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宸小王爷便一直在这新宅子里看折子,到了二更天的时候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怀里揣着一只毛茸茸的小胖狗,长的跟乐安城那只还挺像的,颜丹璧正对着火炉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擦了擦口水抬起头来,便愕然的正对了小胖狗的呆脸。
宸小王爷一脸云淡风轻的将胖狗放到地上,说:“既然你不要人作陪,就留着它夜里听个响罢”
颜丹璧睁着睡眼,迟钝的擦了擦口水,宸小王爷已经转身带着人去了。
这小胖狗看起来甚是熟络,刚来就钻到颜丹璧的脚边取暖,颜丹璧被它一闹,彻底的醒了,呆坐着瞅了瞅小胖狗,又瞅了瞅门外,门外西北风那个吹啊,门窗都吹得铮铮作响。听起来怪吓人的。
她想了想,便拍醒了两个小丫头,领着小胖狗到后面的卧房洗洗睡了。
洗了个滚烫的热水澡,钻进温暖的被窝里之后,颜丹璧因为在饭厅打了许久的瞌睡,此时倒不困了,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也睡不着,又听窗外风声越发的紧了,知道宸小王爷此时大概还要巡防,不由得内心感叹,做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好处,王爷是好当的么,深更半夜滴水成冰的天还要忙公务。
想到此处,不由得有些可怜宸小王爷。
继而又想到宸小王爷这些天以来的种种表现,以及年前在金山寺山顶上的表白,觉得宸小王爷也不失为一个好男人,只可惜他和自己之间的关系太过纠结,并且又有那么一个不愉快的前科,因此,不管他是不是好男人,都与自己无关了。
对,往这方面想都不能想。
颜丹璧在枕头上用力的蹭了蹭脸颊,想摆脱开围绕宸小王爷而转的思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竟然就是睡不着了,并且数绵羊也不管用了,思绪七弯八绕的就绕到了宸小王爷身上,从在风陵渡那无厘头的初遇开始,想到了小山洞里的过节,随他闯蓝喆王的大营时的有惊无险,以及陈将军帐里的惊艳重逢,以及后来,京城里的林林总总,总而言之一句话,自己与宸小王爷这段缘分,既是人为也是天意。
和一个人在一起呆久了,总会生出些特别的情意来,尽管这情意不一定是爱什么的,大约可以称之为习惯,颜丹璧觉得自己虽然还没有习惯宸小王爷这么一个有压力的存在,却也正一步步的走在习惯他在自己前后左右的路上……
琢磨到这里的时候,颜丹璧觉得很可怕,在黑暗中揉了揉眼睛,又一次郑重其事的叮嘱自己道:颜丹璧啊颜丹璧,你可千万不能爱上他啊啊……
第二日起来,颜丹璧的小脸上便多了两个黑眼圈。
宸小王爷早上并没有露面,中午也没有露面,连赵章和李麻子也不知忙什么去了,一个都不在眼前,颜丹璧颇有些无聊,跟宅子里的小丫头打听,小丫头们年龄都还小,懵懂无知,啥事也没打听到。
颜丹璧一个人吃了个早饭之后,便又回房睡了个回笼觉,睡到过晌起来,吃了个满足的午饭,院子里还是没人来,她平日热闹惯了,偶尔这么冷清还真是受不了,尤其是在此时此境,因此将全身烤暖和之后,便换上厚衣裳,又披了厚重的大氅,全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的,准备到衙门里转一转。
这里拿好手炉刚要出门,她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丫头却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了,一边嚷着:“不好了,不好了,打起来了!城外来了好多兵!”
