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夸方家妈妈有福,生了这么个宝珠一样的女儿。
又都纷纷告诉她当年方家爹娘送她出去是万不得已,不要怨恨他们,当年那种种艰难的境况,这些邻里邻居的婶娘伯母们都是亲身经历过的,因此叹着叹着有时还掉下泪来。
颜丹璧反而要安慰她们和方家娘亲。
一时间方家找回了女儿,姑娘生的少见的美貌,人又懂事可人的消息传遍了小镇内外。来方家串门的人每日不断。
方家娘亲都是乐呵呵的招待,她对颜丹璧自然是千疼百爱,在疼爱之外还透着一股自豪,尤其在听到别人夸颜丹璧生的好的时候,有时她还会回忆着说:“芥儿这模样随我,我年轻的时候比她还高些——”
大嫂二嫂她们听了便在后面悄悄的对着颜丹璧挤眼笑,看得出这几个妯娌和方家娘亲之间关系挺好。
来他们家串门的人有时坐很久才走,玩笑间有些人开始打听颜丹璧有主了没有(这里的人把姑娘找婆家,说成找主),方家娘亲一般会笑着告诉人家:“还没呢,芥儿还小,一家子刚团圆了,亲热几年再找人家,这会子可舍不得……”
有时候有些人这样问了之后,方家娘亲也会略显关注的询问一下人家的情况,然后再把这番话说出来。然后晚饭后她便会将颜丹璧拉进自己的屋里,将她打听来的人家的情况细细说一遍,问颜丹璧觉得可好。若觉得好就叫你大哥把人领家来说说话,咱娘俩隔着窗子瞧瞧人。
颜丹璧看到方家娘亲关切又疼爱的眼神,知道她是在用她的经验替自己挑选如意佳婿,心中很温暖,只是她现在还没心思考虑男人,她心里那个疤一揭就痛,因此每次都是摇摇头。看到她摇头,方家娘亲倒很欢喜,说:“我自觉我这身子骨还有些年月好活,你刚来家,且在娘亲身边亲热几年,也不枉咱们娘俩一场……”
说着说着又要伤感,颜丹璧便开玩笑说:“我不嫁人了,我就在这里服侍娘亲一辈子,等娘走了我就做个老姑娘”
“那可不行”方家娘亲连忙义正词严的打断她道:“姑娘家找个好人家是一辈子的大事,你有了好归宿娘才能放心的走,好孩子,娘一定给你寻摸一个堪配你的,定然不能委屈了你”
“……”颜丹璧没话答言了,只能低头玩衣带,方家娘亲看女儿害羞了,乌黑的长睫毛扑闪着,越看越觉得这个女儿不知道怎么疼爱才好。
方家在这座芙蓉镇上是开木器行的,家里三个兄弟经营着一片偌大的木材厂,老三老五专管成品木器店,一应场子里的事情都是老大老二老四料理,兄弟之间分工明细,职责清楚,加上吃过苦的人都很勤谨肯干,方家的生意很是红火。滁州很多店面都是方家在供货。
方家的几个嫂嫂基本上是足不出户,只在家里照顾婆婆,一应的事体自有使唤的人跑腿。
只是忙碌辛苦惯了的人,过清闲享福的日子还真过不大来,方家尽管雇着丫鬟小子,但几个嫂嫂很多事还是亲力亲为,待使唤的人也没什么派头,只像邻家大姐一样,总之,方家整个家里就是一股纯朴敦厚的味儿,颜丹璧很喜 欢'炫。书。网'。
方家大嫂和二嫂都怀着身孕,三嫂也是新媳妇,过门才两个月,三个人比颜丹璧大不了几岁,大家很能说到一家里去,经常琢磨着整出个新鲜的花样子,或者带颜丹璧去街上做新衣服,怀孕的嫂嫂们不能多劳动,三嫂嫂年轻体力好,正是好玩的时候,便带着颜丹璧几乎吃遍了小镇内外,又带她去爬了几次山,看了几次景。
到了逛庙会、进香这样的事情上,别说怀孕的嫂嫂,连方家娘亲也颤巍巍又兴致勃勃的跟两人一起去凑热闹,这家人骨子里还真是精力充沛又爱热闹。
热热闹闹,风风火火中,颜丹璧白天几乎没时间去考虑她的伤心事,偶尔想起来也被嫂子们的笑声打断,然后吃着她们递上来的热糕,就想:有家人真好……
这样风一样热烈奔放的日子很快过去了一个多月,某日的清晨颜丹璧醒来,听到街上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人喊着什么。
她揉揉睡眼推推身边的三嫂——三哥押货去外地,三嫂自动跑她房间里来睡了……
俩人迷瞪着眼爬起来,穿上衣服洗洗脸出来,便见大嫂二嫂正扶着肚子,站在家里二层小楼外廊上,搭眼望外面的街上。
她俩也提着裙子走上去,边走边问外面怎么了,这么热闹?
