道:“明朗刚成为牙祭会的新成员,今天就免赛了,下一次你也得遵守游戏规则。”
黎明朗连声道:“一定一定。”
大家于是开吃。
吕运涛给黎明朗讲解规则,牙祭会每周举行一次,无论男女每人做一道菜,不许重复。厨艺最差者做下一次的东家,出资包揽全部费用。
第二次参加牙祭会,黎明朗正式参加了擂台赛。别人都只做了一道菜,她却做了两个:西红柿炒鸡蛋和肉丝炒蒜苗。因为做菜对她来说实在是件痛苦的事,她想自己也许能用一个好的姿态弥补一下技术上的不足。可没想到所有的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她,她头次参赛就破了一人一道菜的游戏规则。
饭后她很努力地在厨房里洗碗,却不想另三个女人开始了对她的围猎。
个女人道:“大姐,你岁数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出风头吗,啊!”
黎明朗强作镇定:“对不起,我觉得我做的菜太差了,所以就多做一个表示歉意。”
另一个道:“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我们理解成你要在男人面前标榜勤劳贤惠了。”
还有一个道:“知道什么叫枪打出头鸟了吗?”
黎明朗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惶恐,她真切体味到什么叫众矢之的,她没敢把遭围攻的事告诉吕运涛。
触犯了牙祭会规矩的黎明朗很快被弹劾,驱逐出局。
黎明朗不知道他们的内部通知,到了时间还在打电话问吕运涛:“这一周的牙祭会不开了吗?你怎么没打电话给我?”
吕运涛正在牙祭会上吃着,站起来,避开会员们出来接听:“你怎么会认为我还能给你打电话呢,你得罪了我所有的密友,我不会因为你而众叛亲离的。”
黎明朗试图说明一下:“你听我说,我决不是故意破坏你们规矩的,你得给我弥补的机会。再说,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至于吗?”
“你都引起公愤了还不叫大事吗?算了吧,我不想再和你纠缠下去了,你保重吧。”说完挂掉了电话。
黎明朗苦笑了一下,口里骂了声:“我靠!”
她只是觉得可笑,她视为芝麻大点儿的事对别人来说是西瓜般的大事,这就叫持不同政见者。
毛纳一向不怎么爱玩麻将,一对好久没见的夫妇忽然约她去玩牌,三缺一,非去不可。她不好意思扫人兴,只好去了,但一去就兴奋了,暗自庆幸,幸亏去了。
桌上还有一位年轻人,名叫谢晖,电信公司的信息工程师。十六圈之后,他就和毛纳约会了。
毛纳火速地把自己的新动向说给黎明朗听:“都说牌桌上是相亲的好地方,太经典了。”
黎明朗道:“你们一定是上下齐动手。”
毛纳得意地:“关键是我故意放牌给他,他才屁和了几把,屁和也是和呵,先做牌友,再做女友。”
第二天女友们的碰头会上,毛纳拿出了麻将道:“姑娘们,我们设局玩牌吧。”
谭艾琳奇怪地问:“这是怎么个意思?你变成‘麻星’了吗?”
毛纳解释:“我希望是。从今以后我得苦练‘麻艺’,争取百战百胜。我同时还在研究麻将经,理论和实践相结合。”
黎明朗道:“你还是跟家属院的退休老太太切磋,那个比较长本事。”
陶春附和黎明朗的话道:“就是,我可没心情玩麻将。”
毛纳作可怜状:“你们以为我爱玩儿吗?我还没退休呢。但谢晖是麻将迷,他要是不和牌就不跟我约会,我得技艺高超跟他搭档赢别人。这么说吧,麻将是我的情敌,我要不能控制它,就成了失恋者,我容易吗?”
黎明朗道:“你太可笑了。幸亏他是麻将迷,他要是杀人迷,你哪儿练去?”
陶春道:“你很反常呃。你一向都是男人屈从你,这次怎么反了?”
毛纳道:“你以为我是屈从吗?我是迂回地征服,我就不相信他迷麻将比迷我还严重。求求你们了,就搓四圈。”
个人没办法只好陪她玩,可刚开始洗牌,却听见毛纳的手机响起来:“噢,好吧,我一会儿过去。”
她挂上电话道:“他和了,约我吃饭。不玩了,我得赶紧过去。”说着站起来就走。
黎明朗一把拉住她说:“你把我们当男人呢?耍我们……”
毛纳娇嗔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