颜丹璧一听便猜到是赖皇后的兄长的兵来了,手炉也不拿了,忙忙的便要出门去看。
宅子里留守的几个侍卫拦住她,又搬出“王爷说了——”这样的话拦她,“王爷说了”的内容十分的单一,现在颜丹璧几乎都听出了茧子,无非是不能独自出衙门/宅子,不能出城,没有XXX的陪同不能在城里随便逛之类的。
颜丹璧早已应对如流,因此便摆手叫这几个侍卫跟上,一边继续往外走一边道:“我不过是到街上看看,你们可以随我来”
平日这样也就放行了,然而这次这几个侍卫却不似往日,依然躬身拦着,说:“王爷说了,从今日起外面不比往日,叫姑娘只安心在这宅子内休养,没有王爷亲身来,属下做不得主”
就算是外面打起来了,这城又不是立即会破,宸小王爷管的也太宽了,竟然都不叫出门了,颜丹璧是闲不住的人,遂不管侍卫怎样拦,她脚步不停的便闯了出去,只剩下领头的一个高个侍卫无奈的叫声:“哎,颜姑娘,颜姑娘——”
然后是马靴小跑的声音,人跟上来了。
侍卫们知道颜丹璧同宸小王爷的关系比较特殊,因此不敢过于违拗,只好忙不迭的跟上她,一脸的为难相。
颜丹璧来到街上,觉得和昨日没有很大区别,只是看起来安静了不少,过往的兵丁也多了不少。
颜丹璧便沿着街道直奔城墙边,后面的侍从又要阻拦,然而还是没拦住。到了城墙下,便见一片繁忙,大概刚刚打过一场,因此一队队的甲士抬着箭捆,滚木雷石流水的往城墙上送,颜丹璧拦住一个军官模样的年轻人问王爷何在?李将军何在?
这年轻的小军官大概听说过宸王身边有她这么个人物存在,因此很好奇的打量了她一番,对着她身后的侍卫们问这位可是颜姑娘,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态度殷勤了几分,说:“王爷昨夜便出城了,现在离城十几里外的月邙山营盘内屯兵驻守,李将军好像也被王爷带走了,姑娘若有事,可以找我们卫将军,现下是卫将军守弘阳城”
啊?……
颜丹璧大吃一惊,第一个念头是难道弘阳城要不保?第二个念头便是依宸小王爷的性格,他应该不会刚开始打仗就弃城逃跑,稳了稳了心神便去找卫老将军。
卫将军是个五十出头的老将军,颜丹璧这段时间随着宸小王爷经常跟他一起吃饭,因此也算熟识。虽然为了自己一点子疑虑就去打扰此时一定很忙的卫老将军似乎不大好,但颜丹璧一听说宸小王爷此时不在城内,不由得觉得心神难安,因此也就顾不得这许多。
着一个小头目领着自己,在遥远的北门处找到卫老将军之后,颜丹璧得到了一个比较稳妥的安慰——
卫老将军摸着胡子说:“姑娘别着急,王爷带人出城是计划好的,是为同弘阳城形成掎角之势,说这些你一个姑娘家也不懂,你只安心在府里住着便可,王爷临出城前特意吩咐过老夫,叫我照应你,我一忙就给忘了,姑娘不要见怪,这里乱,我着人送你回去——”
颜丹璧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不好意思再麻烦卫老将军派人送,道了歉之后便带着人回了宅子。因在北门处的时候,听见外面喊杀声震天,可见赖武年的兵力雄厚,因此不但害怕城破,还有些担心城外的宸小王爷寡不敌众。
当然,宸小王爷似乎也不是很“寡”,因为看卫老将军的声口,确乎是信心十足的。
这仗从此就打了起来,往下接连的十余日内都是炮火连天的,颜丹璧不用人拦,街上已自不敢去,因为怀着各种忧心,因此饮食也减少了……盘算来盘算去,自己似乎都没有一条光明的坦途可走。
正在煎心度日的时候,一封意外的书信,却又将她推上了一条坎坷之路。
这日,外面依旧是时断时续的喊杀声,颜丹璧抱着小胖狗正在房中闷坐,忽然听到院子里两个小丫头惊呼了一声,颜丹璧以为是有远箭什么的落到院子里了,忙站起来看。
却见院子内飞进来了一只白鸽,那白鸽脚上带环,环上栓了一只油纸包裹的物事,飘飘摇摇的竟落到了她的窗台上,这鸽子想是饿了,在窗台上咕咕叫着走来走去,颜丹璧正站在窗下,因看到这鸽子有东西,貌似是信鸽,因此便试探着将它抓在手内。
两个小丫头围上来,一个便去捉了鸽子的脚,说:“咦?有封信,想是给姑娘的?”
一个便跑进屋内拿来剪刀,一剪子将缚油纸的红线剪断了,颜丹璧正扒拉着鸽子的脚环细看有没有刻的字,一不留神丫头已经将油纸包剪下来了,忙叫道:“哎呀,这个不是咱们的!”小丫头们都垂下手不敢说话了,颜丹璧叹了口气捡起那油纸筒,在手里掂了掂,笑道:“看来是天意要叫我们打开它看一看了——”
然后便毫不客气的打开了油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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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兄有难
颜丹璧打开油纸包,抽出卷成筒状的信纸之后,展开一望,便顿时惊立在当地。
这字体怎么这样像万延年的字?颜丹璧大略的一扫信的内容,在那一笔的风流遒劲的字堆里一眼望见了“颜弟”二字,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连忙将信纸揣进怀里,对两个小丫头说:“这张纸是人家写来许愿的,也没有落款人名,我拿去烧了就好了——”
说着便转身回房里随意的找了两张字纸放到火炉内烧,小丫头跟进来时,火炉内已经多了一小坨灰烬,一个小丫头还抱着鸽子,问颜丹璧鸽子怎么办?