大嫂回头看是她俩,忙招手笑道:“三妹妹大妹妹快来看,衙门里的人在贴皇榜哎,说什么大赦天下,要改年号了!”
颜丹璧正踏上楼梯的最后一阶台阶,闻言双腿一软,差点坐地上,三嫂在后面扶了她一把,说:“哟,当心崴着脚”颜丹璧仿若没听见,已经风一样的扑到了阑干上,探头使劲望街上。
街上的一队挂着红花的衙役已经快过完了,都骑着马,果然是在敲锣打鼓,只在对面人家的墙上留下了一张巨大的黄色的榜文,前头喊话的人已经离这里远了,颜丹璧听不见他喊的什么。
她用力的眯着眼,榜文前站了好多人,围得那黄纸摸不透风,一丝消息也看不到。耳中只听见大嫂和三嫂在议论:“换皇帝了,那位宸王今日在京里登基了,大赦天下啧啧——”“新皇帝有了,天下应该太平了吧……”“这位宸王算是篡位吗?他哥哥不晓得是死是活……”
颜丹璧已经噔噔噔的跑下楼去,开了外面的院门跑到了街上,皇榜前围得人看完的有站在一边谈论的,颜丹璧一边喊着让一让,一边分开人群挤进里面,仰着头细看那巨大的榜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改国号为弘景,大赦天下,凡有……一概……各城……本王擅自起兵,行废立,陷民于水火之中,实是情非得已。现将本王起兵之因;圣德皇后之过;惠孝皇帝尚懿之失写进诏书,大白于天下:”
“庆嘉三年三月,圣德皇后于亲和殿施毒,欲杀本王。致误杀吾母锦贵妃;庆嘉三年四月,于太清殿再次施毒,毒杀一名女婢,本王再渡一劫;庆嘉四月十五日,大尚宫……;庆嘉六月……;庆嘉……;若非本王母舅一家相扶持,本王几次危矣。”
“圣德皇后生前气质刚硬,权谋心重。相较于其对本王所行之事。更有一件不可饶恕之事:利用先皇:圣武皇帝年老体弱,屡屡干政,贪于权谋。为保六宫之首之位,弘光五年生下三公主即遗弃,从其兄长赖武年家抱回幼年庶子一名,假冒皇子养在深宫,先皇曾赐名尚懿,后为洪武皇帝。其瞒天愚民之罪,其大其深,尤不可恕。本王起兵,此两件是为原因之一;之二乃是因洪武皇帝即位之后,圣德皇后为便于日后独揽大权,玩弄天下于鼓掌之间,在尚懿即位之后便开始大肆剪除异己,本王首当其冲,不反不但难保自家性命,更难保朝中一届刚正耿直的元老众臣,更难保天下的黎民百姓……”
“圣德皇后罪之三:……”
“圣德皇后罪之四……之五……”
“尚懿之罪……引狼入室,养虎为患,不顾家国安危,与墨云国之心腹大患,野心勃勃的科洛多汗王签订盟约,引五万外族铁骑入关南下,西北黎民惨遭劫掠,状不忍赌,墨云将士撒血疆场……”
“其六……”
“赖武年……”
“国丈赖和亭……”
“……”
长长的皇榜高山仰止,字字义正词严,呕心沥血,周围看的人一片唏嘘声……
颜丹璧认字能力还不是特别强,一些艰难晦涩的语句她要琢磨半天才能拆解明白,她一句一句认真的看下来,结果和她想的一样,宸王登基了,现在要昭告天下,洗清自己的冤屈。
宸小王爷文采真是好,洋洋洒洒又掷地有声的一番话,看的颜丹璧身上的血液一阵一阵的沸腾,觉得宸小王爷说的,都是实话……诚恳又宽容,严谨又清晰……
她紧抿着唇看着那黄纸上刻印的,宸小王爷那笔端正遒劲的字体,觉得就像他的人正站在自己面前说话一样,很有那么一瞬,她都不舍得离去。
直到大嫂挺着肚子跑来拉她:“大妹妹,你一个姑娘挤在这男人群里做什么,快进来,叫娘看见要说的——”大嫂压低声音低声说,一边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出人丛,往院子里去。
颜丹璧又回头看了一眼皇榜,依依不舍的去了。
当天晚上下起了秋雨,不大,淅淅沥沥的,颜丹璧和几个嫂子坐在桌子前剪布头,做小肚兜。听到雨声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外面的皇榜别淋坏了,那把字……可惜了的,往后大概再也见不到了,皇上的亲笔诏书不是每年都有的贴的——有些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次。