颜丹璧想了想,便命她先将信鸽塞到画眉笼子里……
然后颜丹璧心神不定的装着看了一会儿书,逗弄了一会儿小胖狗,又摆弄了一会儿花瓶古董,便扶着头说“困了”,要去睡觉。
小丫头们替她熏好了被窝,拉上门,便都各自自便去了,颜丹璧候人都走开,这方从袖筒内掏出揉皱的书信展开来细看。
越看眉头越紧皱,这信上还是万延年那种戏谑的口吻,说的内容却一点都不轻松,说他自颜丹璧走后,乐安城诸事完毕,因宸王起兵,各处都有些混乱,遂想先避一避风头,于是便买船南下,却在途中一个叫俞城的地方感染了极严重的伤寒,缠绵病榻一直没能起来,近日越加感到体力不支,又加了咳血之症,恐非吉兆。
因闻听宸王在西北弘阳城,遂猜测颜丹璧大约也在此地,遂抱着试一试的心,发信一封,若果然不好了,这信便是他的临别之言;若有惊无险,便期盼能早日见到颜丹璧。
这信也没有落款,但言辞语气完全是平日万延年的调调,读来仿佛人就在眼前。
颜丹璧读一行,心便沉一沉,读完之后又将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内心竟希望这是别人伪作的,然而又翻来覆去的检查了几遍之后,最终失望……
颜丹璧在屋子内顿时呆不住了,跳下地来在屋内走了几圈之后,想了想,便找了张纸,提笔写了五个字“万兄等我来”,又瞧小丫头们都在厢房内玩闹,便将纸条吹干,对折了好几折,然后也扯了一块油纸包住,拿丝线拴紧了,袖在袖筒内携至外间,围着画眉笼子瞧了瞧,画眉毛发有些凌乱的蹲在笼子一角,那只长途跋涉来的信鸽则肚子鼓鼓的,安然的蹲在笼子中央小憩。
看起来累得不轻啊,颜丹璧担心这鸽子这样快就返程会禁不住,因此便耐着性子等到了第二日。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房里房外的人都还没起来,颜丹璧便爬起来开了鸽子笼,将油纸拴好之后,放了鸽子。
直到眼看着鸽子飞入清晨的薄雾中了,这才搓着冻僵的手回到屋内,定了一定神,又怕留下把柄,便又起身将那只胖胖的画眉闭着眼睛宰了,以伪装成死去的信鸽——幸好以前经常杀鸡,宰只画眉还是不在话下的,等小丫头们迷迷瞪瞪的起来,她已经流水的烧了开水,拔光了鸟毛,开膛破肚,准备拿到灶房里冒充那只鸽子炖着了……
这日小丫头们起来之后,便被命令在宅子里找老鼠洞,以寻找丢失的画眉。
鸽子汤很美味,小丫头们说,这鸽子熬了汤之后,倒像是小了许多……颜丹璧淡定的命她们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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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丹璧准备去俞城,刚出正月份的天,依然冷的很,她考虑再三还是没敢包厚衣裳,只些些的收拾了些细软,对,是细软,宸小王爷虽是软禁她一般,钱却没少叫她花,开战之前两人在几个驻足的城池歇脚的时候,他很给她买了些值钱的玩意儿,大都是用来装饰衣履的珠宝。颜丹璧本来不想要宸小王爷的东西,但想到自己当年替他进了一趟深宫,担惊受怕不说,一毛钱也没拿到,这些珠宝就当是当日的报酬了。
且还能做以后自由行动的路资,遂接纳了……
现下果然便派上了用场,颜丹璧将这些紧要的东西收拾好之后,还在包裹内塞了几块松软的糕饼,准备路上若是荒郊野外兵荒马乱的没东西吃,还可以暂时充饥——一想到重病的万延年可怜兮兮的一个人躺在陌生之地的孤舟里,害怕什么的,她也就顾不得了。
然而东西好收拾,出城的机会却不好找。
现在别说出城了,就是