她找了个借口说上厕所,悄悄的开了外面的院门,让小丫鬟举着灯,她踩着凳子将皇榜揭了下来——被雨润湿了反而好揭了,虽然揭掉了几个字,但整体还是完整的,颜丹璧将它小心的卷了卷拿回房间藏在了自己的衣柜里。
等三嫂回自家院子里睡的时候,她便在灯下开了衣柜,怀着一种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心情打开榜文,趴在桌子上看,榜文粘连了好几块,颜丹璧勉强打开便撕出了好几个洞,但是丝毫不会影响榜文上的字的遒劲有力。
她伸手摸了摸“本王”那两个字,叹了口气……
***
一夜秋雨打窗纱,宿雨湿栖鸦……
***
第二天廊下的菊花,牡丹等都开了,大嫂早上起来的时候突然感到不舒服,方家娘亲紧张的叫人去叫来接生婆,说怕是要生。
儿媳妇生孩子,方家娘亲看起来比自己当年生还紧张,一会儿问媳妇感觉怎么样,一会儿嘱咐别人准备这准备那,一会儿又问接生婆看着好不好?
张家大哥带着一头汗从场子里跑了回来,听着大嫂的呻‘吟声,站在院里直擦汗。
颜丹璧是未婚姑娘,按照规矩是不能在场的,早被三嫂拉到自己院子里去了。
颜丹璧听大嫂叫的凄厉,心下替她捏一把汗,努力的回忆亲娘和邻居们曾经谈论过的生育知识,跟三嫂说:“我听说下面很难出来的话,要用剪刀剪一下的……剪刀要用火烧一烧消消毒……不过接生婆不一定会做这个,不会做会剪坏的……”
说着自己背上也觉得渗得慌,再看没生过的三嫂,脸儿也有点白,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说:“你一个姑娘咋听说的这种事?是不是真的啊……这也……太吓人了……”三嫂的手指都绞在了一起。
“是啊……”同为未生育姑娘的颜丹璧没法安慰三嫂,俩人对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尖叫声战战兢兢。潜意识里都知道,自己早晚也有这一天……
这一天……生下来的会是谁的孩子呢……爱一个人真的会心甘情愿的为他承受这种痛苦吗……
宸小王爷……不不不!颜丹璧立即摇摇脑袋甩掉自己这个念头,凡是扯上宸小王爷的念头都能折磨她半天,还是不要往这上面绕的好……
“我这个月的月信还没来……都过了七八天了——”对面的三嫂突然说,脸上是娇羞和忧虑并存的表情,“唔?”颜丹璧从自我挣扎中抬起头,大眼睛望了她半天才回味过来她说了什么:“三嫂,你……你也有喜了?”
“……我,我不知道……再过几天问问婆婆吧”三嫂低着头绞着手指说。
“嗯,那个……生孩子每个人都不同的,大嫂听起来很痛,大概是因为她太瘦了,一般人——像你和二嫂这样的体型都好生的,快的话进去一躺下就生完了……”颜丹璧热切的说,瞧三嫂吓得模样有点可怜。
三嫂的体型是娇小型的,和自己号码差不多,只是比自己宽一些,应该……不会很难生吧……
九个月之后,三嫂果然验证了颜丹璧的猜测,从阵痛到躺下,总共没用十分钟,顺顺当当的就生出来了个小胖妞。
这里就在颜丹璧安慰完三嫂的时候,后院大嫂那里也发出了一声最凄厉的尖叫,接着就是呱呱的婴儿的嘹亮啼哭声传来,俩人紧提的心同时放下了,手拉手跳下床来,带着丫鬟们就要到后院看孩子。
结果轮到她们进去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这期间俩人一直在外面打外围,进去的时候大哥已经在里面了,抱着一个包裹笑的有点呆。
俩人先去看大嫂,大嫂往日那么大女人的一个人,现在虚弱的躺在床上,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床头一侧换下了的一个枕头中间也是湿的,可见她可遭老了罪了。
俩人见她睡的熟,这才去看孩子,皱皱巴巴红彤彤的一块肉在包裹严密的小褥子里只露出一点鼻子眼,俩人观摩了半日,纷纷赞叹说像大哥,大哥呵呵笑着,说:“小子随爹,这孩子长大了应该很胖壮——”
颜丹璧好奇他从哪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